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贓並獲,奈何僅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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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江凡,其實隻是我們江陵江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不過他自幼長在我們江陵,將我們江陵默認為他的家鄉。自從出了那件事情之後便搬出去我們江家大院,到了祖上的另一處稍微偏僻一點的祖屋住。卿語死了以後,他奮發圖強,夜以繼日地讀書,連教書的先生都覺著他天賦和悟性很是高,甚至高於我的哥哥。”
“教書的先生覺得他的名字不大好,江凡江凡,將來民淪為凡人,平平凡凡過一生,不會有什麽大作為。於是他問江凡:‘你想不想改個寓意更好的名字?’既然先生是這樣問的,那教書的先生心裏準是有更好的名字,但是江凡不領情,道:‘承蒙先生勞心,學生覺著江凡這個名字挺好的。’先生皺皺眉頭,問道:‘汝不覺得江凡之名過於平凡?不如將凡加以巾為帆,揚帆起航,過一個一帆風順的人生?’江凡搖頭,心裏想的是卿語,他怕卿語不知道他的新名字,雖然讀音是一樣的,但寫法不一樣了。他與卿語平日不見麵時都是用書信來傳信的。他們各自買了隻鴿子,訓練好了之後便放心地將信交給鴿子,由著鴿子相互送信。鴿子是夜晚才放出來的,所以並不用太擔心會被家中長輩發現。卿語每次寫完信都會在文段末尾再開一行,寫上:吾哥江凡收。然而有一次,江凡傳信的時候被大叔發現了,他本來可以賴死不認賬的,恰好天邊飛來一隻白鴿子,穩穩停在江凡書房的窗台邊上,腳上用紅細繩綁著一封卷著的信,大叔找到了切實證據,一把推開護在鴿子麵前的江凡,一手抓著鴿子,一手解開紅細繩,迎麵而來的卻是一張布滿秀麗字體的紙,細心一看,上邊繪著一盤棋局,棋局之下是江凡在信中督促卿語默寫的《鳳求凰》,其中的‘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尤為顯眼,但要說最顯眼的便是整封信結尾的‘吾哥江凡收’,看著看著突然讓人覺著有一種溫存的感覺,覺著這寫信人和江凡有曖昧的關係在裏邊。最重要的是,對方居然把江凡認作是自己的哥哥。放眼江陵,江家誰都看不上,離江家稍微近一點點的卿家又與江家有些過節,固然不會認作兄妹。大叔將江凡帶到家主麵前,逼問對方到底是誰。可江凡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俗話說,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決定要自己承擔這個責任,畢竟是他先與卿語搭話的。如今看來,他終於理解了為什麽當天他與卿語搭話時自家的下人有些不大樂意了。感情這卿家與江家是有些過節的。”
“人贓並獲,江凡因為那一封信被罰了半年幽禁,江家家主將信告到卿家去,卿家臉拉不下來,打算直接將卿語趕出府門,當然他們並沒有那麽絕情,畢竟卿語隻是個孩子,對這些東西都不懂。經過三天三夜的商議,家中長輩決定從輕發落,因為他們都不想一個孩子因此事而淪落街頭。他們也將卿語幽禁在江陵外的南山廟之中,雖然不用落發為姑,但卻與那些尼姑沒有什麽區別了,日日吃齋念佛,被監寺盯得很緊,被主持強迫背誦《金剛經》之類的經書,常常被挨打,隻是為了收斂一下她的個性罷了。雖然大家都覺得這種收斂的方式有些過於強硬。”
半年以來,卿語在南山廟裏邊沒好日子過。以往她過慣的錦衣玉食的日子離她遠去,來到這個所謂的佛門淨地苦苦修行,隻是為了早些離開這裏,離開這南山廟。或許是那半年使她對佛道產生了強烈的反感,她不願死後被那些人超度,反而執意留在凡間,雖然不願離開之中也有江凡的原因。在這頭,江凡雖說還留在府裏,但每日不得離開書房半步,在書房之中成日念書,羨慕地看著窗外院子裏的其他人在玩。他開始恨自己與卿語之間傳遞的書信,他恨當初他腦子一熱,走上前去與正坐在樹蔭底下的卿語搭訕,他恨卿語的知書達理讓他另眼相看,他恨他們的盲目讓自己與卿語陷入兩難之地,他恨他居然答應了卿語教她下圍棋,他恨他督促卿語默寫的《鳳求凰》。若是沒有卿語,他哪裏要屈身在這個小小的書房裏,終日鬱鬱寡歡,他恨卿語,若是沒有卿語他哪用無緣無故關在這裏半年之久,連書都發黴了還不能出去。
江凡想到了這裏,將手中的青花茶盞狠狠往地上一摔,一聲脆響之後,檀木地板上灑滿了齏粉,泛青的茶水在滿是齏粉的地板上流淌而過。門被推開來,一個小廝殷勤地拿著一塊布將滿地的茶水擦幹,再出去拿了個簸箕將齏粉掃走,離開時順便帶上了門。一片空寂。江凡靜靜地看著小廝將地板清理幹淨,突然想到了什麽,將一邊木櫃上的竹簡盡數砸向地板,抄起一卷《詩經》往窗戶的琉璃一砸,琉璃一下就破開來,竹簡直直砸到院子裏一個正在玩耍的孩童。孩童頭破血流,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一旁的仆人忙跑去找府裏供養起來的聖醫,還有幾個仆人將旁邊還在愣著的幾個孩子抱離院子。被砸中的孩子幽怨地瞪著屋子裏的江凡,忘了頭上正汩汩冒血的傷口,大喊道:“不就是不能夠出來玩嘛,你羨慕我們?你妒忌我們?就知道是這樣子,我們才故意來這裏氣氣你。這下可好了,不知道家主又會怎樣處罰你呢!”還裝模作樣地“哼”了一聲,頭上的傷口又被一個茶盞砸中了,“嗷”地吼了一聲倒在了血泊中。
江凡從未發過這樣的脾氣,將被砸在地板上的竹簡拾起,往剛被破開的琉璃缺口處扔,一本又一本的竹簡從窗戶飛出來,伺候的下人束手無策,隻有去請家主。眨眼間,滿地的竹簡都被扔得差不多了,江凡拾起最後的一卷竹簡,狠狠往自己頭上砸去,頓時自己頭上的傷口血流如注,血從頭頂緩緩留下來,他卻感覺不到疼,他覺得自己臉上很癢很癢,胡亂一抓,都是自己頭上流下的血。他苦笑一聲,把茶幾上的器具盡數扔向自己的頭頂,血流的越來越多,他依舊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他癱坐在地上,抬眼望著滿屋子的狼藉,突然覺著很有成就感。就好像他幹了一件十分令自己滿意的事情。本來還有一周就可以重獲自由,今個兒不知怎的,突然發起脾氣來,估計還得多關一些時日。與其在這房子裏惶惶終日,不如痛快發泄一下自己情緒,然後早日自盡,隻希望下輩子不要遇到像江家這樣子的世家,還有不要遇到像卿語那樣子的女子。雖說江凡時年八歲,心思卻是這樣子的衰老,如同八十歲的老者一樣,想早早了解這一世,確實乃世間奇才。
眼前越發昏黑,他累了,雖然這一生隻有八年,但,也值得。正當閉眼之際,房門恍然被打開,外頭的光線還真是刺眼啊,他好久都沒有感受過如此刺眼的光了。光幕之中,一個人跨過門檻,進來。她跑到江凡身邊蹲下,摸了摸他滿是血與淚的臉頰,輕聲問道:“江凡,你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