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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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悅坐在景軒大堂,周義說陸朗這幾天都住在這邊,她安之若素地喝著茶等他,奪愛的風波已經過去了很久,她卻覺得曆曆在目,那些傷口上的瘡疤,一層又一層,結成了堅固的壁壘,現在的她已經什麽都不怕,
麵子、形象……這些都是虛無的,她都可以拋棄,唯一不能拋棄的是被愛,可是她卻不能擁有,她深愛韓億,卻得不到他的愛,但至少陸朗曾經深愛過她,隻要沒有梁安遇,他們一定可以回到從前,那些被愛的時光,她喝了口茶,柚子的清香在鼻尖纏繞,他們在一起將近三年,梁安遇留學回來才多久?她甚至還記的當年他們在一起時談論到同學時陸朗評論梁安遇的話:梁安遇?戴帽子那個?還是紮馬尾那個?我不記得了。
她在心底笑了一下,除了韓億,還有人會抗拒自己麽?
韓億……
就像住在她心底的一個刺蝟,看上去溫馨可愛,讓她心生柔軟,可是一旦真實地接近,就是滿心滿意地疼痛,把她柔軟的感情紮地千瘡百孔。
兩個月前她鼓起勇氣去找他,他竟然應約來到建宇的頂樓,這讓她喜出望外,誰知等來的卻是最無情的回絕,“我目前感情很穩定,而且與你無關,希望這是我和你最後一次見麵……”,
他甚至連“我們”這種字眼都不肯用,她痛苦絕望地幾乎想要從建宇的天台上跳下去,他冰冷的話語字字砸在她心上:“這裏是建宇的地方,任何一個建宇的員工都要對它負責,包括你的父親,我希望你有任何處置自己的行動前能稍微用下腦子想想你的親人……”
她記得他臨走時的那句話:“你要相信,我不是一個有人情味的人。”
她表麵安逸,內心痛苦,即使回到陸朗身邊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雙方長輩達成的協議會讓爸爸在建宇如履薄冰,地位尷尬不受信任,卻還要盡力維持,一旦他跌下現在的位置,那麽她在陸老爺子眼裏也就沒有了價值,她必須在爸爸支撐不住前嫁進陸家,
江悅抬頭,卻看見陸俊走了進來,她與陸俊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八年前他強力整頓南塑的時候爸爸曾經評價過他,說他這個人“令人生畏”,但陸朗的這個哥哥現在是南塑的實權派人物,她想要進陸家還是得得到他的首肯,搞好關係總是沒有錯的,於是她牽起一抹甜美的笑,伸手喊道:“大哥!”
陸俊正要進去的腳步頓了一下,看到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坐在卡座裏跟他打招呼,他在腦海裏搜索了一下,是江成龍的女兒,爺爺點頭的陸朗的女朋友,
陸俊想了一下,走過去,江悅沒想到陸俊竟然在自己對麵坐了下來,有點受寵若驚:“大……大哥……”這是肯定自己位置的意思麽?
陸俊打量了她一下,精致的大波浪,得體的淡妝,恰到好處的微笑,再加上有助益的家世背景,確實是爺爺會滿意的兒媳婦樣子,“聽說你前一陣子住院,我一直沒有空去看看你,是我失禮了。”
“不不,大哥你事忙,當然是公事優先。”
“不過,女人總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這樣折騰,於人於己都無益。”
江悅臉上的笑僵硬地凍在臉上,她聽得出來,這是在諷刺她,
她為了挽回陸朗割脈進了醫院,再加上爸爸和陸老爺子的施壓,所以陸朗才被迫留在她身邊,她知道陸朗的責任心很重,甚至編造了一個故事來使他不得不跟梁安遇分手,這種事,陸俊都知道麽?
陸俊看著眼前這個女人,腦筋簡單,驚慌都顯在臉上,真正的花瓶,相比這個江悅,,他更傾向於陸朗能夠選擇梁安遇,他相信陸朗的內心也是這樣選擇的,隻不過阻礙的因素太多,他說過,會支持陸朗的任何決定,但是做決定之前,得先解開綁在他身上的繩索,這也是他經營南塑多年以期獲得的能力,為了獲得不被束縛的能力,他已經辛苦了太久,今天終於可以派上用場。
“你父親現在身體怎麽樣?”
江悅僵硬地笑笑:“還好,年紀大了,難免有點老人病……”
“他的血壓已經達到中高度的臨界值了,你要注意別讓他太操心,”陸俊給自己倒了一杯功夫茶,“他現在吃的那種降壓藥並不適合他,我建議他換一種……”
江悅感覺到一股心驚肉跳的感覺從四肢百骸湧入心底,爸爸的血壓一直是輕度的,隻有上個月,他去北京替她打通關節偽造病曆文件的時候順便查了下血壓,發現到了15,將近高度,這件事本不該有很多人知道,陸俊,他怎麽會……?
江悅強裝鎮定地笑說:“他血壓一直很穩定,謝謝大哥關心,我會注意的。”
“那就好,”陸朗喝了口茶,“畢竟偽造醫療文件這種事可大可小,不過我想,總要有點心理承受能力的。”
江悅臉色難看,她聽出來陸俊對自己懷有敵意,但是為什麽?她又沒有招惹過他。
“我不知道大哥在說什麽,什麽偽造醫療文件?我爸爸絕不會做那種事的。”
“好吧,那我就當你拿出來的那份沒有生育能力的病曆是真的,”陸俊笑笑,卻讓江悅毛骨悚然,“既然你們不會有下一代,那麽我想對放棄集團資產繼承權這件事,你們應該不會有任何異議了。”
“什……什麽?放棄……繼承權?”
“我以為你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時候,就應該會有這種覺悟了。”陸俊站起來,整了一下外套,“我會讓秘書草擬文件,我相信這件事爺爺應該也不會反對。”
……………………
陸朗回到景軒的時候正好遇到陸俊要外出,他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回房,卻被陸俊攔住:“別回去了,跟我出去喝一杯。”
“我不知道你會喜歡喝酒。”
“偶爾,”
“借酒澆愁?”
陸俊笑著搖搖頭:“開心,抒發一下。”
陸朗忽然覺得自己對大哥的關心太少,他隱忍蟄伏,韜光養晦,養精蓄銳,苦心經營,一直在背後默默地支持著自己,為自己抵抗著來自爺爺的壓力,讓他可以遊離在南塑之外,能隨心所欲地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而自己真正是不問世事,畢業了不進家族企業,一畢業就要結婚,沒結成又悔婚,大江南北遊蕩了那麽久,想創業就創業……種種軌跡,心安理得地接受著大哥的庇護,卻沒有關心過大哥的心情……
“哥……”酒吧裏,陸朗跟陸俊碰了下杯,“廣匯我已經基本安排好了,以後我會盡力幫你,別再那麽辛苦,也別再想著有清姐了,……忘了吧,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幸福,真的!”
陸俊看著眼前這個家夥,他的弟弟,他比陸朗大五歲,看著他從一個小嬰孩長成現在這個青年,話說得像個大人,他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好啊,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啊。”
兩人一飲而盡,陸朗才想起來問:“今天是有什麽高興的事麽?”
“嗯,”陸俊點點頭,“我有一個小小的計劃,需要你幫忙。”
“關於什麽?”
“關於南塑。”
“南塑?”
陸俊點點頭:“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江悅和梁安遇,你究竟會選擇誰?”
陸朗怔了怔,看著手裏的酒杯,波光搖曳,虛幻卻又真實:“大哥,我看過當年你和有清姐的痛苦……我真的不希望安遇因為我受到那樣的傷害……與其兩個人痛苦,還不如我來做個絕情的人……”
陸俊笑了笑,拿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你的意思我懂了。”
“大哥?”
“你知道我為什麽順從爺爺的意思進入南塑麽?”
“?”
“要想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就得獲得能保障自己意願能夠實行的能力,”陸俊喝了一口酒,“8年前,我就下定決心,要獲得這樣的能力,不光是為你,也是為我自己。”
他拿出一個信封遞給陸朗:“8年前我空降進入董事會,爺爺隻給了我資格,沒有給我任何授權,我要從董事會裏分清剔除爺爺的勢力,費了很大的功夫,像外科手術一樣,抽絲剝繭,層層尋覓,有的時候,還不得不選擇與某些人合作與姑息,利用一部分人去削弱另一部分人,由於當年達成的協議,現在的董事會雖然已經幹淨了許多,但有些人仍然盤根錯節根深蒂固,我想借由這次你回南塑的機會,重新整合董事會結構,調整人事。”
陸朗打開信封,赫然是一份名單:“這些人是……”
“任何一個大的企業集團,裏麵都會有派係,現在的董事會,有一部分老舊的勢力,也是爺爺在南塑最後的力量,這部分人年紀比較大,是經驗派,當年我靠著這部分人與另一些人的矛盾,不斷激化利用,才能在董事局站穩腳跟,還有一部分是我這些年慢慢培養起來的後起之秀,這部分人裏大部分是我當年在華爾街結交的,一般有海外名校背景,有一定的實戰閱曆,看問題也比較客觀有見地,另外還有一部分人,是在我的眼皮底下經受了我多年的打磨辛辛苦苦從基層爬上來的,這部分人,沒有名校背景,單靠工作業績和公司的股權獎勵機製,打拚多年,才能站到現在的位置,也就是你現在手上這份名單。”
“你的意思是?”
“8年前的動蕩肅清了一部分,現在我想利用你回到南塑的這個機會,把最後一部分爺爺的勢力清除出去,重新建立新的股權機製,你手裏這份名單是你可以拉攏利用的人,這些人辛苦工作撐起整個南塑的大梁,但是這麽多年一直受到經驗派和海外派的排擠,一直沒有一個可以直接在最高層為他們撐腰的關鍵人物,這個位置我一直留意著,為你保留,你之前一直在廣匯做房地產,有一定的基層經驗背景,我會叫人著重渲染,這次你回到南塑,這些人會成為你的臂膀,”
陸朗看著手裏的名單:“大哥你為了這個準備了多久?”
“一直以來我就有這樣的設想,我盡我的能力最大化地摸清底細,在加上你的配合,最好能成功吧。”陸俊又喝了一口酒:“不成功,便成仁了。”
陸朗收起名單:“不管怎麽樣,大哥你支撐了這麽多年,以後有我在,我們兄弟一起,再難的事也能過去的。”
陸俊搖搖頭:“不,不是我們,”他指了一下陸朗,“是你。”
“??”
“當年為了站穩腳跟,我跟現在的經驗派之間達成過利益協定,海外派也視我為首腦,隻要我還在,你就不能施展拳腳,所以,你得到基層派的支持之後就應該立刻要求召開董事會提議罷免總經理。”
“罷免總經理?”陸朗皺了皺眉,“有三分之一的票選確實可以提起罷免議案,可是這也得過半數董事同意才能通過啊?”
“還有一種情況,可以不經罷免,直接改選……”
陸朗想了想:“我想不到。”
陸俊笑了笑:“那就是現任總經理死亡或失蹤超過一個月……”
“大哥!”
陸俊拍拍他的肩膀:“我還沒有那麽傻,不過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是真的,你就按我失蹤來處理,我知道你可以處理好的。要知道,我們都是爺爺的孫子啊……”
陸朗看著手裏的名單,覺得分量很重:“大哥,我……”
“至於梁安遇,雖然博安現在隸屬於建宇集團,但我在之前已經抹掉了她在博安的工作痕跡,而且韓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現在博安在他的保護之下,爺爺暫時也沒有什麽辦法。”
“記住,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和安遇的將來,你和安遇能不能在一起,就在此一役,”陸俊喝完最後一口酒,“別重蹈我和有清的覆轍,這就是我對你們對好的祝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