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癡心盡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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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夕涼照往常一樣進入暮華的房間喂暮華喝藥。

    聽力極好的暮華在聽到房門被人輕輕地推開的聲音後,眉頭忍不住皺了又皺,他隻是側過臉,繼續翻看著一本書頁泛黃的古籍。

    暮華的臉上蒼白一片,唇上沒有一點血色,他擁著血紅色的錦被,披著血紅色的衣服,這一切,卻更加顯得他臉上的那一片蒼白,白得有些觸目驚心,他就像是從棺材中逃出的死屍一般,除了能夠呼吸之外,觸感盡失,周身上下,冷得像塊千年寒冰一樣。

    暮華雖是迷音國國君的兒子,擁有十三皇子的尊崇地位,但他的體內,卻種有玄冥蠶,這種蠱中至尊,讓他每天都在承受鑽心噬骨之痛。為了救暮華,夕涼便用鮫人族的禁術,以人的精氣作為藥引,為暮華煉製能夠令玄冥蠶暫時休眠的丹藥。可是,對於夕涼的好意,暮華卻從不領情,他對於她的,就隻有痛恨,她有多愛他,他便有多厭惡她!

    夕涼小心翼翼地走近暮華,她身上的鈴鐺,輕輕地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不合時宜地打破了室內原有的靜穆。夕涼捧著藥碗,呆呆地盯著暮華的側臉發呆,久久移不開眼,她望著他,眼睛之中泛起了一層水霧,眼神之中滿是愛意和心疼。

    夕涼坐在暮華的床邊,嘴角強扯出一抹笑,鼻子卻是酸酸的。暮華冷冷地瞥了床邊人一眼,夕涼紅唇微啟,剛想要說些什麽時,暮華卻無情地一把推開了夕涼手中的白玉碗,白玉碗墜地之後,便立刻發出了一聲脆響,跌得粉身碎骨,碗中血紅色的汁液,濺了一地。

    夕涼一雙淚眼望著暮華,暮華無比絕情地道:“我說過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的死活,也與你無關!”

    夕涼抓著暮華那冰冷刺骨、煞白一片的手,眼淚大滴大滴地往外湧,一顆又一顆純白色的珍珠,鋪滿了床邊那血紅色的錦被。她悲切地道:“怎會與我無關?我愛你,便見不得你受這樣的折磨。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肯給我機會去幫你呢?”

    暮華無比厭惡地抽出自己手,對著夕涼冷笑道:“幫我?用千千萬萬個無辜人的性命去為我一個人續命?每天這樣用犧牲別人的方法去減輕身上玄冥蠶所帶來的痛苦,去苟延殘喘地活著,倒不如讓我痛痛快快地死掉算呢!你知不知道,每當看到你,我便會有濃濃的負罪感,那麽多的人因我而死,這讓我感覺自己好無恥,好卑鄙!”

    “不!”夕涼一把抱住暮華的腰,頓時,一陣冰冷得令人發指的感覺在夕涼的全身各處蔓延開來,“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我隻想讓你好好地活下去,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

    當年,夕涼作為鮫人族的公主,鮫人王為了表示自己對蛇魔獸的一片忠心,於是便將年僅三百歲、尚未成年的夕涼嫁給蛇魔獸做魔後,夕涼不想讓自己大好的一生斷送在麵目猙獰、心狠手辣的蛇魔獸的身上,於是便在輕塵的幫助下,拚死逃出了蛇魔獸的魔宮。但夕涼的逃跑令蛇魔獸大怒,也令整個鮫人族蒙羞。鮫人王一怒之下便同夕涼斷絕了父女關係,心胸狹隘的蛇魔獸更是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蝦兵蟹將去追殺她。

    當夕涼身負重傷,輕塵生死不明時,是暮華將她從死亡的邊緣一把拉了回來。她猶記得那天,一身青衣的暮華披著金色的光輝,向她緩緩地走來,他的臉上掛著比初晨第一縷陽光還要燦爛的微笑,也正是從那刻起,暮華徹徹底底地走進了夕涼的心裏。

    但暮華的心中,卻早有所愛。他愛的人,名喚瑜歌。瑜歌地位卑賤,是一名戲子,但暮華卻從未輕看過她,他自降身份,親自為她描眉,她在台上吚吚呀呀地唱著,他便在台下癡癡傻傻地看著,他的心中,眼中,都隻有她一人。

    他出生在勾心鬥角的皇族,卻無意於繼承大統,他不爭不搶的淡泊心性,在他身為迷音國國君的父皇看來,卻是不求上進不思進取,並且,他還一次又一次地拒絕賜婚,表明此生唯獨衷心於瑜歌一人,他的父皇為此龍顏震怒,以瑜歌狐媚惑主為由,將瑜歌丟進了大獄,他卻豁出性命也要保瑜歌周全,這令父皇對他失望透頂。

    夕涼不止一次地表露過自己對暮華的心意,但暮華的一顆心,卻被瑜歌占據得滿滿當當,再沒有一點點的位置能容得下夕涼。夕涼不甘心,她身負重傷時,是暮華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她不相信,暮華對她,就真的沒有一點愛意。

    於是,夕涼便用劍指著暮華,對著暮華和瑜歌,冷冷地道:“今日,你二人僅有一人能夠存活,你們,選擇誰死誰活?”

    暮華無比鎮靜地推開夕涼手中閃著寒光的劍,讓她安分一點,不要這樣過分地胡鬧。

    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夕涼便用劍刺在了暮華的肩頭,一時之間,殷紅的鮮血浸透了暮華的大片衣衫,瑜歌驚慌失措,她以為夕涼真的要殺掉他們其中的一人,為了保護暮華,於是這個傻女人便堅毅地道:“我選擇……舍我,保他!”然後,她便直直地向著夕涼手中的劍撲去,那淩冽的一劍,狠狠地刺穿了瑜歌的心髒。夕涼見狀便愣住了,她隻是想試探一下二人之間的情分究竟會有多深,並沒有真的想要去殺人,她隻是想讓瑜歌將暮華讓給她而已。

    瑜歌的血從身體中噴湧而出,暮華一把推開夕涼,將瑜歌緊緊地圈在懷裏,瑜歌的血,染透了暮華青色的衣裳。暮華痛哭起來,瑜歌用沾滿鮮血的手,顫抖著拭去了暮華臉上的淚,她氣息奄奄地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要好好地活著。她,真的,真的很愛你!”瑜歌吃力地從口中吐出了這些字,隨後便死掉了。

    夕涼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似的,大哭了起來,她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拉著暮華的衣服,哽咽地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還未等夕涼說完,暮華便一把將夕涼狠狠地推倒在地上,咬牙切齒地道:“以後,離本皇子遠一點,若下次再見到你,本皇子定會殺了你!”夕涼哭得更傷心了,她死死地抓住暮華的衣角,暮華一臉的厭惡,揮劍便將自己的衣角決絕地斬斷,然後,他便低頭在瑜歌的額頭上深情地落下了一吻,起身抱著瑜歌走掉了。

    夕涼望著暮華遠去的背影,她緊緊地抓著手中暮華的那截衣服,放聲大哭起來。如果早預料到會是如此結局,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今日之事的,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暮華聽聞斷目崖上有一種名喚藤閣草的仙藥,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為了救活瑜歌,他便隻身去了斷目崖。但斷目崖上毒蟲毒草甚多,稍有不慎,便會斃命。夕涼不放心暮華以身犯險,於是,便一路悄悄跟隨著他。就是在那裏,暮華被玄冥蠶鑽入體內。

    夕涼拖著奄奄一息的暮華離開斷目崖,但暮華卻在不斷地掙紮著,他不甘心就這樣回去,他要找到藤閣草,他要救瑜歌,他不想回去隻能麵對著瑜歌那具冰冷蒼白的屍體而無能為力。

    但是,上蒼卻故意刁難,連一具屍體都沒有留給暮華。等到暮華回到住處時,卻得知了另一個噩耗――國君已經下令將瑜歌的屍體用烈火焚燒後下葬!

    終究,他還是來晚了!

    暮華瘋狂地扒著瑜歌新墳上的泥土,夕涼心疼地一把從背後將他緊緊抱住,哽咽地道:“暮華,你清醒一下啊,她已經死了,回不來了!”

    暮華紅著一雙眼睛,無比憤怒地甩開夕涼,將其重重地推倒在了地上,剛轉身走了兩步路,一口鮮血便按捺不住地從喉嚨中噴湧了出來。然後,暮華便大病了一場,終日纏綿於病榻。

    暮華體內的玄冥蠶,令眾多王醫都束手無策,就連整個通州大陸德高望重令人信服的大祭司,都沒有應對的法子。

    被死神狠狠地扼住喉嚨,暮華非但沒有半點驚恐,反而從容得很,因為,死,並沒有什麽不好,死掉之後,他馬上就可以見到他心心念念的瑜歌。自從大病一場之後,暮華感覺一切的顏色都是那麽地蒼白無力,於是,他索性將所有的東西都換成了曼珠沙華的那種妖豔奪目的紅,殊不知,這種烈得欲燃的紅,更加襯顯出了他駭人的病態。

    在暮華準備從容地麵對死亡時,夕涼卻為了救他,不惜動用了鮫人族的禁術來煉製丹藥,使暮華體內的玄冥蠶暫且休眠,以此來為暮華續命。

    但無論夕涼付出了多少,暮華卻一直不會領情,他痛恨她,隻會將東西狠狠地丟向她,讓她遠遠地滾離自己。為了能夠繼續留在暮華身邊,夕涼便隱藏了自己高貴的身份,做了迷音國皇室的一名舞姬。夕涼一舞傾城,美豔絕倫,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有很多,比暮華優秀的也大有人在,可夕涼這一生,卻執迷不悔地隻認定了暮華一人,心中眼中,再也容不下旁人。

    夕涼聽聞玄機門門主琉衣的體內種著碧血紅蓮,這碧血紅蓮,可是比藤閣草更難得的稀世珍寶,若是用琉衣的心頭血為暮華喂食,那暮華體內的蠱蟲,肯定會被輕而易舉地化解掉的,到時候,暮華不僅能夠身體複原,並且,還能靈力大增……想到這裏,夕涼便鐵了心要對琉衣下手,但奈何琉衣身為玄機門的門主,身邊跟有一群靈力高強的人,這令她難以近身。既然不能用蠻力,夕涼便決定要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