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胸中丘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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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胤禔,胤礽與赫欽沒有什麽交集,隻是多年前與使團交涉的那一麵。如何處置赫欽,胤礽沒有多想,照章辦事。
皇帝要求審問赫欽時,必須傳諭諸王、內大臣及八旗大小官員、兵民等在場閱視。於是乎,胤礽吩咐下去,眾臣齊聚午門,公審赫欽。
午門是紫禁城的正門,正北是麵闊九間、重簷黃瓦廡殿頂的門樓,東西是從門樓兩側向南排開的廡房,呈雁翅形環抱一方形廣場。逢大軍凱旋時,通常也要在午門舉行向皇帝敬獻戰俘的“獻俘禮”。
胤礽登臨午門,俯瞰下方。身穿鎧甲的將士們列隊肅容,八色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衣衫襤褸的赫欽、被俘的厄魯特官兵以及隨侍奴仆跪伏地麵,命運何去何從,交由勝利者來裁決。
喊殺聲震天動地,下門樓來到赫欽前方的胤礽,清楚地看到地上的人瑟瑟發抖、戰栗不停。胤礽抬手止住呼聲,麵容沉靜,不怒自威。環顧周圍一圈,胤礽的目光停滯赫欽的腦袋片刻,印象中此人的麵目已經模糊不清。
“殺!”
響亮、郎烈地表達自己的看法後,胤礽旋即回身由右側門進去,身後傳來山呼海嘯的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
群臣激憤,或許誰也沒留意到,本是一直惶恐怯懦的赫欽突然不抖了,蜷伏一團的身軀好似因胤礽的那一個“殺”字,被雷電擊中,瞬間死寂。
接下來,赫欽等人交由理藩院拘禁,而康親王召開議政王大臣會議討論如何處置赫欽等人。別看胤礽在午門的一聲“殺”,喊得眾將士們情緒高昂,實則做不得最後裁決,不過是代表他自己的看法而已。
毓慶宮的前殿東暖閣,胤礽在此設下家宴招待慶徽、慶德兄弟倆。闊別一年多,慶徽帶領的火器營將士取得赫赫戰功,胤礽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盡管朝廷不斷運送物資供給,但塞外條件惡劣,尤其是冬季,天寒地凍,四野茫茫一片雪白,滿目肅殺,將士們的艱難可想而知。
遠的不說,就眼前的慶徽兄弟倆,二十來歲的男兒,麵目變得滄桑了許多。接過胤礽的賜酒時,兄弟倆粗糙的手背傷痕交錯,叫人不忍多視。
“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胤礽招呼他們坐下,指向擺放於桌麵正中焦黃油亮、香味撲鼻的烤羊腿,“這是太子妃做的,趁熱嚐嚐。”
慶徽他們在塞外也有羊肉吃,不過軍營裏圖的是快速填飽肚子,沒什麽講究。這會子自家妹妹精心烤製的羊肉吃入嘴裏,舌尖上的滋味融入親情,自是感觸頗多。
接著程圓又領著擷芳殿的膳房太監進來,從食盒裏捧出熱氣騰騰的紅燒麒麟麵。慶德一看,語帶激動,“妹妹還記得我愛這一口,好長時間沒吃上手擀麵,著實想得緊。”
胤礽一臉和煦,平易謙和,推杯換盞間,了解一下石文炳與費揚古追擊噶爾丹的情況,同時也聽聽赫欽被捕後的表現。兩次與噶爾丹的正麵作戰,慶徽都有參與,對赫欽的了解比較全麵。麵對赫欽從前與現今判若兩人的性情,慶徽的直覺是,此人深不可測,後患無窮。
翌日,婚後正式升任議政王的富爾祜倫向胤礽呈上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決議:赫欽當即梟示,傳首於四十九旗喀爾喀眾紮薩克。其屬下親信將領亦應斬首,免其梟示。至於厄魯特士兵與隨侍人員,免死,充入蒙古旗下為奴。
胤礽聽過不作任何表態,隻是吩咐富爾祜倫親自去一趟拘禁赫欽的牢房,把結果告知赫欽,然後暗中叮囑看守的官員密切留意赫欽的一舉一動。
“太子哥哥,赫欽手上沾滿我八旗將士的鮮血,待皇伯父的批示下來,赫欽必是人頭落地。活不了幾日的人,您還關注他作甚?”
“好奇。”胤礽回答得輕飄飄無所特指,隨即走到書案後坐下。
有了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決議,赫欽的死活最終還是需要皇帝的首肯。胤礽鋪開紙筆,把赫欽到京後的大致情形書寫,信與決議將一並送到西北。
富爾祜倫走出毓慶宮時,拍拍腦門,嘀咕著:“哪來那麽大的好奇心,怪哉。”
兩天後,富爾祜倫急匆匆奔向毓慶宮。才見上胤礽,富爾祜倫就一麵行著禮,嘴上一麵忙不迭稟報。
“太子哥哥,赫欽自盡了。”
彼時,胤礽正與慶徽聊在興頭上。慶徽根據此次出征的親身體驗,洋洋灑灑寫就一紙呈文,就火器的改良、兵種的訓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胤礽早已意識到,噶爾丹戰敗,不是因為他的軍隊戰鬥力不強,也並非他缺謀短智,而是蒙古人擇水草而居、四處流動的習性,使他們得不到源源不斷的供給。軍需無法得到保障,厄魯特兵們自然無法施展能力。
大清的勝利,很大程度上,勝在供需穩定。但若是對方也有充足的供應,清軍必定會吃盡苦頭。
皇帝三次禦駕親征,前兩次皆浩浩蕩蕩十萬將士奔赴塞外,第三次也是京畿、跨省調動幾萬兵馬追擊。反觀噶爾丹,從最初的幾萬軍馬銳減到現在的幾百人,竟能拖動大清如此人數眾多的兵力。
八旗軍的戰鬥素質疲軟,武器裝備參差不齊,不同旗營的軍隊輕視協作戰鬥,一味爭搶功勞,盲目出擊。一係列問題的出現,亟待重視與改進。
胤礽心裏早已規劃藍圖,就等著父皇結束這場耗時耗力的征戰,父子倆能坐下來談談國庫的開源節流,軍隊的強化整頓,百姓的休養生息。
比起這些事關國計民生的規劃,赫欽的自盡對於胤礽來說,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死了嗎?”胤礽眼皮都沒抬一下,目光仍然快速穿梭在慶徽呈文的字裏行間。
富爾祜倫頓時覺得自己自討沒趣,嘴角一抽,往下首的椅子上一坐,招呼程圓過來。
“程公公,聽說今年新采的獅峰龍井送來了,給本王沏一盞嚐嚐。”
這位新上任的議政王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往年都是康親王親自上呈決議,今年起,康親王身體大不如前,便把富爾祜倫推出來,成了毓慶宮的老常客,三天兩頭過來匯報議政結果。
其實,論資曆,好幾位王親排在富爾祜倫前麵。可自打富爾祜倫放膽往太子身上掄刑杖後,誰也不跟他搶這份功勞了。就算不服氣康親王破格提拔富爾祜倫,大家最後也都選擇默認。再者說,皇帝不也是沒提出反對嗎?
程圓沒敢立刻吱應富爾祜倫,太子才是自己的正經主子,哪兒能讓純親王這麽隨便呢?何況,已經有了索額圖在毓慶宮的頤指氣使,再來個純親王,一個個指手畫腳,奴才們也不好當差呀。
“別介呀,本王與太子哥哥可是打板子的鐵交情,哪兒能一口新茶都不給。”說著,富爾祜倫頭偏向胤礽的方向,“太子哥哥,您說句話,我請不動您的總管。”
“聒噪,賞給他。”胤礽還是低頭繼續手中的閱讀,但給了程圓指令。
程圓正欲退下時,富爾祜倫笑嘻嘻添上一句,“順便添一碟沙琪瑪,要表妹親手做的。”
胤礽目光一滯,斜過不滿,小子,蹬鼻子上臉了?
富爾祜倫保持嬉皮笑臉的賣相,“剛進毓慶宮時,正好擷芳殿給太子哥哥送點心來了。表妹做沙琪瑪的手藝還是我母妃教的,沒想到後來比我母妃做的還好吃。如今做了太子妃,光給太子哥哥您一人吃,實在是可惜。正巧我趕上了,您行行好,賞兩塊唄。”
慶徽一旁都受不了富爾祜倫這賴皮樣,趕緊提醒著,“純親王,您火急火燎地衝進來,難不成就為了吃?您還是說正事。”
胤礽擺擺手示意程圓應了富爾祜倫的要求,迅疾看完慶徽的呈文,思索片刻,問道:“慶徽,你找海青問問,火器改良方麵,除了南懷仁留下的資料,能不能擴大招募懂火器的英異之才?漢人裏應該有這樣的能工巧匠才是。”
慶徽愣了愣,顯是有難言之語。正值程圓帶人端來茶水、點心,胤礽暫時擱置,讓他也一同品嚐嫤瑜做的沙琪瑪。
也就是早上胤礽出門,一時興起,說了一嘴。沒想到,嫤瑜還真就及時給做了送來。
酥鬆綿軟的糕點入口,濃鬱的桂花蜜在口腔中綻放香甜,再配上一口醇和的清茶,整個人都舒坦了許多。
慶徽退去,吃飽喝足的富爾祜倫這才湊到胤礽跟前,說起正經事,“太子哥哥,您真是沉得住氣。您不是好奇赫欽嗎?這人都用瓷碗碎片把自己割了,您反倒愛理不理。”
按看守的話說,那就是聽到瓷碗摔碎的聲音趕去,就見赫欽用碎片切向右臂,鮮血淋漓。幾人衝進去,及時製止後,醫官前來檢查,性命無礙,隻是右臂手筋斷裂,往後再使不上力,算是個廢人了。
“想死?卻沒死成?”胤礽的瞳仁中聚集輝光,閃過一絲念頭。赫欽此舉,不是為了求死,反而是為了求生。
回過神來,就見富爾祜倫主動磨墨,還周到地遞過毛筆,“來吧,太子哥哥,給皇伯父寫信說兩句。您這說是監國,可該請示的您還得請示,就赫欽這事,您得給皇伯父說說,他肯定惦記著。”
接觸多了,胤礽也不得不承認,富爾祜倫有時候的油腔滑調,並非信口開河。
如富爾祜倫所說,赫欽背負無數條陣亡將士的命,死有餘辜。不過,在父皇的諭令傳回之前,萬一赫欽有個三長兩短,胤礽不好交代。
為此,胤礽又特地召見理藩院的負責官員,叮囑嚴加看管赫欽,至於衣食方麵,酌情改善,不必苛待。
唯恐該向父皇說明的情況沒寫清楚,胤礽又再次啟開信封,來回讀過一遍,確保無誤,這才喊進程圓,把信送走。
就是這麽一個謹小慎微的舉動,卻讓胤礽心裏莫名地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