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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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石文炳已啟程回京的來信,尚氏便滿心歡喜期待著丈夫的歸來。近十幾年來,石文炳每隔三五年就輾轉地方任職,如今終於可以留任京中,一家人團圓聚首。才剛入冬,伯爵府上下就已忙碌起來,把過年前的除舊迎新都提前張羅起來,處處煥然一新。

    一等再等,原該到京的時期一拖再拖,轉眼臘月來臨,石文炳終於到京。可當尚氏帶著兒女們門前相迎時,見到的卻是一臉憔悴苦楚的石文炳。也沒顧上與家人打招呼,石文炳就忙著叮囑隨行人員從寬敞的馬車上抬出昏迷不醒的修茂。

    尚氏等人在見到命懸一線的修茂瞬間,久別重逢的歡悅急轉直下,闔府陷落焦灼與悲痛。

    因著修茂尚未成親,子爵府沒個女主人照料,石文炳便把修茂帶回了自家從前修茂居住的小院。京城裏治傷的名醫一個接一個被石文炳請到府上為修茂診治,就連太醫也領命前來,大家群策群力。

    康熙三十四年的春節,伯爵府愁雲慘霧,直到正月十六,節慶落幕,修茂睜開了眼,蘇醒過來。

    簌簌寒風,吹散片片追逐打鬧的雪花,從清晨到日落,銀裝素裹的世界,沉入黑暗,淒清冷豔。嫤瑜披上鬥篷,戴上風帽,懷裏抱上手爐,準備去往修茂舅舅養傷的院落。昨晚聽到消息,嫤瑜禁不住喜極而泣。

    嫤瑜隻有在石文炳回來的第一天被舅舅麵如白紙的臉色嚇壞了,哭了一場。自此,她再沒哭過。她是希望自己也能幫忙照顧舅舅,可尚氏不許。也是,她如今是大姑娘了,且幾個月後就要嫁入宮中,那份急迫的關心也隻能按捺下來。

    接下來的每一天,嫤瑜都會為舅舅祈禱,尚氏身邊的大丫鬟也會隔上一兩天就來告知她舅舅的情況。時好時壞的轉折總是讓人提心吊膽,但嫤瑜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舅舅一定能醒來。

    夜色迷茫,雪地路滑,少有下人出來走動,嫤瑜便是堅持要親眼見一回舅舅。征得尚氏的同意後,扶柳前頭提燈引路,嫤瑜小心行走,終於在舅舅回府後第一次踏進小院看望舅舅。

    昏迷了將近三月,修茂的身體十分虛弱,說不出話,就隻是眼珠子轉動看看左右,大部分時間還是睡覺。嫤瑜進屋後,輕輕喊了兩聲“舅舅”,見修茂沒反應,便靜靜地坐在修茂床沿的凳子上,扶柳和吉勒在外間候著。

    看著舅舅瘦削的臉頰,嫤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身手矯健、英姿颯爽的舅舅。離京南下時,舅舅特地見過自己一次,當時的話嫤瑜一直記在心裏。

    “小嫤,太子殿下雖是眾星捧月般備受嗬護的金貴之軀,但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不必顧慮重重,心態平和地做太子妃。”

    “然太子事關國本,你身為太子妃,若是母家不得力,你也會很艱難。舅舅無心出仕,幫不了你什麽,唯有盡力保姐夫平安到家。姐夫回京任職後,從此朝上的位置有他一席之地,你也不至於受委屈。”

    如今回想,倒像是舅舅早已預知阿瑪會遭遇危險,他此去竟是生離死別的意味。

    “舅舅,我是小嫤,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你快好起來,若是往後我受委屈,我要找誰去,能幫我的就隻有舅舅,所以舅舅你一定要好好的。”

    每一次睜眼對修茂來說,都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他聽到了嫤瑜的聲音,他也想看一眼嫤瑜,可一時半會兒,他做不到。

    那晚河岸邊中箭,他倒在姐夫懷裏,雖全身的力氣也跟隨傷口冒出的鮮血流走,但他的意識還在。他聽到耀格在他身邊大喊大叫,“修茂,絕不是太子殿下,我們隨皇上巡視河工,剛從海口過來。”

    姐夫依然在不斷喊著他,可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在他完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聽到的最後的聲音來自太子,“修茂,有種你就給我醒過來,自己去找出幕後主謀,我可不願背這個黑鍋。”

    等了好一會兒,修茂的眼皮微微顫動,但嫤瑜卻因門前的聲響扭頭過去,沒有注意到。慶征衝進屋裏,也沒顧上看一眼舅舅,反是拉住嫤瑜往外走。

    就在嫤瑜走出房門的那一刻,修茂緩緩睜開眼,可惜目及之處空空如也。失望與失落漫上眼眸,修茂悵惘迷茫。

    慶征與嫤瑜站到小院中,連扶柳與吉勒都不許靠近,“小妹,我方才要去書房找阿瑪,無意間偷聽到祖父與阿瑪在爭吵。”

    當時石文炳的書房門關著,慶征靠近時,裏頭的石華善父子沒有注意到。慶征躡手躡腳縮到窗戶下,豎耳傾聽。前言不搭後語聽不到幾句,就慌了手腳,害怕阿瑪發現自己會挨罰,便一溜煙跑出找嫤瑜來了。

    “小妹,你知不知道阿瑪中途遇上的劫匪竟然是禦前侍衛,還是海青與索額圖兩位大人帶隊,修茂舅舅中箭時,太子殿下就在現場。”

    修茂幾乎喪命,石文炳不可能什麽都不解釋,於是他隻對家人說路上遭遇水匪,修茂為救自己受傷。事情的真相不明,且又牽涉宮中機密,石文炳自然要隱瞞家人。

    一時間,慶征的話好似牽來一隻蜘蛛,立時就在嫤瑜眼前羅織蛛網,密密麻麻,混亂交錯,直叫嫤瑜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不由自主地,嫤瑜出了修茂的院子,直奔阿瑪的書房而去。

    索額圖是太子的叔姥爺,然而卻是他帶人要殺阿瑪。太子就在現場,他也是去殺阿瑪的?想到這,嫤瑜不寒而栗。

    才靠近石文炳書房,就見房門打開,裏頭毫無聲響。上台階站到門口,嫤瑜輕聲喊著阿瑪,詢問可否進去,想與他說幾句話。不得回應之下,嫤瑜探進步子,踏入書房。

    燭火晃動,書房裏一如往常的整潔,隻是書案上紙張攤開,筆墨擺著,顯是阿瑪正在寫字時,中途停止。注意到地上扔了兩個紙團字,嫤瑜幫忙撿起,放到桌上。就這麽眼神一掃,紙上的文字閃入嫤瑜眼中。

    阿瑪要請旨退婚?為什麽?打開揉成一團的紙張,都是請旨退婚的說詞,要麽家世卑微,不足以匹配皇家,要麽小女頑劣,不足以高攀太子。

    嫤瑜僵立原地,她已經完全找不到北了。好不容易調適心情對太子有了新的期待,沒想到轉眼間就如白日裏隨風的雪花飄散零落。

    石文炳送走石華善回到書房,就見著女兒站立自己的書案前發呆,手裏捏著自己扔在地上的紙團,已經打開。

    “嫤兒,你怎麽來了?”石文炳深吸一口氣,佯裝坦然自若,拿過女兒手裏的紙,開始收拾起桌案。

    嫤瑜木訥地看著阿瑪洗筆收墨,還把那幾張請旨退婚的紙當著她的麵,立刻就投入火盆,轉眼騰升火苗,片刻化為灰燼。

    “阿瑪一時糊塗,還好被你祖父罵醒了。皇上賜婚,豈是兒戲,我若衝動行事,豈不害你一世清白,還要讓我們一家受苦遭難。”

    書房裏暖意融融,可嫤瑜感覺不到,顫栗猶在,“阿瑪,射中舅舅的那支箭是太子的人嗎?”

    方才忙著掩飾自己,石文炳的視線一直回避女兒。現在聽到女兒的問話,石文炳驚詫不已。起初,石文炳想按老套路的方式,追問是誰對你胡說的?別相信那些,阿瑪不是好好的嗎?如此雲雲。

    還好石文炳沒有這樣做,欲蓋彌彰。女兒長大了,又是個細心敏銳的性子,更何況,馬上就要嫁給太子,此事太子也卷入其中。既然不能抗旨不嫁,那就應該讓女兒去麵對真正的處境,自己不能陪她進宮,宮裏的日子終究還是要靠她自己去應付。

    當下,石文炳略去傳國玉璽一事,強調海青與索額圖授命追擊案犯,陰差陽錯把他當作嫌犯截殺。純屬誤會,他們的本意絕非要殺他。而太子也是奉旨正好趕到,原本射向自己的箭並非來自太子與海青的人,暗處還有第三方。

    嫤瑜鬆了一口氣,站到火盆旁邊,纖長的手指伸出,汲取些熱量,“雖不在現場,孩兒也能猜測出一定很凶險,否則舅舅不會命在旦夕。海青叔叔是阿瑪多年的好友,又是大哥的師父,別人要害您,還說的過去,但海青叔叔絕對不會。”

    石文炳一聽就知道女兒是個明白人,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至關點。若是索額圖與別人辦案,石文炳必然要懷疑,但是海青,他無論如何不會對自己動手。要是自己真的犯案,他也不會暗中殺害,他會讓自己死得明明白白。

    事後,海青數次登門謝罪,並且還向皇帝請旨降罪免職。索額圖知道截殺的對象是太子的未來嶽丈後,自然也是捶胸頓足。再如何不喜這門婚事,他也不可能提前把石文炳解決了。要真這樣做了,莫說皇帝翻臉不認人,就連太子都不會再信任他。所以海青滿腔自責地跪在皇帝麵前請罪時,索額圖也是一旁跪下,裝腔作勢地數落自己的愚蠢,實則就是向皇帝表明,好大的一個陷阱,避都避不開。

    皇帝的震怒可想而知,海青與索額圖被降職留任,罰俸一年,同時追責明珠與佟國維定論草率,明珠罰俸一年,佟國維罰俸半年。

    石文炳不能對女兒說太多朝堂上的事,隻要女兒心裏有數就可。畢竟女兒入宮後,不能幹預太子在前朝的舉動,做好一名賢妻良母才是根本。

    “嫤兒,你舅舅能好轉過來,殿下也是盡了力的。有些配藥市麵上根本買不著,隻有宮裏才有,殿下聽說後就派人給拿來了。”

    嫤瑜的手暖合起來,熱度流向身心,聲音細小,“那阿瑪為何還想冒犯皇上請旨退婚?”

    女兒低著頭,耳根子紅透,石文炳看著,笑了笑,“怎麽,做不成太子妃還不樂意了?舅舅與阿瑪差點就連命都丟了,宮外險象環生,宮內自然也不會風平浪靜,阿瑪是害怕你應付不過來。”

    嫤瑜愣了愣,然後把發燙的手心捂向臉頰,放下手後,抬起臉看向阿瑪,紅撲撲的臉蛋。

    “阿瑪,若是皇上指婚的聖旨沒下,一切都還來得及。可是如今事已至此,那就往前看吧。隻要舅舅康複,我有家人們為我撐腰,我就不怕。宮裏的日子會有不盡如意的時候,回過身,你們能扶我一把,我就有一直走下去的勇氣,不會退縮。”

    一縷發絲垂落女兒臉蛋,石文炳疼愛地把發絲勾到女兒耳後,“好孩子,與你額涅一樣的勇敢。當年把你額涅從翻倒的馬車下救出來,她就是瞪大了雙眼盯著我,不哭不鬧,安靜地配合,半點沒有金枝玉葉的嬌氣。”

    父女對坐相談片刻,嫤瑜的心情也漸漸明朗起來。回到自己的房間,嫤瑜迫不及待就把太子送給她的畫取出來。

    那時從崇業舅舅手裏接過畫,嫤瑜並沒有著急看。放了兩天,她的意興依舊闌珊。攤開畫卷一看,當即就傻了眼,什麽都沒有,白紙一張。

    莫不是因為自己解答謎題時,抽了張白紙上交,所以太子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翻來覆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還是白紙。

    視覺不行,就改用嗅覺,好似聞到了清清淡淡的墨香味,但又不完全是。觸覺上陣,手指輕柔地撫過紙麵,嫤瑜閉上雙眼感覺,有的地方光潔,有的地方紙質有變。

    莫非是隱墨作畫?

    點亮燭火,嫤瑜把畫放到燭火前移動。果真如此,山水亭橋,花枝喜鵲,忽隱忽現。隻可惜轉眼即逝,燭火的光亮不夠,範圍有限。

    翌日,晴空萬裏,嫤瑜把畫掛在院中,實時對準光線,滿懷期待地等著。慢慢地,明媚的陽光完全穿透畫麵,嫤瑜終於看清了整幅畫作。

    淺淺墨色寥寥幾筆勾勒遠山,草木枯朽,小亭單立,一座拱橋跨越湖麵,水色蒼茫,霧氣繚繞。本是遠景清冷,近前右方伸出一杈桃紅,嫣紅綻放,幾片花瓣飄飄散落。枝頭上一隻喜鵲仰首鳴叫,另一隻喜鵲迎視揮動羽翅,彼此好似訴說衷腸。

    嫤瑜驚歎不已,相視開笑靨。原來寥落寒冬已經結束,溶溶春暉,萬物複活,生機勃勃。自此,揀著陽光明媚的時候,嫤瑜就到院子裏曬畫,賞畫。

    今晚聽阿瑪說太子還派人給舅舅送藥,嫤瑜總算是又恢複了那份期待。此時,外麵天色暗昧,屋內燭火光線不夠,但嫤瑜還是攤開畫卷,認認真真看著麵前的一片空白。

    這幅畫最能打動嫤瑜的,不是隱墨,而是太子的用心。隱墨向來是隻聞其名難見真身,太子手裏有,也不稀奇。但是作畫,就不一樣。若不是提前反複練習,反複布局,那就不能在作畫時一氣嗬成。因為墨汁一幹,圖景消失,動作慢了,後麵的畫作就難以配合前景繼續,不得不中斷,從頭再來。

    嫤瑜已對畫上的每一處景致了如指掌,指尖觸碰到何處,都能馬上在腦海中呈現原圖。太子的用心,嫤瑜早已感受到,她是多害怕這份用心被破壞,抑或這隻是曇花一夢。朦朧虛幻與現實真相總是背道而馳,但若是這份用心還在,她才能有勇氣去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