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半殼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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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熟這盆鹹鴨蛋,卻發現有個看來大,其實倒有半殼是空的。這樣的鴨蛋,賣給誰去?
她將這半殼鴨蛋放在手邊,時刻準備賣出去,凡有來買蛋的,她都假裝熱情殷勤,往塑料袋裏拾,八角一個,當然那半殼的也混在了袋中。可是買主更刁,一伸手就把它剔出來,我不要這個,缺呢。下一個仍如此。整個上午那倒黴的蛋就這麽推來推去,最後還在她的手邊。
本來她可以一賭氣把它吃了甚至扔掉,她一天掙20多元,在乎這點?可是不行,說不準一種什麽心理使她定要算盡機關將這隻半殼鴨蛋賣出去。它簡直成了一張殘破的鈔票,拿在手中不趕快花出去便難受得很。
該死的半殼蛋,輕飄飄地放在她手邊,沉甸甸地堵在她心頭,越來越重。
有位男子站住了。不問價,右手挑了往左手放,四個。她趕緊勤快地吹開一個塑料袋,裝上那四個蛋,又信手把那半殼的拿在手中,說:“幹脆湊四塊錢得了!”見男的沒表示反對,半殼鴨蛋便和那四個裝在一起了。
幹得麻溜、利落,一塊心病徹底去了。痛快了幾分鍾,她又覺得無聊透了。可真,圖啥呢?為八角錢,費這麽多腦子,還故意坑害了顧客。她想,那個憨厚的男人不會再來買她的東西啦。
出乎她的意料,兩個月後,那個男人又來到她攤前,照樣買她的東西,還偶爾來兩句幽默,逗得她很開心。她呢,每次付貨都稱得足足地。她想,有些過分了,上回。多好的人哪,我騙了他。她永遠不會知道,那男人為什麽對她那麽好。
男人那天要創作點作品,苦苦沒有靈感,便到市場閑逛,無意中買了隻缺殼蛋,心想,好狡猾的小販。靈感忽然來臨,他寫了篇東西,將小販好一番醜化,很快在省報刊出。事後他也感到無聊。真是,何苦呢?人家也許無意撿上了半殼蛋,竟那麽肆意地醜化,雖是,也有些過分了。因此他決定隻買她的熟食,後來看到對方如此熱情,給的量又足,男人說,她真是無意的,幸虧我寫的是。
除夕體己話
來,爺爺,孫女敬您一杯。您不能坐下,爺爺,就這麽喝也可。一晃10來年,您該八0多歲了,屬馬,哎呀,吃完這頓餃子,就歲啦,爺爺!分手這麽多年,我哪天不是在想您嗬,爺爺。那邊冷不冷,日子很清靜吧。您的小霞真想去看您去陪伴您嗬,可是不行。再喝這一杯,爺爺。我知道您好喝,就是心疼錢,所以您很少自家買酒喝,遇到給人幫忙或誰家娶媳婦請客,您是喝一回醉一回,大夥都嘲笑您,爺爺,都是孫女拖累了您。現在沒事啦,看看咱這日子,您放開量,爺爺。醉了,也是喝的自家的酒,您的小霞最知道您,爺爺。
有個謎,多少年一直疙瘩在我心裏。問您,您總是東一句西一句地打岔,就是不告訴我,您到底是從哪片荒草裏撿起我,然後一口豆漿一口餅幹把我喂大。您日子多艱難啊,我至今忘不了那間低矮狹窄的小馬架房,那煙薰火燎吊滿灰塵的馬架屋哇,爺爺。
您從來沒否認過您不是我的親爺爺,不是親爺爺待我比親孫子比親閨女還要親。記得頭一次穿死襠褲,您有些擔心,結果,我並沒尿濕褲子,看把您自豪得,領著我滿村子走哇,仿佛您的孫女是天底下頂頂乖靈的。記得我要上學啦,您高興得一宿沒合眼,就那麽靜坐著看我酣睡。從此啊,您天天送我上學,又天天接我回家。剛上學,考個雙百分能看出個什麽來呀,可您恨不能讓全世界知道!
您最煩我念叨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可今夜我偏要說!咱家多窮哇,那時,忘不了您把別人丟掉的煙梗子撿回來,用幹枯的長指甲一點一點地捋那殘存的煙渣渣。您是種煙的好手,所有的收獲都被您一捆一捆地賣到市場上。什麽時候我說一句要多少錢買書買本兒,您兜裏錢早準備好了。咱家最困難,爺爺,可我的文具、穿戴全校一流,我從未穿過一件補丁衣服,也從沒記得您穿過一件沒補丁的衣服,爺爺!
有一件事讓您騙了,好多年才發覺上了您的當:咱家的飯桌上,常常有魚。您從來不吃,說您咳嗽,吃鹹魚犯病。您把我吃剩下的魚剌、魚頭放到鍋裏烘焦,您用它下飯,說,這個好,對咳嗽有好處;米飯、饅頭您從來都是逼著我吃,您說,我一吃那玩藝兒就吐酸水,胃疼。您專吃大餅子,可是,我跟您一起吃過別人家的壽宴,您大魚大肉白米飯吃得挺多。我擔心您咳嗽胃疼什麽的,您板起臉:“小孩子不許多嘴!”
小事。都是小事。可這小事將刻骨銘心,溶在孫女這個當代大學生學到的所有知識中,直伴我到老到死!您是我的親爺爺親生父母,您是我最知心最貼心的人。來,爺爺,再滿上這杯,表示我的歉意。那年我還太小,不懂事。您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孫女嚇呆了,連出殯的瓦盆也未摔好。在您西去12周年的除夕之夜,再奠您一杯酒,請聽孫女為您真誠地、結結實實地哭上一頓,我的爺爺!
人·狗
二年奮鬥,祺十分幸運地從“貧民區”搬進了集體供暖樓,成為名副其實的“上層建築”。
喜慶喬遷,祺卻碰上了棘手事:人倒沒說的,但他養著一條大黑狗無法擱置,能讓它住進高高的七樓內?這條狗是祺在山裏時養的,有一回傍晚上山拉木頭,被壓在爬犁底下,老婆帶孩子住娘家,無人知他上山的事。眼瞅祺隻能壓在爬犁下活活凍死,就是這條黑狗,當時才半歲,它跑回村子,發瘋地撓祺的一位朋友的門,終於把朋友領上山來救下祺的命,使得中國後來的報刊雜誌就有了許許多多署名祺的文章。黑狗的功勞是很大的,祺很感激它,從山村搬到市裏便把它牽了來。可是住從前的平房可以,如今……
祺的朋友歡呼雀躍,道這狗真它媽好肥嗬,大夥把它吃了吧,正宗的新殺活狗,為示慶賀,咱們集資給祺買一個書櫃如何?祺說,那怎麽忍心?它跟了我七年,且有救命之恩。朋友們掃了興,也無法硬要吃,就說,那就賣給狗肉館。值二百銀子,也能買書櫃,你急需嘛。祺仍說,這跟親手殺了它有什麽兩樣?
急切中祺想到一位家在郊區的朋友,他窮,對付間民房住著,有條件收留大黑狗。商量好之後,祺親自牽了黑狗送去,讓朋友把它鎖在院子裏。
誰知第三天,朋友的妻子卻急火火地來找祺。說那大黑狗自進入新主人家,一直不吃不喝也不叫,隻會拖著條長長的鎖鏈,掙到極限,朝北麵的路口張望,北麵路口通市裏,祺就是從那個方麵走來。女人說她的丈夫怕黑狗餓壞了,今早硬逼它吃東西,竟反讓那畜生咬了一口。
那狗隻怕是瘋了。女人惶惶地道。
祺立即揣上錢奔朋友家。見朋友臂纏紗布,傷得頗重,祺甚覺內疚。掏出錢來,勸他馬上注射狂犬疫苗,別的後論。
朋友拒接。虎下臉來吼妻子:“你大驚小怪炸呼什麽?這狗怎會是瘋?它眷戀舊主,不貪戀陌生人賞給的食物,人都趕不上它理智!”朋友對祺說:“讓它咬一口,值。這狗如此重義,我無論如何沒料到,拚出些代價也要收留。讓我慢慢地熟悉它,感化它,我有足夠的耐心和誠意。”
祺的目光便有些浮遊,久久無話。
幾天後,祺舉家從新樓裏又搬回“貧民區”。友人們認定他心理變態,讀書讀愚了,紛紛湧來問怎麽啦怎麽啦你這是為什麽?
為朋友。祺淡淡地作答。
朋友?眾人心裏都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哪個跟他恁鐵,苦爭得的樓房竟然肯相讓?
假和真
泉去南方某特區參加筆會,買回來一條相當精致的項鏈。泉想,遲早用得上這東西。
“哇,真漂亮!”蘭歡欣鼓舞,仿佛這項鏈是給她買的,“幫幫忙,我試一試。”蘭讓馨幫她戴上,對著鏡子好一頓照,才取下來,“泉,你還真是個有心人呐。”
馨隻在一旁淡淡地笑。
後來那項鏈當真就歸了蘭。蘭和馨都是泉的好友,彼此心中大約都有一點點那種意思,而泉權衡再三,隻能舍馨取蘭,蘭更漂亮些,也活潑熱情,而馨過於矜持,用泉的話,叫有點裝。
泉和蘭親親熱熱地過了兩年好時光,可沒想到竟出了點小疙瘩事。泉從南方買回來又在婚典儀式上戴在蘭脖子上的那條項鏈,戴著戴著就泛了白,蘭就覺著別扭,去金店找朋友一鑒定:假的!
項鏈就摜在泉的腳下。
“你自個兒看看去。”蘭受了莫大欺騙,“這兩年,我一直把它當真金的戴,我真傻死了笨死了這樣的人被騙死也活該!”
泉下筆如有神口才卻有限,他隻能指天劃地表心跡,錢的確是花了,而且用的是一篇力作的獎金,他當時並沒確定要跟誰結婚,所以沒必要也不可能專門欺騙蘭。
怎麽解釋不愉快還是不愉快,有團陰影便籠罩在泉和蘭的小居室裏。泉煩惱透了,都是那該死的項鏈。當初不如不買,反而少這些羅嗦。泉坐煩了就把那條項鏈拿出來呆呆地看,隻恨這做假貨的手段太高明,當初左看右看就是沒看出破綻來。想著想著泉就罵出口來,他媽的這假玩藝兒真坑死個人。
泉在辦公室裏發愣時,馨來看他。馨說,這不是你筆會買回來的項鏈嘛,很有意義的。泉道,蘭不屑得要。馨便說,賣給我吧,有收藏價值呢。泉呻吟了片刻,說,馨,這東西送你。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錢?
泉用馨的錢為蘭重新買了條項鏈,這回是百分之百的24k,真的,泉用這種方式來做為對當初無心造成失誤的補償。蘭和泉不久也就和好如初,依然親親熱熱地過日子。
但是泉心裏內疚,他總覺得欠了馨老多老多,他轉送給馨的項鏈是條假的而他未做聲明,這太不應該。於是,泉絞盡腦汁攢錢。當他攢夠了償還馨那筆債的錢數後,就去找了馨。
馨說,我不要你還錢,我講好了是買你那項鏈的。
泉道,項鏈我不要你錢,我也講好了是送你的。
馨說,不,我是要買,而且買定了。
泉臉一紅,坦白道,那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假的我才要買。”馨淡淡一笑,“假和真有時說不清楚。”
泉沒有說話。泉的眼淚一下子就竄了出來。
長生不老悲喜劇
科學家劉博士耗費半生的精力,從十分廉價的工業廢渣中提煉出一種神奇的藥劑:服下它,人類就可以長生不老,永遠停留在服藥時的生命狀態。這種藥成本低得驚人,原材料又到處都是,所以,地球人幾乎在幾個月內全部超凡成仙!劉博士成了人類的英雄,第一百零一屆諾貝爾所有的科學獎項都被他一人獨得不說,據傳,他將成為永久的此項獎的專獲者。既然人類因他而不死,那麽還有哪個敢超過他呢?
人們歡樂地過了一百多年。但是,煩惱來了。大家覺得生活太沒勁,每天老是這一套起來——工作——睡下,連老婆、丈夫也是幾十年幾百年老這麽一套,現在是怎麽瞅怎麽不順眼,許多老朋友日漸厭煩,終於越瞅毛病越多到彼此反目成仇……還有那該死的工作,何日幹到頭?如果真這樣熬到一萬年,那簡直把人摧殘完了!有些人開始厭世,企圖自殺,自殺了也比這樣乏味地活著強,這樣太沒質量了。然而,世界聯合政府為了維護劉博士的成果和尊重人權,規定,凡不尊重自己生的合法權力非法剝奪自己生命者,死後將遺臭萬年,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永不昭雪!再說,吃了劉博士的藥,世上再沒有能毒人致死的藥了,假如把頭鋸斷或者把身子肢解,經醫生接上,人還是死不了,除非放火燒成灰或者用炸藥炸得粉碎,那得受多少苦!有些人想了,眼下盡管生不如死,可自己死了,那些老朋友、老同事卻依然害怕這項規定而永遠地活著,本來也想自殺的人僅僅因為害怕規定而沒行動,卻跟著起哄批評、指責死者,這不公平。如此一想,企圖自殺者隻好先忍著,權且觀察一下再說,等別人自殺開了頭,法不責重就好辦了;或者以後厭世者多了,大家集體自殺,那就更好,這樣大家誰也沒有吃虧占便宜之分。至於集體自殺,那是肯定的,因為世上不存在能忍受上萬年折磨的人!
然而等來看去,所有厭世者沒有一個敢帶頭自殺的。大家猛然覺悟:罪魁禍首是那個劉博士!他老小子沽名釣譽,發明這勞什子,把大家弄成萬劫不脫的工具,受著永無休止的折磨,連自殺這最根本的權力也給剝奪了,而他卻永遠享受榮譽!殺死他!殺了他至少有個墊背的,再讓他得意!
憤怒的人群湧到劉博士的宅邸,發現他正在忙活什麽。
“你這個該死的家夥,又在琢磨什麽壞點子害人?你的死期到了!”
“啊?劉博士環視了一下人群,又聽了幾遍大家的喊聲,他兩眼射出驚喜之光:“這是真的?我不是在夢中吧?那就請動手,拜托了。”
“難道你不怕這麽多人?你這詭計多端的滑頭,生出什麽歪主意,也休想騙我們。”
“女士們先生們,我劉某絕無虛假之意。我早就過膩了這日子了,眼下正在進行的是,研製一種能解除我那種可惡藥劑作用的新藥,可是太難了,我幾乎黔驢技窮。如果有人能繼續我的事業,本人聲明,將以前所獲獎金和榮譽,一並轉讓給他(她)。”
換種說法
胡小芸跟霍玉香是閨中密友,好得形影不離,最近她們的丈夫同時遭遇下崗,由於事先缺乏心理準備,倆男人整天弄到一塊兒,不是喝悶酒,就是找閑人打麻將,家裏的事,簡直是倒了油瓶不扶。小芸和玉香在單位累個賊死,回到家還得伺候大爺一樣地服待賭徒或者是醉鬼,日子沒勁透了。
“我們真是命苦,當初怎麽就瞎了眼,嫁誰不比這強。”倆女人找到一起,相互哭訴了一通,“得找他好生談談,不想過了,就幹脆拉倒。”倆女人盛怒之中,下定了決心,回家立即攤牌,一分鍾也等不得。
分手後倆女人突然忙了起來,便很久很久沒聚在一起,長了,竟然都把對方淡忘。偶然一次,在市場上,她們碰了頭,這才吃驚地想起,怎麽這樣久沒關注過好友的情況了。
“離了。”胡小芸長歎一口氣,“我知道獨身女人不容易,然而,我不可能跟這樣的男人攪在一塊兒。”
她沒想到的是霍玉香如今進入了小康。她打那次跟丈夫攤牌後,男人找了個單位,晚上打更,白天上街蹬三輪,同時考察市場行情;不出一年,用賺得的錢在市場邊上開了家幹洗店,生意紅火,正打算讓媳婦辭掉那份工資低、班又上的累的工作,幫他一起打理呢。
小玉呆了。“我當初就跟他說了一句話,他破罐爛摔,脾氣更壞了,怎麽將就?看來兩個男人素質相差得太多。”小玉羨慕地說。
“你當時說的什麽?”
“還是咱倆說的那話啊。我說,我真是瞎了眼。你呢?”
“也是。可話到嘴邊,我突然想,雖然在氣頭上,幹嗎斬盡殺絕呢,換種說法也未必不可。我說,我堅信我沒瞎眼睛。就這一句話,他受到了刺激,啥也沒說,就埋下頭去,讓事實證明我的堅信沒錯。”
是啊,盛怒之下,稍微退一步想,結果會大出人意料。
愛情考驗
張莉莉和於蘋蘋是兩個漂亮而純情的姑娘,好容易從眾多的追求者選定各自的意中人,可事到臨頭又猶豫了:畢竟是一生幸福與否的大事,兒戲不得呀。兩個人苦想了好久,終於想出了一個考驗愛情的方式,她們在愚人節這天傍晚,同時給各自的男朋友打了電話,約定晚飯後在江邊見麵,不見不散。不同的是,張莉莉約的地方是江東,於蘋蘋約的地方是江西。兩個人打完電話,根本沒去赴約,嘻嘻哈哈一起玩夠了,又一起睡覺。
第二天,張莉莉見到了男朋友,對方等了半夜,沒等到女友,卻遇上了歹徒,差點挨了刀子,已經嚇出了病,躺在床上沒上班。張莉莉覺得愚人節的玩笑開大了,有些內疚。男朋友握著她的手說:“莉莉,為了你,吃再大的苦也值。”張莉莉感動得淚流滿麵,當時就撲進男朋友的懷裏……
於蘋蘋也去看男朋友。他也等了半夜,正窩火呢。小於一句“愚人節快樂”沒說完,就被對方劈頭蓋腦一頓訓:“你怎麽這樣不懂得尊重別人,生活是兒戲嗎?”小於雖然挨了訓,但覺得自己也有些過頭,不斷賠禮。後來兩人合好如初,終於也結了婚。但是,跟張莉莉對比,她總認為自己在丈夫麵前不及小張有權威。
三年後,成為少婦的一對好友又相遇了。張莉莉和丈夫已分道揚鑣,過起了獨身生活。因為兩個人婚後總是吵鬧不休,最後,丈夫大罵:“我受夠了。從一開始你就戲弄我,淩駕於我頭上,現在你找那願意忍受的去吧。”接著大打出手,小張如何忍得住?“都怪我當初太相信他那一句好話……”她哭著說。
小於呢,恰恰相反,她與丈夫雖然也偶有小口角,但是,感情就在磕磕絆絆中與日俱增,小日子過得很有起色。
“如今回想起來,你們的婚姻是平等的,誰也不欠誰……”小張到底似乎明白了什麽。
爸爸和兒子
進到這裏頭,爺倆都發蒙。爸爸調市裏才一年,往常都在機關澡塘子裏洗;兒子從鄉下來,長到十來歲,夏天在去河裏泡,冬天有灰就攢到來年,啥時見過浴池?這次到市裏來,偏趕上機關浴池維修,爸爸便領兒子到國營浴池開開眼界。
買的盆塘票。要洗就闊氣些,爸爸也說不上為什麽要在兒子跟前來點派頭。可是進去一看,洗盆塘還得等,就又領兒子奔大塘子去。
泡了一陣子,忽然發現拖鞋沒了。爸爸問兒子:“鞋呢?”兒子嚇一跳,如大禍將臨:“我跟您放在一塊兒的呀!”
爺倆慌了。
爸爸後悔。一瞅別的浴客,都是將拖鞋兩隻套成塊兒用手提著,跳入塘子後再就近放置,當然丟不了;而他爺倆脫在池沿外,那還不叫人穿了去咋的?現在時興罰款,臨來時帶錢不多,真叫人羞辱一頓可怎麽辦?
兒子害怕。爸爸先脫了鞋,而他是後脫的。為什麽不一並給提到附近放著?完了,爸爸肯定會譏諷他:“10多歲了什麽也不好幹!”
爺倆各懷心事,都無心洗澡。
爸爸靈機一動:跑回更衣處再拿兩雙來,不就結了?可是更衣處到池塘中間的過道上有服務員坐在那兒,萬一讓他發現,一追問還不得難堪?
可是拖鞋不會自己跑來呀。其他浴客肯定把各自的鞋看得挺緊。
爸爸沉下臉來,吩咐兒子:“你不會再去原來那地方拿兩雙來?”小孩子臉皮厚,萬一被發現,訓幾句就訓幾句唄,不成,回來另想辦法,拖鞋總得有哇。
兒子有了爸爸的話,急忙討好似地飛跑到更衣室,一看有很多拖鞋堆在那兒,便非常從容地揀了兩雙,怕什麽,我爸爸讓拿的!
沒有人過問。其實根本不可能有誰管。爺倆將拖鞋放到近處,繼續洗澡。爸爸說:“這回別可哪亂扔了呀,省得再費事。”兒子說:“嗯。”
爸爸想,幸虧領著這麽個小玩意兒,不然,費多少口舌也備不住。
兒子想,還是爸爸見識廣,丟了,知道去再另拿;要是自己來,真就壞了。
爺倆繼續洗澡。
藥力
夜半,一激淩,斷了甜夢。揉眼看表,才兩點,知道篤定又要失眠!幸吾藥在焉。忙下地抓起那個小瓶兒,倒出兩粒吞下。
搞文字的據說神經都有些衰弱。反正我最怕半夜兩點醒來,好家夥,這就甭打算再睡了。千年鼓,萬年鑼,你便隻管折騰,盡想些毫無用處的事,一直鬧騰到大約5點才迷登那麽一陣,再被喊起來準備上班,那滋味,不如死了好受!失眠的內容還複雜,爬起來方便一次,涼風兒一刺激,清醒了夥計;下次不起來,忍著,而這樣更糟:整個精神全集中在憋一泡尿上了,也難入睡!想事情?越想越多,如何肯睡?就自我琢磨,別想別想別想,結果他媽的一個腦子自動分成兩派,一半想事,一半阻止想事,兩種力量旗鼓相當,不到5點鍾不休戰!次日我覺得兩條小腿肚子軟丟丟的,哪有精神幹工作!
失眠把我害苦了。
有同事提醒我,你買點安眠藥,買“安定”就行。
怕刺激腦子,少吃。每次夜半醒來,立即吞兩粒,果然片刻便睡著。奇哉,安定!
這次恰巧又是兩點,最危險的時候,我自然要忙不迭當地吃藥。
沒多久,酣然睡去。
清晨醒來,無限舒暢愜意,暗笑自己果然呆得可愛,兩三年夜夜折騰,怎麽不想到安眠藥呢?讀了恁多,可真,哪本書上不提及這玩藝兒!
哼著歌兒迭被,忽覺得腳底和褥子下有什麽東西硌人,掀開一看,是我的藥瓶,我夜裏吃藥,怎麽跑這兒啦?
問妻,才知道妹子領孩子來過,那小東西淘,準是他幹的。
到寫字台上一看,老天,我吃的是兩粒避孕藥!混蛋老婆,這種藥為什麽與我的安定放在一起?
然而,我納悶兒,確實啥也沒想,確實沒失眠。而從前每當夜裏醒來說什麽也少不下仨小時。沒聽說避孕藥有這種功能?
妻卻在一旁要挾:“我藥可少了兩粒,到時你酌量著吧。”
丈夫和男子漢
災難說不上怎麽就會落到你的頭上。小莉窩著火,滿世界上的一切都刺她的眼睛,這叫啥事呀,欠錢還債是自古以來的公理,憑什麽要她一遍又一遍地上門討要,三孫子似的?
她原來的工作是礦務局房管處,好單位,誰個見了不羨慕?她挺拔的纖腰也就拔得更直,老公見了笑得分外殷勤,她便冷冷地說,笑頻了皺紋多。沒事總笑,象個男子漢?那死男人盡她挖苦,賤笑不改。如今可好,工作還是那攤子事,隻是單位效益不佳,一連仨月沒開工資,老公臉上的笑不勞吩咐,自然就日益減少,發幾通火沒用,她也隻好忍下。暗想,等哪天的。誰知越盼越沒指望,單位不但沒起色,反而下崗了一大批。她也被派了個倒黴營生,挨家挨戶收費。礦務局的樓房大都是給本係統的職工居住,那錢好收?這個說,你不發工資,我們拿什麽交費?那個說,要不,從我們工資裏扣吧,難道我們欠房管處的取暖費不中,礦務局欠我們的工資就可以,這叫什麽規矩?說得有理。卻又沒理:這工資不是她小莉拖欠的,可沒錢買煤沒錢雇鍋爐工維修隊大家都別過冬了不是?小莉委屈,回去跟頭兒訴苦。頭兒說,好要還用你去?讓他們自己送來豈不省事?你若不勝任,下崗,明兒就輪到我了。氣得小莉眼淚在眼圈裏轉……
這天小莉到一家市民房戶收費。市民也不好對付:女主人特凶,見麵不等你開口,先報怨:“礦務局要黃鋪了是怎麽著,這暖氣燒得凍死活人,早知道這麽損,倒貼錢我都不住,你還能張開嘴來收費?”小莉隻好忍氣吞聲,說以後跟領導反映,是不象話。對方依然不依不饒,道是自己光感冒住院就三次,花多少錢?末了,扔下一句,過幾天會計回來再說吧,現在沒錢。小莉如同得著大赦一般逃出了那家,她實在打怵那母老虎……
任務還得完呀。過了一星期,當然人家不會自己送來,現在討債的是三孫子。小莉硬著頭皮上樓,把世界上最動聽的語言都醞釀好了,以防萬一。但開門的是男主人。人家十分有禮貌地問明情況,笑笑,真對不起,我要出門開會,需要自己先墊上差旅費,不然,就應當給你現金。等我們單位?麻煩了。這樣吧,您下次不用爬樓,我回來,主動送去如何?他說了個日期。
小莉明知男人也不過是拿話搪她,但總算沒惹氣,總算給了個說法。她暗記下時間,待那男子回來的日子,一大早便去那幢樓附近徘徊,他總得上班吧,小莉想。可是一連幾個早上,男子沒遇見,卻又碰上了母老虎,劈頭一句,“他呀,還有個準兒?人家當作家的,到哪兒不照樣創作。”
小莉氣,又無奈,誰讓她自己沒作好夢,偏撞上對頭了呢。回到單位,卻見那男子候在那兒,站起身,對小莉謙恭地笑笑:“讓您著急了不是?我遲回來幾天,今兒才到家。”一迭現金按在桌上,小莉感動得快要哭出來。男子說:“我說過的,怎能不兌現?筆會邀請單位出資,不過我得先買了票,到那邊一塊兒報銷;就是票緊張,才耽誤到今兒。”
整個上午小莉心頭暖洋洋的,三番五次想到那個男子。人家是當作家呢,當作家就是與眾不同。一句話扔地上鐺鐺響,不比那些坐機關的酒囊飯袋。小莉又想起自己那個男人,啥男子漢!瞅瞅人家作家那笑,笑而不媚,笑而不賤 。小莉臉兒不由地紅了一紅,想,那母老虎怎就那麽一份福氣,憑她?若是有良機,她沒準同作家……
小莉甜滋滋地睡了一個午覺,夢見作家來叩她的門了,她心裏好癢好怕,便一個哆嗦,醒了。卻原來是真地有人在敲門。她便趿了鞋去把門打開,心裏說,真是才好,讓真正的男子漢……這輩子沒白當回女人。
啥?是你?小莉手一揚,幾乎是吼:“撤了拉倒。我幾個月沒開資,收什麽費,動不動掉線,你們算啥閉路!就是收費來精神!”
那收費女人這次沒上火:“不是。我來送收據的,你先生已經把錢給了。”說著,遞過來一張120元的收據。
摔死門,小莉就想哭,使勁地哭。她有種被人出賣的感覺。說得好好的,這月不交錢,難為難為這小妖精。誰知,這騷男人,竟然偷偷把錢給了她……為什麽?作為丈夫,他不知道哪頭炕熱,這算個什麽男子漢!
小莉狠歹歹地抓過丈夫的一件襯衣,拿剪子一縷一縷地鉸。她尋思,這日子過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