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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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代胤礽,成為儲君,這種鬼迷心竅的想法,自在胤禔心中誕生起,周遭總有不同的力量和聲音在施肥助長,使其一點點膨脹。以至到最後,胤禔除了完成這項壯舉,再無別的想頭。
開弓沒有回頭箭,從胤禔同意赫欽的建議,對胤礽痛下殺手,兄弟間的血濃於水,化作烏有。
赫欽親自帶人在喜峰口埋伏,也是他揮刀砍向竭力保護索額圖的胤礽,胸部、腹部、後背的刀口,在送回的月白色長袍上,得到清晰地證實。就算屍首還未打撈出,受了這麽重的傷泡在河水裏,被激流衝刷,根本沒有活路。
這一招釜底抽薪徹底斷絕父皇的念想,接下來誰也別想阻止他成為毓慶宮的主人。甚至,成為乾清宮的主人。
設想是美好的,但想要就此登頂,隻怕言之過早。不說別的,就光是上三旗六位領侍衛內大臣,九位都統,還有王公重臣,一道道障礙,可不是一步就能跨過去的。
皇帝昏迷不醒,挪到養心殿醫治。李玉白帶著太醫院最頂尖的禦醫聚集在此,隨時會診,隨時調整藥方。魏珠和喬守木伺候在跟前,算是每日裏接觸皇帝最多的人。
養心殿第一進院的廊房,六位領侍衛內大臣兩人一組,早晚在此輪班值守。院門正對的月華門,是通往乾清宮的西側門,月華門以北的批本處,是內閣大學士們批閱奏折的地方。而乾清門內的值房,都統、內大臣們每日輪流在此候命,王公重臣們也在此共同商議對策。
皇宮的東南西北四門,根據大家的商量結果,東華門交由正白旗漢軍都統與蒙古都統守衛,西華門則是正黃旗滿洲都統與蒙古都統,神武門交給鑲黃旗滿洲都統與蒙古都統,午門落在正黃旗漢軍都統與正白旗滿洲都統身上。
鑲黃旗漢軍都統是鄂倫岱,原本也排在午門守衛。可這位領侍衛內大臣兼都統,平日裏被皇帝慣壞了的,非要出格地調出一半人馬駐紮在乾清門前的廣場上,聲稱要加強戒備,保護皇帝。
論官職,沒有高過他的,論蠻橫,別人也都是要繞道的。本就是暗潮洶湧的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就隨他去了。
雖說太子不幸身亡,皇帝不省人事,可王公重臣們各就各位,各有所職,朝廷並未亂作一團,不明就裏的平民百姓依然繼續自己的生活。
不過群龍無首的狀態終究不能持久,所以在皇帝蘇醒之前,肯定要從皇子中選出一位,代理監國。無疑,這位被推舉的人,有可能就是新的太子。
鑒於目前境況特殊,皇子們每日可以探望皇帝,但不能近前侍疾。封爵分府的六位皇子更不能留宿宮中,因為他們是代理監國的候選人。
這時候,鄂倫岱把兵駐紮在乾清門廣場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鄂倫岱點出五百人交給胤禔,胤禔帶上出景運門,大咧咧直衝毓慶宮而去。
王公重臣們一聽說,沉不住氣了,乾清門內的值房,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認為直郡王不該擅闖東宮。結果,鄂倫岱回了一句,立刻就堵住大家的疑問。
“咱直郡王想得周到,提前布置靈堂去了。待太子的屍身被運回京城,就要把噩耗昭告天下,葬禮也該隆重地舉行起來。要忙的事情太多,不事先安排,怎麽能行呢?”
多明顯的信號,這位皇長子率先跳出來,開始行使代理監國的職能了。
石文炳對上鄂倫岱挑釁的目光,古井無波,什麽反應也沒有,當先走出值房。他既是領侍衛內大臣,也是漢軍都統,不過今兒養心殿他不需要當值,要過去東華門,負責守衛。
石文炳叫來兩名親信,吩咐一人給白爾肯帶話,一人出宮去往純親王府,遂頭也不回,去往東華門。
鄂倫岱本想刺激一番石文炳,結果自討沒趣,一肚子邪火正無處可發,出來就見赫欽正等著他。
赫欽曾懷疑傳國玉璽在龍潭院,可他們搜遍寺院上下也沒找到任何蹤跡。後大家想到太子妃,因為太子妃那麽巧就在那時去過龍潭院。說不定,太子妃帶回傳國玉璽,交給了太子。
找了借口讓胤禔進毓慶宮搜查,怎麽赫欽沒跟去?鄂倫岱剛想臭罵他兩句,赫欽湊上來,請求鄂倫岱帶他去乾清宮,避開人雜耳多,商量重要的事情。
皇帝目前不在乾清宮居住,戒備鬆弛,但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當然鄂倫岱這樣的身份,隨時可以過去巡邏。隻是這會子,不情不願,除非赫欽能說出值得一去的理由。
“大人,如果直郡王在毓慶宮搜尋無果,隻怕今晚要夜探擷芳宮,最好提前規劃一下。再者,明兒王公重臣聚攏乾清宮大殿,推舉代理監國的皇子,咱提前踩點布置,也好萬無一失。”
“夜探擷芳宮?這個甚是有趣。”鄂倫岱雙眼發亮,自動過濾更為重要的後者,反是對前者表現出濃濃的興致。
***
白爾肯一直與石文炳暗通消息,在鄂倫岱把部分士兵調到乾清門廣場前,他們就預感,胤禔與鄂倫岱肯定要有動作。
謹遵太子的叮囑,避之鋒芒,白爾肯與程圓商量後,把太子那些緊要的文書、物件移到毓慶宮的地下密室,然後帶離東宮侍衛隊,駐守文華殿。因為文華殿就在擷芳宮正門斜向,可以就近保護擷芳宮。
石文炳傳話過來,說直郡王已經帶兵進入毓慶宮,要白爾肯提高警惕。很快,胤禔在毓慶宮四處搜查的消息傳來,石文炳讓白爾肯與太子妃商議,提前準備,因為很可能直郡王等人會趁夜搜查擷芳宮。
白爾肯惶駭,直郡王真是瘋了不成?他不能直接與太子妃接觸,而程圓是太監,進出擷芳宮很正常,很適合來回跑腿傳遞消息。
聽聞胤禔鳩占鵲巢,並且大肆搜查毓慶宮各處,嫤瑜一下子就明白胤禔在找尋什麽。她拿出一張地形圖,這是胤礽提前交給她的,以防不時之需。她讓白爾肯選出武藝精良之人,傍晚時分,身著太監服進入擷芳宮,按照地圖點出的位置潛伏,晚上有人靠近時,來一個,除一個,見一雙,殺一雙。
毓慶宮是舊有宮閣翻新,胤礽不好變動。而擷芳宮,除了保留正殿,其它的建築、花園都是胤礽親自設計、監督,每一處都透著胤礽的仔細斟酌。好似有先見之明一般,就連賊子夜探的路線,胤礽都考慮到了。
是以,這就是為何當初胤礽要囑咐白爾肯,情況危急時,毓慶宮可以放棄,但擷芳宮勢必保住。
有了胤礽未雨綢繆的規劃,嫤瑜根據胤礽的提示,吩咐宮裏的奴才們在必經之路放置鐵夾、竹鉗、網兜,闖入者中招後,方便埋伏的侍衛輕易得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對方有突破埋伏的高手,他們想要的物件有可能被找到。就算找不到,狗急跳牆之時,擄走其中一個孩子要挾,情況更糟。
嫤瑜想得周全,當即就吩咐伺候弘昰、弘晏的宮女、嬤嬤們收拾孩子們的換洗衣物,並傳話請純親王傍晚時分乘轎離宮時,從東華門走。因為東華門距離擷芳宮和文華殿最近,且石文炳今夜守衛東華門。
時間轉眼而過,太陽快要落山時,嫤瑜把孩子們帶到諧儷園的潛鱗閣。這裏有一條密道通往東華門,按照約定,石文炳會在出口接上孩子們,並由富爾祜倫帶走。到時孩子們的外祖母尚氏會在純親王府與純靖王妃一起,照顧他們,直至宮裏的風波平息,再把他們接回宮。
嫤瑜把用錦帕包裹好的紫檀盒子交給弘昰,蹲下身,親了親長子的小臉,“弘昰,見上純親王叔後,把曾祖父留給他的物件交給他,記住了嗎?”
太子被害的事情秘而不宣,隻有王公重臣知道,宮裏沒有人討論太子的事情。但自從阿瑪離開後,弘昰還是能感覺到額涅的憂愁,一種壓抑的氣氛籠罩四周。現下,額涅又要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送走他們兄弟倆,他覺著莫名地害怕,並且對額涅也是依依不舍。
“孩兒會信守諾言,親手把東西交給王叔。隻是,”弘昰摟住嫤瑜的頸脖,“額涅,我和弟弟什麽時候能回來?”
嫤瑜忍住就要湧出的淚水,拍拍兒子顫動的小肩膀,“乖孩子,額涅把弟弟交給你了。他還小,不懂事,你多陪陪他。等你阿瑪回來,我們一起去純親王府接你們。”
此去,隻有春喜和弘晏的奶嬤嬤陪著兩孩子。見額涅與哥哥抱在一起,弘晏掙紮開奶嬤嬤的懷抱,撲了過來,要嫤瑜抱抱他。
一抱住弘晏,淡淡的奶香氣撲鼻而來,嫤瑜的淚立時就控不住,淚珠大顆大顆不住地往下滾。小弘晏不懂額涅為什麽哭,但他知道自己肚肚餓,摔疼了,都要哭哭,反正不是高興事兒。弘晏伸出小胖手,擦呀擦,還是擦不完額涅的淚。小嘴湊上去,吸了一口,鹹鹹的,不好吃。可額涅很傷心,他又接著再吸,要把額涅的淚吃光,讓額涅變回笑盈盈的模樣。
弘昰低下頭啜泣,春喜和嬤嬤也在抹淚。時不待人,嫤瑜狠下心把弘晏塞進嬤嬤懷裏,催促她們快走,不要耽擱時間。春喜和嬤嬤已經提前熟悉過路線,所以一人拉上弘昰,一人抱緊弘晏,匆匆離去。
隻是,昏昧的通道裏還是傳來弘晏的哭喊聲,“額涅,我要額涅。”
嫤瑜關閉入口,走出潛鱗閣,要忙的事情還很多,隻能先把思念藏起。叫來程圓,雙眼紅腫的她,詢問宮裏頭哪個地方是任何人都不敢碰的。
思索片刻,程圓想到一處,小聲告訴了嫤瑜。嫤瑜點點頭,拿來包裹好的傳國玉璽,吩咐程圓藏到那個地方。
夜色初上,程圓懷揣寶物,從禦茶房旁的小門隱入乾清宮。還沒來得及放置玉璽,就聽得有人進入乾清宮。程圓原先就在乾清宮當值,非常熟悉這裏的一邊一角。
躲在暗處的程圓,看到身著侍衛服的這人,鬼鬼祟祟地先在大殿寶座前的禦案下方塞入一包東西。禦案四周用明黃色錦緞圍了一圈,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接著,此人又揭開寶座下方的四個鎏金香爐,依次在隔層放入東西,恢複原樣後,悄悄離去。
程圓能看清此人的麵目,可就是不認識對方。正琢磨著要不要把東西拿出來瞧清楚,誰知,人還沒離開躲藏處,又有人閃身進來。
嘿,都知道這幾天乾清宮清靜,一個個上這兒溜達來了。
又是侍衛的打扮,一進來就四處尋覓,終於在方才那人放置東西的地方一一取出藏物,隨後一樣不落地帶離承乾宮。這回外頭的掛燈斜進光線,使程圓更能看清來人,居然是八貝勒胤禩。
生怕又有人進來打斷自己,這回程圓等了許久,確定不會再有人,這才把太子妃交付的東西藏到某個地方。剛想離開,出於好奇,程圓輕手輕腳爬到龍椅前,掀開遮擋禦案的幃幌,使勁聞了聞。這一聞,令程圓大吃一驚,約莫像是火藥味。
預感不妙,程圓趕緊下來揭開香爐,湊近仔細嗅聞。與禦案下的味道不同,應該是某種熏香,但並非皇帝常用的龍涎香。
火藥也好,熏香也好,全被八貝勒收走了,真叫人琢磨不透。程圓從暗門離開乾清宮後,直奔文華殿,此事著實蹊蹺,需告訴白爾肯,然後通知石文炳。不管怎麽說,明兒封爵的皇子們以及王公重臣要聚集於此,石文炳等人必須小心謹慎。
***
養心殿後殿寢室,喬守木點上明燭,正要請李玉白進來給皇帝施針。沒想到,皇帝是睜著眼的,目光呆滯地盯著頭頂上方的帳幔。
喬守木慌忙跪在床前,驚喜交集,“皇上,您醒了。”
皇帝的眼珠子還是一錯不錯保持原樣,不過,雙唇蠕動,費力地張開詢問,“朕的太子,回來了嗎?”
悅色從喬守木臉上隱去,他見過那件刀口縱橫、遍布血跡的外袍,此時就在皇帝的枕頭下方。縱然太子再英明睿智,可那樣的傷勢,喬守木不敢再想下去。
“回皇上,還沒有收到盛京將軍的消息。”
皇帝的眼珠子動了動,合上眼的瞬間,眼角滑下淚水,“朕錯了,朕不該逼他。”
“皇考就是在養心殿去世的,朕現在躺在這兒,動彈不得,朕遭報應了。”
喬守木俯下身子,不知該如何勸慰皇帝。
過了一會兒,皇帝問了聲,今晚都有誰值守養心殿。不消片刻,佟國維被請進皇帝的寢室。
實則,今晚值守的兩位領侍衛內大臣是鑲黃旗的尚之隆以及正黃旗的喇爾泰,佟國維已經被免去官職,但他最近都是以皇帝舅舅的身份每日進宮參與協商。
喬守木過來時,謹遵皇帝的命令,沒有言明皇帝已經醒來。隻是借口李玉白正在給皇帝施針,想請佟國維過去幫忙尋一味藥。
佟國維前腳才進去,隆科多後腳就鑽入廊房。若說養心殿留夜值守,佟家人除了鄂倫岱具有領侍衛內大臣的官職可以停留外,佟國維父子沒有資格。但問題是,這對父子是皇帝的母家親信,所以,誰也不好出麵阻止。
一聽說李玉白找佟國維,尚之隆與喇爾泰沒覺著有什麽問題,可隆科多的膽卻有些顫晃。皇帝的病主因是急火攻心,那麽多名醫術高明的禦醫整天絞盡腦汁,獻計獻策,竟然沒讓皇帝清醒,實在讓人費解。
然而,隆科多卻很清楚,何以皇帝看似不嚴重的病卻讓禦醫束手無策。很簡單,隔一天,他就給魏珠塞一小包藥,摻入煎好的湯藥,無色無味。皇帝服下後,就跟睡不醒似的,一直昏迷。
明兒就是眾臣從封爵皇子裏推舉代理監國的日子,論身份與號召力,胤禔的底子積累多年,除了太子,其他皇子誰也比不上。論才學,胤祉僅次於太子。論人緣親善度,胤禩已經從胤禔的陣營裏拉攏了一批人。
至於四貝勒胤禛,在眾臣心目中的影響力,四個字:蒼白無力。
要不是胤禛出示胤祥的來信,隆科多不會下這麽大的決心。信中胤祥稱,他已經拿到火器營的掌印虎符,並保證明日準時出現在午門,與隆科多轄管的漢軍旗合並,然後一同衝進包圍乾清宮,以絕對勢力強行推舉胤禛上台。
有火器營撐腰,還有什麽可說的,大清最強大的火力支持,大殿上憑誰都不敢反對,統統閉嘴。
成大事者,六親不認,這是隆科多的信念。別以為他不知道,胤禔等人的釜底抽薪,是除去太子,好讓皇帝轉而選他。但隆科多要提升釜底抽薪的高度,那就是除去皇帝,由他來決定下一任新主。
像胤禛這樣的悶葫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掐住火器營。別的不行,沒關係,就這一點,隆科多是鐵了心要推出胤禛。
隆科多今晚過來,懷裏偷偷揣著一道假聖旨。他是皇帝的小舅子,想看望皇帝,沒人阻止,但至少身邊要有一人。所以,隆科多就等著魏珠過來時,他倆一塊兒進去。然後魏珠偷出皇帝的玉璽,在聖旨上蓋印。
明兒,隻管在大殿上叫出魏珠作證,他倆陪著皇帝時,皇帝醒過來,下了這道聖旨。有了聖旨,還推舉什麽,那不是多餘嗎?更何況還有火器營呢?雙管齊下,胤禛勝出,毫無懸念。
至於皇帝,今晚他離開時,會把一包□□交給魏珠。是以,他這位皇帝姐夫,隻怕他宣布聖旨之時,就是他一命嗚呼之際。
佟國維這邊跟著喬守木走進皇帝的寢屋,沒見到李玉白,倒是驚見皇帝有氣無力地靠坐在床頭。一時間,佟國維百感交集,撲倒在地,跪膝爬到皇帝跟前。
說實在的,佟國維敢把別人都謀害一遍,唯獨要保住皇帝。一旦別人坐上皇位,佟家的日子都不可能比得過現在。除非皇帝病逝,否則佟國維決不允許謀害皇帝這種事發生在他眼皮底下。
故而,自皇帝病倒,佟國維對周遭臣公無不是眈眈相向,密切留意,就怕有人會惡意謀害皇帝。
皇帝是個極缺親情的人,是以對佟國維投注了一腔親情的渴求,故而才會一次又一次原諒佟國維那些擅自做主的行為。
“舅舅,”皇帝此時就像是一個做錯事又意識到錯誤的孩子,正在向長輩告解,“朕已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皇上,您請節哀。”佟國維跪在床沿,倒是誠心實意,“皇上莫要再傷心過度,您是一國之君,一舉一動無不牽動國家萬民,千萬要以社稷為重。”
皇帝已經向喬守木問了些許情況,自也知道群臣要推舉一名皇子主持政務。當然,也是推舉新太子的意思。皇帝心裏就跟刀割似的,常寧罵得對,他一手毀了自己親自培養的繼承人。再怎麽選,都不可能是他設想中的儲君。
“舅舅,朕怕是還要養些日子。眼下,確實需要人主政。以舅舅看來,可有合適的人選,朕現在頭疼,心也疼,不好拿捏。”
佟國維一聽,可是舒坦,皇帝到底還是最信任佟家人。當即,佟國維毫不猶豫報出胤禩的名字,又羅列出一堆理由,甚至還提前預見到,如果讓王公重臣舉手表決,無疑,胤禩得到的支持,必定最多。
皇帝緘默不言,就這麽靜靜地注視著佟國維,像一麵無褶無皺的鏡湖,不為所動。起初,佟國維還為自己的推薦,信心滿滿。漸漸地,皇帝這種靜得出奇的注視,讓佟國維感覺一不留神掉進了無底洞,一直出於忐忑不安的下墜中,但就是不著地。
“舅舅,”皇帝幽幽地喊了一聲,冰冷得猶如來自地底深處,“如果胤礽這會子出現在朕跟前,朕絕不能一錯再錯。朕不會再任由你們在我和胤礽之間挖溝壑,設陷阱,把我們父子倆挑撥成仇人。”
佟國維汗毛倒豎,額頭冒出冷汗,低下頭的一瞬,一滴汗淩空掉落。這滴汗好似落到皇帝波瀾不驚的眼底,彈開一圈怒暈,佟國維隻聽得皇帝的嘴裏放出最嚴厲的恫喝。
“胤禔已經被禍害得暈頭轉向,這會子又來把胤禩撩撥得不知天高地厚,就連胤禛,都能借著孝懿皇後的名聲,生出覬覦。這一個個的蠢蠢欲動,都離不得佟家人在裏頭東撏西扯。怎麽著,害死了朕的胤礽,還要接著禍害朕的其他兒子?”
皇帝怒目切齒,“舅舅,明兒佟家人膽敢主動推舉任意一位皇子,朕立刻下旨,對佟家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佟國維軟在地上,全身無一絲力氣,魂兒也隨著皇帝的那句滿門抄斬,不知飄向了何處。
躲在門前偷聽的隆科多,急急提步而入,跪倒在皇帝床前,鼻涕眼淚一把糊,“皇上,您息怒,請您保重身體。您放心,咱父子倆絕不出聲,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要是不放心,把魏珠叫進來磨墨,您說一句,奴才寫一句,寫完您過目,咱蓋上璽印,明兒直接在大殿上宣讀,滿朝文武謹遵聖諭。”
佟國維的魂兒回來了半數,一個勁兒點頭稱“是”。別說,還是隆科多的腦瓜子好使,一下子就撞進皇帝的心坎裏,皇帝的臉色緩和了些,竟也按照隆科多的提議照做起來。
皇帝屬意胤祉在他養病期間暫時監國,至於太子的遇害,等到修茂找到屍首運送回京,再向天下發布訃告。
隆科多一字不漏記下,皇帝查驗過無誤,便讓魏珠取出玉璽蓋印。全部魂魄歸位的佟國維,老淚縱橫地伏在皇帝床前懺悔,對天起誓,從今往後,再也不與任何皇子私下來往。
也就是這時候,皇帝的注意力放在佟國維身上,而隆科多刻意背對皇帝,趁機拿出懷裏的假聖旨。魏珠的璽印落下,卻是一真一假兩份聖旨都得了真龍之印。
皇帝對於隆科多的表現很滿意,當即就令他保管聖旨,翌日佟國維與福全坐鎮大殿時,由隆科多宣讀聖旨。
佟國維留下陪在皇帝身邊,寬慰皇帝的失子之痛,隆科多與魏珠退出。魏珠送隆科多離開,行到養心門前,隆科多往魏珠手裏飛快塞入一小包東西。魏珠馬上收入懷中,並四處瞧瞧,周圍沒有任何動靜。
隆科多洋洋自得邁步而去,任是天塌下來,也別想更改他的計劃。可笑,皇帝姐夫居然為了太子對佟家動了殺心,那就別怪他這個小舅子不念親情。
喬守木躲在暗處把隆科多這一連竄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氣得是咬牙切齒。魏珠雖與他有師徒之義,但現下,他是決不可能坐視隆科多的奸計得逞。
***
鄂倫岱與胤禔夜探擷芳宮的計劃被一位不速之客打亂了,胤禩下晚時分過來毓慶宮,說是要幫胤禔布置太子哥哥的靈堂,所以他今晚也要留宿毓慶宮。
日頭落山後,胤禩隻說要去養心殿探望父皇,很快就回來和胤禔做伴。
胤禔的白眼左一陣翻,右一陣翻,就差沒把眼珠子翻沒了。誰還不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明擺著就是過來監視自己。心知肚明,但胤禔卻不能趕走胤禩。大家都是被推舉監國的候選皇子,憑什麽你胤禔能進毓慶宮,別的皇子就不能,何況胤禩從來沒有在明處與胤禔翻臉劃開界限。在很多人眼裏,他們就是一撥的。
為免節外生枝,胤禔留在毓慶宮,由鄂倫岱帶上點出的高手夜間前往擷芳宮搜查玉璽。
胤禔對傳國玉璽的貪求,何其熱絡。如能有朝一日,捧著傳國玉璽坐上乾清宮寶座,那種應天授命的榮光,光想想,都令人激動。
夜深人靜,胤禔站到毓慶宮前的月台上。說來也怪,天色才剛剛擦黑,赫欽就不見了人影。而胤禩,說好看過父皇就回,怎麽遲遲不見過來。
倒是鄂倫岱,此時隻怕已經翻牆越壁,進入了擷芳宮。婦孺居住的女眷宮所,不用說,來去自如。至於太子的名聲,哼,人都沒了,那對留下來的小男娃還不是任他揉圓搓扁。
胤禔的目光穿越重重宮闈,定格到擷芳宮的簷角脊獸。
***
右腳被鐵夾咬住時,左肩被砍了一刀。忙著掰開夾住左耳的竹夾,右胸又被刺了一刀。胡亂揮舞匕首割開套住半個身子的網兜時,大腿、屁股接連中招。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躲入一處角落,鄂倫岱死死咬住下唇,無論身上的傷口有多痛,他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媽的,老子三次率領將士征討噶爾丹,要多威風有多威風。戰場上,槍林彈雨,血河裏趟過,死人堆裏爬出,老子什麽時候皺過一下眉。
可今晚,這是中了什麽邪?走哪兒,都有暗器,處處有埋伏,防不勝防。挑了二十名能以一擋十的高手,信心百倍越牆而入。結果,一個個聲都沒出,小命就沒了。這會子,摸量著,就剩下他了。
眼瞅著擷芳宮就在眼前,他卻邁不出一步衝上去。這哪兒是婦孺閑居的宅院,簡直就是血淋淋的屠宰場。
進不得,也退不出,鄂倫岱驕傲自大地活了一輩子,真沒想到,居然栽在了太子的後院。
試想,倘若明兒他被擷芳宮的老嬤嬤押解到乾清宮大殿,滔滔不絕的口水,鋪天蓋地的謾罵。丟不起這個人啊,簡直比活剮了他還痛不欲生。
鄂倫岱的內心正被千萬匹野馬踩踏碾壓的時候,遠處的影壁後傳來一聲鳥鳴,很快,擷芳宮的殿門打開了。一道姿形曼妙的身影被燈光投到殿前的月台,拉細拉長。
這一刻,鄂倫岱的腦子清了許多。今晚的埋伏,處處針對夜探,分明是經驗老道的行家才懂這些。侍衛們一個個各就各位,負責自己的區域,滴水不漏,活口難逃。
自己這條僥幸漏網的魚,半天不出聲,負責此次行動的長官誤以為來敵已經處理完畢,便發出鳥鳴聲,表示可以現身清場。
到了這時候,他已經毫無退路。不如,豁出去,直截了當奔向中道衝上月台。以自己的身手和速度,那些掩藏在暗處的侍衛一時半會兒反應不及。等他們看出他的目標,一並圍上來,他早已把那嬌滴滴的太子妃捏在懷裏了。
這樣的夜晚,嫤瑜怎麽可能在屋裏放心地呼呼大睡。宮女、嬤嬤們都集中到一個屋子裏,等著嫤瑜解除警報。嫤瑜起先就躲在暖閣裏,身邊沒有留任何一人相陪,越是這種時候,嫤瑜越是不想被別人的情緒影響,就她自己,她反而更冷靜些。
拿出胤礽送給她的懷表,已經指向子時。之前她還能隱約聽到邊邊角角傳來悶哼聲,後來四下靜悄悄的,似乎連根繡花針落地都能聽到。
一等,差不多半個時辰又安靜地過去了,嫤瑜禁不住懷疑,不會是同歸於盡了吧?
她把胤礽送給她的匕首綁到腿上,萬一有敵人近身,以她的力氣不可能搏殺對方,這是為刺向自己胸膛用的。背上箭筒,拿起弓,嫤瑜慢慢靠近殿門,這是她和太子的家園,沒想到這會子卻成了戰場。
她的騎射是修茂舅舅教的,不是吹的,年齡上下的姑娘們比不上她。出嫁前的射箭精準度,經常是百發百中。舅舅總是誇她,如她是男兒身,憑她的箭術,當個禦前侍衛沒問題。
然而,到底是女兒家,力氣有欠缺。是以,舅舅給她量身定做這套弓箭時,考慮的,頂多是日後帶著孩子們打獵時,圖個樂趣。
沒想到,這把弓今晚是要開殺戒不成?
剛站到門前,白爾肯與她約定的信號響起,這表示危險解除,她可以出來了。沒顧得上放下弓箭,嫤瑜毫不猶豫推開殿門,向外觀望。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就是眨巴幾下眼,嫤瑜好似捕捉到有人影朝月台箭一般飛奔而來。起初,嫤瑜以為是白爾肯,便定睛觀察等待著。
直到來人躍上月台,嫤瑜看清不是太監服,而是黑衣勁裝的蒙麵身形。立時,嫤瑜本能地抬起弓,抽出箭羽,並迅捷搭弦拉弓,一氣嗬成。
鄂倫岱千算萬算,他也沒算到,自己閃電般避開那些侍衛,衝上月台,迎接自己的不是一朵嚇得軟作一團的落花,而是一株拉滿弓正欲出箭的“辣”梅。
鄂倫岱就要被逼瘋了,從他踏入擷芳宮開始,他這輩子的屈辱淨在這受夠受盡。他一把扯開蒙麵的黑布,扔到一旁,接連吐出幾口血沫,然後衝著嫤瑜怒吼起來。
“小娘皮,有種你他媽就射。要是老子逮到你,非把你□□得生不如死,管你他媽的是太子妃,還是別的什麽玩意兒,我鄂倫岱都不放在眼裏。”
那邊,心急如焚的白爾肯已經帶人趕過來。是他疏忽了,竟然還有漏網之魚,並且一身重傷,還能如此沉得住氣。考慮到今晚都是近身攻擊,所以大家都是佩戴腰刀與匕首,弓箭不曾帶來。所以這會子,發現敵人衝向月台,他卻不能先發製人。
嫤瑜的箭尖指向鄂倫岱的心口,如果她射偏了,不能一箭致命,以鄂倫岱的凶悍,必定是帶著箭也要先拿下她。
說實話,嫤瑜自從嫁入東宮當太子妃以後,基本就沒怎麽碰弓箭。偶爾回憶起單純的過往時,拿起弓箭,也不過就是比劃比劃。
都已是當母親的人,眼裏都是滿滿的愛意,哪兒來的殺戮之氣?
母親?弘昰?弘晏?
倏爾間,嫤瑜目露堅定,沒錯,就是為了孩子們,滿滿的愛意也能殺人。要是現在死在這兒,孩子們就會失去母親。不,她要永遠和孩子,還有二爺,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
弓拉得飽滿,隨即脫手,鋒利的箭尖帶著銳不可擋的氣勢飛馳而去。
鄂倫岱站定,目瞪口呆,總覺得自己已經中箭。餘光掃向左側心房,空無一物。想笑,笑不出來,口鼻有鮮血冒出。瞅見箭羽在自己鼻尖下方,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是頸脖已被射穿。
雙腳好似被套牢一般,再無力移動。見了鬼了,這女人能不能走正常路線,都是誰教的這種水準的箭術?
視線模糊,鬼使神差地,鄂倫岱好像回到那一年,石文炳與修茂回京的途中,被誤導的索額圖與海青追殺。太子趕去時,耀格認出修茂,雙方剛停手。
當時,鄂倫岱就尾隨太子之後。眼見事情要黃,他躲在暗處,搭弓瞄準石文炳,隻等石文炳中箭而亡,看太子有什麽臉去娶石文炳的女兒。
誰曾想,修茂聽出風聲,用自己的身體替姐夫擋住飛箭,自己卻差點一命嗚呼。倒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修茂後來不僅考上武狀元,還一路走到如今的盛京將軍,幾乎就要與他平起平坐。
修茂,是了,這位不按正常套路出牌的太子妃,肯定是得了修茂的指點,才學會這樣的箭術。別人都要一箭射穿心房,這小娘皮嫌老子聒噪,竟然封住老子的喉嚨。
“聽說一孕傻三年,看來不是假話。往後你還是老老實實躲著,瞄準別人心房,卻射穿頸脖,回頭要是修茂知道,肯定不承認他教過你箭術。”
嫤瑜的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時,一支飛箭從她身側掠過,直徑穿過鄂倫岱心口。
鄂倫岱的意識已經含糊不清,身上也沒有痛覺,倒是最後這幾聲低沉的男性嗓音很熟悉,像是來自地獄的召喚。
是太子,果真是地獄的使者,前來招呼他去往陰曹地府了。鄂倫岱栽倒在地,呼吸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