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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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旬的一日,我正在院中打理我種的幾株蘭花,聽見外麵有人叫我,轉身就看到宣逸正從門外走來,錦衣華冠,行動間佩玉瑽瑽。
我不禁在心裏笑,還是第一次見他穿得如此正經。
他道:“今日是鄭國公的壽辰,你和我一起去吧。”
二哥他們已經過去了,我一個女孩子去做什麽呀?”我笑著打趣他,“而且,殿下不是最討厭這些應酬嗎?鄭國公該是個多了不起的人物啊,竟然讓堂堂旭王殿下這麽熱心。”
他卻突然低頭看看我種的花草問道:“你家鄉是蕪城?”
既要改頭換麵,身世來曆自然是要換的,如今我們的家鄉不再是天水和北岸的楚國臨州,而是天水和南岸的薑國蕪城,因為那裏臨近楚國,口音也與楚國相近。
雖然知道雲歸他們在蕪城做了周密的安排,但是此時聽宣逸這麽問,我還是不由得心裏一緊,難道他發現了什麽?
我抑製住心裏的慌亂,回答道:“是啊。蕪城怎麽了?”
蕪城確實離阜都挺遠的,可你也不至於這麽孤陋寡聞吧。鄭家是薑國世家之首,鄭國公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他做壽,誰不想去。”他搖著手裏的折扇,一臉嘲笑的表情。
我鬆了口氣,這才發現隻是剛才那一瞬間,整個後背都已經全是汗。
我道:“這麽熱心,隻是為了給鄭國公賀壽?我才不信呢。”
他用扇子敲敲我的肩,笑得一臉得意:“你知不知道,今天孤竹會去彈琴啊。這麽難得的機會,你不去?”
我吃驚不已:“啊?孤竹身在江湖,怎麽會和鄭家這般官族貴閥有來往?殿下你少騙我。”
宣逸一臉得意地道:“鄭國公之孫鄭光弘和我們是好友,孤竹隻是看在他的麵子上,受邀去彈一支曲子而已。你要知道這彈琴也需知音,今日參宴的皆是薑國最有修養才華之人,這樣才不算辜負了孤竹那樣好的琴音。若是給那些全然不通音律的販夫走卒聽,豈不是可惜?”
販夫走卒、不通樂理之人,也定然可以被孤竹的琴音感動,而那些佩金帶紫、出生故家之人,卻未必就聽得懂孤竹的琴音。更何況,孤竹這樣遠離俗事的人,也未必會在乎這些。
我在心裏暗暗這樣想,嘴上卻什麽也沒有說,宣逸他生於帝胄皇族,有這樣的想法也是自然。
他看了我一眼,道:“怎麽,很想反駁?”
我搖頭,吩咐人把修剪花草的工具拿走。
他卻一笑:“其實,我也不理解孤竹為什麽會這麽做,所以就姑且這麽想吧,或許日後你可以明白。”說完他站起來問道,“你到底去不去?”
我忙答道:“我去,我去。”
既然是鄭國公做壽,我便是自然要去的,不是因為鄭國公的身份,而是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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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逸帶我從側麵進了鄭國公府,剛進去便有一個年輕男子迎了出來,文質彬彬的模樣,對宣逸規規矩矩施禮,笑著道:“光弘來遲了,殿下恕罪。”
宣逸搖著扇子直搖頭:“又沒有外人,何必這樣多禮,我就最見不得你這個樣子。”
鄭光弘道:“殿下就不要打趣我了。這不是在家嘛,要是被祖父知道我不知禮數,定要責罰的。”
宣逸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向鄭光弘介紹我道:“這位是許姑娘。”
宣逸隻說了這麽一句,鄭光弘也沒有多問。大家分屬新舊兩黨,說了身份,反而尷尬。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鄭光弘,隻覺得他清爽幹淨,與那些世家紈絝多有區別,但也並未多加在意,幾年以後才發現,有時候哪怕是擦肩而過之間也藏著命運的深意,無論這深意是好是壞。
正在這時,突然聽見外麵有人通報說太子到。
宣逸對鄭光弘道:“你去吧,不用顧著我了,等會我自去拜見國公。”
鄭光弘歉然對我們道:“孤竹已在後院,二位可以先去找他,光弘隨後就到。”說罷匆忙轉身朝前院走去。
宣逸立刻拉著我往另一個方向走。
我拉住他道:“殿下,你帶我去見太子好不好?我從小地方來,沒見什麽大世麵,這麽好的機會可不想錯過。”
他鄙視地看著我:“有什麽好看的?他雖也長得不錯,可是和我比起來可差遠了!”
我笑道:“是麽?我可聽說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相貌出眾啊。”
他故作不屑地道:“那是他生的比我早,多出了幾年風頭。”
我看著他,什麽也不說。
他終於無奈地道:“反正我不去。太子既然到了,過不了片刻阿姐也會到的,被她抓住,就別想輕鬆了。我在剛剛經過的那個亭子裏等你,你遠遠地看一眼就好了,趕緊回來。”
他的回答正中下懷,我露出一個十分遺憾的表情,然後與他道別,轉身向鄭光弘的方向追去。
鄭光弘一邊走一邊疑惑地問道:“許姑娘這是?”
我道:“聽說太子殿下風度翩翩,今日機會難得……”
他顯然被我直白的話驚到了,但涵養甚好,僵掉的笑容很快恢複正常:“姑娘還真是……好雅興。”
我也笑著道:“呃……好奇心而已。公子不必顧及我,等會我自己去和旭王殿下他們會合。”
鄭光弘歉然與我道別,然後走向了正廳的方向。
此刻前院張燈結彩,甚為熱鬧。我剛在眾人中間找了個不太顯眼的位置,就看到門口有兩個人走進來。
左邊的男子身穿暗紅金紋長袍,長眉鳳目,周身上下散發著高貴淩厲的氣勢,令人不由得臣服,必是薑國太子宣恪無疑了。他的右邊還有一位男子,相貌亦是甚為清俊應該是排行老四的端王宣淩。
鄭國公從裏麵迎出來,雖皓首龐眉,卻依舊精神矍鑠。太子的外祖父和鄭國公是同胞兄弟,又親上做親娶了鄭國公的孫女為正妃,二人的關係可見一斑。
宣恪的姿態放得很低,道:“恭祝國公福壽無雙。國公親自來迎,讓恪這個做小輩的如何當得起。”他笑起來,眼睛微微眯起,像一隻狐狸。
鄭國公笑得紅光滿麵:“君臣之禮怎可廢,殿下折煞老夫了。”
這時,隻聽一聲“長稽公主到”,宣碧梧一身海棠紅對鳳紋的長裙,從門口迤邐而來。刹那之間,眾人的目光又重新集中到了門口。
想來宣碧梧一到,又是新一輪的場麵話,我甚覺無趣,便趁機悄悄離開了。
今日我來,隻是為了摸清府中的道路和布局,以備日後之用。能夠這樣光明正大地進入這座國公府的機會實在不多,況且今日府中之人甚多,即使隨意走動也不會惹人懷疑,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而我做這些準備,是為了和忘塵穀穀主的約定,她教我防身的秘術,而我為她來這裏做兩件事——取回一樣東西,以及一個人的性命。
國公府屋宇錯落、回廊曲折,我仔細觀察建築的結構,辨別了大致的方位之後,便開始向裏麵走,並在腦海勾畫府中的布局圖。天色轉黑之時,我已經將外府的情形看得差不多了。
想著跟隨宣逸或許可以到內府中看看,便忙去約定的地方找他,可是等我到達和宣逸約定的亭子時,並沒有看到他,想必是他等得太久,已經離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