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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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景軒的住處,陸朗就一直在想今天晚上大哥說的話,回到南塑他麵臨的將是那樣嚴峻的形勢,但是也可想而知當年大哥孤立無援地進入董事會時麵臨地多麽更加艱難的局麵,他能遠離南塑逍遙這麽多年,是建立在大哥的堅守之上,現在也到了他來為大哥頂風抗雨的時候……至於安遇……

    陸朗看著屋頂,櫻桃木的屋梁縱橫交錯,現在有韓億照顧她,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她那麽單純美好,他閉起眼睛眼前就是當初在海邊的日子,每一段相依偎的瞬間,每一個甜蜜的親吻,那些幸福甜蜜的片段,那會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時光,

    他想起曾經的有清姐,那時的他還在讀書,隻記得大哥的痛苦與隱忍,曾經他不懂,現在他懂了,他不敢想象安遇在他麵前出任何意外,光是想象就覺得無法忍受,

    他想起爺爺說的話,“你現在沒有能力做選擇,等你有能力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她其實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愛你,感情不過是生活的點綴,婚姻也不過是為了生命的延續,你可以去問問阿俊,現在的他還會選擇跟徐有清在一起麽?……孩子,這是我對你們的期望,快點長大!如果你不肯長大,那就我來幫助你們長大。”

    今晚,他問大哥,你後來有去找過有清姐麽?你還想跟她在一起麽?

    大哥笑了,他卻覺得笑容裏充滿了落寞,大哥說他尊重她的任何選擇,並不是不愛,而是時間到了,就好像天會黑也會亮,愛情時間久了,就會變成親情,變成雲淡風輕。

    時間久了,安遇是不是就會忘了他,重新開始她本該快樂的生活?自己是不是也能把愛情變成親情,像大哥那樣在心底裏維係?

    或許,她跟韓億在一起,才是更好的選擇……

    他想起曾經在漫天星幕下她的笑臉,那套天幕的房子,他還留著,也許會留一輩子,他曾經以為,那會是他愛情的歸宿,現在的的他也隻能把他夭折的愛情埋葬在那裏……

    ………………………………

    安遇一整天都窩在房間,韓億這裏遠離塵囂,空氣安靜地像要滴出水來,在這裏她可以安靜地思索自己的未來,

    她愛陸朗,可是陸朗選擇了江悅,他說他沒有愛過她……

    她覺得自己已經能夠開始接受這個現實,很多年前,她就在心底裏接受著這樣的現實,

    相比於江悅那樣耀眼的光彩,她們倆就像是皇帝的宮殿和鄉郊的木屋,陸朗選擇宮殿,她默然接受了,再傷心再難過,也被她內心深處那一直以來的自卑給合理化了,

    韓億是個好人,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好,可是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江悅喜歡他,連陸朗都知道江悅與她之間孰優孰劣,韓億為什麽喜歡她?憑什麽喜歡她?就算是現在喜歡,又能持續多久?

    她想到傍晚和媽媽通的電話,媽媽叫她去聽一首老歌,叫《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說是她們那個時候最流行的歌了,她聽了幾遍幾乎有點停不下來,她知道自己現在是最難過的關卡,為上一段感情筋疲力盡,對以後的感情無力支撐,好想就這麽算了,就這樣,別再想什麽愛情,什麽堅持,什麽背叛,什麽自傷,放逐自己去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世界,過最簡單的生活……

    她閉上眼睛,聽見風吹樹葉的聲音,還有一個人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像是敲在她耳膜上,

    她睜眼抬頭望去,房間的盡頭,是一扇碩大的玻璃落地門,門外是挖得很不規則的池塘,水麵上煙波繚繞,池塘另一邊,精致的小路上,霧氣蒸騰,熏黃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一個人影由遠及近,撥開傍晚昏暗的迷霧,逐漸清晰,英俊挺拔,風衣的衣角劃過灌木,路邊的花草輕顫,

    安遇慢慢地站了起來,

    來人的麵目漸漸清晰,不是陸朗,是韓億,

    她冷靜下來,她一直都知道韓億和陸朗有些相似,所以江悅才會陸朗來代替他,難道自己現在也要像當年的江悅一樣,用韓億來代替陸朗麽?

    不,不行,這樣不行,梁安遇,你一定要冷靜,你現在需要空間,需要時間,你需要自己平靜地來處理這個問題,這個時候,如果你選擇韓億,你就會變成你以前不齒的江悅的那種行為,對韓億是多麽不公平,你也不能一直這樣依賴韓億,不能平白地依賴別人,

    你得要自己振作起來,失戀不過是人生的小事,時間會解決一切,這個世界,除了陸朗,除了韓億,除了這些年的糾糾葛葛,還有很多其他人其他事,不是麽,

    ……………………

    陽光明媚的下午,蘇也坐在餐廳靠窗的座子上,有點心神不定,這兩天她一直在旅館和廠區之間奔波,自從被陸總點撥過之後,豁然開朗是開朗了不少,可是認清周先生隻要錢這件事還是讓她一籌莫展,即使如陸總說的,周先生果然鬆了一點點口,也不過是降到380萬,她算算自己的所有財產,即使把爸媽留給自己結婚的房子賣掉,也湊不夠380萬,能有150萬就很了不起了,

    她用手托著下巴看著窗外,上午她又去了廠區,周先生卻破天荒沒在,她就坐在園區外麵的餐廳裏發呆,陽光暖暖地灑在她身上,以後要怎麽辦呢?

    陸俊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紮著短馬尾的女孩托著下巴靠在窗台邊,外套毛茸茸地捧著她的臉,陽光把她的周身鍍上一層金色,連睫毛也鋪上了一層淺金,窗邊開得燦爛的彩葉草結出淡藍色的花朵,在風中輕輕搖曳,

    他想起以前有清說:“你知道彩葉草的花語是什麽麽?”

    “絕望的愛……”她遺憾地看著它,“為什麽會有這種花語……”

    為什麽會有這種花語?

    既然是愛,又怎麽會絕望?

    不能讓人充滿希望與期冀的,又怎麽能叫**?

    陸俊走到她對麵坐下,蘇也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他們不算熟,現在這樣頻繁的見麵次數實在有點奇怪,一次偶遇兩次偶遇也就算了,今天也要算偶遇?

    “我特意來找你,”陸俊點了杯茶,“有點事跟你商量一下。”

    蘇也回過神來,點點頭,以他的能力找到她並不難,不過有什麽事要跟她商量呢?她有點不解。

    陸俊把一份文件放到桌子上,蘇也拿起來翻了翻,土地轉讓合同?是她的那塊地!總價款是……“200萬??怎麽可能?”

    “南塑打算在這裏擴能,新上兩條生產線,買下了周先生在這裏的廠房。“

    “所以他就把射陽的地便宜給你?”蘇也立刻做小伏低,“陸先生,我知道你這種大企業家是不會在乎這些蠅頭小利的,這種小小的地塊與你也沒有用處,你不如賣給我啊?”

    陸俊搖頭:“不,這塊地對我有用處,我不打算賣掉它。”

    “有什麽用處?”

    他拿出另一份文件,是一份空白合同:“我打算把它作為資產入股你的旅店,但是作為交換條件,你必須答應我幾件事。”

    “好,我答應你。”

    陸俊挑挑眉,“你不問我是什麽事麽?”

    蘇也看著合同說:“不管你提出什麽要求,我都會答應你……你可以有很多選擇,但是除了你,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陸俊忽然覺得心裏有根弦被她這種視死如歸的感覺觸動,他微微失神,接著說:“我的要求很簡單,都寫在合同裏了,你如果沒有異議可以簽好送給小王。”

    蘇也翻開合同看了看條款,前麵一切正常,隻是附加條款有點奇怪:……本項目作為甲方的私人投資,由甲方匿名入股,乙方不得將其信息對外公布……乙方負責項目的具體經營管理,甲方作為較大出資方,對本項目經營方向保留決策權……

    不能說……也不能做……

    私人投資,說明跟南塑集團無關,按理說,他這樣的大老板想投資的話,會有大把的好項目可供選擇,怎麽也不會錢多到花不出去硬要塞在她這裏吧?她這家旅店即使最好的時候也隻是能收支平衡而已,以他的商人本性,又怎麽會做不賺錢的買賣?可是這份合同又實在看不出來哪裏奇怪。

    “你……為什麽幫我?”蘇也很猶豫。

    “蘇小姐,”陸俊雙手交握,靠在沙發上,卻不顯得慵懶,“你也知道我不會投資沒有前景的事業,那塊地的地理位置我看過,還算可以,不會遠離保護區,也靠近南塑的風電場,灘塗風電本來就可以成為很好的觀光項目,原本的風力設施,譬如說磨坊等等,我們都會保留,我相信南塑的能力,風電場建成以後那裏的人氣必定會比現在更旺,所以你的旅店有一定的前景,如果經營得好,我還打算把它作為南塑員工戶外拓展的選擇之一。”

    “有這麽好?”蘇也被他說的美好未來震撼住了,這不儼然是走上人生巔峰的節奏?

    “更主要的是,因為明年開始我會直接主管能源部門,因為風電場的原因,我可能會經常過去,我希望你能安排布置好我的住處,可以隨時使用。”

    啊,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蘇也在心底做了個鬼臉,說到底,就是給自己買了個房子還兼打掃女傭,哦,這個女傭還得負責這個房子不虧錢……

    可是為什麽自己還有一種自己賺了的感覺?

    她捏著那兩張紙,覺得分量有點重,要是簽了,她的小店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了……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考慮,這件事不急,不過我還有另一件事,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我的幫助?”

    “蘇小姐,”陸俊看了一眼窗腳的彩葉草,“我知道你和梁小姐是很好的朋友,她和我弟弟陸朗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

    “……”

    陸俊明顯地猶豫了一下才說:“八年前,我曾經有過一個女朋友,”

    蘇也有點意外地看著他,說這個做什麽?

    “我爺爺並不滿意這個女孩,老人家比較強勢,也獨斷慣了,用了些手段,那時的我在醫院工作,隻是一個小小的外科醫生,沒有能力和爺爺抗衡,最終導致了一些不好的後果……”

    “不好的……後果?”蘇也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陸朗跟安遇分手是因為……你爺爺?”

    “建宇重工這些年和南塑一直有業務上的重疊,雙方有些競爭,江悅的父親在建宇有一定的勢力,因此爺爺屬意江悅能成為陸朗的妻子,雙方可能達成了某些協議。”

    “那陸朗怎麽就同意了呢?”

    “陸朗有一方麵是擔心當年我女朋友的事情在梁小姐身上重演,另一方麵……”陸俊搖了搖頭,“江悅以自殺和這個來要挾他,”他拿出一張病曆,

    蘇也接過來一看,是江悅在北京的病曆,時間是2008年,診斷結果上赫然寫著“因人工流產引起的輸卵管廣泛性損傷……”,她指著這個:“這,什麽意思?”

    “就是不能再懷孕的意思。”

    “不孕?”蘇也又看了看病曆,“因為陸朗?”

    “據說是因為陸朗。”

    蘇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這麽複雜的情況……

    “你不必太在意,因為這份病曆是假的。”

    “假的?”

    “我曾經是醫生,也執業過一段時間,我聯係了在北京這家醫院的朋友,確認了真偽,這份病曆應該是江悅的父親托人偽造的,按照她這個時間節點,在該醫院的電子信息庫上根本沒有她流產以及不孕的診斷信息。”

    “那陸朗怎麽還會跟她在一起?”

    “陸朗並不知道這個是假的。”

    “什麽?”蘇也有點驚訝:“那你怎麽不告訴他?”

    “他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隻會更加痛苦罷了,以我的能力,現在說他們以後一定能在一起之類的話為時尚早,我也不能給與陸朗和梁小姐不切實際的承諾,”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當年我被迫和女友分開,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爭取著有一天能夠有能力保護她,可以讓爺爺接受她,但是,”陸俊看了眼窗外,“或許是我們的感情不夠堅固,她並沒有等我,我們分開不久她就結婚了……”

    “……”蘇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這是人家的瘡疤,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來,但他內心一定很痛苦吧,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陸俊喝了口茶,“我知道陸朗其實並不想跟梁小姐分手,如果梁小姐也還放不下陸朗的話,我希望你作為梁小姐的朋友,能夠適當地給予她堅持下去的力量,以後如果有一天,陸朗能不再受爺爺的限製,能夠自主地選擇自己的妻子,我也希望你能把我今天告訴你的這些事實告訴梁小姐。”

    “那萬一這中間安遇和別人在一起了呢?”

    “要是她不再愛陸朗了,那就一切結束,這些話就隻有你我知道,告訴她們隻不過徒增遺憾……這世上有遺憾的感情有太多了,也是我們無力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