第124章 大結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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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早晨,薄霧凝霜,晨光熹微。胤禛停在隆宗門前,沒有著急上台階,過門而入。
今早還沒出貝勒府,他就收到十三弟的消息,胤祥與火器營已經入城,少數將士送重炮回火器營內營,大部攜配-火-槍前往午門集結。待內營響炮轟鳴,威震全城,將士們就會入午門,直奔乾清門。
胤禛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涼氣,振奮身心。隆宗門後的乾清門廣場上現在駐紮的是鄂倫岱的漢軍旗,很快,就要變成胤祥的火器營。不對,確切地說,是他的火器營。
大跨步邁上台階,眼底風平浪靜,內心卻已按捺不住,奏起輕快的樂曲。
進入隆宗門後,乾清門廣場上的漢軍旗不知去向,內大臣尹德帶著一隊侍衛巡視四周,幾名灑掃太監正打掃地上的雜物。
眼見尹德一行人向隆宗門走過來,胤禛想問漢軍旗的情況,可又因尹德身兼兩職,其火器營將領的身份讓胤禛犯怵。方才隆宗門外還自詡將成為火器營的主人,轉眼即將成為自己屬下的將領出現,胤禛反而變得不自信,好似那口深吸的涼氣作怪,把舌頭凍僵了一般。
“舅舅,鄂倫岱的漢軍旗呢?”
問這話的人,是剛從阿哥所過來的胤俄。與胤俄一道的,還有胤禟、胤祹、胤禎。胤禛回頭看到弟弟們,不止是舌頭僵硬,就連麵色都變得僵冷。
不過在大家眼裏,胤禛的僵臉是正常現象,他要是春風和煦,那才叫人毛骨悚然呢?
尹德給皇子們見過禮後,這才回答胤俄的問題,“回十阿哥,昨兒晚上皇上醒了,聽說鄂倫岱大人把漢軍旗帶到廣場,十分生氣。本是命他把漢軍旗撤回午門,誰知找不見人,還是佟國維大人把漢軍旗帶走的,就連闖入毓慶宮的漢軍旗,也一並撤離幹淨。不過,直到今早,還是沒有鄂倫岱大人的影子。大家都開玩笑,說是他害怕皇上責罰,躲起來了。”
除了胤禛,幾個弟弟都極為認同這種說法,哈哈大笑。尤其是胤禟,扯著嗓門,笑嘻嘻地嘲諷,“我現在很想看看大哥的表情,沒準和鄂倫岱抱著,躲在哪個犄角旮旯發抖呢?”
胤俄向來是要與胤禟配合的,幹脆抱住胤禟,兩人馬上進入角色狀態,一臉哀戚狀,“怎麽辦?鄂倫岱,我好怕,汗阿瑪非打爛我的屁股不可。”
“別怕,小褆,”胤禟這肉麻的稱呼一出,周圍人雞皮疙瘩掉一地,“我屁股硬,隻管打我,被麵打完,翻過來正麵接著打,我挺得住。”
胤禎已經捂著肚子笑作一團,胤祹不但笑,還好問決疑,“九哥,翻過來打正麵,容易傷及男人的命根子,打壞了,不就絕後了嗎?”
胤禟擠眉弄眼,指向胤祹,“十二弟,你壞。”
隨後胤禟衝胤俄使了個眼色,兩人默契地一致掩住下身,異口同聲,“不怕,可勁兒打,我們硬實著呢。”
這下子,胤禎都笑得抽氣了,就連尹德和侍衛們都低下頭暗自發笑,肩頭抖動。誰也沒留意,胤祉、胤祺、胤祐這時也來到他們身後,並且還把老九、老十的表演都看了個真切。
胤祺頭疼,自家這個九弟,怎麽跟自己的差距就那麽大呢?看看他和老十那樣,要不是相貌不一樣,就那些言行作派,說他們是雙生子,不信都不行。
“胡鬧,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胤祉擰緊眉頭,怒氣衝衝嗬斥住兩位弟弟,不再停留,率先往養心殿而去。
自打負責皇家科學館後,胤祉一門心思帶著下屬們,集思廣益,編書,研發。乍聽到太子哥哥的噩耗時,整個人都懵了,完全搞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些日子,他心裏十分難受,至今都無法接受太子哥哥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
胤祺瞪了眼胤禟,與胤祐加快腳步趕上胤祉。胤祹和胤禎努力繃著臉,也撒開腿追哥哥們去了。胤禟與胤俄分體,不緩不急並肩走著,就聽得胤俄問胤禟。
“九哥,我考考你。炎涼之態,富貴更甚於貧賤;妒忌之心,骨肉尤狠於外人。此處若不當以冷腸,禦以平氣,鮮不日坐煩惱障中矣。如何,用法語怎麽說?”
“喲,小弟,有學問。”才分開的,胤禟又摟上胤俄,走上兩步後,嘰裏咕嚕說了一堆,最後還反問一句,“哥哥翻譯的如何?要不要再給你來個俄語的?”
兄弟倆漸行漸遠,尹德和侍衛們告辭胤禛,沿保和殿西側紅牆繼續巡邏,倒是大家聽了幾句胤禟的法語,都忍不住竊竊私語,小聲討論。
胤禛本是第一個踏進隆宗門,結果一場嬉笑怒罵過後,四下恢複平靜之時,他卻邁不開腳,不知該往哪兒去?
隆科多從養心殿出來後,意氣洋洋。不過,眼瞅著皇子們三三兩兩湧入養心殿探視皇帝,怎麽不見四貝勒?真是夠狠心的,好歹過來裝裝樣子啊!
出現在廣場,隆科多打算出隆宗門,去趟犬房,把心愛的獵犬牽來。從他任犬房頭領以來,他看上了一條全身黝黑的獵犬,還給它取名獵豹。時間一長,隆科多就把獵豹當成了自己的愛犬。今兒這種場合,不準帶兵器入乾清宮,可沒說不許帶犬,他要帶上他的獵豹,驕傲地向大家宣布下一任新帝,而他自己從此也將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輔政大臣。
冷不丁看到胤禛站在隆宗門內發愣,隆科多加快腳步過去,嘴裏喊著胤禛。
胤禛抬頭見是隆科多,眼前一亮,忙不迭迎上,“佟大人可是從養心殿過來?我聽說汗阿瑪醒了,是真的嗎?鄂倫岱是不是被汗阿瑪拘了?”
鄂倫岱消失不見,隆科多也是一頭霧水。倒是皇帝這邊,隆科多詭異地笑了笑,“四貝勒,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我辦事,你放心。事成之後,別再喊什麽佟大人了,從我那皇後姐姐撫養你開始,咱們早就是一家人了,往後就稱呼我舅舅。”
胤禛懵怔,突然間,天上掉下個“舅舅”來,他還沒準備好承受。曾經他是多麽羨慕太子哥哥的舅舅都是高官尊爵,一個個都是太子哥哥的助力軍。就連胤俄那樣不學無術的,也有世襲公爵的舅舅。
沒想到,隆科多就這麽湊上來與他攀親,還真讓他受寵若驚。
“發什麽愣,你還嫌棄不成?”隆科多沒看到胤禛臉上有什麽歡悅,皺起了眉。
胤禛還是那副僵硬的表情,隻不過舉手躬身,向隆科多敬了個禮,“舅舅,外甥這廂有禮了。”
隆科多頓時眉飛色舞,“得得,我這廂受下了。今兒是個好日子,得了這麽位好外甥。且等著,呆會兒大殿上,舅舅給你個天大的禮物,你現在給舅舅行的這個禮,一點都不冤。”
隨即左右掃去幾眼,湊到胤禛耳旁,“皇上昨晚確實醒過,還下旨指定了臨時監國的皇子,聖旨就是我寫的。後來,皇上服過湯藥睡下,至今尚未醒轉。太醫說,心病還須心藥醫,皇上掛念太子,放不下太子,要真是隨了太子去,也是沒法阻止的。”
胤禛驚懼,後退兩步,心慌意亂,口不擇言,“太子哥哥沒了,汗阿瑪也沒了,那誰來坐皇位?汗阿瑪指定誰監國?是我嗎?”
“瞧你,慌什麽慌,都不像是平日裏冷靜的四貝勒了。”隆科多抓緊胤禛的手臂,盯緊他的雙眼,“聽好了,等會兒大殿上,我念的是誰,皇上指的就是誰,隻管上前接旨,領下這份皇恩,懂嗎?”
手臂的疼痛讓胤禛轉過神來,聽隆科多的話,父皇指的鐵定不是他。如果真是這樣,那父皇還是隨了太子哥哥去吧,因為除了太子哥哥,其他兄弟,無論是誰坐上那個位置,他都不服氣。
“多謝舅舅提點,我這就過去養心殿,探視汗阿瑪。”
隆科多滿意地放開手,胤禛果真是個能扶得起的,要是這會子婆婆媽媽地為皇帝傷心,他算是白忙活了。
“去吧,好好表現,得讓大家看到你的孝心。一會兒,咱大殿再見。”
隆科多哼著小曲踱步出隆宗門,胤禛握緊雙拳,再次定了定神,這才走向養心殿的方向。剛要折進去往養心殿的宮道,胤禛停下腳步,忍不住朝東看向廣場東側盡頭的景運門。
出了景運門,往北走不上幾步就是毓慶宮。這裏的視向看不到毓慶宮的屋脊飛簷,可他腦子裏都記得清清楚楚。
太子哥哥,能有汗阿瑪陪著你,你也該瞑目了。既然你無緣江山社稷,那就還是由弟弟我來一力承擔吧!
***
胤禩一覺睡醒,出了客房,放眼望去,四處連個人影都沒有。上到毓慶殿前的月台,居然見到胤禔就坐在毓慶殿的門檻上,一動不動。
“大哥,鄂倫岱的兵呢?話說昨晚我回來時,就沒見上什麽人。”俯身看了眼胤禔,布滿血絲,“哥,你這是一夜沒睡?”
胤禔眼皮都沒抬,木愣愣看著前方,“你昨晚不是去探望汗阿瑪嗎?怎麽樣?好些了嗎?”
胤禩壓根兒就沒去養心殿,自從上次被赫欽算計,他就盯上了赫欽。得知赫欽弄了火藥和迷香,他就十分好奇赫欽接下來的行動。這回,他要證據確鑿地逮住赫欽,非把赫欽治罪不可。
借口留在毓慶宮,見到赫欽換了侍衛裝出去後,胤禩也換裝偷偷尾隨。待赫欽離開乾清宮,他搜出火藥和迷香,鬆了一口氣。這個歹毒的奸人,居然敢在乾清宮大殿藏這些危險品。
轉念一想,胤禔與鄂倫岱知不知道赫欽的所作所為。明日他們也要在場,難道不會被迷倒?
拿走危險品,胤禩找了地方藏匿,這才回到毓慶宮,已是半夜三更。不想被胤禔追問去向,他便直接回屋歇息去了。
胤禩並不知道昨夜養心殿的事情,所以沒想太多,“汗阿瑪還是老樣子,昏睡不醒。大哥,是鄂倫岱把兵撤走的?還有赫欽呢?不是總跟在你身邊嗎?他一個奴才,可不比在直郡王府,到處跑來跑去似乎不妥當。”
胤禔還是老樣子,魂不守舍的,“赫欽一夜未歸,鄂倫岱也是如此。”
倏地,胤禔頓住,終於回過頭,眼裏的紅絲泛著寒光,“老八,你剛才說什麽?汗阿瑪還是老樣子?老樣子能下令把乾清門廣場和毓慶宮的兵都撤走?”
胤禩剛在胤禔身邊坐下,一聽這話,整個人跳起來,“汗阿瑪醒過來了?”
“我去看汗阿瑪。”丟下這句話,胤禩毫不猶豫拔腿就走。
但是胤禔起身很快,三兩步就攔在胤禩前方,“你昨晚幹什麽去了?你是不是存心壞我好事?”
素來在人前表現溫和的胤禩,麵龐驟然扭曲,積壓許久的鬱悶與憤怒猶如滾燙的岩漿噴湧而出。
“陷害索額圖,逼迫汗阿瑪與太子哥哥決裂,是好事?縱容赫欽帶殺手截殺太子哥哥,是好事?讓赫欽在乾清宮放迷藥、藏火藥,是好事?迷倒大殿上的王公重臣,還有你的兄弟們,是好事?引爆火藥,把乾清宮夷為平地,是好事?”
胤禩提溜住胤禔的衣襟,“赫欽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會混蛋到如此看不清自己?我也不是個正人君子,但我幹不出你做的那些蠢事。你不但蠢,還眼瞎,大嫂明明死於惠母妃之手,你居然還看不清現實,心甘情願被赫欽玩得團團轉。還要死多少人,你才高興?弘昱已經沒有了額涅,你這個阿瑪現在的所作所為,要是讓他知道,相信他也情願沒有你這個阿瑪。”
甩開胤禔,胤禩跑出毓慶宮。胤禔腦子一片空白,瞪大雙眼,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慢地,耳旁又想起那熟悉的聲音,款款深深,誠心實意。
“爺,您且問問自己,您爭的隻是那個位置?還是說您擁有治國富民的雄心大誌?若是後者,您盡管去爭,若是前者,您請三思,不要被別人給害了。”
像個無助的孩子,胤禔的目光彷徨不定,雙唇顫抖,斷斷續續念著大福晉的名字,“我什麽都不想爭了,你回來,好不好?我就當你的男人,就當孩子們的阿瑪,就當汗阿瑪的兒子,行嗎?你能原諒我嗎?”
坐在毓慶殿前的月台上,這位都已是五個孩子的阿瑪的大男人,頓時嚎啕大哭,仿佛拉開了泄洪閘,淚洪奔湧,滔滔不絕。
***
胤禩氣喘籲籲跑到遵義門,就見兄弟們陸陸續續出來,準備前往乾清宮。逮到胤禟問詢父皇的病情,胤禟搖搖頭,表示不好。父皇自昨晚入睡後,到現在都沒醒過來。
佟國維催促眾兄弟往乾清宮集合,到時聽隆科多念聖旨,大家遵命行事便是。胤禩沒見上父皇,隻好隨大家入月華門,朝乾清宮走去。
去往乾清宮的這一行人當中,沒有胤禛。他最晚來到養心殿,進了父皇的寢屋後,見兄弟們都站立床前,他並未靠過去。待大家逐一退出,他安靜地接近床邊時,陡然間,好似看到父皇的眼皮抖動了幾下。
“汗阿瑪?”他忍不住喊出了聲?
等了一會兒,父皇的麵部無動於衷。就在他懷疑或許是自己眼花時,福全伯父進屋來,催促他該去乾清宮了,兄弟們都已走遠。
胤禛走出父皇寢屋,沒有著急離開。或許是心中有圖謀,心虛得慌,每根神經都極度敏感,看什麽都可疑。
就要接近養心門時,胤禛借助影壁的遮擋,暫且停下。恰巧,他聽得門外值守的兩位領侍衛內大臣尚之隆和石文炳正下令,增派五百名侍衛嚴守乾清門。
胤禛正暗自犯嘀咕,又聽得尚之隆說,“文炳,鄂倫岱的兵馬已全部被控製,可隆科多的正黃旗漢軍營,不知?”
“嶽父放心,正黃旗滿、漢、蒙古三營的軍心,都向著索額圖,皇上頻繁更換都統,更加管不住他們。他們心裏裝著誰,來人振臂一呼,您說,他們聽誰的?”
明明冬日暖陽,胤禛卻絲毫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反而突發一陣惡寒。按理說,索額圖已經在盛京,他總不會因為太子哥哥被害,要回來帶領正黃旗造反吧?可怎麽石文炳、尚之隆的語氣,聽起來還理所當然呢?
不對勁,事情的發展並非朝著自己的預想進行。轉過影壁,胤禛忍不住回過頭,瞥向養心殿,卻見梁九功帶著一名小太監抬著托盤急匆匆朝後殿走去。
一見到梁九功,胤禛暗叫,糟糕,大事不妙。這段時間伺候父皇的禦前太監都是魏珠和喬守木,梁九功因為與索額圖的關係被父皇冷淡許久,而魏珠卻和隆科多打得火熱。
難怪剛才進來後,就沒見著魏珠和喬守木,沒準都已被父皇拿下了。如果是這樣,豈非父皇早就識破了隆科多?
思及此,胤禛著急忙慌返身回父皇寢屋。小心翼翼靠近寢屋門,果真裏頭傳來父皇的聲音。
“朕倒是要去看看,隆科多是如何矯旨傳位給胤禛的。王兄,你說胤禛知不知道隆科多想要毒害朕?還是說,這壓根兒就是他的主意。朕到底哪兒對不住他,他非要對朕下此毒手。”
胤禛聽得是腿肚子直哆嗦,手心直冒汗。
福全正幫忙梁九功給皇帝更衣,“皇上,還記得您對臣提及,孝莊皇祖母曾經警告過,隆科多若是不及早督教,它日必定會無法無天、顛倒朝綱。老人家當真是火眼金睛,早有預見。不知四貝勒是個什麽想法,臣還是不敢相信,他會是弑君害父之人。”
皇帝的半邊腦袋還在隱隱作痛,心也糾集著一堆痛楚,難以言表,“王兄,朕如今再如何懺悔,朕的太子也回不來了。現下,朕還要舍棄胤禔、胤禛,朕真是造孽啊。”
“不,汗阿瑪,別舍去兒子,兒子絕無害您之心。”胤禛再也無法堅持下去,跌跌撞撞衝進去,跪在父皇跟前,抱住父皇的腿。
在門外偷聽的他,就像是被綁在刑架上,父皇與伯父的一字一句如同劊子手手裏的利刃,在他身上一刀又一刀劃過,疼得他驚恐萬狀。
“汗阿瑪,都是隆科多自己安排的,與兒子無關。兒子從未參與他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您一定要相信兒子。”
***
乾清宮大殿,王公、皇子站一列,朝廷重臣另起一列,雖皇帝不在,大家還是朝著龍椅先行磕頭行禮。
佟國維既不知道皇帝的昏迷是裝的,也不清楚兒子隆科多的陰謀,被兩頭蒙在鼓裏的他,站出來主持殿議,完全是一副擔憂皇帝的真情流露。
視線斜過一眼胤禩,還是忍不住要猶豫一下,如果皇帝醒不過來,錯過胤禩,還真是可惜了。可萬一皇帝突然間又醒過來,那佟家上下的老少爺們,就隻能上菜市口挨個掉腦袋了。
罷罷罷,佟國維突然覺著,老了老了,還是該給孫子們留條後路。收回對胤禩的遐想,看向胤祉,哎,早知這樣,多和這位爺套套近乎,多好。
不過,佟國維回過頭一想,皇帝也是很照顧自家人。這麽重大的事情,他們父子倆一人主持,一人宣旨,就算曾經與胤祉關係一般,但好歹念著這一場,胤祉也犯不上為難他們。還是皇帝心細,對自己的母家,對孝懿皇後,處處留著偏袒。
想通了,佟國維叫出隆科多,讓他宣旨。
隆科多的目光一直盯緊殿門,老父盡職盡忠的語調,他半點沒留意。父子倆從來就不是一條心,到了這時候,距離就愈發遠了。
殿門前坐立的獵犬旁多出喬守木,隆科多的嘴角亮出得意。他和魏珠預定好的,如果皇帝就快咽氣了,就讓喬守木過來報個信。這樣他一宣布完聖旨,那邊皇帝駕崩的噩耗傳來,胤禛都不用當太子,直接就可以上龍椅了。
隆科多出列走到寶座下方時,吸了聲口哨,就見那獵犬飛奔而來,停在他腿邊直搖尾巴。隆科多從獵犬背上馱著的搭袋裏拿出聖旨,拍拍狗腦袋,誇了幾句,獵犬又跑回原地,雄赳赳坐著,注視著隆科多。
突然,火炮轟鳴的聲音傳來,一聲比一聲震耳欲聾,接連三聲,大地也跟著顫抖三下。
在場人聽到火炮聲,要麽麵麵相覷,要麽無動於衷,要麽疑惑不解,要麽大驚失色,當真是各種表情薈萃,五花八門。
隆科多瞅了眼他的心肝獵犬,如今皇帝狩獵也會用□□,獵犬倒是沒有驚慌逃竄,隻是整個身子趴到地上。喬守木就蹲在它身旁,好似一麵安撫它,一麵給它帶上嘴套。
喲,還真是細心,生怕他念聖旨時,獵犬亂吠打擾大家的視聽。多此一舉,他的獵犬最是聽話。
按照約定,火炮鳴響,十三皇子的火器營官兵正穿過午門,朝乾清門挺進。很好,等會兒念出胤禛的名字,肯定一堆人不服氣,那就隻有□□伺候,不接受也得接受。
隻是,要當皇帝的人,怎麽那麽大的架子,直到現在都不露麵。攤開聖旨,隆科多遲遲不念,還想再等等。
“還念不念?若是不認識字,本王來念。”常寧跨出隊列,早已不耐煩。
常寧早已對皇兄失望透頂,太子好端端在身邊時,疑神疑鬼,等失去太子,又在那兒捶胸頓足。早幹嘛去了,沒事找事。
隆科多等不到胤禛,又不能把假聖旨交給常寧,不得已,站直身子,清清嗓子,大聲念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朕患疾以來,少有餘力理政,辜負列祖列宗托付,於心難安。思一日萬機不可久曠,茲命······”
馬上就該念出胤禛的名字,隆科多再次抬頭,急切地看向殿門。謝天謝地,胤禛總算是出現了。隆科多合起聖旨,顧不上大家詫異的目光,先迎向胤禛。隻可惜,還沒走到殿門前,就見福全與梁九功攙扶皇帝下禦輦。
隆科多就跟被雷擊了一般,呆若木雞。
胤禛搶先衝進,從隆科多手裏一把奪過聖旨,隨後響亮宣布,“皇上駕到。”
在場王公重臣,無不是又驚又喜,齊刷刷跪迎皇帝。直至皇帝上台基,端坐龍椅,大家才在皇帝的命令中,平身直立。
當然,隆科多沒有與大家保持一致行動,呈一尊石像,單孑獨立。晃過神來,餘光斜向胤禛手裏的聖旨。難以置信,不久前還拱手喊自己“舅舅”的外甥,轉眼間,就以德報怨,出賣自己,翻臉比翻書還快。
沒等皇帝發聲質問,隆科多一不做二不休,決定搶回聖旨,就在這大殿上來一出你想滅我口,我也不能讓你好活的戲碼。隆科多本已離殿門很近,獵犬就在他幾步開外。他疾跑上前,飛快拿開獵犬的嘴套,放開狗繩,手勢指向胤禛手裏的聖旨,命它奪回。
獵犬抖了抖腦袋,盯緊聖旨齜牙咧嘴,發出渴望獵物的殘暴低吼。就在大家察覺不妙,而胤禛也毛骨悚然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獵犬的腦袋卻掉轉方向。
猝然間,獵犬猙獰的麵目對上隆科多,尖牙畢現,張開血盆大口,撲向隆科多□□,毫不猶豫狠狠地咬了上去。
隆科多的慘叫在殿門前響起,他奮力掙紮,誰知狗嘴就跟嚴絲合縫的鐵鉗般,絲毫不鬆口。
殿內的人不得攜帶兵器,想要出手幫助,就隻能是徒手相搏。可剛剛大家見著,分明是隆科多下令讓獵犬攻擊胤禛,隻不過獵犬失控而已。是以,情勢不明之下,誰也沒站出來幫忙。而門外的侍衛,卻在喬守木的示意下,站定原位,視而不見。
佟國維身為父親,隻怕是在場唯一驚慌失措的了。雖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在自己跟前喪命,蹣跚著腳步,他試圖過去阻止。
“舅舅,這是隆科多咎由自取。下藥謀害朕,矯旨亂政,一樁樁都是滿門抄斬的重罪,他最好死在狗嘴下,否則他的殘軀還得接受淩遲之苦。”
皇帝冷冰冰的聲音止住佟國維的腳步,殿門前的惡犬被迷了心智,不把隆科多撕碎,它不會罷休。佟國維艱難地轉過身,老淚縱橫,“咚”地一聲跪倒在地,額頭一次接一次砸向冰冷的金磚。沒有出聲哀求,隻有磕頭的動作重複不斷。
隆科多的哀嚎很快就轉為□□,當煞氣橫生的凶犬咬斷他的喉嚨的那一刻,抽搐幾下後,人徹底沒了聲,握緊的雙拳也慢慢鬆開。
這時,早已候在一旁的犬房侍衛,手持工具上前,合力製住惡犬。聽得侍衛稟報,隆科多已經斷氣,佟國維抬起鮮血淋漓的額頭,血淚糊住雙眼,視線不清不楚,隻聽得他哀痛地啜泣。
“皇上,臣教子無方,臣該死。但唯有一件事,臣要怨您,您當初不該把四貝勒交給孝懿皇後撫養。我們佟家人不會教導孩子,對不住您了。”
提起一口氣,佟國維站起,朝著寶座一側的大紅圓柱,拚命撞去。身子癱軟滑向地麵後,佟國維當場斃命,紅柱上的撞擊處數道血流淌下,長短不一。
一場殿議演變成這樣的結果,在場王公大臣紛紛垂首跪下。胤禛緊緊捏著手裏的聖旨,全身抖顫,如同被卷入風中的一片枯葉,七顛八倒。
“站起來,狗皇帝,該輪到你隨你的舅舅去了。”
大家本是俯低身子,各自體會個中況味。乍聽到有人喊“狗皇帝”,一個個都沒反應過來。倒是胤禔被這熟悉的聲音“砰”地彈響腦門,快速抬頭,就見寶座旁站著一身著侍衛服的蒙麵人,正握著一把侍衛用的腰刀橫在父皇頸脖處。
“來人,有刺客。”胤禔跳起來,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