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舊敵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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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駐蹕寧夏,好消息傳來,噶爾丹之子赫欽在哈密被擒獲。

    由於清軍緊追不舍,赫欽與噶爾丹分路逃竄,約定日後會合。石文炳與受命護送糧草的修茂跟隨大將軍費揚古繼續深入漠北追擊噶爾丹,而慶徽率五百名火器營槍手、慶德領八百正白旗步軍,鄂倫岱帶六百名騎兵組成另一隊人馬,轉向西北,圍捕赫欽。

    慶徽等人押送赫欽至寧夏覲見皇帝,皇帝喜出望外,設宴招待長途奔波的官兵們,又賜禦用之物給鄂倫岱、慶徽等人,犒賞有功將士。

    席間,西北大將軍孫思克帶來了自己的幼子孫承運。皇帝本就因抓獲赫欽大悅,再一見孫承運小小少年郎一表人才,與自家的七公主很是相配。酒過三巡,皇帝拉過孫思克表達結親的打算,說是過兩年把孫思克送到京城,皇帝放在跟前曆練,待到了適婚年齡,就在京城完婚。

    迄今為止,康熙皇帝已經嫁出三位公主,皆下嫁蒙古。孫思克沒想到皇帝居然還能與自己這樣的漢臣結親,且兒子日後還能是禦前行走。當下,父子倆於皇帝跟前行禮謝恩,在場人也都見證,紛紛道賀。

    皇帝雖多喝了兩杯,但向來有所節製,不至於醉倒。胤祉、胤禩送父皇回屋後,皇帝還興致勃勃吩咐胤祉磨墨,他要給太子寫信,告訴他赫欽被擒的好消息,還要問問七公主可好,父皇給她定下了一門允愜的親事。

    “小七身體不好,朕舍不得她遠嫁塞外。這下妥帖了,往後小夫妻倆就在京城,朕也好照應她,西北這邊有孫思克鎮守,一舉雙全,再好不過。”

    胤祉和胤禩陪著笑臉,皇帝則落筆飛,滿心的歡快迫不及待地要與太子分享。沒寫上幾行,梁九功就進來呈上京中送來的急件,皇帝立刻擱筆,吩咐胤禩讀信。

    胤礽起初都是報上京裏的好事,純親王與胤祺的大婚一切順遂,胤禛家的福晉生下嫡子,後宮陳氏生下十七皇子,胤禌蘇醒恢複中。

    皇帝聽著,臉上的笑容愈燦爛。尤為一聽胤禌醒轉,皇帝興奮地拍了一下桌案,“臭小子,終於知道不能再讓朕擔心,回來孝順朕了。”

    胤禩一路歡暢地念到最後,聲音戛然而止,顏色蹙變。

    皇帝沒有注意到,手指歡快地敲擊桌案,扶著額頭,正琢磨著給胤禛的兒子以及自己的十七子賜名。胤祉現胤禩不對勁,問道:“怎麽了,八弟?念完了?”

    胤禩立刻把信遞給胤祉,他不敢念。胤祉接過,一目十行,溜到最後,大吃一驚,脫口而出,“七妹歿了?”

    皇帝猛一聽,沒明白,“小七怎麽了?”

    胤祉也生怕自己看錯了,再三確認,可太子哥哥就寫了“七妹歿,父皇節哀保重,兒臣會辦理好後事。”至於什麽原因,什麽時候,一概不提,胤祉也不知該向父皇如何解釋。

    光看胤祉的表情,皇帝已覺察不對,索性拿過信看完,眉頭立時聚攏,雙眼瞪大,信紙被攥緊手中,“朕離京時,小七好端端的,怎麽說沒就沒了。”

    把信紙揉成一團,皇帝狠狠扔出去,一聲怒喝,“胡說八道,辦什麽後事,朕剛給小七說了親事。”

    眼見父皇動怒,胤祉、胤禩慌忙在案前跪下,請求父皇息怒。胤禔屋外請示要進來,皇帝都還沒應聲,他就大咧咧進來了。沒留意腳下,一腳踩在紙團上,低頭看了看,胤禔一腳踢開,這才抬頭看向父皇,同時見到伏地的弟弟。

    就這樣的情形,胤禔也沒多問一句,酒興上頭,他上前給父皇行了禮,就忙不迭說自己的事,“汗阿瑪,兒臣聽說您已下令慶徽、慶德押解赫欽回京交給太子弟弟審理。兒臣覺得不合適,還是讓赫欽留在營中,兒臣負責審問。”

    皇帝此刻哪有心情與胤禔討論這個,怒目打量著冒冒失失的胤禔,皇帝的聲音冷颼颼,“什麽叫你覺得不合適,朕是皇上,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誰說太子就有資格處置赫欽,議政王大臣會議、理藩院都是擺設嗎?”

    皇帝的手指指向胤禔踢開的紙團,“給朕拾起來。”

    胤禔這下子算是酒醒了,扭頭尋覓紙團。也難怪胤禔沒顧上父皇的情緒,自打赫欽被送來,他滿腦子都是赫欽,都是傳國玉璽。

    誰知眼前的赫欽早已不是幾年前的赫欽,一副膽小如鼠、畏畏縮縮的樣子。別說上刑拷問,就是恐嚇他幾句,他居然就能嚇得當場尿褲子。胤禔真是揉瞎了雙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就剛才這會兒,胤禔與鄂倫岱一道又去提取赫欽。鄂倫岱本就暴脾氣,再又喝了酒,加上當年自己的父親佟國綱就是死於噶爾丹之手,二話不說就對赫欽暴力相向,逼問傳國玉璽的下落。豈料赫欽又是那副死樣子,哭哭啼啼懦弱不堪,問什麽都是不知道,氣得鄂倫岱差點就要拔刀砍去。要不是看守竭力阻止,鄂倫岱真就敢讓他一命嗚呼。

    兩人從看守處出來,遇上明珠,得知皇帝已經下令要把赫欽先押解回京交由太子。胤禔一聽就擔心,萬一太子先問出傳國玉璽的下落,他可真就毫無指望了。這才急匆匆跑來父皇處,試圖阻止。

    沒曾想,撞到父皇的槍口上了。

    紙團正好被踢到胤禩身旁,胤禩拾起遞給胤禔,一個勁兒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觸怒天顏。胤禔卻是不同的想法,平白無故挨了一頓訓,總該知道是怎麽回事。也沒立刻把紙團交上去,自己就展開看完。

    也是皇帝平時對胤禔的言談舉止放的寬鬆,胤禔不免就少了戒慎,不時就口無遮攔,“原來是七妹歿了,真是可惜。那今晚宴席上的賜婚豈非白瞎了,孫承運這妹夫這麽快就不算數了。”

    胤禩臉都綠了,急得直扯胤禔的下擺,“大哥,七妹歿了,咱心裏都難受著,你就少說兩句。”

    皇帝的臉更是氣得鐵青,站起弓下腰拂向案麵。刹那間,桌上的物件隨著皇帝的胳膊一掃,接二連三直衝三兄弟方向飛出去,有的直接落地,有的先砸向三人身上,再摔向地麵,一陣又一陣丁呤咣啷的碰撞聲。

    “出去,沒心沒肺的東西,朕不想看見你。”

    再缺根弦兒,也不會再糊塗下去,胤禔立刻把紙團放到桌案上,匆匆行過禮就迅退下。

    “汗阿瑪,您別動怒,保重身體。”胤祉的額頭被硯台砸傷,鮮血不斷溢出,可他始終伏低身子,恭恭順順。

    胤禩現後,膝行靠近,拿出手帕捂向三哥的傷口。鮮紅浸透白色的手帕,格外刺目,皇帝瞥見,心神麻木,“老八,陪你三哥找李玉白處理一下傷口。都退下,朕想自己呆會兒。”

    兄弟倆退出後,皇帝癱坐椅上,拿起紙團打開。獨處一室,情緒湧動,淚光漸漸掩蓋視線,皇帝看不清胤礽的字跡,嘴裏喁喁低語:“胤礽,朕把京城交給你,為何朕的小七沒了?”

    ******

    公主如是下嫁後去世,皇家會擇一處地方單獨安葬。而未出閣的公主們,就葬於遵化皇陵寢園內的一個角落。

    胤礽與胤禛、胤祺送七公主靈柩到達皇家陵園,於指定位置安葬後,兄弟三人帶著隨行大臣、侍衛登船離開。

    皇陵進出口是一片寬廣的湖域,通常情況下,船隻往來就可。隻有在皇帝、皇後或是皇太後薨逝時,因為棺槨大而沉,且排場盛大,那就需要在湖麵搭建浮橋,方便送行。但下葬後,浮橋立刻拆除,茫茫湖麵連著青山翠穀,與世隔絕。

    細雨霏霏,淅淅瀝瀝落入水麵,打開一圈又一圈水暈。

    胤礽站立船頭,耀格給他撐著傘,見胤礽一臉凝重,耀格也默不作聲。胤祺與胤禛船裏坐著,誰也不搭理誰,至今為止,他們倆也沒明白,為何七妹就這樣突然走了,而十一弟卻醒過來了。

    那晚胤礽最先趕到胤禌的住所,照顧胤禌的奴才們守在外麵,說是裏頭七公主想和十一阿哥單獨說話,他們不得入內打擾。胤礽自己推門進入,萬萬沒想到,卻是觸目驚心的一幕。

    七妹鮮血淋淋的手腕放在十一弟的嘴上,自己卻悄無聲息伏在十一弟身上。而十一弟則緩緩睜開雙眼,舌尖竟還探出舔了舔嘴邊的鮮血。

    胤礽扶過七妹,探過鼻息,早已魂斷天外。

    胤礽氣血上湧,氣恨不已。再等上一天,十一弟體內的含笑花毒就清幹淨了。傻妹妹,誰給你出的混蛋主意,竟是讓柔弱膽小的你膽大到割開自己的手腕給十一弟喂血。

    嫤瑜進來後,都來不及害怕,就被胤礽招呼著,夫妻倆一人一個清理掉現場的血跡。隨後嫤瑜把七妹送回永和宮交給德妃,兩人一起為七妹清洗更衣,而胤礽就在十一弟屋裏,陪著醒過來不知所措的十一弟。

    之後,永和宮傳出消息,七公主在自己屋裏突心疾去世。而胤禌處所的奴才們也都全部被調離,換成了一水兒的新人。

    之前有關七公主的傳言已經不堪入耳,如今公主自盡的消息斷然不能流出。德妃自知裏頭的情由,一切聽從太子安排,七公主的近身打理、入殮,都是她自己收拾,女兒的手腕更是被包護得嚴嚴實實。

    為了保住七公主的聲譽,胤礽夫婦倆確是盡心盡力維護了的。

    回到宮中,疲憊不堪的胤礽還未來得及喘口氣,慶徽、慶德就已押解赫欽到京,亟待他親自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