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淳封孔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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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淳封城通往燕州郡的馳道,秦驤、鐵昆侖和肖雨複三人信馬由韁地行進著,不慌不忙、不急不慢。快到正午時分,忽然從燕州郡方向迎麵而來一支數十人的騎兵隊,看服色、甲胄和兵器,是車騎營的前軍騎兵無疑。

    按照規矩,三人下馬,牽著馬兒立在馳道旁,目送著這支十人小隊飛速通過;此時此刻,秦驤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看來,陳冕急了!”

    “公子讓朱家九的人故意遺漏在火災現場的那枚箭鏃,必定會成為淳封城裏的買主指證陳冕的有力證據!”肖雨複低聲在秦驤耳邊說道。

    秦驤搖搖頭,說道:“要扳倒一個手握重兵的車騎營前軍將軍,單單是淳封城內富商的指控還是太弱了。也不知道張兄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肖雨複笑道:“放心,我們的人早就與張大人取得了聯係,他正在燕州郡的郡治南平縣等著我們。”

    “南平縣麽……”秦驤想了一會兒,繼續道,“這次燕州之行,我不便與張兄直接見麵,我與他之間的聯係便交給肖大哥手下的人負責了。此外,張兄身邊一定要有信得過的人負責他的安全,除了我們已經混進去的弟兄,還要安排其他人暗中保護,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肖雨複聽著秦驤的吩咐,不由得擔憂道:“公子是擔心有人會對張大人不利?”

    “這是肯定的!”秦驤說道,“張兄奉命監軍車騎營,據我們得知的消息,車騎營前軍將軍陳冕與燕王暗通款曲,也不知道這個車騎營還有多少將軍也是燕王的人;而一旦他們決定呼應燕王造反,張兄的首級就是最好的祭旗之物。況且世人都知道我與張兄是發小,此次我前往燕國赴任,不可能不順道去見他,那些想要取我性命的人肯定在車騎營中預設好了埋伏,我去見他就是自投羅網!”

    肖雨複點點頭,說道:“公子說得不錯,‘離軻’那些人消息靈通,我們現在這般大搖大擺地在馳道上走,說不定已經被他們的眼線盯上了。”說罷肖雨複警惕地看著四周的環境,右手不自覺地握住掛在了腰間的劍柄。

    “我就是要讓他們掌握我的動向!”秦驤說道,“他們將越多的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就越沒法察覺我們暗中正在進行的行動,張兄也才能更加安全。可別忘了,他是皇帝欽命的車騎營監軍,到關鍵時候,他可是有權坐鎮指揮車騎營的。”

    “不錯,張大人確實是我們對付燕王造反最關鍵的一環!”肖雨複點頭道,“眼下扳倒陳冕,也是在為他接管車騎營鋪路,就是不知道其他那幾個將軍、還有車騎將軍會趙諱如是什麽反應?”

    “如此我們更要確保他的安全!”秦驤說著翻身上馬,“時間不早了,天黑之前我們還要與朱家九他們會合,他手裏的那幾個車騎營士兵,會是扳倒陳冕有力的人證。”

    肖雨複點點頭,與鐵昆侖一左一右地護著秦驤,繼續慢悠悠地趕路……

    淳封城內最繁華的鬧市區,坐落著一座高牆大院,院內樓宇殿堂錯落有致,院門前鷹犬、護衛往來巡視,尋常百姓路過院前的街道都要低著頭小步快走通過。

    這戶院落的主人姓孔,是淳封城內最有權勢的富戶,城中百姓送其外號“孔方君”。他雖然寓居“五都”之一的東京淳封,然而商人天生敏感的神經告訴他,若是在朝中沒有大人物庇護,什麽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因此,這位“孔方君”不惜耗費重金打點,居然與當朝左丞相崔正攀上了關係。

    “孔……孔掌櫃!在下有要事求見孔掌櫃!”此時孔家豪宅的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向著院內嘶喊著——正是昨夜城外失火的那個驛站的老驛丞。

    院門外的小廝認得這名驛丞大人,徑自將他引入了院門,彎彎繞繞走過不知多少小道和屋舍,老驛丞終於在內院的香堂裏見到了名滿東京的“孔方君”。

    此時“孔方君”正虔誠地跪倒在兩副畫像前,左邊的畫上是一名彎腰駝背的老者,手中拿著竹簡,雙目微眯望著遠方,騎著一頭健碩的青牛背上,畫像的空白處幾個蒼勁的大字“先祖老子李耳字聃像”;右邊的畫中人則是身披甲胄、腰係佩劍的將軍模樣,卻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儒生模樣,空白處也是幾個大字“祖師商聖陶朱公範蠡像”。

    “孔方君”的香堂裏供奉的,分別是老子和範蠡的畫像。範蠡乃是春秋時越國名臣,他幫助越王勾踐滅吳之後便退隱江湖,自稱“陶朱公”做起了生意,被後世尊為“商聖”,“孔方君”將他尊為“祖師”供奉倒也合理。

    但老子姓李,他姓孔,怎麽又成了老子的後人?原來“孔方君”想要攀附的先祖並不是老子這位先秦聖賢,而是同時期的孔子。怎奈孔子家世族譜代代相傳,想要給孔子當子孫後輩,他還沒這個本事在孔氏族譜上加上他的名號。

    後來他手下的門客給他出了個主意,認老子為先祖,因為老子有無子嗣後代,史書中並無據可考,而且孔子曾求教於老子,從輩分上又可以壓孔子一頭;孔子作為儒家始祖享受供饗,老子則作為道家始祖享受香火,故而“孔方君”便認下了老子這位先祖,並將老子和陶朱公一起放置在香堂供奉。

    “孔方君”本人年近五十,五短身材、體態豐盈,滿麵油光、一臉富態。見到老驛丞來求見,眼皮也沒抬一下,沒好氣地說道:

    “昨夜你家驛站失火,二十匹漠北駿馬和那十塊‘金餅子’都被劫走了,老孔我去找你麻煩已經不錯了,驛丞大人又來我府上有何貴幹?”

    老驛丞一聽“孔方君”的話裏似有慍怒,連忙回答:“孔掌櫃,馬匹和錢財被劫,你我都不願意!不過今日一早老夫仔細勘驗了火災現場,發現一件事頗為蹊蹺!”

    “哦?驛丞大人什麽時候也學會查案破案了?”孔掌櫃眯著眼瞟了一下老驛丞,語氣頗為不屑,“有這個閑工夫還不如叫你的手下們到處找找,把那些馬和匪徒的落腳點找出來!”

    老驛丞撇撇嘴,臉上有些難看;不過他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將剩下的說出來:“孔掌櫃,先不忙數落老夫;老夫在現場發現了這個!”說著他從袖口中取出一支箭鏃,正是早上秦驤從灰燼裏找出的那一支。

    “孔方君”看了一眼那支燒得烏漆麻黑箭鏃,冷笑一聲:“這麽個鐵疙瘩就是把你的驛站燒掉的玩意兒?”

    “正是!”老驛丞嚴肅地點點頭,“孔掌櫃先不要忙著數落在下,請聽在下把話說完!”

    “孔方君”回想起昨夜的損失,恨不得立刻就讓手下把這個老東西打出去,但看這老驛丞一本正經的神情,還是強忍住了心裏的火氣,朝老驛丞揮揮手,示意他坐在自己麵前說話。

    老驛丞如蒙赦免般地坐到“孔方君”麵前,理了理思路,開始滔滔不絕地敘述:“昨晚深夜,陳將軍派來的六名軍士趕著二十匹漠北良駒來到我的驛站,老夫依照以往的慣例,留他們喝酒、歇宿;酒過三巡之後,在下取出孔掌櫃的‘金餅子’與他們完成交易。本來一切都很順利,豈知就在交易完成不久之後,驛站就被一夥匪徒團團圍住。”

    “這些昨夜你都已經派人給我說過了。”孔掌櫃有些不滿地說道,“若是沒什麽別的發現,就請大人趕緊走人吧!”

    老驛丞雙手抱拳,連連說道:“孔掌櫃請容在下說完、萬萬請容在下說完!”

    “那就快說吧!”孔掌櫃不耐煩道。

    老驛丞“咕咚”咽了口唾沫,臉上微微一熱,繼續說道:“老夫要講的就是被劫時的事情。當時陳將軍的手下非常配合那些匪徒,不但沒有強硬抵抗,反而自告奮勇幫他們牽走了馬廄裏的馬匹;事後他們趕著馬也跟著匪徒們走了,之後這些匪徒便縱火燒了我的驛站,並且從廢墟中撿走了熔成金水的‘金餅子’,還把縱火用的箭鏃也撿走了。”

    說到這裏,老驛丞將手裏的箭鏃遞到“孔方君”眼前,說道:“不過百密一疏,他們射了那麽多支蘸火的箭矢,卻不記得射了多少支,今天一早被我撿到了這一支。”

    “孔方君”接過箭鏃,仔細端詳了一陣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他略帶好奇地問道:“這到底算哪門子的發現?”

    老驛丞微微一笑,嘿然回道:“這是軍中的‘長尾羽箭’,也就是說這些匪徒手中拿著的弓箭,其實是從軍隊裏拿出來的!”

    聽到這話,“孔方君”頓時打了一個激靈:“這、這……老驛丞你的意思是……”

    “那些‘匪徒’可能根本就不是什麽匪徒,而是從軍隊裏出來的!在官道上劫掠,淳封城的駐軍自然是沒這個膽子;更何況趁著我們交易的時候來打劫,金子、馬匹全都被劫走,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老驛丞搖頭晃腦道,“如果說是不知道內情的‘匪徒’做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孔方君”瞪著眼看著老驛丞,一副驚駭的表情;他仔細想想對方的話,又覺得有那麽幾分道理。沉默了片刻,他吩咐守在門口的小廝道:

    “去,把高管家找來!”

    “孔方君”的這位高管家是他最為倚重的心腹和智囊,但凡有什麽棘手的事情他都是先找他商量。老驛丞自然明白對方這個舉動的意義,“孔方君”縱然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至少心中有了懷疑,那樣一來,丟失馬匹和金子的責任“孔方君”也不能全怪到他的頭上。

    果然“孔方君”和高管家關上門密商了一會兒,便將老驛丞再叫進了香堂;老驛丞一看二人嚴峻的表情,心知他們商議出了結果。

    “驛丞大人,當下我們要做的事情有兩件。”高管家開口道,“第一,找到那夥匪徒的蹤跡,我們會派人與你的一起搜尋,我就不信這夥匪徒劫走了二十多匹駿馬竟連馬屎也不留下一塊!第二,速速北上與陳將軍取得聯係,看看他是什麽態度,若這是他手下人背著他做出來的惡事,那也算不到他的頭上;倘若真是陳將軍利令智昏做出什麽糊塗事,那我們一定將此事稟告到京中。”

    老驛丞連連拱手道:“一切聽從孔掌櫃和高管家的安排!”

    正當老驛丞要拱手拜別孔府的時候,門外的小廝忽然來報:“老爺、高管家,門外車騎營的將軍們求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