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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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調查薑宴過去所發生的事,薛昭特地請了一天假去了縣城。

    這裏已經不複過去的安靜祥和,如今城市化進程日漸加快,這個小縣城也充滿了城市的繁華與明快。薛昭雖然不知道這裏曾經有過怎樣的生活,但想到薑宴曾經在這裏度過了她的童年以及少女時代,他便頓時覺得這裏變得親切起來。

    原本他是想來拜訪薑宴外婆的,誰知外婆不在家,大門也緊鎖著,他便站在外麵打算等一等。

    “老陳不在家嗎?”

    薛昭聞言回過身,發現麵前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婆婆,戴著眼鏡,正在透過大門的門縫向裏麵看。

    “好像不在家,您找外婆有事嗎?”

    老婆婆和藹的笑起來:“沒事沒事,我就是找她嘮嘮嗑,最近拆遷辦的來我家好幾次了,我想問問她房子怎麽樣了。小夥子你是她什麽人啊?以前沒見過你。”

    “我是她外孫女的男朋友。”

    “哦哦,你是小宴的男朋友哇!”婆婆瞬間來了精神,對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連聲讚歎道:“好哇,長得真俊,個子又高,和小宴可相配了呢。不錯不錯,你們倆很有夫妻相啊!”

    薛昭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聽著這話心裏也是高興的,於是便禮貌的說:“謝謝婆婆。”

    “哎,不謝不謝,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很早以前就跟我們這裏的老鄰居說過了,小宴那麽漂亮又有能力的姑娘,以後的男朋友肯定差不了。你看被我說中了吧。”婆婆開懷笑起來,又對他說:“這老陳可能去做針灸了,她一時半會估計回不來,要不你來我家等吧?”

    薛昭有些為難,“這……不大方便吧?”

    “沒事沒事的,咱們一邊聊一邊等,你順便跟婆婆說說你們小年輕的愛情故事嘛。”

    婆婆完全不給薛昭拒絕的機會,不由分說的拉著他便往自己家走去。

    這裏現在住的都是一些老人,周圍都已經開始打地基,隻有這一小片因為拆遷賠償問題還沒有協調好,所以暫時無法拆除。

    婆婆家和薑宴外婆家其實也差不多,都是上了年歲的老房子,地板還是水泥地,有火牆,房頂也很低。大概是隻有婆婆一個人住,所以屋裏的陳設很簡單也很老舊,房間裏擺著很古舊的五鬥櫃,上麵放著一些獎牌和獎杯。

    薛昭看了看,隨口問道:“婆婆,您老伴以前是警察?”

    “是啊,我老伴以前是咱們縣的派出所所長呢,我兒子也是警察。”婆婆給他端來一杯茶,頗有些驕傲地說:“我以前還是咱們這兒的居民主任呢,隻不過現在退休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啊!誒,你和小宴談了多久了?”

    這就開始八卦了?

    薛昭有些惆悵的按了按額角,“有小半年了吧。”

    “那什麽時候結婚呀?”

    “快了,今年肯定會結的。”薛昭笑笑,語氣中帶著期待。

    “好啊,好啊,那就好。”婆婆欣慰的拍拍他,感歎道:“小宴這孩子從小就過得挺苦的,但是她堅強,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麽柔弱,有什麽話都藏在心裏不愛說,我看得出你是個沉穩的人,以後好好待她吧。”

    薛昭點頭,心裏卻開始推敲起來。這種小縣城地小人少,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會沾親帶故有點交情,如果縣裏發生一點什麽事,一定會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而且這位婆婆以前是居民主任,老伴又是警察,但凡是縣裏的事,一定都有所耳聞的。

    他不動聲色的說道:“這些我都知道的,婆婆您就放心吧。不過,挺婆婆的意思,您對薑宴很熟悉吧?能給我講講她小時候的事嗎?”他說完又佯裝好奇的說:“您知道的,女孩子對自己小時候的糗事都比較在意,所以您能不能透露給我一點?”

    “我跟小宴當然很熟啦,當年她媽媽生她的時候,還是我送去醫院的呢。她遷戶口的時候我還沒退休,居委會的證明也是我給開的呢。”

    “遷戶口?”薛昭微微眯眼,“她為什麽遷戶口。”

    婆婆一拍大腿,憤懣道:“哎,說是她爸爸把她接回去了,實際上我猜就是因為那件事!都是那幾個人渣把我們小宴給害了!”

    薛昭的眸光變得晦暗了一些,但臉上仍然波瀾不驚,繼續試探道:“您說的那件事……指的是什麽?”

    “你不知道嗎?”婆婆有些驚訝,急忙捂住嘴懊惱道:“哎呀,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薑宴的事,我大多都是了解的,就是不知道您跟我想的……是不是一件事?”薛昭抿了抿唇,小心謹慎的引導著談話的走向,“您要說的,是不是十一年前的那件事?”

    他也隻是猜測,如果不是這件事,那他大不了說是和跟婆婆的想法背道而馳。如果是猜對了,那他就可以打探一下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麽。

    然而他隻是一個小小的推測,婆婆聞言卻痛心疾首的說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既然你知道是怎麽回事,那你千萬不能對小宴產生什麽輕視的想法,而且還要好好待她,不能再讓她受傷害。那件事本來就不是她的錯,她才是受害者,幸虧後來有她爸爸把她帶走了,不然這孩子要是一直在縣裏呆著,指不定怎麽被人戳脊梁骨呢。”

    薛昭聽著這番話,心跳驀然加速起來,他隱約意識到有一個巨大的秘密就要在他麵前剝絲抽繭。心裏的兩個小人卻忽然開始鬥爭起來,一個在鼓勵他趕緊去探聽真相,另一個卻在勸他別再聽下去。

    他沉吟了一下,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盡量平常一點,“婆婆,這件事我雖然知道了,但我隻知道一個大概,您能不能具體跟我講一講?我怕薑宴出於怕我多想的心理沒有跟我仔細講,但您知道的,她這個女孩一向心思細膩又很沒有安全感。我想如果我了解的深入一點,或許能給她更深的保護。”

    “哎,你說的沒錯,她這個姑娘,確實讓人心疼得很。”婆婆微微歎氣,心傷而又悲痛地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算是被後給人挑撥離間了。當年小宴跟人在酒吧打工,結果遇上了我們縣裏出了名的流氓常三,那流氓可不是東西了,坑蒙拐騙偷無惡不作,還常常欺負人家小姑娘。聽說那天晚上常三吸了點東西,毒癮犯了,就對小宴動了心思,結果小宴在反抗的時候失手打傷了他。當時打得很厲害啊,我兒子帶人出警的,聽說常三當時鮮血模糊的,還進了重症監護室,我們都以為這王八蛋完了。但他死了不要緊啊,別把我們小宴害了,那王八蛋昏迷期間,小宴就一直在看守所裏呆著。她外婆去求了她爸爸好幾次,後來她爸爸才出麵解決了這件事。具體是怎麽解決的,我們也不大清楚,隻是沒多久常三就蹲監獄了,小宴回來把戶口遷走了,姓也改了。”

    婆婆的敘述很平靜,雖然語氣裏帶著感慨和同情,但到底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轉述,很是平淡。

    但即使是這麽平淡的一番話,薛昭放在身側的手卻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心裏也像是被一塊石頭砸中一樣,沉悶的幾乎無法呼吸,就像是要窒息一樣。

    他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極力克製,聲音卻還是帶了輕顫,“就……這些嗎?”

    “如果就隻有那些,那就好了。”婆婆痛心疾首卻也義憤填膺的說:“我聽說啊,那個常三當時好像還拍了點東西,也不知道拍下了什麽,但他進監獄的時候就說過不會善罷甘休。老天仁慈啊,但願這王八蛋別再出來禍害人,也別去打擾小宴了。”

    婆婆後來還說了些什麽,但是薛昭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婆婆家走出來的,腳步虛浮的像是踩了棉花一樣,他隻能扶著牆壁向外走,目光也空洞震驚,久久無法從那些陳舊卻驚心的舊事之中回過神來。

    他從來沒想過,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薑宴已經一個人獨自承受了這麽多,承受了這麽多年。

    “你都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慘,我聽說啊,小宴的衣服……都被那王八蛋扯得差不多了。”

    “那件事對小宴的陰影可嚴重了,她從看守所裏出來之後,整夜整夜睡不著,房間裏不能關燈,還因為吃安眠藥進過醫院。”

    “因為這個,重點大學也沒上成,人生被毀了一半。”

    她的過去,她的家人,她的身世,好像沒有一個是快樂的。她總是把自己偽裝的不可一世,可背後卻有著這麽多鮮血淋淋的痛苦。

    婆婆的話就像是魔音一樣在耳邊久久揮之不去,每一次回想起來,他都會情不自禁的去聯想那個場景。

    絕望而無助的薑宴,罪惡而又下流的男人們,薛昭總覺得自己閉上眼仿佛就能聽到她哭泣的聲音,聲嘶力竭的,侵入心扉。

    回到市裏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薛昭把車停在樓下,習慣性的向上望著,尋找著那扇屬於他的窗,和那盞溫暖的燈光。他在樓下呆了很久,想等著自己的心情平複一些再回去,他不想引起薑宴的疑慮,更不想讓她擔心。

    等待的時間裏他從儲物格裏摸出一盒煙來,他已經很久不吸煙了,這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扔進去的,但他還是抽出來一支點燃,尼古丁的氣味漸漸讓他平靜了一些。

    他回去的時候,薑宴正在做飯,她現在已經拆了石膏,差不多能活動了。

    聽到門響,她頭也不回的揚聲道:“你回來啦?趕緊換衣服吧,晚飯馬上就好啦。”

    然而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聽到薛昭的回答,就在她覺得有些奇怪準備回頭看的時候,一個人卻忽然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雙手箍在她的鎖骨部位,下顎抵在她的肩頭,繾綣卻也用力。

    薑宴愣了愣,抬手覆上他的手,微笑道:“怎麽了?”

    薛昭並沒有給她回答,隻是又將她轉過來緊緊地擁在懷裏,他抱得太近了,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一樣,薑宴幾乎被他勒的喘不上氣,直覺他今天有點奇怪。

    而且他身上還有煙味,她認識他這麽久,從來沒見過他吸煙的。

    “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孩子一樣試圖安撫他。

    “沒事。”薛昭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聲音低沉卻也嘶啞,甚至隱隱帶了一絲哽咽,“我就是……有點想你,想抱抱你。”

    薑宴怔了怔,有些無奈的反抱住他,語氣帶笑的說:“我不是就在你懷裏嗎?有什麽事就跟我講啊。是不是醫院裏出什麽事了?”

    他搖頭,“沒事。”

    “那你為什麽吸煙了?”

    薛昭身體微微僵硬,放開她道:“是不是嗆到你了?”

    “沒有。”薑宴搖頭,走上前擔憂的看著他說:“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遇到什麽難事了?你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啊。”

    “我沒事。”他怕她不相信似的,又重複了一遍,“真沒事。就是最近工作不太順利,有點心煩。我心煩的時候……就容易吸煙。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不吸了。”

    薑宴仍然半信半疑的看著他,抬手覆上他的臉,溫柔而又憂慮的撫摸著,“你有事一定一定要跟我講,不要讓我擔心。”

    他也握住她貼在自己臉上的手,深情而又繾綣的望著她說:“薑宴,你相信我嗎?”

    薑宴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後卻笑了,“我相信你啊,我當然相信你,這世界上我最相信你了。”

    他抿了抿唇,鄭重卻也堅決的說:“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一輩子不會讓你受傷流淚的。”

    薑宴錯愕卻也驚喜的望著他,雖然不明白他今晚的所作所為和所說所講,但對於他口中的每一個字,她仍然深信不疑且感動萬分。

    可薑宴從來沒想到,正是這個嘴裏說著不會傷害她的人,最終卻給了她致命一擊,也正是這個她最相信的人,最後將她推向了萬劫不複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