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太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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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別人,正是韓定濤。

    聞歌連忙捂住了嘴,黑金色的眼瞳裏,卻已經有淚花在打轉。她想,即便是看戲的人,也會因為台上角色的悲歡離合而情緒起伏的吧?就像她看那些話本時,也是一樣。

    顧輕涯自始至終,都緊牽著她的手,目光幽深,而後,朝著韓定濤的方向,深深一揖。

    聞歌也跟著深深鞠了個躬。

    “還要繼續走嗎?”顧輕涯扭頭看向她,她要知道,接下來的畫麵也未必美好。

    聞歌卻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自然要繼續,她知道,該麵對的,都得麵對,她隻是一個旁觀者,這點兒勇氣還是有的。

    顧輕涯目下輕閃,因為南城門還未洞開,剛才,他才會拉著聞歌索性一縱上了城樓,這才瞧見了城樓之上的韓定濤。

    這會兒,便也再度拉著聞歌從城樓之上再一躍而下,進了城。

    一扭頭,又是震撼。

    城門邊上,虎威軍的屍身堆成了山,但即便如此,臨死之前,他們也用自己的身軀,與袍澤兄弟們一道,築成了最後一道防線,將城門牢牢抵住了。

    若是南夏軍最終破門而入,他們的身軀必將被踐踏成肉泥,可是,他們卻沒有半分的猶豫。

    兩人沉默地,一步步走過這屍山血海。一路所見,皆是慘烈。

    處處,都是屍體,他們熟知的那些人,馮子霖也好,韓錚也罷,也許就是這些屍體當中的一個,屍體,一個疊著一個,兌成了山,有穿著甲胄的士兵,也有布衣的百姓。

    但,當中最多的,卻是穿著虎威軍服製的士兵。可是,分明……南夏軍還被阻在城外,這些城裏的虎威軍,又是被誰所殺?

    顧輕涯和聞歌心中都有答案,隻是,不敢置信。

    “為什麽?”最終,聞歌還是問了,那語調裏,帶著濃濃的悲涼。“為什麽,虎威軍大都聚集在了南城?”

    按理說,南城門未破,看這情形,反倒是北城門破了,這些虎威軍,多半都是慘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可是,為什麽,屍體堆積如山的地方,卻不是北城,而多是南城。

    難道是從北城逃跑來的?

    聞歌剛起了這個念頭,就是用力搖了搖頭,這不可能!看他們前仆後繼的姿態,分明是視死如歸,哪裏是逃跑?

    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就因為這個猜測,聞歌的心裏卻開始發涼,如果是那樣的話,如果是那樣的話……讓這些搭上性命的虎威軍情何以堪?而燁京城中那一位,還有奉他命來到這裏的人,無論是握刀的手,還是旁人手裏的刀,都是罪不可赦。

    聞歌的手,不自覺地因為那個猜測,而發著顫,其實,她心裏清楚,那不僅僅是她的猜測……

    一隻手,攜著讓人莫名安定與溫暖的力量,將她的手,輕輕包裹。

    她愣愣抬起頭來,黑金色的眼瞳中映出兩個小小的他,淡定的,從容的,好像發生了任何的事,哪怕山河異變,他還是會在那裏,在身邊,不會走,不會倒的他。

    “無論這是誰的決定,韓錚也好,韓定濤也罷,他們……都是真正的英雄,值得我們最深的尊敬。”

    顯然,聞歌想到的,顧輕涯也想到了。不同於聞歌將那一切歸於猜測,他的話語,卻是篤定的。篤定聞歌猜測的一切,是事實真相,殘酷的,但卻真實的真相。

    聞歌陡然鼻間發酸,扭頭掃視著周遭堆積如山的虎威軍將士的屍體,眼裏聚了淚。

    這些虎威軍將士,哪怕是遭受了無數的背叛,到了最後,到了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選擇了作為一個軍人保家衛國的責任,卻將他們毫無所備,或者有所備,卻無力抵擋的背,應上自己人的刀鋒。

    這一刻,聞歌恍惚明白,四十年後的那個鬆陵鬼域因何而就。

    “有人。”突然之間,空氣裏細微的變化讓顧輕涯眸底一暗,下一刻,便已攜了聞歌的手,兩人一道躲到了一旁的暗巷之中,同時,另一手,撚起一個訣,在兩人麵前布下了一道鏡牆。

    幾乎是在這一切剛剛做完時,一對人馬,就出現在了這條麵目全非的長街盡頭。

    看清這隊人馬的第一眼,聞歌與顧輕涯兩人都不由皺眉,因為那一對人馬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把握刀的手,或者更準確的是,燁京城那座華麗宮城中的乾帝手裏握著的刀,韓定濤的老對手,兵部尚書魏長亭是也。

    與韓定濤鬥了一輩子,總算是贏了一回,而且贏得漂亮,贏得徹底,也難怪他意氣風發得很,那眉眼間的歡悅即便是行走在這樣的屍山血海中,也沒有半點兒的收斂,卻是看得聞歌義憤填膺,真是個心黑心狠的。

    而更讓顧輕涯在意的,卻是正緩步走在魏長亭身邊,落後了半步的蕭旭,畢竟,他們剛剛才算在蕭旭手底下吃了一回虧,這虧還吃得不小。

    幸好,剛才為了以防萬一,布下了結界,否則,若是被蕭旭發現了,隻怕就不妙了。

    而且……蕭旭還不隻一人。

    顧輕涯望了望蕭旭和他身後亦步亦趨的彭昌源,又一次慶幸起剛才的先見之明。

    可是,下一刻,卻又突然緊了心。

    就是聞歌也突然緊張得一把掐住了顧輕涯的手背。

    因為,魏長亭在走到他們藏身的這條暗巷前時,突然,便是停了步子,一雙眉,輕皺了起來。

    顧輕涯與聞歌屏住呼吸,有一瞬間,幾乎以為魏長亭是發現了他們,直到魏長亭開了口,才知道,他們是多慮了。

    “馮肇慶人呢?這進城也大半日的工夫了,怎麽就沒有瞧見他的人影?”

    原來是為了馮肇慶啊!

    顧輕涯輕輕吐出一口氣,他就說嘛,他的結界,剛才他著意看過蕭旭的反應,就是蕭旭,也沒有察覺,何況是魏長亭呢?

    都是他們一時緊張過頭了。魏長亭,一介凡胎,他能靠著心機,贏過韓定濤,卻哪裏能奈何得了他們呢?

    這樣一來,不管是顧輕涯也好,聞歌也罷,倒是都將心踏踏實實地揣回了肚子裏。

    “回大人,馮大人自進了城,便與末將等分開了,末將以為,他是得了大人的命令,有其他的事情要辦,所以,沒敢多問。”回應的,正是那位禁衛軍的朱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