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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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幾經輾轉,來日下午,喬敬生乘坐的客機終於降落在了sh浦東機場。在此之前,喬敬生從美國回來探親的時候,從來沒有要求自己的父親前來接過自己;喬敬生的父親也從來沒有主動接過喬敬生,喬敬生每次都是下了飛機之後,自己一個人乘坐班車回去。這次在問清楚了喬敬生抵達sh的準確時間後,喬春雨便特意安排了陳叔前來接機。陳叔是喬敬生父親的生意夥伴,共同經營著一家酒店,喬敬生與陳叔之間彼此也算得上比較熟悉。
此時,喬敬生最關心的問題,自然莫過於自己父親的傷情了。於是,剛坐進陳叔的轎車裏,還沒來得及係上安全帶,喬敬生便拍不急待地向陳叔打聽,自己的父親現在到底處於一個怎樣的狀態。麵對喬敬生的詢問,陳叔才開始沒有吱聲,稍停片刻,這才回答了一句道:“回去你就知道了。”說罷,陳叔便再也沒有了下句。見陳叔不願多談,喬敬生便也不好再問。陳叔駕駛著轎車一路疾駛,一個多小時後,終於進入到了栗山市地界。上了栗山市外環線,陳叔並沒有把轎車開進城;而是選擇繼續西行,繞城而過,直接把喬敬生送到了栗山市殯儀館——喬敬生父親的靈堂前。
原來,事發當日,喬敬生的父親所屬建築公司的一處工地突然發生了火災事故。接到值班工人的報警電話後,喬敬生的父親立即便乘車前去查看。行至中途,喬敬生的父親所乘坐的轎車,不幸被對向行駛而來的一輛轎車迎頭撞上。車禍發生後,喬敬生的父親便因傷勢過重而當場罹難;喬敬生父親的司機目前仍在醫院接受搶救。由於擔心喬敬生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後,莫再因為悲傷過度,在回國的途中發生意外,喬敬生的姑姑在電話通知喬敬生時,方才未敢以實情相告。
其實,遠在美國給自己的父親撥打第一個電話時,發現自己父親的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一種不祥的預感便早已襲上了喬敬生的心頭。但不管怎麽說,喬敬生那時還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的父親可能傷得不輕,正在醫院接受治療,既不敢、也不願把事情往那個方向去想;回到國內後,在向前來接機的陳叔打聽自己父親的傷情時,見陳叔不肯多說,喬敬生隻當是陳叔這個人平時言辭就比較短,同樣是既不敢、也不願把事情往壞處去想;直至陳叔把轎車急速開向殯儀館的大門時,喬敬生更傾向於認為是陳叔可能是需要先到那裏去辦點兒事,仍舊是既不敢、也不願把自己的父親與死亡聯係在一起。
現如今,咋一看見懸掛在靈堂前的那幅挽聯上,居然書寫著自己父親的姓名時,喬敬生寧願相信那僅僅隻是一個巧合。恍惚之中,聽見陳叔在招呼自己下車,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喬敬生隨即左手取下保險帶、右手一把推開車門,拔腿便向靈堂衝去;此時,喬敬生心裏仍存有一絲幻想,期盼躺在靈堂冰棺之中的那個人,是與自己的父親同名同姓的某個人、而非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即便是當所有的幻想與猜測皆化為了泡影,喬敬生心裏依舊固執地認為自己的父親僅僅隻是睡著了;等睡好之後,說不定很快便會醒來。
為了料理喬敬生父親的後事,這兩、三天來,喬春雨以及喬敬生父親生前的好友、生意夥伴等十數人,一直輪流守候在喬敬生父親的靈柩前,隻等喬敬生歸來。此時,見喬敬生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眾人皆紛紛上前勸慰。想到喬敬生一路上旅途勞頓,喬春雨便伸手拉著喬敬生的胳膊,讓喬敬生挨著自己坐下來歇著。麵對喬春雨的一片好意,喬敬生卻並不領情,輕緩而堅定地將自己的胳膊從自己姑姑的手中掙脫了出來,然後,喬敬生便獨自一人默默地走了出去。在喬敬生看來,自己母親當年的離奇去世;自己父親爾今的不幸罹難,皆源自於喬春雨當年的那場輕率、且令人不可理喻的情感變故。
想當年,喬春雨大學畢業後,便應聘到sh市的一家酒店,當了一名服務生。在那裏剛剛幹了一年,喬敬生的父親與陳叔合開的酒店正式開業,喬春雨隨即又回到了栗山市,加入到喬敬生的父親與陳叔合開的酒店工作。也就在那一年,經喬敬生的姥姥從中牽線搭橋,喬春雨與sh一所高校的教師建立了戀愛關係。喬春雨當時年約二十三歲出頭,長得容貌靚麗、身材勻稱;那位教師長相斯文、說話和氣、舉止得體,雙方見麵後,彼此都比較滿意。關係一旦確定下來,兩人隨後便開始了單獨約會。由於兩地相距較遠,兩人便把約會的時間定在了每個星期六的晚上。
前兩次約會,喬春雨與那位教師之間進行得倒還十分順利。等到第三次約會時,見事先商定好的約會時間已到,喬春雨卻以單位有事為由,沒有前往sh赴約。又一個星期過去了,當那位教師再次電話邀約喬春雨時,喬春雨又以同樣的理由婉拒了對方。既然喬春雨有事不能來sh,那位教師便主動提出到栗山去見喬春雨;對此,喬春雨卻說啥都不肯答應。
當時,那位教師已是過了二十九、奔三十歲的人了,十分珍惜與喬春雨之間的這段感情。麵對喬春雨一而再、再而三不明緣由的推脫,心裏不免感到有些焦慮與不安。思來想去,在萬般無奈之下,那位教師終於再也沉不住氣了,隻好去找自己的介紹人。男方介紹人聽說此事後,回頭便又去找了喬敬生的姥姥。喬敬生的姥姥也鬧不清楚其中的原因,隻好再將此事轉告給喬敬生的母親,希望由喬敬生的母親出麵去問問情況。
喬春雨每次到sh來約會的時候,晚上便住在喬敬生他們家裏。上個星期六的晚上,見已是深夜十一、二點了,還不見喬春雨回來;由於擔心喬春雨的安全,喬敬生的母親便決定打給電話提醒一聲。電話打通後,喬敬生的母親方才得知,當天晚上,喬春雨壓根兒就沒來sh。喬敬生的姑姑當時除了擔任總經理助理外;還兼任餐飲部領班,事情的確是挺多、挺雜的。掛斷電話後,喬敬生的母親便埋怨喬敬生的父親,讓喬敬生的父親以後注意一下,不要再在星期六的晚上,給喬春雨安排那麽多的事情去做。
等到了這個星期六的晚上,接到喬敬生的姥姥打來的電話,得知喬敬生的姑姑又因事不能赴約,喬敬生的母親一聽便來了氣。當然,喬敬生的母親並不是在生喬春雨的氣;而是在生喬敬生父親的氣,氣喬敬生的父親把自己的話當成了耳旁風。當晚,喬敬生的父親因為有事不在家,喬敬生的母親在給喬春雨打電話之前,便先給喬敬生的父親打了個電話,打算質問一下喬敬生的父親。
其實,自從喬敬生的母親說了之後,喬敬生的父親便注意到了這件事情;另外,即便是臨時真遇到了啥特殊情況,喬春雨還可以與她人調班,並無必要非守在那裏不可。聽了喬敬生父親的解釋,喬敬生母親心裏憋著的氣,頓時便消減了一大半。既然不是這個原因,那還能是啥原因呢?喬敬生的母親坐在那裏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打電話直接去問喬敬生的姑姑。
電話打通後,麵對喬敬生母親的詢問,喬春雨在電話那端遲遲不肯說話。問喬敬生的姑姑是不是看不上對方?喬春雨不吭聲;問其是不是有了新的意中人?喬春雨依舊保持沉默;當問及喬春雨最近是不是感到身體哪兒不舒服時,喬春雨這回終於算是應了一聲。不過,當喬敬生的母親問其到底感到哪兒不舒服時?喬春雨支支吾吾了幾聲後,接下來便又不肯再說話了。按說,那位教師也不是外人,與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同屬一所學校,雙方知根知底;另外,喬敬生的母親也曾經見過對方,認為對方人品、相貌都還不錯。如果因為喬春雨的個人原因錯過了這段姻緣的話,喬敬生母親的心裏其實也感覺怪可惜的。於是,見在電話裏說了個把鍾頭,始終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喬敬生的母親便隻好說讓喬春雨早點兒休息,第二天再去看她。
由於心裏整夜都在惦記著喬春雨,來日上午,喬敬生的母親便早早起床,獨自一人搭乘長途班車趕到了栗山市。一般人興許看不出來,但是,喬敬生的母親因為平時對喬春雨觀察入微,發生在喬春雨身上的任何一點兒細微變化,都逃不過喬敬生母親的眼睛。於是,見僅僅半個月不曾相見,爾今咋一見麵,發現喬春雨看上去神情顯得有些憔悴;精神似乎也不是太好,喬敬生母親的心裏不由得便“咯噔”了一下子。當天中午,酒店同時承辦了三場宴席,餐飲部一片忙碌,喬敬生的姑姑也須在樓上樓下安排協調。見喬春雨忙得一時抽不開身,簡短交談幾句之後,喬敬生的母親便隻好讓喬春雨先忙事兒。
為了多增加一點兒經營場所,酒店裏所有的經管、財務及後勤人員,全部都集中在同一間辦公室辦公。由於辦公室裏的人多,說話不方便,等中午那陣兒忙完之後,喬敬生的母親便專門找了一個小包間,,準備跟喬春雨在一塊兒好好說說。喬春雨與喬敬生的母親之間感情甚密,兩人平時幾乎無話不談。那天下午,喬春雨緊挨著喬敬生的母親坐下後,還沒等喬敬生的母親開口,喬春雨便傷心地一下子撲到了喬敬生母親的懷裏,失聲抽泣起來。
見喬春雨一副十分傷心的樣子,喬敬生的母親不免又是一陣心疼。一番安慰之後,見喬春雨終於止住了哭聲,喬敬生的母親便接著昨天的話題,問喬春雨為啥不去跟那位老師約會?一連問了多少次,見喬春雨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欲罷還休的樣子,喬敬生的母親遂壓低了聲音,悄聲問是不是那位教師對喬春雨做了什麽不應該做的事情?經喬敬生的母親這麽一問,喬敬生的姑姑終於不再沉默了,遂開口說他們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既然不是這個原因,喬敬生的母親當即便長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當喬敬生母親進一步詢問喬春雨的身體到底是哪兒不舒服時,喬春雨隨即又不再回應了。喬春雨愈是這樣,喬敬生的母親便愈發斷定其身體可能真的出現了什麽問題。既然喬春雨不肯明說,喬敬生的母親便隻好一個一個地猜。不過,任憑喬敬生的母親在那裏猜來猜去,卻就是得不到喬春雨的肯定回應。看著爬在自己懷裏的喬春雨,喬敬生的母親可謂是既愛憐、又心疼。與喬春雨說了兩、三個鍾頭,至下午將近五點鍾,考慮到喬春雨晚上還有事情要做;自己第二天也還要上班,不能在栗山市久留,喬敬生的母親又耐心安慰、開導了喬春雨一番之後,方才動身回sh。
當天晚上,喬敬生的母親人雖然回到了sh,心卻還留在栗山、留在喬春雨的身上。喬敬生的母親實在是有些想不通,如果說喬春雨的身體真有什麽不適之處的話,其有啥話不能跟自己這個當嫂子的說的?!當然,生氣歸生氣,關心才是真的。晚上十點多鍾,喬敬生的父親從外麵回來後,喬敬生的母親便把當天與喬春雨見麵時的情況,一一說給喬敬生的父親聽。說罷,喬敬生的母親便讓喬敬生的父親給喬春雨打個電話,試試看喬敬生的父親能不能問出其中的緣由。
經喬敬生的母親這麽一說,喬敬生的父親也不禁為喬春雨的身體狀況感到擔心起來。不過,想到喬敬生的母親都問不出來的事情,喬敬生的父親便懷疑自己這個當哥哥的,恐怕也問不出個名堂來。誠如所料,喬敬生的父親在電話裏跟喬春雨談論工作上的事情時,喬春雨倒是對答如流,然而,當喬敬生的父親剛把話題轉移到喬春雨的個人問題上時,喬春雨的態度馬上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用一種挺不耐煩的口吻說喬敬生的父親,讓喬敬生的父親不要問。見喬春雨在電話裏跟喬敬生的父親耍態度,弄得喬敬生的母親心裏越發感到不是滋味。
喬敬生的母親與喬敬生的父親談戀愛時,喬春雨方才八、九歲。起初,喬敬生的母親當真以為喬敬生的父親無牽無掛,就其孤兒一個。交往了一段時間之後,在得知喬敬生的父親還有這樣一位小“孤妹”時,驚奇之餘,喬敬生的母親不僅沒有表現出絲毫嫌棄之意;反而還主動跟喬敬生的父親一塊兒到栗山市兒童福利院來看望喬春雨。當時,見喬春雨長得乖巧、可愛,一點兒也不討人嫌,喬敬生的母親當即便喜歡上了她。
為了給喬春雨一個家、一個更加合適的成長環境,在與喬敬生的父親結婚後,喬敬生的母親曾有意把喬春雨接到sh一起生活。隻是由於栗山市兒童福利院認為該要求不符合政策規定,此事方才作罷。雖然如此,每逢星期天、節假日,喬敬生的母親從未忘了喬春雨,不是安排喬敬生的父親、便是由自己親自去前栗山市,把喬春雨接到家裏來小住一、兩日。遇到寒暑假,喬敬生的母親便幹脆就讓喬春雨住在自己家裏。對於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見喬敬生的母親待喬春雨如此之好,莫不以為喬春雨就是喬敬生母親的親小姑子。
初中即將畢業的那一年,在喬敬生的母親事先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喬春雨突然一個人從栗山來到了sh,哭哭啼啼地找到了喬敬生的母親。原來,根據法律規定,像喬春雨這類身心發育正常的孩子,兒童福利院通常隻負責將他們撫養至十八周歲。一旦過了這個歲數,這些孩子便必須離開兒童福利院,從此過上自食其力的生活。為了保障這部分孩子將來能夠順利地走上社會,當他們初中畢業時,兒童福利院便會鼓勵他們去上技校,以期掌握一技之長。這回輪到喬春雨初中時,栗山市兒童福利院免不了如法炮製,提前對喬敬生的姑姑進行這種學習規劃動員。
出於小孩兒的從眾心理,喬春雨希望自己的將來也能夠像周圍絕大多數同學那樣,一路念完了高中、上大學;而非是去就讀不被人看好的技校,更不想被人貼上另類的標簽。於是,麵對兒童福利院叔叔、阿姨的動員,喬敬生的姑姑嘴上雖然什麽話都沒有,心裏卻早已打定了主意。等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喬敬生的姑姑便請班主任老師給喬敬生的父親打個電話,就說自己有事要找喬敬生的父親,讓喬敬生的父親到學校裏來一趟。
喬春雨原以為喬敬生的父親會支持自己的想法,哪曉得話剛說出口,當即便被喬敬生的父親給擋了回去。喬敬生的父親認為喬春雨的這種想法完全是虛榮心在作怪,堅決要求喬敬生的姑姑按照福利院叔叔、阿姨的動員去做。為了說服喬春雨,喬敬生的父親還以自己為例,說不上大學、上技校,照樣可以成才、照樣可以做出一番事業。
在喬春雨的眼中,喬敬生的父親或止於僅僅隻是自己的哥哥那麽簡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像是一個寵愛自己幾乎到了喪失原則般的父親。於是,麵對喬敬生父親毫無留情的拒絕,喬春雨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了,當場就急哭了。見眼淚打動不了喬敬生的父親,喬敬生的姑姑這才想到要來sh找喬敬生的母親。那天晚上,喬敬生的姑姑找上門來的時候,喬敬生的母親正在廚房裏做飯;喬敬生的父親則帶著喬敬生,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喬春雨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後,看都不看喬敬生父親一眼,徑直走進了廚房裏。
在喬敬生的母親看來,男孩兒、女孩兒不僅生理結構各異;心理也大不相同。男孩子小時候多吃些苦、多受些罪,長大後會變得不輕狂、也更有韌性;女孩子小時候遭受的挫折太多,長大後,常常缺乏自信,遇事往往畏縮不前,並容易形成逆來順受的不良習慣。再則,虛榮心也並非全部都是壞事,而是一個人希冀獲得他人與外界認可的一種正常的心理表現。如果引導得當,完全可以將之轉化為前進的動力。把喬敬生的父親一番數落之後,喬敬生的母親便說喬春雨的事情,以後全都由自己來操心,不讓喬敬生的父親管了。
此次事件,既是喬春雨人生的一個轉折點,讓其第一次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與此同時,也是喬春雨處理感情方式的一個轉折點,令其以後無論遇到啥事,總是在第一時間去向喬敬生的母親述說、而不是再向以往那樣去找喬敬生的父親。也就是從那時起,喬敬生的母親完全取代了喬敬生的父親,對喬春雨承擔起了一個做家長的責任。
喬春雨高中畢業後,順利地考取了位於sh市的一所大學。大學四年,喬敬生的父母不僅承擔了喬春雨所需的全部費用,並且,喬敬生的母親還讓喬春雨就此住在了自己的家裏。年輕人都愛結交朋友,喬春雨也不例外。由於學校與喬敬生他們家同處一地,喬春雨時不時便會領著幾個與自己要好的女同學過來玩。次數多了,見喬春雨他們家的家庭條件十分優渥;喬敬生的母親對喬春雨關愛有加;喬敬生也十分黏喬春雨,喬春雨的那幾個女同學無不對喬春雨羨慕不已,根本就沒有人會想到喬春雨居然會是一個棄嬰。
由於心情不好,喬敬生的母親當天晚上從栗山回到sh後,很晚才上床休息。然而,人雖然躺下了,心情卻安靜不下來。根據喬春雨的反常表現,喬敬生的母親絲毫都不懷疑,喬春雨的身體可能真的出現了某種令其感到有些難以啟齒、甚至是相當嚴重的問題,但是,想到這麽多年來,自己一直從心裏把喬春雨當成是自己的親小姑子那般看待;而喬春雨似乎還沒有完全把自己視為其真正的親嫂嫂,喬敬生的母親是越想、心裏越煩;越想、心裏越覺得堵得慌,整夜在床上輾轉反側,遲遲難以入眠。
喬敬生的母親在sh市的一家事業單位上班,平時主要負責抄抄寫寫之類等事情。那段時間正趕上單位裏的事情比較多,夜裏睡不好,自然會影響到第二天的工作。見一連數日都無法擺脫失眠的困擾,那天下午下班後,喬敬生的母親便到醫院去開了一點兒安眠藥。晚上回到家裏,在入睡之前,喬敬生的母親便按照醫囑,將安眠藥服了下去。哪曉得值此一服,喬敬生的母親第二天便再也未能醒來。巧合的是,喬敬生的父親當晚因為工地上有事回不來,夜裏就喬敬生的母親一個人在家。以至於喬敬生的母親當天夜裏發生意外之時,身邊居然無人照應。
喬敬生姥姥、姥爺的膝下就兩個女兒,喬敬生的母親為長。在喬敬生的姥姥眼中,喬敬生的母親自幼就是一個乖乖女。從小學、到大學,直至後來參加工作,喬敬生的母親幾乎都沒有讓喬敬生的姥姥、姥爺操什麽心。喬敬生的母親成家之後,除了照顧好自己的小家庭外,喬敬生姥姥、姥爺這邊的無論大事、小事,同樣是一件都沒有少操心、出力。現如今,喬敬生母親的不幸早逝,猶如剜下了喬敬生姥姥的一塊心頭肉。噩耗傳來,喬敬生的姥姥心疼得當場便暈了過去。蘇醒過來後,喬敬生的姥姥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讓喬敬生的姥爺趕緊向公安機關報案。喬敬生的姥姥在此事件上之所以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其中不無原因。
喬敬生的姥姥第一次見到喬春雨的時候,便感到喬春雨對喬敬生的父親太親昵、太黏糊,簡直就像是喬敬生父親的女兒似的,動不動便喜歡往喬敬生父親的腿上坐。不過,由於想到喬春雨年齡尚小;出生後,即遭拋棄,所以說,對於喬春雨的這種舉動,喬敬生的姥姥當時也能理解。但是,當喬春雨已經上高中了,每當喬敬生的父親逗喬敬生玩兒的時候,喬春雨也湊過去坐在喬敬生父親的腿上,這下弄得喬敬生的姥姥便再也看不下去了。背後找喬春雨一番說教,喬春雨雖然不再那樣做了,但從此以後,喬春雨卻也開始有意躲著喬敬生的姥姥、再不願跟喬敬生的姥姥單獨相處了。就在積壓於喬敬生姥姥心中多年的隱憂始終難以消弭之際,上年底,喬敬生父親的一項資產處置決定,無疑又引起了喬敬生的姥姥對喬敬生父親的猜忌。
喬春雨聰明能幹、踏實勤奮;上大學期間,學的又是酒店管理專業,具備相應的知識儲備;還在sh的一家大酒店工作了一年多,具有一定的實踐經驗;酒店開業後,喬敬生父親的工作重心依舊在位於sh的建築公司這邊,喬春雨是自家人,用起來放心,與此同時,安排喬春雨擔任酒店的總經理助理一職,也算是給喬春雨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發展平台,所以說,對於喬敬生的父親讓喬春雨辭去sh這邊的工作,回栗山去上班,喬敬生的姥姥對此還是十分認可的。但是,對於喬敬生的父親打算拿出酒店百分之五的股份送給喬春雨一事,喬敬生的姥姥聽後,心裏當即便感到十分不快。
酒店的總股本金高達兩千萬,百分之五即為一百萬;也就意味著喬春雨什麽事情都還沒做,便白白撿了一百萬元。莫說喬敬生的父親不是喬春雨的親哥哥;即便是親哥哥,喬敬生的姥姥也從未曾聽誰說過,有哪個當親哥哥的,會對自己的妹妹出手如此大方的。喬敬生的姥姥並不是害怕此事莫好了喬春雨;而是當初為了接下這間酒店的資產,喬敬生的父母不得不將自家的住房拿去作了抵押,酒店目前完全是嚴重負債。由是,喬敬生的姥姥便懷疑喬敬生的父親這樣做的目的,莫非是另有所圖;似有轉移資產之嫌。
出事前的那天晚上,母女二人在一起說叨喬春雨的婚姻大事時,喬敬生的姥姥也認為喬春雨的身體可能真的出了什麽毛病。當時,喬敬生的姥姥還在勸喬敬生的母親莫生氣,並讓喬敬生的母親不妨抽空陪喬春雨一塊兒去做個檢查;如果真是有病的話,將來該咋治、咋治。但是,對於喬春雨有話憋在心裏,不肯跟喬敬生的母親照直說的做法,也引起了喬敬生姥姥的懷疑,認為喬春雨會不會是因為對喬敬生的父親愛得太深,內心已經容下別的男人,這才毫無理由地拒絕了對方。
喬敬生的姥姥做事一向比較有分寸,不願太多地介入到喬敬生父母的婚姻生活當中;又見多年來,喬敬生父母之間的感情甚篤,所以說,懷疑歸懷疑,喬敬生的姥姥從來都不曾把自己的懷疑說出來。現如今,隨著喬敬生母親的離奇去世,喬敬生的姥姥把前前後後所發生的這些事情聯係在一起,自然便將矛頭指向了喬敬生的父親;懷疑喬敬生母親的死,極有可能是為喬敬生的父親謀害所致。
警方接到報案後,經過連續數日的勘察、檢驗及多方調查、取證,既排除了喬敬生母親自殺的可能、也排除了他殺的可能;至於具體的死亡原因,鑒於目前的醫學發展狀況,警方並不能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喬敬生的母親身體一向好好的,沒聽說有啥毛病。對於警方所給出的這一結論,喬敬生的姥姥自然心有不甘。在喬敬生姥姥的再三追問之下,警方最後隻好給出了一個口頭推測,即:根據喬敬生的母親曾經有過呼吸性竇性心律不齊病史;最近一個時期工作壓力又大;生活中又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從而引發喬敬生的母親生氣、焦慮、精神緊張;再加上藥物的共同作用,最終導致了喬敬生的母親在睡眠中不幸死亡。結論有了,喬敬生的姥姥對喬敬生父親的猜疑卻並沒有因此而終結。
喬敬生的父親與喬敬生的母親相戀之時,既沒有多少錢、也沒有文憑、更沒有sh戶口,除了相貌與喬敬生的母親還比較般配之外,其餘幾乎無一是處。起初,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對喬敬生的父親也不是太滿意,但見喬敬生的母親喜歡;又見喬敬生的父親人品不錯,喬敬生的姥姥、姥爺便也就沒有進行太多地幹預。兩人結婚後,由於沒有自己的住房,喬敬生的姥姥便讓喬敬生的父母住在自己這裏。喬敬生出生後,又是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出錢請來的保姆,專門負責帶喬敬生。就在喬敬生出生後的第二年,喬敬生的父母終於獲得了買房的機會。當時,開發商急於回籠資金,便以房產抵扣的形式,來衝銷應當給付給喬敬生父親的建築款。喬敬生的父母由於一時拿不出那麽多的錢,還是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幫忙墊付了其中的一部分資金。
這麽多年來,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可謂既將喬敬生的父親當著女婿看、又當著兒子似的養。然而,令喬敬生的姥姥、姥爺萬萬沒有料到的是,自己對喬敬生的父親這麽好,最終還是養了一隻“白眼狼”,活活把自己的女兒給害死了。自從喬敬生的母親去世之後,喬敬生的姥姥、姥爺便在見也不想看見喬敬生的父親了。不僅如此,喬敬生的姥姥還遷怒於喬敬生,讓喬敬生這隻“小白眼狼”也滾回去。
喬敬生自出生之日起,便在自己的姥姥、姥爺身邊長大,對自己姥姥、姥爺的感情極深。喬敬生的母親在的時候,喬敬生還有個終極依靠;喬敬生的母親一旦不在了,喬敬生的姥姥、姥爺無疑便成了喬敬生最大的感情寄托。見自己的姥姥要趕自己走,喬敬生便本能地伸出雙手緊緊抓著自己姥姥的衣襟,說什麽也不肯離開。
若是擱到從前,見喬敬生如此黏糊自己,喬敬生的姥姥非但不會厭煩;反而還會為之感到高興。但是,由於剛剛經曆了喪子之痛,喬敬生的姥姥當時興許真的是氣暈頭了,喬敬生的眼淚和哀求不僅沒有換來喬敬生姥姥的憐憫與愛惜;反而愈發惹得喬敬生的姥姥感到喬敬生簡直就像個“小瘟神”似的。見怎麽都推不開喬敬生的手,氣急敗壞之下,喬敬生的姥姥便隨手從餐桌上拿起一隻茶杯,照著喬敬生的腦袋就磕了下去。
那天正好是個星期天,喬敬生的表弟郝敬天以及郝敬天的父母均在場。在此之前,無論喬敬生與郝敬天如何調皮、搗蛋,喬敬生的姥姥從來都舍不得嚷一聲;更莫說動手打了。那天,見喬敬生的姥姥不僅動手打了喬敬生,並且,還把喬敬生的頭都給打破了、鮮血直流,郝敬天嚇得當即便“哇哇”大哭起來。麵對喬敬生姥姥的這一反常舉動,郝敬天的父親也不免感到震驚不已,遂慌忙上前把喬敬生拉開。
見郝敬天的父親準備送喬敬生上醫院,郝敬天的母親便讓郝敬天的父親在家待著,由自己去。當郝敬天的母親牽著喬敬生的手出門之時,郝敬天也隨後跟了過來。由於創口比較長,在包紮之前,醫生還不得不在喬敬生的傷口上縫了幾針。從急診室出來後,郝敬天的母親便讓喬敬生在走廊裏的椅子上坐下,然後,郝敬天的母親便拿出手機,開始不停地給喬敬生的父親打電話,讓喬敬生的父親過來把喬敬生接回去。
雖然挨了自己姥姥的打,喬敬生卻一點兒也不記恨自己的姥姥。發現郝敬天跟其母親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喬敬生便拿眼睛瞅著郝敬天,希望郝敬天過來跟自己玩兒;等玩兒一會兒之後,好再一起回到自己的姥姥、姥爺那裏去。隻可惜,任憑喬敬生怎麽示意,郝敬天除了偶爾扭頭朝喬敬生這邊看一眼外,就是遲遲不肯過來;後來,則幹脆躲到了其母親的身後。不知過了多久,當喬敬生的父親即將出現之時,郝敬天的母親則領著郝敬天率先從後門離開了。最後,喬敬生隻好帶著頭上的傷口,傷心地回到了自己的父親那裏。
喬敬生那時年方十二、三,對大人的世界正處於似懂非懂的狀態。由於受自己姥姥的影響,喬敬生也深以為自己的母親就是被自己的父親給害死的。因為老是擔心自己的父親也會對自己下毒手,自從回到自己的父親那裏之後,喬敬生無時無刻不是生活在一種莫名的恐懼之中。當時,喬敬生曾經設想過很多被自己的父親謀害致死的方式,比如像自己的母親那樣,趁自己不注意,被自己的父親下藥鬧死;或是被自己的父親打死;或是被自己的父親從窗戶裏扔出去摔死;或是睡著後,被自己的裝進麻袋裏,扔到長江裏淹死等等,不一而足。
初中畢業那年,喬敬生突然被自己的父親送到了美國去讀書。當時,喬敬生暗自慶幸自己終於可以遠離自己的父親、終於可以從目前的這種夢魘般的日子中擺脫出去了,並希望自己以後最好再也不要回來了才好。喬敬生母親的不幸去世以及由此所產生的一連串變故,可謂給喬敬生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時至今日,喬敬生都還無法完全從這種受迫害妄想症中徹底擺脫出來。
現如今,喬敬生回來了;喬敬生的父親卻永遠地走了。看著躺在冰棺之中的自己父親的遺體,喬敬生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父親會謀害自己了;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父親會與自己的姑姑結為不倫之戀了,但與此同時,喬敬生從此也將永遠地失去了父親、再也沒有家了。麵對此情此景,喬敬生的內心可謂五味雜陳。思忖至此,喬敬生不禁在心底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然後,遂推開喬春雨的雙手,獨自一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喬敬生剛為自己的父親料理完後事,法院的查封令隨即便到了。原來,由於標的物價值巨大,喬敬生的父親當初在承攬休閑山莊的建設工程時,便根據業主的要求,以建築公司的全部資產以及自己在酒店所擁有的全部股份,為該工程的安全作擔保;而此次火災事故,則幾乎將休閑山莊焚毀殆盡。做為休閑山莊的法人代表,為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袁老板遂根據該協議,向法院提出了訴前財產保全申請。
在此之前,喬敬生從未想過要從自己的父親那裏得到什麽,所以說,這麽多年來,喬敬生不僅對自己父親的資產狀況一無所知,並且,對自己父親所屬公司的經營情況同樣也是毫無了解。但是,鑒於此次火災事故,乃是發生於休閑山莊的建設項目已經全部完工,整個休閑山莊在即將交付、尚未交付之際,令人不得不懷疑其中是否藏有貓膩。於是,接到法院的查封令後,在喬春雨的建議下,喬敬生遂與自己父親生前的法律顧問呂律師取得了聯係。
經對比,喬敬生發現自己的父親與袁老板之間所簽合同,與此前與他人所鑒合同在形式上大同小異,均有財產擔保條款。如若單從合同的形式上來分析,對方似乎不存在欺詐、騙賠的可能,與此同時,由警方所做的火災勘察的結果,也排除了人為縱火的可能。雖然如此,由於火災的肇事者尚未查明,呂律師遂向法院發去律師函,希望暫停審理此案。對此申請,法院方麵認為,袁老板向喬敬生的父親提出賠償申請;與喬敬生的父親或其財產繼承人,向火災的肇事者提出賠償要求,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法律關係,故未予采納。
當年十一月,法院的一審判決終於下來了。法院裁定合同真實、有效,乙方(既喬敬生的父親)負責賠償甲方(即休閑山莊的法人代表袁老板)的全部損失。為了給警方的偵破工作爭取時間,接到法院的判決書後,經與呂律師協商,喬敬生遂向上級法院提起了上訴。來年元月底,法院的二審判決也下來,結果是維持原判;而當此時,警方對火災事故肇事者的的偵破工作,依然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屋漏偏遇連陰雨。經過長達半年之久的治療,為喬敬生的父親生前開車的那位司機,終因搶救無效死亡。隨著該司機的死亡,其家屬當即便向喬敬生提出了高達一百萬元的人身傷亡賠償要求。該司機既非喬敬生父親生前所屬建築公司的正式員工、也非酒店的正式員工;而是經熟人介紹,前往喬敬生父親生前所屬建築公求職的一名無業人員。該司機以前曾經開過兩年出租車,駕駛技術還算不錯。那天下午,雙方剛見麵,得知喬敬生的父親有急事需要外出,該司機便自告奮勇提出替喬敬生的父親開車。沒想到僅此一去,便發生了如此慘烈的交通事故。該司機來自農村,既無社保、也無醫保;其住院期間所需一切費用,均由喬敬生提供。
當初,喬敬生曾寄希望於從交通肇事方那裏獲得一定的經濟賠償;因為,根據警方所出具的交通事故責任書的認定,對方屬於超速、越線、毒駕,負此次交通事故的全部責任。後經律師調查發現,肇事方數年前便已離異,小孩由其前妻負責撫養,家中唯一的一套房產也歸其前妻所有;其名下除了一輛用於販毒的小轎車外,再無任何其它資產。即便是這輛唯一的小轎車,也已被徹底撞毀;這也就意味著該肇事者的名下,幾乎沒有任何可供執行的資產了。
為了打這場官司及給司機治病,喬敬生不僅耗盡了家裏的全部積蓄;還花光了自己父親的意外死亡賠償金以及辦理喪事時所收的禮金;甚至把準備用於在美國讀研的錢,也全部都給搭了進去,此時,喬敬生的兜裏除了還剩下兩千多塊人民幣和五百多塊美元外,真是已經到了再多一個子兒都拿不出來的地步。
麵二審判決,對於要不要向法院提出再審申請,喬敬生一時不禁感到十分為難。在警方尚未將火災事故的肇事者追查出來的情況下,如果選擇放棄再審,二審判決一旦生效,喬敬生的父親當初用作擔保的那些資產,無疑將會立即遭到清算。但是,如果選擇提出再審申請的話,無疑又要繳納一筆數目不菲的受理費,而當此時,喬敬生毫無疑問已經無力再承擔這筆開支了。即便是從最好的結果來看,譬如說喬敬生提出了再審申請,警方在此期間也順利地將火災事故的肇事者緝拿歸案,但卻照樣無法免除喬敬生父親的責任;而對於火災事故的肇事者來說,恐怕也無力承擔喬敬生父親的財產損失。更何況,從警方所透露的信息來看,火災事故的偵查工作進行得仍舊十分艱難,要想偵破此案依然顯得遙遙無期。思考再三,喬敬生最後隻好選擇放棄。終審判決生效後,喬敬生父親生前說擁有的建築公司及其酒店的股份,隨即便進入到了拍賣程序。
起拍前,喬敬生還心有所盼,期望用作擔保的這部分資產被拍賣後,除了足夠支付對方的賠償外;總該還有部分結餘,可以用來給付司機的死亡賠償金。豈料,當拍賣結束後,經核算,即便是將拍賣所得款項及賬麵資金全部用於賠償對方的損失,最後居然仍舊還倒欠對方八百餘萬之多。麵對這一結果,喬敬生的頭當即便大了。
喬敬生的母親去世後,在進行財產分割的時候,法院便將位於sh市的那兩套住房判給了喬敬生的姥姥、姥爺。自那以後,由於資金緊張的緣故,喬敬生的父親便再也沒有購買新的住房。喬敬生每次從美國回來探親的時候,也都是與自己的父親擠在位於酒店的那間辦公室裏睡覺。現如今,喬敬生就是想通過變賣家產的方式,用於支付司機的死亡賠償金都辦不到。那天下午,自己到底是咋離開的法院,喬敬生都不知道。
由於害怕麵對遇難司機的家屬,出了法院的大門,喬敬生沒敢回酒店;但又不知該往何處去,最後竟不知不覺轉到了位於栗山市郊外的栗山之上。這裏平時人跡罕至、風景優美,是個尋求清靜的好地方。行至山頂上方的一片枯草叢前,喬敬生此時不禁感到身心俱疲,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型男”形象了,胡亂地便躺了下去。喬敬生本想讓自己的大腦清靜清靜,哪曉得眼睛一閉,遇難司機家屬的那雙期待的眼神隨即又浮現在了喬敬生的腦海裏,弄得喬敬生怎麽都安靜不下來。
日暮已降,喬敬生還是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看著滿天繁星,喬敬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小時候,喬敬生常聽老年人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想到這兒,喬敬生便開始急切地在夜空中尋找屬於自己母親的那顆星;希望身在“天堂”的母親能夠給自己一點兒提示、哪怕是一丁點兒提示都行,告訴自己接下來的路到底該怎麽走。隻可惜,任憑喬敬生怎麽期盼,耳邊除了風聲之外,再無其它別的聲響。此時,喬敬生特想找個人跟自己說說話,向其訴說自己內心的孤獨、苦悶與寂寞。說到想找個說話之人,喬敬生首先便想到了凱蒂。每次隻要是一想到凱蒂,喬敬生的心裏總會油然生出一種甜甜的、暖暖的感覺。
初到美國的那一年,喬敬生還沒有完全從自己父親給自己所留下的心理陰影中走出來,隨即便因為遭到同班同學的排斥,再次陷入到了新的煩惱之中。當時,喬敬生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約翰和貝克他們為什麽會不喜歡自己,老是喜歡拿自己當靶子,做為他們攻擊的對象。回去吧!又怕遭到自己父親的謀害;留在這裏吧!每天都過得十分不爽,就是在這種極其矛盾的心理狀態下,喬敬生勉強念完了高中。
在此期間,喬敬生患上了嚴重抑鬱症,對啥事情都沒興趣、做啥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感覺自己活在世上毫無任何意義和價值,自殺的念頭時不時地便會浮現在喬敬生的腦海裏。有一回,喬敬生獨自一人徒手攀上一座高高的廢棄的大煙囪,準備從上麵一躍而下,然後,看看自己會被摔成啥樣。後來,隻是由於想到自己不可能看到自己死後的樣子,喬敬生方才沒有這樣去做。
進入大學後,喬敬生不僅結交到了諸如像詹姆斯和納什這樣的一幫好朋友、更有幸遇見了凱蒂。人世間的美千差萬別,人之美同樣是多種多樣。凱蒂之美,乃是那種純淨與至善之美;是那種能夠讓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變得安寧與踏實之美。凱蒂的出現,猶如一縷陽光照進了喬敬生的心底,不僅徹底驅散了積壓在喬敬生心底深處多年的陰霾,令喬敬生重拾生活的信心;更增添了喬敬生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與向往。從此以後,喬敬生的內心世界一改往日單一的灰色調,再次變得絢麗多彩起來。
不過,當真拿出手機準備撥打凱蒂的電話時,喬敬生卻變得猶豫了。前幾回,每次跟凱蒂通電話時,次次都惹得凱蒂光為自己悲傷哭啼的,喬敬生不想這樣;隻想讓凱蒂每時每刻無不都過得開開心心、快快樂樂。既然不想再次惹得凱蒂為自己傷悲,喬敬生隻好臨時改變主意,準備將電話打給詹姆斯。
自從得知喬敬生的父親惹上官司之後,詹姆斯一直都十分關心官司的進展情況。爾今,官司終於有了最終結果,喬敬生覺得也是到了應該跟詹姆斯說一聲的時候了。然而,當把光標挪到詹姆斯的手機號碼上,正欲往外撥打之際,喬敬生卻再次變得猶豫了,想到老是把自己的傷疤揭給別人看,一回兩回也就罷了;說多了,喬敬生感覺自己在詹姆斯的麵前簡直就像個“祥林嫂”似的。在還沒有完全將自己的心態調整過來的情況下,喬敬生隨即也暫時打消了與詹姆斯通話的念頭。既然還不想在這個時候跟詹姆斯通話,心裏確實又憋得慌,接下來,喬敬生隻好又把思緒轉回到凱蒂的身上。
此時,正是美國東部時間清晨六時許,接到喬敬生打來的電話時,凱蒂尚未起床。其實,不隻是凱蒂的大哥詹姆斯十分關心喬敬生;包括凱蒂的父母在內,凱蒂他們全家皆十分關心喬敬生,凱蒂則更是如此。凱蒂畢竟尚且年幼,考慮問題相對還比較單純。自從與喬敬生分別後,凱蒂便一直盼著喬敬生能夠盡快處理完國內的事情,以便早日回到美國去。
喬敬生這次原本隻想跟凱蒂說說話、聽聽凱蒂的聲音,並不想再跟凱蒂談論諸如火災案的偵破情況啊;官司的進展情況啊之類的、本不應該由她這個年齡操心的事情。但是,既然凱蒂問到了這個問題,喬敬生便不好不說。根據喬敬生給自己製定的學習計劃,如果順利的話,早在去年的十一月份,喬敬生便能夠在美國就讀碩士生了。如果運氣再好一點兒,就讀期間還可能獲得實習的機會。到那時,無論薪酬多少,喬敬生大致就可以過上自食其力的生活;而無須再完全依靠自己父親的資助了。隻可惜,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家裏發生了這種事情。
在凱蒂的眼中,所有能夠到美國去念書那些來自於外國的孩子們,其家庭在居住國都應當屬於富裕戶,喬敬生也當屬此類。當天早晨,當得知喬敬生打完官司,居然還倒欠了別人一百四、五十萬美元債務的消息後;想到喬敬生從一名富家子弟,瞬間竟自變成了一個無所依靠的負家子弟時,不等喬敬生把話說完,凱蒂難過得當即便哭了起來。聽到凱蒂在電話那端的哭泣聲,喬敬生的心裏不禁也感到十分難過。
一番傷心之後,想到凱蒂畢竟還是一個孩子,於是,聽見凱蒂還在電話那端不停地抽泣,喬敬生隻好強忍悲傷,回頭去安慰凱蒂。正說著話,喬敬生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電力不足的報警聲,兩人不得不提前結束通話。關機後,喬敬生便閉著眼睛將手機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上,遲遲舍不得將之收起。此時,喬敬生什麽也不願去想,隻盼著凱蒂關切的話語一直縈繞在自己的耳邊;永遠不要隨風飄散。
不知過了多久,發覺風越刮越大、氣溫也越來越低,空氣似乎也隨之變得潮濕了許多;睜開雙眼一看,發現天空中的點點繁星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厚實而低沉的烏雲,看樣子不是將下雨、便是要下雪,見此情形,喬敬生即便是不想走、也不行了。今天晚上,喬敬生好歹還有個地方住;再過幾日,等擔保物被法院執行走了之後,喬敬生恐怕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了。想到這些,待從地上站起身來,看著眼前的漫漫黑夜,喬敬生實不知自己的人生之路,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走。
從山頂往下,途中要經過一段懸崖。由於視線不佳,在從那段懸崖的邊沿經過的時候,恍惚之中,喬敬生小心又小心,最終還是不慎被凸起的山石給絆了一下。輕輕一絆,原本無事,然而,由於喬敬生中午、晚上都沒吃飯,大腦被餓得有些暈乎;再加之,山路狹窄、地麵濕滑,於是乎,一絆之下,竟絆得喬敬生踉踉蹌蹌站立不住,一頭便栽了下去。
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在身體即將接觸到地麵的那一刹那,喬敬生條件反射般地伸出雙手,以期減緩著地時的衝擊力,並趁勢穩住自己的身形。豈料,由於事發突然且山體陡峭,喬敬生的雙手剛剛著地,還來不及做出有效反應,身體便在慣性的作用下,一下子便滾了出去。在騰空下墜的那一瞬間,喬敬生的大腦還保持著清醒狀態。當時,喬敬生還曾試圖翻轉身體,以期能夠抓握住什麽東西,借以固定住自己的身體。可是,由於墜落的速度實在是太快,由失重所引起的眩暈,頓時便讓喬敬生暫時失去了知覺。
峭壁嶙峋,石硬如鋼。在墜落的過程中,連續、猛烈的撞擊,曾令喬敬生的大腦清醒過,但強烈、持續且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旋即又令喬敬生再次暈厥了過去。爾後,喬敬生整個人就像是一隻麵袋子似的,在山頂下的峭壁上,一路磕磕碰碰、蹭蹭撞撞,直墜崖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