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蒼穹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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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在案件的偵查階段,警方便從袁老板當時所擁有的公司的財務報表上,發現有四百餘萬元的現金資產去向不明。但是,直至到了後來的庭審階段,袁老板及其家人對於這部分現金資產的去向皆一概不予回應。麵對這種情況,幾乎所有人都懷疑袁老板及其家人將這部分現金資產隱匿了起來。因此,不止是喬春雨和喬敬生強烈希望通過提起精神與財產損害賠償訴訟,對袁老板及其家人以示懲戒;甚至包括參與辦理此案的公、檢、法的相關工作人員,私底下也對此持非常積極的支持態度。然而,當法院立案後,喬敬生等來的卻不是法院的開庭通知;而是民事二庭吳庭長的私人電話。吳庭長在電話裏告訴喬敬生,說是希望通過庭外調解的方式來了結此案。
喬春雨最恨之人,當非袁老板莫屬了。在接到喬敬生打來的征詢自己意見的電話後,喬春雨當即便表示無法接受。既然如此,喬敬生隨即便給吳庭長回電,對此要求給予了拒絕。不過,吳庭長對此卻並不死心,隨後又接二連三地打電話找喬敬生,希望喬敬生認真考慮此建議。見不按照吳庭長的意思首先進行庭外調解,案件似乎便再也難以往前推進,喬敬生最後隻好答應與吳庭長見上一麵。
出於對袁老板的厭惡,在將位於sh鬧市區的那處商鋪房產過戶到自己名下後,喬敬生曾一度想將之立即賣掉。後來,還是在喬春雨的竭力勸阻下,喬敬生方才暫時打消了此念頭。喬春雨力阻喬敬生的目的,乃是因為該商鋪的人員與財務管理相對簡單,正好適合讓喬敬生拿這間公司先練練手,為其日後從事經營管理工作積累經驗。自那時起,每逢星期五的晚上,喬敬生便會與喬春雨一道乘車從bj趕至sh,對公司的經營工作進行檢查指導。
因為憎恨袁老板,不想看見袁老板的家人,星期六上午,喬春雨陪同喬敬生到公司檢查完工作,等中午草草吃罷午飯,隨機便乘高鐵回bj去了,僅留下喬敬生去跟袁老板的老婆談。下午三點半,喬敬生與呂律師如約來到吳庭長的辦公室時,隻見吳庭長與法院的另外兩名工作人員以及袁老板的老婆、兒子正坐在裏麵等著。調解開始後,吳庭長也沒多說別的話,便直接讓袁老板的老婆陳述理由。袁老板的姥姥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頭腦與口才還是很不錯的。話匣子一打開,袁老板的老婆便直接從那四百餘萬去向不明的現金資產說開了去。
且說袁老板當年剛把騙得的賠償款拿到手,便有一家慈善機構主動找上門來,跟袁老板商談捐款之事。原來,該機構所做的一項慈善活動,此前曾經得到過喬敬生父親的資金支持。現如今,喬敬生的父親不在了,在籌措無門的情況下,該機構便循著線索找到了袁老板,希望袁老板能夠繼續資助他們把項目做下去。得知是這麽回事兒,見對方的資金需求不大、隻有區區幾萬塊錢,袁老板啥話沒說,便當場答應了下來;隨後,由於相同的原因,又有幾家慈善機構陸陸續續找上門來。
袁老板做了虧心事,隻想躲起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並不想招惹是非。這些慈善機構的不斷造訪,攪得袁老板心裏一時很是煩惱。為了避開這些機構及其類似人員的打擾,袁老板索性在sh買了房,舉家遷往sh去住,並更換了自己的手機號。袁老板原以為這樣做就能夠求得內心的安寧,哪曉得越是這樣,內心卻愈發恐慌。為了實現自我救贖,袁老板遂主動聯係上述慈善機構,表示自己願意繼續為相關慈善項目捐款。所謂去向不明的那四百餘萬元的現金資產,其實全都用在了這些慈善項目上。
自從騙賠案發生之後,袁老板便自認為自己再也不是什麽好人了。所以說,對於做慈善這件事情,袁老板知覺無臉跟外人說,並且,也不讓其老婆及子女說出去。甚至是麵對檢察官的指控,袁老板寧願因此而加重對自己的處罰,也不肯說出來。時至今日,袁老板依然還是這個態度。話說至此,袁老板的老婆遂從隨身攜帶的提包裏拿出幾本厚厚的賬本,起身交給吳庭長。吳庭長接過賬本後,看都沒看,便讓工作人員將之轉交給了喬敬生。喬敬生收下賬本後打開一看,發現上麵密密麻麻記載的全部都是受捐對象的名稱(姓名)、地址、聯係電話以及捐款金額等內容。趁喬敬生在那裏翻看賬本之際,袁老板的老婆又開始陳述起了其與袁老板的創業史。
袁老板夫妻二人均出生在農村,結婚之前,袁老板就在一家海產品養殖場裏給人打工;結婚之後,袁老板的老婆也隨袁老板一起去了那裏。由於生活拮據,袁老板白天在養殖場裏幹,晚上則與其老婆一起擺攤兒販賣小吃。十幾年下來,終於小有積蓄,袁老板夫婦便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壯膽承包了一片海域。袁老板夫婦承包的那十年,正趕上市場對高附加值海產品需求狂增的時期。袁老板夫婦每年的收入少則數百萬;多則上千萬,用日進鬥金來形容絲毫都不為過。海產養殖所帶來的豐厚收入,不禁引起了當地人的眼紅。等合同到期後,對方說什麽也不肯再與袁老板夫婦續約。
麵對如此情形,袁老板的老婆便想就此罷手,從此以後啥也不幹了,回家養老去,但是,袁老板卻閑不住。袁老板夫婦在做海產品養殖期間,還在當地開了一家賓館。賓館的規模雖然不大,袁老板倒也從中摸索出了一些門道兒。既然海產品養殖做不成了,袁老板索性把目光轉向了高端旅遊休閑度假市場。袁老板原打算把休閑山莊建設成為自己新的大展拳腳和頤養天年之地,沒想到最終險些成了袁老板的葬身之地。袁老板似乎知道事發的那一天遲早都會到來,所以說,對於商鋪的租金收益,除了用於正常的日常生活開支外,結餘部分一分錢都沒敢亂花,全部都存放在銀行的公司賬戶裏。
袁老板夫婦當年在外打拚,無暇顧及家庭,一雙兒女小時候跟著自己可沒少受罪。袁老板夫婦的女兒與其丈夫,現今在sh開了一家箱包店,生意時好時壞,收入極不穩定。袁老板夫婦的兒子目前正在sh的一所大學攻讀博士學位。讀博期間,袁老板夫婦的兒子通過參與研究工作,雖然也能夠獲得一定的工資收入,但收入並不是太高。袁老板夫婦因為沒有參加社保,即便是到了退休年齡,也不可能獲得退休金。袁老板這回被關進了監獄,終於算是端上了國家的飯碗,可是,袁老板老婆以後的生活卻需要由自己的一雙兒女來接濟。
袁老板夫婦辛苦了一老半輩子,目前也就隻給自己的一雙兒女各自攢下了一套住房。記在袁老板夫婦女兒名下的那套住房,是袁老板夫婦的女兒結婚時,袁老板夫婦送給她的嫁妝;袁老板夫婦的兒子目前尚未結婚,袁老板夫婦準備把自己名下的這套住房,留著將來給其自己的兒子結婚用。袁老板的老婆此次請法院出麵調解的目的,就是希望喬敬生能夠高抬貴手,不要再追究下去了,放他們一家一馬。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其前提是不能通過損人的方式來達到利己的目的。喬敬生當初決意要起訴袁老板,不僅僅隻是為了複仇;也不僅僅隻是想為自己的父親討還公道,更是希望通過借此達到懲惡揚善的目的。喬敬生的父親做慈善是出自於人性的善良;袁老板做慈善則是出於自我救贖,但不管怎麽說,袁老板能夠幡然醒悟,畢竟還是一件值得慶幸之事。於是,在聽了袁老板老婆的陳述後,喬敬生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不過,官司接下來還要不要打下去,喬敬生還需要跟自己的姑姑商量。於是,等袁老板的老婆陳述完畢,利用中間休息的時間,喬敬生便出去給喬春雨打了個電話。
喬春雨就知道喬敬生心慈耳軟,經不住別人的乞求;更看不慣別人受苦受窮。在聽罷喬敬生所匯報的情況後,喬春雨沉默良久,最後丟給了喬敬生一句話,說是讓喬敬生自己看著辦。喬敬生覺得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要做,那就是到美國去找凱蒂。於是,見自己的姑姑讓自己拿主意,喬敬生遂決定立即撤訴算了。離開法院時,雖然已經過了下午下班的時間,喬敬生還是按照自己的姑姑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先到公司去檢查了一下安保情況,然後,方才回到自己的姥姥、姥爺那裏去吃晚飯。
自從一審判決生效後,喬敬生的姥姥、姥爺便希望事情到此為止算了,原本就無心再去追究袁老板的損害責任。當天晚上,在聽了喬敬生所介紹的調解情況,想到袁老板也不是什麽壞人,喬敬生的姥姥、姥爺皆認為此結果再好不過了。見自己姥姥、姥爺的興致不錯,喬敬生便趁熱打鐵,把喬春雨的事情也順便說給自己的姥姥、姥爺聽。對於喬敬生而言,在這件事情上沒有誰對、誰錯,唯有剪不斷的親情。
不提喬春雨也罷;一提喬春雨,喬敬生的姥姥便又想起了喬敬生的母親;一想到喬敬生的母親,喬敬生的姥姥不禁又是一地心碎,心靈上的傷疤至今都無法愈合的。想當年,喬敬生的姥姥第一次看見喬春雨時,便感覺喬春雨這孩子長得挺排場,怪招人愛憐。接觸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喬春雨唯一的缺點就是不粘人;喬敬生的姥姥不管再怎麽稀罕喬春雨,喬春雨就是不像別的孩子那樣依戀自己。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這也難怪,喬春雨畢竟是個“沒有”爹媽的孩子,想讓喬春雨像自己家的孩子那樣依戀自己,單從心理上來說便非易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在這件事情上,喬敬生的姥姥覺得自己其實也有責任。捫心自問,喬敬生的姥姥認為自己當時的確稀罕過喬春雨,但從自己的內心而言,還真就沒有把喬春雨當成是自己家的孩子那樣看待。大人不經意間的一個眼神,小孩子就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大人的內心世界;尤其是像喬春雨這樣的孩子,其內心無疑將比正常人家的孩子更敏感。現如今,逝者已逝,生者還將繼續。喬敬生的姥姥唯盼從今往後,一家老小永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塵埃落定,喬敬生的姥姥痛定思痛,遂提出把郝敬天的父母和郝敬天一起約上,來日一塊兒去給喬敬生的父母上墳,以告慰兩個已然逝去的亡魂。
在此之前,由於誤會,每次前來上墳的時候,除了郝敬天的父親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順便祭奠一下喬敬生的父親。這天上午,當再次站在喬敬生父母的墓碑前,回想起這些年來的風風雨雨,一家老小無不唏噓感歎不已。祭奠完畢,在返回的路上,郝敬天的母親提議到外灘去照張全家福,以留作紀念。郝敬天母親的提議,也正合喬敬生姥姥的心意。等照完像,一家老小正準備離開之時,喬敬生突然接到了呂律師打來的電話。
原來,袁老板的老婆新近又收到了一批新的受助對象名單,昨天到法院去參加調解的時候,忘記把這部分資料一同給帶過去了。由於不知道喬敬生的手機號,袁老板的老婆便讓其兒子小袁打電話跟呂律師聯係,希望由呂律師出麵,把這部分資料轉交給喬敬生,由喬敬生決定是否繼續做下去。呂律師接到小袁的電話後,考慮到此事不屬於自己的代理範圍,便沒有答應小袁的要求。聽罷呂律師所作的情況介紹,發現是這麽一回事兒,喬敬生便請呂律師把自己的手機號告訴給小袁,並讓小袁帶上資料,直接到外灘來找自己好了。
喬敬生在電話裏跟呂律師交談的時候,喬敬生的姥姥便一直站在喬敬生的旁邊聽著。喬敬生的姥姥隻希望這件事情早點兒過去算了,沒想到對方這回又找上了門兒來,一時弄得心裏不免感到一陣忐忑不安起來。過了大約十幾分鍾,發現小袁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前方的台階下,喬敬生遂獨自一人迎了上去。見此情形,由於擔心小袁借機行凶報複,喬敬生的姥姥便讓郝敬天父子倆趕緊跟過去,幫喬敬生看著點兒。
雙方見麵後,一開始誰都沒說話,小袁便直接從隨身攜帶的挎包裏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等喬敬生伸手把信封接過去之後,小袁方才開口道:“感謝你的寬宏大量,希望我們將來能夠成為朋友。”在此之前,小袁與喬敬生雖然隻見過兩麵,但是,就是通過這短短的兩會麵,小袁發現喬敬生的確有點兒與眾不同、對錢財看得很淡。小袁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遂因此而對喬敬生欽佩不已。
袁老板當初的欺騙行為,在喬敬生的內心深處留下了一條深深的陰影,這種陰影並不會隨著官司的結束而自然消失,所以說,喬敬生不知道自己將來是否能夠與小袁成為朋友。不過,既然小袁已經說出了這樣的話,喬敬生便隻好順口回答道:“但願如此。”說罷,兩人相視一笑,然後,小袁便轉身離開了。目送小袁的身影匯進了遠處的人流之中,喬敬生仰望蒼穹,心中不禁頓悟:原來,夜空中最亮的星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母,是自己父母的仁慈、善良和孜孜不倦的奮鬥精神,在黑夜中引領著自己前行。
前段時間,由於受官司的羈絆,喬敬生的姥姥一時無心它顧。等生活一旦步入正軌,喬敬生的姥姥隨即又開始為喬敬生的終身大事操起心來。一想起凱蒂,喬敬生的姥姥不禁淚漪漣漣。喬敬生的姥姥實在是太喜歡凱蒂了,一心隻想讓凱蒂做自己的大外孫媳婦。對於凱蒂切斷與喬敬生的聯係這件事情,喬敬生的姥姥從來都沒有責怪過凱蒂;而是認為凱蒂很可能是被那筆巨額債務給嚇著了。現如今,那筆巨額債務早已不複存在,喬敬生的姥姥便讓喬敬生想辦法把此事傳給凱蒂聽,希望凱蒂能夠回心轉意。如其不然,喬敬生的姥姥便說讓喬敬生最好能夠親自到美國去一趟,當麵把話跟凱蒂講清楚。
其實,還在等待法院對袁老板等人的刑事審判之時,喬敬生便曾與遠在美國的納什取得聯係,並請納什他們公司給自己發來一封邀請函。做為納什他們公司的原始股東,喬敬生一方麵的確想到納什他們公司去看一看,以便為將來的投資事宜做準備;另一方麵,也是想借商業考察之機,順便到蓋恩斯維爾去找凱蒂。喬敬生和凱蒂互為對方的初戀,兩人雖非青梅竹馬,卻勝似青梅竹馬,喬敬生豈能就此放棄凱蒂。喬敬生姥姥的這番話,可謂正好說進了喬敬生的心窩兒裏。
由於前往美國的商業簽證已經辦妥,喬敬生隨時都可以出發。最近這段時間,如果不是吳庭長三天兩頭地催促喬敬生,喬敬生早就想走了。現如今,所有的官司皆已塵埃落定,喬敬生暫時再也沒有什麽顧慮了。等星期一上班後,喬敬生先向單位請好假,然後,便開始訂購前往美國的機票。喬敬生本打算星期六啟程,但因公司內部原定的一個會議無人主持,最後隻好訂購了星期天下午的機票。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當天中午,喬敬生提前兩個多小時來到bj首都國際機場,正準備辦理登機手續之時,突然接到郝敬天打來的電話,說是自己的姥姥病了,目前正在醫院接受搶救。
原來,由於擔心自己的姥姥、姥爺舍不得讓自己隨凱蒂到美國去定居,自打上次從美國回來後,喬敬生試了又試,最終還是沒敢把當初去參加詹姆斯的婚禮時,凱蒂的父親跟自己所說的那番話,說給自己的姥姥、姥爺聽。不過,有一次,當老表倆在私底下聊天時,見郝敬天向自己問起凱蒂的事情,喬敬生卻在無意之間將此事透露給了郝敬天。
這個星期天的上午,郝敬天與自己的父母一道過來看望自己的姥姥、姥爺時,聽自己的姥姥說喬敬生今天準備到美國去,郝敬天遂脫口而出地緊跟了一句,說是喬敬生這次去了之後,將來肯定不可能再回來了。郝敬天原以為自己的姥姥、姥爺早已知曉此事,所以說,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便顯得特別輕鬆。豈料,等把話說出口,見自己的姥姥詳問其故,郝敬天方才意識到自己實則是說漏了嘴。
雖然同為外孫,郝敬天的心裏其實早就已經非常清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的表哥——喬敬生才是自己姥姥心目中唯一的精神支柱。郝敬天也十分擔心喬敬生這次去了美國之後,萬一真的不回來了的話,自己的姥姥很有可能會承受不住這種打擊。於是,郝敬天此時盡管已經有心不想再說下去了,但在自己姥姥的再三追問下,最終還是不得不像倒豆子似的,把凱蒂的父親跟喬敬生所說的那些話以及喬敬生自己的想法,一點兒、一點兒全都一股腦兒地倒給了自己的姥姥、姥爺聽。
想當初,喬敬生的姥姥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終於算是把喬敬生給盼了回來,目的就是想讓喬敬生以後就留在自己的身邊。其後不久,當喬敬生與凱蒂談上戀愛後,喬敬生的姥姥不惜賣房子、賣地,也要替喬敬生把債還上,目的就是為了讓喬敬生把凱蒂娶進來;而非是為了讓喬敬生“入贅”到美國去;如果是後者的話,喬敬生的姥姥那可是說一千、道一萬都不會答應。
在此之前,甚至包括昨天下午,當喬敬生在公司開完會,回到自己的姥姥、姥爺這裏時,喬敬生的姥姥都還一直未曾聽喬敬生在自己的麵前提起過此事。在喬敬生的姥姥看來,既然喬敬生的口風如此之緊,隻能充分說明在喬敬生的心裏,興許還真就早已存在著那種想法了。喬敬生的姥姥知道喬敬生這孩子不貪財,為了能夠跟凱蒂在一起,說不定中國這邊的所有財產全都可以不要;另外,喬敬生的姥姥還曾經聽凱蒂說過,說是與許多同齡美國人、包括與凱蒂自己的哥哥詹姆斯相比,以喬敬生在美國所擁有的那價值幾十萬美元的股票,喬敬生都完全稱得上是個富人,這些錢足夠喬敬生和凱蒂在美國過他們的小日子了;更何況,喬敬生和凱蒂又都非常聰明、勤奮,以其二人的能力,即便是沒有那幾十萬美元的股票,也餓不著他們。
上個星期六,在勸說喬敬生到美國去找凱蒂之時,喬敬生的姥姥其實也曾有所擔心,生怕喬敬生此去不能說服凱蒂,然而,令喬敬生的姥姥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喬敬生其實早已被凱蒂的父親所說服。如果說,凱蒂是喬敬生姥姥眼中的那支無比嬌豔、極其招人愛憐的花朵的話,那麽,喬敬生則就好比就是其姥姥心裏的命根子。喬敬生的姥姥雖然十分稀罕凱蒂,但更舍不得喬敬生。於是乎,還沒等郝敬天把話說完,喬敬生的姥姥隻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當即便被憋得臉上煞白,在沙發上坐不住,身體直往下溜。
麵對此情此景,郝敬天母親的心情其實也十分複雜。人都有攀比心理,郝敬天的母親也不例外。自從郝敬天出生後,郝敬天的母親便時常把郝敬天與喬敬生擱到一起比較,想看看自己的母親對於其自己的這兩個外孫,到底喜歡哪一個要更多一點兒。二十幾年過去了,郝敬天的母親發現無論生活發生什麽變幻,自己的母親還是喜歡喬敬生要更多一點兒。由於自覺誰都無法取代喬敬生在其姥姥心目中的地位,為喬敬生姥姥的身體健康著想,當喬敬生姥姥的病情穩定下來後,郝敬天的母親便試探著征詢喬敬生姥姥的意見,說是看看需不需要給喬敬生打個電話,讓喬敬生放棄到美國去尋找凱蒂的打算。
喬敬生的姥姥雖然舍不得喬敬生,但同樣也放心不下凱蒂。喬敬生的姥姥至今都還清楚地記得,當凱蒂第一次見著自己時,就像是見到了其親姥姥似的,用中文喊得那真叫一個甜、真叫一個親熱。至此以後,隻要是一踏進這個家門,凱蒂不是幫忙做飯洗碗;便是幫忙收拾房間、擦拭家具,其做事時的那個主動勁兒、認真勁兒,真就好比是這個家裏的女主人似的,毫無陌生感。時至今日,每每回想起來,喬敬生姥姥的心裏依然感覺是那樣地溫暖、愜意。
於是,在聽罷郝敬天母親的詢問後,喬敬生的姥姥躺在病床上,把喬敬生和凱蒂放在心裏反複掂量來、掂量去,一直掂量了好久,遲遲就是難以做出決定。不過,想到自己跟喬敬生的姥爺都已是行將就木之人了,將來隻能成為喬敬生的負擔,隻有凱蒂才可能陪伴喬敬生終身;如果不讓喬敬生到美國去找凱蒂,把兩個孩子的幸福拋在一邊,喬敬生的姥姥便懷疑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呢?既然喜愛這倆孩子、愛護這倆孩子,喬敬生的姥姥覺得自己就理應為喬敬生和凱蒂著想,堅持不讓郝敬天的母親給喬敬生打電話。
喬敬生的姥姥心裏舍不得讓喬敬生離開中國、離開自己,嘴上卻也不說出來,這種心口不一的情感交織,無疑令喬敬生的姥姥心裏不禁愈發感到難過。心裏一難過,血壓隨之便又升了上來,弄得喬敬生的姥姥一時神智又開始變得不那麽清醒了。看著自己的姥姥都已經病成這個樣子,居然還不肯讓喬敬生回來,郝敬天實在是心疼不過。一忍再忍之後,郝敬天終究還是未能忍住,便獨自走出病房,背著自己的姥姥,私自給喬敬生打來了電話,並在電話裏指責喬敬生隻顧其自己,根本就不顧自己姥姥的死活。
其實,早在數天之前,當喬敬生把自己此番準備到美國去找凱蒂一事,剛剛當麵跟自己的姑姑一說,喬春雨吃驚得當即便跳了起來。以喬春雨對喬敬生的了解,喬春雨心裏非常清楚:姑且不說喬敬生與凱蒂之間的感情那麽深、兩人在一起相處得又是那樣地融洽,僅憑凱蒂這麽多年來,一直對喬敬生念念不忘;甚至不遠萬裏前來尋找喬敬生這一點,喬敬生就對凱蒂感激不盡。所以說,喬春雨料定喬敬生此番去了美國之後,絕對不可能再與凱蒂分開了。
如果單就婚姻而言,喬春雨心裏其實也巴不得喬敬生能夠早日與凱蒂結個婚,生活就此安穩下來算了。但問題是兩人結婚之後,喬敬生到底是選擇留在中國、還是選擇去往美國定居?如果喬敬生選擇去往美國定居的話,那麽,喬敬生怎麽來管理其留在中國的資產?如果喬敬生選擇把資產委托給他人來經營管理的話,那麽,在所有者缺位、難以實時對權力的行使者進行有效監督的情況下,天使也有可能會變成魔鬼,這樣的例子實在是舉不勝舉;如果喬敬生選擇把資產賣掉,帶上錢一走了之的話,那麽,喬春雨便讓喬敬生從現在開始,就不用再喊自己姑姑了,兩人之間的親情就此一刀兩斷。
如果喬敬生選擇留在中國,隔三差五到美國去看望凱蒂的話,喬春雨對此並不反對,但問題是喬敬生哪兒來的那麽多的金錢,供其在中、美之間的天空上飛來飛去?對於公司的租金收入,喬春雨反正是不會答應讓喬敬生拿去花在這個上麵的。即便是將來的哪一天,喬敬生的工資收入足以支撐其這樣去做的話,那麽,時間又從哪裏來?長期的兩地分居,喬敬生怎麽來維持其與凱蒂之間的夫妻感情。倘若真的不幸發生了那種背叛行為的話,對彼此的傷害隻能更大。
雖然說,喬春雨並不願相信那種事情會在凱蒂的身上發生,但是,誰敢保證這種事情就絕對不會發生呢?喬春雨知道喬敬生是個極重感情之人,容不得這種背叛行為的方式。倘若這種事情萬一不幸真的發生了的話,不單會把喬敬生給弄得灰頭土臉的不說;就連喬春雨自己也會感覺非常沒有麵子。在喬敬生的麵前,喬春雨就像是一位辛勤且挑剔的園丁,隻要發現哪個地方長得不合自己的心意,便會操起大剪刀,毫不客氣地“哢嚓”一聲剪將下去。
隻可惜,喬春雨此番連珠炮般的質問與規勸,並未能取得預期的效果。一氣之下,等到了這個星期六,喬春雨便沒有陪喬敬生到sh來檢查公司的工作,而是任由喬敬生一個人自我糟踐去。其實,在與凱蒂之間的感情問題上,喬敬生認為自己並非是那種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之人,隻是覺得無論是自己的姑姑也好、還是自己的表弟郝敬天也罷,他們對自己的指責皆有失偏頗。
做為一個女人,出於女人的心理和敏感,喬春雨懷疑凱蒂選擇采用方式來對付喬敬生的目的,就好比是專門給喬敬生挖了一個陷阱,就等著喬敬生往裏麵跳。如果喬敬生願意跳進去的話,便就此將喬敬生留下來;如果喬敬生不願意跳進去的話,便就此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漸漸冷談下去,直至最後慢慢忘掉彼此,這也正是女人用來對付男人的慣用手段。
不過,對於自己姑姑的這種猜測,喬敬生雖然認為可能是有一定的道理,但又似乎覺得並不太符合凱蒂的個性和行事風格。以自己對凱蒂的了解,喬敬生覺得自從與凱蒂相識以來,凱蒂在自己的麵前總是有啥、說啥,從來沒有在自己的麵前使過性子,想必在這件事情上,凱蒂也概莫能外。至於凱蒂為何不與自己聯係,喬敬生還是比較傾向於詹姆斯的說法,那就是連詹姆斯現在也不知道凱蒂的具體去向。
基於這種判斷,喬敬生便理所當然地認為,興許是因為凱蒂現在正在從事某種不方便與自己、甚至是外界聯係之事,方才造成如此局麵。當然,不管是是出於何種原因,喬敬生覺得自己都應該親自到美國去一趟,主動找到凱蒂,並當麵把話說清楚。這件事情不能就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拖下去;更何況,自己已經把所有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就等著出發了,做事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而對於郝敬天的指責,喬敬生當時嘴上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心裏卻在那裏暗自責怪郝敬天從來沒有談過女朋友;更沒有真正愛上過一個女孩兒,根本無法體會到其中的滋味兒。在這個世界上,有哪個男人願意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離自己而去呢!而在這件事情上,自己如果不能主動去遷就凱蒂;反而讓凱蒂拿其自己的生命來冒險遷就自己的話,自己又將於心何忍呢!
不過,話雖如此,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真要說走就走,喬敬生此時還真下不了那個決心。一邊是自己一往情深的女朋友,倘若再不抓緊時間去尋找的話,喬敬生真擔心凱蒂莫因為自己的冷漠而徹底地飛了;而另一邊是自己割舍不下的姥姥,倘若自己的姥姥因為自己而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喬敬生覺得自己從今往後都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由各種各樣的關係所組成的社會之中,這種關係就好比是一張網,將我們每個人籠罩於其中,令人無法掙脫、更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在這張無形的關係網中,親情的紐帶無疑是其中的那根最堅韌、最持久、最牽掛人心、最難以割舍的那根網線。於是,想到因為自己而突發重疾的自己的姥姥,喬敬生的心頭不由得為之一酸,但與此同時,喬敬生覺得自己與凱蒂之間雖非親人,卻又勝似親人。此時此刻,麵對此情此景,喬敬生一時陷入到了取舍兩茫然的窘境之中難以自拔。
眼瞅著辦理登機手續的窗口即將關閉,喬敬生急得在候機大廳內走來走去、反複思量權衡:自己的姥姥、姥爺皆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已至人生的風燭殘年。萬一哪一天,自己的姥姥、姥爺不幸臥床不起,身邊需要親人的精心照顧之際,自己不能時時侍奉在自己姥姥、姥爺的跟前,自己的姥姥、姥爺的心裏一定會感到特別地淒涼與悲傷。而自己的姑姑雖然與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就其對自己的關心程度、對自己所做出的付出,絕非她人所能夠做到。
再則,姑且不論此次美國之行能否找到凱蒂,即便是能夠找到凱蒂,喬敬生覺得最終的結果,同樣讓人輕鬆不起來。因為,即便是能夠找到凱蒂的話,喬敬生覺得自己要麽選擇把凱蒂給帶回來;要麽選擇把自己給留下;亦或是要麽選擇自己一個人獨自回來。可是,如果選擇把凱蒂給帶回來的話,無疑將會置凱蒂於不可預測的危險之中;如果選擇把自己留下的話,無疑將會傷透了自己的姥姥、姥爺和姑姑的心;而倘若選擇自己一個人獨自回來的話,無疑又將徹底擊碎自己對凱蒂的一切美好記憶,喬敬生覺得自己說不定會瘋掉。
在經過一番千般糾結、萬般躊躇、殫精竭慮的痛苦思考之後,為了凱蒂的安危;為了不讓自己的姥姥、姥爺和姑姑傷心難過;為了不讓自己瘋掉,就在登機窗口即將關閉的最後一刻,喬敬生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停下了出行的腳步。決定一旦做出,喬敬生突然感到心裏難過得要死,心疼地幾乎無法呼吸,心酸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整個兒人像是虛脫了似的,身體一下子便癱倒在了座椅上。
在接下來的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裏,喬敬生每天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體重一下子降了十來斤;原本俊朗的雙頰,也隨之塌陷了許多,整個人也變得更加沉默了。等到這個星期六的晚上,當喬敬生再次回到自己的姥姥、姥爺那裏去的時候,喬敬生的姥姥、姥爺看在眼裏,疼在心頭。為了幫助喬敬生盡快從失戀的痛苦之中擺脫出來,同時,也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從失去了一個可心可意的、大外孫未婚媳婦的痛苦之中解脫出來,喬敬生的姥姥便再次想到了對門兒徐奶奶的孫女徐囡囡。隻是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年了,喬敬生的姥姥也不知道人家徐囡囡現在到底談沒談朋友。如果喬敬生同意的話,喬敬生的姥姥便準備出麵去向徐囡囡的奶奶打聽一下。
其實,早在上個星期天的晚上,得知喬敬生已經放棄了前往美國去尋找凱蒂的打算之時,喬春雨便曾經跟喬敬生提起過,說是不如讓喬敬生現在就跟小虞見上一麵。然而,無論是小虞也好、還是徐囡囡也罷,雖然說她倆的個人條件都很不錯,但是,喬敬生卻總覺得對她們似乎缺少點兒什麽。到底缺少了點兒什麽呢?想來想去,喬敬生覺得缺少的可能就是對凱蒂的那種無法替代的感覺。所以說,對於自己的姥姥或姑姑的提議,喬敬生一概未予回應。
正當喬敬生深陷於失戀的感情漩渦之中難以自拔之際,星期三的晚上,突然接到了芸芸打來的一個電話。芸芸在電話裏告訴喬敬生,說是楚楚凍病了,問喬敬生想不想去看一看楚楚。原來,前一陣子,由於天氣寒冷、風大雪大,楚楚在外出拍攝廣告時,不慎患上了嚴重的凍感冒。從大山裏撤出來後,在醫院裏住了兩天,楚楚便回到了家中繼續修養。問罷,感覺喬敬生似乎有些猶豫,芸芸便毫不客氣地把楚楚如何喜歡喬敬生、當初如何準備替喬敬生分擔債務的那番話語,一字不落地統統說給喬敬生聽,希望喬敬生不要辜負了楚楚的一片情誼。芸芸選擇於此時給喬敬生打電話,並跟喬敬生說出這麽一番話,絕非隻是憑借自己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在事先征得楚楚同意之後的決定。
話說由於喬敬生的緣故,芸芸與小尚得以相識,並建立了戀愛關係。那天晚上,在與小尚約會時,突然從小尚口中得知喬敬生和凱蒂分手的消息,芸芸聽後不勝驚訝。想到喬敬生與凱蒂那麽般配、兩人之間的感情那麽深,最後居然還是以這種方式而告終,芸芸很是為喬敬生和凱蒂感到惋惜。不過,想到喬敬生既然已經與凱蒂分了手;而楚楚對喬敬生卻依舊戀戀不忘,得此消息,芸芸便有心從中幫助一下自己的好閨蜜楚楚。主意已定,第二天晚上,芸芸便約上小尚,兩人一道來到楚楚他們家,準備把喬敬生與凱蒂已經分手的事情說給楚楚聽。
芸芸和小尚來到楚楚他們家時,楚楚的父親有事尚未回來,就楚楚一個人在家。由於楚楚的身體尚未完全康複,不能久坐;另外,像這種私密話,也不便當著小尚的麵說,於是,當被楚楚迎進家門後,芸芸便讓小尚坐在客廳裏喝茶、看電視,自己則挽著楚楚的手,與楚楚一塊兒走進了楚楚的臥室。當兩人在楚楚的床上坐下後,芸芸隨即便把自己從小尚那裏聽來的、有關喬敬生與凱蒂的故事,一一說給了楚楚聽。
楚楚愛喬敬生、也心疼喬敬生、更希望喬敬生過得好;另外,楚楚雖然將凱蒂視為是自己的情敵,但見凱蒂長得那麽性感、那麽美麗,心裏其實也挺喜歡凱蒂的,所以說,對於芸芸所帶給自己的這個好消息,楚楚聽後雖然有那麽點兒小激動,但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不過,就在剛剛聽罷芸芸所說的好消息,楚楚隨即便又從芸芸的口中得到了一個“壞”消息,那就是喬春雨是喬敬生的姑姑。
起初,想到喬敬生和喬春雨的老家挨得那麽近;兩人又都姓喬,楚楚便曾擔心過喬敬生和喬春雨千萬莫是親戚。現如今,聽芸芸這麽一說,楚楚方才發現喬敬生和喬春雨何止是親戚;而是比一般的親戚關係、還要親的姑侄關係。於是乎,咋一聽到芸芸所說的“壞”消息後,楚楚不禁在自己的心中暗自叫苦不迭:真是冤家路窄,自己咋就這麽悲催呢?
見楚楚對喬敬生愛得要死要活的,僅僅就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兒,轉瞬之間竟自變得裹足不前了,芸芸便開始勸導楚楚,說是楚楚的母親已經去世那麽多年了,楚楚也不可能永遠陪著其父親,讓楚楚以後不要再幹涉其父親與喬春雨之間的事情了。話說到此,芸芸突然意識到自己簡直是犯下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嚇得頓時便閉了嘴,並瞪大了眼睛看著楚楚。
原來,在此之前,芸芸曾經不止一次地聽楚楚說過,說是楚楚的母親在世時曾經一再交待楚楚,讓楚楚一定要把楚楚的父親看緊點兒,千萬不要讓楚楚的父親再給楚楚娶個後媽。現如今,就連人家楚楚自己在此問題上都尚且不肯鬆口,自己卻反而跑到人家楚楚他們家裏來拱楚楚,讓楚楚公然違背其母親的遺願,芸芸覺得自己在楚楚母親的麵前,簡直就像是犯下了“大不敬”之罪似的那般嚴重。
驟然之間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之後,芸芸一邊回想著自己的母親,恨不能讓自己的母親趕緊過來,再在自己的嘴巴上小小地打那麽兩下,以便讓自己長記性;一邊瞪著眼睛,用膽怯的目光開始在楚楚的臥室內搜尋。當目光與擺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張楚楚母親的遺像相遇後,芸芸嚇得如同條件反射似的一下子便從床上站了起來,並立即雙手合十,不停地給楚楚母親的遺像鞠躬作揖,乞求楚楚母親的在天之靈原諒自己年少無知。由於害怕楚楚母親的在天之靈詛咒自己,一番禱告之後,芸芸再也不敢在楚楚他們家裏待下去了,遂不顧楚楚的挽留,幾步衝出楚楚的臥室,喊上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的小尚,奪門而逃。
送別了芸芸和小尚,重新回到自己的臥室,斜靠在床頭想了想,楚楚覺得芸芸說得也對:如果說自己的父親與喬敬生的姑姑之間真有那種意思的話,就憑自己的這點兒本事,恐怕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反之,如果說自己的父親與喬敬生的姑姑之間沒有那種意思的話,到頭來,豈不白白地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給耽誤了。思忖至此,楚楚隻好打消心中的疑慮,打電話求芸芸通知喬敬生一聲,好讓喬敬生過來看望一下自己。
跟許多與楚楚接觸不多、交往不深的人一樣,喬敬生做夢都想象不到,在楚楚的那副清爽、清逸、清秀的外表之下,居然隱藏著一顆如此堅韌、大氣的心靈。於是,當聽罷芸芸所介紹的情況後,發現楚楚竟然對自己愛得如此之深、如此之斬釘截鐵、如此之義無反顧,喬敬生感動得眼淚差點兒沒有掉下來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在喬敬生的眼中,雖然楚楚和凱蒂膚色不同、種族不同、外表與氣質迥異,但同樣都擁有一顆美麗、善良的心靈;兩人又都是喬敬生處在人生低穀的時候,適時出現在了喬敬生的生活當中,並用各自以不同的方式撫慰了喬敬生的那顆受傷的心靈,給喬敬生以鼓舞和自信。現如今,想到有幸能夠遇見像楚楚這樣的女孩子,喬敬生覺得也算是自己一生的福氣。既然一往情深的那個已然不可得;一見鍾情的這個,喬敬生便不想再失去了。既然楚楚不嫌棄自己,情到此處,喬敬生決定就此停留下來,不再漂泊下去了。
由於喬敬生和楚楚原本就相互欣賞、相互傾慕,隔在中間的那層窗戶紙一經捅破,兩顆心便迅速地粘貼在了一起。在接下來的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裏,每天下午一下班,隻要有機會,兩人便總不忘了相約在一起泡一會兒;每逢星期六,隻要能夠磨得開,楚楚便盡量推掉手頭上的工作,陪同喬敬生前往sh。美好的日子總是短暫的,這個星期六的下午,喬敬生突然接到秦主任打來的電話,說是讓喬敬生第二天立即趕回所裏。
原來,喬敬生打官司獲得了一大筆巨額財富的消息,在法泰律師事務所不脛而走,甚至也傳到了秦主任的耳朵裏。秦主任十分看好喬敬生,一直有心把喬敬生當作法泰事務所的後備力量加以培養。在秦主任看來,企業的競爭,歸根結底都將表現為人才的競爭;而律師行業便屬於一個典型的人才密集型行業。一旦離開了人才,再紅火的律師事務所都將無法持久。
對待工作的態度無非有一下三種,第一種是對工作缺乏責任感、敷衍了事、不思進取,常常是活兒沒幹好,理由卻找了一大推;第二種是對工作雖然具有一定的責任感,但滿足於得過且過,沒有更高的目標追求;第三種是對工作具有高度的責任感、榮譽感、使命感和緊迫感,對於每一項工作任務或工作內容,皆力求完美或更好。在秦主任的眼中,喬敬生便屬於第三種類型的員工。
律師工作表麵看上去雖然光鮮亮麗,實則也是一份兒苦差事,隱藏於其中的酸甜苦辣,外人很難體會得到。考慮到喬敬生這回不僅有了錢,並且,還有了一份屬於其個人的事業,秦主任不敢保證喬敬生是否還會在律師這個行業繼續待下去。為了打消自己的疑慮,秦主任便特意安排唐主任私底下去找喬敬生談談,以便從側麵了解一下喬敬生的真實想法。
還在上初中的時候,喬敬生便迷上了高科技。初中畢業後,如果不是因為被送到美國去讀書的話,喬敬生很可能會按照理工科的路子走下去。上高中期間,喬敬生曾經嚐試過去打黑工掙錢,以便為徹底斷絕與自己父親之間的父子關係做準備。但經數次嚐試之後,由於感覺那樣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沒有尊嚴,並且,還十分浪費時間,喬敬生最後不得不暫時放棄了這種想法。準備考大學時,由於與自己的父親之間缺乏溝通,喬敬生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父親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還是自己的父親本身就有那樣的想法,為了避免自己的父親拒絕為自己繼續提供資金上的支持,喬敬生隻好按照自己父親的意思,報考了法律專業。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再給喬敬生一個選擇的機會的話,喬敬生肯定會毫無猶豫地選擇從事高科技的研究與開發工作。隻可惜,時光不能倒流,喬敬生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有這樣的選擇機會了。因此,那天在與唐主任交談的過程中,當被唐主任問及對自己將來的職業規劃有何新的打算時,喬敬生便直言不諱地告訴唐主任,說自己希望在律師行業深耕下去,爭取將來能夠幹出點兒名堂出來。
唐主任回來後,把了解到的情況跟秦主任一說,秦主任對喬敬生不禁讚賞有加。在秦主任看來,像喬敬生這樣能夠不為金錢、財富所累,願意把律師工作做為其終身職業追求的年輕人,實屬難能可貴;也正是法泰事務所所需要的。於是,在聽罷唐主任的匯報後,秦主任遂於上個星期三,正式把喬敬生從國際部調入自己的辦公室,前來擔任自己的業務助理。法泰律師事務所的業務範圍不僅僅局限於國內,與世界其它國家或地區、包括美國在內,也有一定的業務聯係。秦主任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把喬敬生好好帶一帶,等將來無論是安排喬敬生在國內工作、還是派往美國去拓展業務,無疑都是一個可塑之才。
在法泰律師事務所,有相當一部分年輕人都曾或長或短地給秦主任擔任過特別助理。所謂特別助理,通常是出於某項具體工作的需要而采取的一種臨時性的工作安排;普通助理則往往意味著某位員工或已被秦主任所看中,秦主任有意對其進行重點培養或考察。因此,對於自己能夠被調去擔任秦主任的業務助理,長期在秦主任的身邊工作一事,喬敬生不禁深感榮幸。
話說當天下午,接到秦主任的電話,見秦主任催得這麽緊,喬敬生心裏明白,如此舒心、愜意的甜蜜生活即將告一段落,接下來將是緊張而忙碌的工作任務在等著自己。不過,這個小小的插曲,絲毫都沒影響到正處於熱戀之中的喬敬生和楚楚的好心情。與上兩個星期六那樣,下午在公司檢查完工作,晚上回到自己的姥姥、姥爺那裏吃罷晚飯,喬敬生隨即便又與楚楚一道匆忙前往火車站去乘車。經過一夜的長途旅行,來日上午七點多鍾,列車終於抵達了bj。
在跟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由車站的地下通道向出站口行走的過程中,想起郝敬天跟自己說過的話,楚楚便挽著喬敬生的胳膊,故作神秘地問喬敬生道“你猜,你表弟郝敬天昨天向我打聽啥來著?”喬敬生道:“打聽啥了?”楚楚道:“他問我有沒有凱蒂的聯係方式。”喬敬生道“他問這幹啥?”楚楚道“這還不清楚,喜歡人家唄!”說罷,楚楚還沒忘了調侃喬敬生一把道:“你們兩個真不愧為是一對“難兄難弟”,居然愛好‘同一口兒’。”
喬敬生雖然已經與凱蒂分了手,但是,在喬敬生的內心深處,凱蒂一直都是自己心中永遠的痛,容不得他人輕易觸碰;凱蒂永遠都是自己心中的那塊最純潔的聖地,容不得他人褻瀆,哪怕就是自己最親密的愛人,也不能這樣去做。前兩次,楚楚拿凱蒂來調侃喬敬生的時候,喬敬生便曾經用乞求的口吻提醒過楚楚,讓楚楚以後不要再拿凱蒂來說事兒了。豈料,楚楚非但沒有聽進去;反而還變本加厲,這回則幹脆把凱蒂與喬敬生的表弟郝敬天硬扯在了一塊兒。
在喬敬生看來,楚楚的這種做法,就好比是把自己的心髒給掏了出來,然後,用一把鏽跡斑斑、上麵沾滿汙穢之物的小刀,在自己的心髒上麵不斷地戳刺似的,真是令人既痛心、又惡心!沒想到楚楚長得如此之清爽、清逸與清秀,口味兒怎麽會如此之重,說起話來居然盡揀“稠”的撈,喬敬生覺得自己真的有些接受不了。喬敬生感到無法理解的是,戀愛前後的楚楚變化咋這麽大,與曾經留在自己心目中的那個美好形象實在是相去甚遠。
其實,倒不是戀愛之後的楚楚一下子變得尖酸、刻薄、甚至是粗俗了;而是喬敬生在還沒有等楚楚把想要說的話全部說完、把想要表達的意思全部表達出來的情況下,僅僅根據楚楚才說了一半的話,便開始猜忌楚楚而已。不可否認,對於喬敬生當初為了糊弄凱蒂,把自己拉去當托兒一事,楚楚的確一直感到有些耿耿於懷。時至今日,楚楚都還有些想不通,自己當時怎麽就那麽傻,居然肯答應去跟喬敬生做那種事情。於是,當走過了戀愛初期的羞澀期,等兩人之間的關係穩定下來後,楚楚便時不時地拿話來調侃喬敬生,借以尋求心理上的平衡。不過,楚楚這回又一次提及凱蒂,還真就沒有想調侃喬敬生之意。
話說自從喬敬生他們公司成立之後,每個星期六,當喬敬生從bj回到sh時,郝敬天便也會到喬敬生他們公司來找喬敬生玩兒。昨天下午,在開車往回走的路上,當喬敬生下車到附近的一家路邊小店去買蔥油餅,車上就剩下郝敬天與楚楚時,郝敬天忽然扭過頭來問楚楚,說是楚楚那裏有沒有凱蒂的聯係方式。
憑著女人的敏感與直覺,想到喬敬生那裏有凱蒂的聯係方式;喬敬生的姥姥那裏也有凱蒂的聯係方式,郝敬天不去問他們;反而偏偏向自己這個“外人”來打聽,楚楚便猜測郝敬天問那話的目的,很可能說明郝敬天莫不是對人家凱蒂有那種意思。基於這種判斷,在聽了郝敬天的詢問後,楚楚的內心雖然緊張得禁不住“咯噔”了一下子,但表麵上卻竭力裝出一副十分平靜的樣子,隨口回答說自己這裏並沒有凱蒂的聯係方式。說罷,見郝敬天雖然沒有再問什麽,但是,楚楚心裏卻再也難以將此事給放下去了。
不過,接下來,在要不要將此事說給喬敬生聽的問題上,楚楚卻又陷入到了糾結之中。如果選擇說,楚楚生怕喬敬生莫埋怨自己還沒咋的咋,便開始挑撥人家兄弟之間的關係了;如果選擇不說,楚楚又擔心哪一天郝敬天萬一跟凱蒂真的弄成了的話,到時候大家見麵時會不會感到很尷尬?!糾結來、糾結去,在列車上糾結了整整一夜,楚楚始終還是感覺有些拿不定主意。
直至列車抵達bj火車站,兩人從車上下來,見喬敬生情緒不錯,楚楚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覺得還是趁早將此事說出來,以便引起喬敬生的注意,興許會比較好一些。不過,為了避免讓喬敬生覺得自己這個未來的表嫂子無端猜忌人家郝敬天、在背後說人家郝敬天的壞話,楚楚在說的時候便刻意采用了戲謔的口吻。
盡管如此,令楚楚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一句話居然觸碰到了喬敬生的兩個痛處,頓時便把喬敬生給惹急了。於是乎,楚楚話音剛落,隻見喬敬生盯著楚楚看了看後,隨即一下子便將自己的胳膊從楚楚的臂彎兒中抽了出去,然後,像逃也似的丟下楚楚,隻身一人迅速向前走去。當著這麽多旅客的麵,喬敬生的這一舉動,可謂深深地刺痛了楚楚的自尊心,令楚楚心中大感不快。於是,當喬敬生抽身離開後,楚楚便氣得索性停了下來,站在那裏盯著喬敬生遠去的背影,嘴上沒說、心裏卻在那裏暗自質問喬敬生道:難道自己真的就那麽讓你感到厭惡嗎?!
再說喬敬生往前走了幾步之後,扭頭發現楚楚沒跟上來;等停下腳步,回頭往後一看,隻見楚楚站在原地未動,正用憤怒的眼神冷冷地盯著自己,喬敬生遂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是不是有些過度了。就在喬敬生調整好自己的心情,重新走回到楚楚的跟前,準備主動向楚楚示好之際,自己的手機鈴聲卻於此時突然響了起來。
起初,喬敬生還以為莫是秦主任打來的,但當把手機從衣兜裏掏出來一看,方才發現手機屏幕上所顯示的號碼,居然是凱蒂當初在中國學習期間所使用的那個手機號。想到已經有半年左右的時間都一直聯係不上凱蒂,現如今,凱蒂當初所使用過的那個手機號卻於此時突然給自己打來了電話,喬敬生迅速接通手機後,遂用急切的口氣問道:“是凱蒂嗎?你現在在哪兒?”凱蒂道:“我在bj首都國際機場。”說罷,不等喬敬生再問,凱蒂緊接著便用略帶哭腔的聲音催促喬敬生道::“比爾,快過來,我要嫁給你!哪怕今天跟你結婚,明天就死去,我也願意!”凱蒂這麽長時間不與喬敬生聯係,背後其實另有隱情。
話說去年九月份,在喬敬生沒去美國參加詹姆斯與賽琳娜的婚禮之前,每當接到喬敬生的姥姥打來的越洋電話時,凱蒂的心裏總是感覺暖暖的、甜甜的,但是,自從在詹姆斯與賽琳娜的婚禮上,凱蒂的父親告訴喬敬生,說是將來喬敬生與凱蒂結婚後,希望喬敬生能夠到美國來工作和生活的那番話後,每當再次接到喬敬生的姥姥打來的越洋電話時,凱蒂的心裏不由得便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考慮到喬敬生的父母均已不在人世,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又都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十分希望喬敬生能夠留在他們身邊,以便將來能夠老有所依,而自己卻在那裏跟喬敬生的姥姥、姥爺爭奪喬敬生,這讓凱蒂覺得自己這樣做是不是顯得特虛偽、特自私,實在是有愧於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對自己的那份深情厚愛。另外,以自己對喬敬生的了解,如果拋開其它因素,任由喬敬生自由選擇的話,凱蒂覺得喬敬生肯定會選擇留在中國;留在其姥姥、姥爺的身邊,以便照顧其已經年邁的姥姥、姥爺。由於一時不知到底該如何處理此事,凱蒂隻好暫時切斷了與喬敬生之間的通訊聯係,以便讓自己能夠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在此期間,凱蒂還動手去做了另外一件事,就是收集凱蒂他們家族史上所有在新婚不久,即不幸離奇死亡的那些年輕女性的資料。凱蒂把收集到的資料放在一起經過一番對比之後,果然從中有了一個令人驚異的發現,首先,所有那些在新婚不久,即不幸離奇死亡的年輕女性,無一例外的都是嫁給了異族的男性;其次,她們死亡前共同的臨床症狀,主要表現為胸悶、心悸、呼吸困難,並伴有瀕危感、口幹、頭昏、麵部與四肢麻木等,這些恰恰是過敏性休克反應的特征。如果把上述兩點聯係在一起,凱蒂所得出的結論就是:導致凱蒂他們家族中的那些新婚不久的年輕女性,不幸離奇死亡的真正原因,並非是以前所想象的是由於距離的遠近,而對異族男性的體液過敏所致。過敏性體質具有遺傳,這也就意味著凱蒂一旦與喬敬生結婚之後,極有可能麵臨同樣的結局。
以前,凱蒂就對他們家族的女孩子不能遠嫁的說法,表示過嚴重懷疑,感覺這種事情絕對不會那麽簡單,然而,一旦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之後,發現自己身上居然會存在這種生理缺陷,這不僅令凱蒂的自尊心與自信心均倍受打擊,同時,也令凱蒂深感恐懼。現在,擺在凱蒂麵前的問題,已經不再是等自己與喬敬生結婚之後,是否堅持讓喬敬生到美國來工作和生活的問題,而是還要不要跟喬敬生繼續交往下去的問題了。經過數月的思考與躊躇,感覺在情感上終究還是離不開喬敬生,凱蒂這才下定決心,甘冒生命危險,主動給喬敬生打來了電話。
由於地下通道內人聲嘈雜,為了聽得更真切一些,喬敬生在接聽電話前,順便點擊了手機上的免提功能,以便讓手機的通話聲能夠更大一些;另外,為了向楚楚示好且避免引起楚楚的猜疑,喬敬生在與凱蒂通話時,便趁機拉住了楚楚的手,以便跟楚楚挨得更近點兒,所以說,剛才喬敬生與凱蒂之間的通話,楚楚站在旁邊一字不落地全都聽得一清二楚。於是乎,等凱蒂話音剛落,隻驚得喬敬生和楚楚麵麵相覷、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