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和小白才來到陳府門口。

    今早上我吃的魚肉全都吐了出來，中午也沒吃東西，到現在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因為天花，那些店鋪早就關門大吉了，陳府裏飄來飯菜的香味，讓很多沒飯吃的路人都駐足觀看，盡管他們看不到些什麽。

    “這陳無言倒還真是一個貪官。”我皺起眉頭。看來是得好好敲詐一筆了。

    “別人都已經餓死了，他們還在裏邊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小白也憤憤不平。

    我看了看圍牆的高度，足足有三丈高，一個府邸就把圍牆建那麽高，真的是沒人性。

    小白用手敲了敲那圍牆，聽聲音還建的挺厚的。他擔憂道：“今晚怎麽辦？”

    我回頭看了看小白，說：“今晚你就別來了。”

    “為什麽？”他有些不甘心。

    “因為你老是給我添亂。”我實話實說。

    “你不帶上我你會吃虧的。”他辯駁。

    “什麽虧？”我問。

    “呃……你不帶上我你就不能夠碰瓷啊。”他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來一個貌似可行的理由。

    但這理由隻是貌似可行，並不是絕對可行。

    我斷然拒絕了。

    “真的，你帶上我你就絕對不會吃虧。”

    “真的，我帶上你這個拖油瓶我就絕對會吃虧，吃大虧。”

    “吃什麽虧？”

    我指著三丈圍牆，說：“你能爬上去？”

    圍牆外表很光滑，像是打磨過的，想要爬上去難度十分大。

    小白束手無策。

    他說：“要是你被發現了怎麽辦？”

    “青桐會幫我收屍的。這點就不勞煩你掛心了。”

    “……”

    是夜，我和小白在城裏的一條死胡同盡頭安營紮寨。

    小白一臉無奈地倚著長滿青苔汙垢的土牆坐下，說：“我們活得不如狗啊。”

    “確實。”我讚同。

    死胡同裏彌漫著屍體的腐臭味。剛才我和小白移出去一具爬滿白蟲的屍體，現在想來還有些惡心。

    我現在要等到三更就去爬牆。至於怎麽爬，我也不清楚。

    小白無奈抬頭望天，道：“我餓了。”

    我笑道：“剛才我們不是抬出去一具屍體嗎？那看起來還能吃，你趕緊去吃吧。”

    他連忙擺手，說：“我突然又不餓了。”

    我站起身來道：“我先去搶劫了，你自個兒哪涼快待哪去。”

    我已經圍繞了陳府一整圈，看不出哪裏的圍牆稍微矮一點。隻有一株梧桐樹倚牆而生，枝丫伸進了圍牆裏邊。

    我思考了一會兒，決定還是爬樹吧。

    當我艱難地爬到樹叢中，透過陳府裏邊的光，看見他們正大擺宴席。山珍海味應有盡有，瓊漿玉液連山排海，外頭的人已經析骸而爨，裏頭的人還在饕餮大餐。

    我隱在樹叢間，一手攀著稍微粗壯一點的樹枝，令一手緊緊握著青桐給的小白瓷瓶。

    如果用四個字形容眼前人，那必定是“慘無人道”。

    一個小孩碗裏的蒸熊掌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他不去撿起，反而踩了兩腳，咯咯地跟旁邊一個年紀相仿的小孩說：“一會兒我們去喂狗吧。”羅宋湯被下人隨意潑在樹根底下，奢侈之度令人發指。

    院子的一株榕樹下有一條狼，脖子被人用鐵索圈著，它估計是掙紮累了，靜靜地趴在地上，撇著那些人。小孩嬉鬧著將熊掌扔在它的跟前，它卻無動於衷，齜牙咧嘴地看著那兩個小孩，嚇得他們連忙跑回去。

    狼有些悲傷地看著眼前的熊掌，它餓了，但它不能吃被人踩過的食物。它是一條有原則的狼。一個小姑娘走到它的跟前，看它不吃東西，有些可憐道：“鸑鷟，你怎麽不吃東西？快吃吧，別餓著了。”說罷將熊掌拎起，扔得更靠近狼了。

    感情那條狼叫做鸑鷟。

    （p s:鸑y uè鷟z h uo）

    鸑鷟絲毫不領情，轉過頭去不看她。

    她有些著急了，說：“鸑鷟你趕緊吃啊，本小姐好心好意讓你吃點好的，你卻不吃。真是白眼狼！”

    我蹲在樹叢中間靜靜看著事情的發展。鸑鷟反而眯起淡黃色的眼睛，咧嘴顯出獠牙，把小姑娘嚇跑了。她尖叫道：“鸑鷟要吃我啊！”一個肥胖臃腫的人走過來，拍著她的頭說：“不怕不怕，一會兒我們把鸑鷟煮了給你燉湯喝。”她連忙搖頭，說：“不要殺它，它好可愛的。”

    “……”

    我第一次見有人說狼很可愛，確實狼的外表是蒙蔽了很多人。若不是我曾經被狼追殺過，領略過它聞名天下的殘忍，恐怕我現在也覺得狼可愛。

    宴席很快就結束了。

    桌子上還有很多沒吃過的食物，被下人盡數拿到鸑鷟跟前了，其他吃剩的東西則扔到了門外，讓那些餓死鬼搶去了。

    “太奢侈了。”我憤憤不平。手中的小白瓷瓶握得更緊了。

    蹲了好一會兒，他們已經把燈燭全熄了，隻有遊廊兩邊還掛著幾盞燭火。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陳府院子上空，攀著樹枝往下一跳，順利地進了院子。忽然我看到了鸑鷟正眯著眼睛看向我來。我很詫異，“這就被發現了？”好在我看到了它脖子上的鐵索。估計它是咬不到我的了。我放心地從樹蔭中走了出去。

    鸑鷟不安地站了起來，在我的方向踱來踱去，把鐵索弄得嘩嘩響，時而駐足看著我，眼睛中除了警惕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我好奇地走近它，它也沒退後，夾在兩腿之間的尾巴忽然上揚了點，輕輕在空氣中點了點。

    有一瞬間，它讓我想到了我曾經養過的一頭狼，小狼。

    “小狼？”我輕輕呼喚它。它連忙衝向我，但被身後的鐵索勒住了脖子，不由得退後了幾步。伸出粉嫩的舌頭，眼睛中的警惕已經完全消散，剩下的隻有親昵。

    我用手拍了拍它的腦袋，笑道：“好你個小狼，走丟了那麽久，感情是在別人家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啊。”它較真地搖搖頭，用舌頭舔我的手。

    圍牆外有更夫打更：“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我才抬頭看了看月亮，已經移到西邊去了。我抱了抱小狼，對它說：“你要在這裏等著我，我明天來看你。”它點頭。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回去之前，我征求了小狼的意見順了幾個沒吃過的蒸熊掌，告訴它一定要吃點東西，就順著一棵長在院子裏的樹翻出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