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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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時,發現自己依舊在之前住的那所院子裏。孤竹應該是一直守著我,此刻趴在床沿上睡著了。我用了好半天才回憶起來發生了什麽,那個男子的劍上一定塗了毒藥,我才會突然暈倒。
這時,門口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下一刻,突然感覺放在床沿的手被隔著衣袖握住了。孤竹依舊趴在床沿上,悄聲道:“閉眼。”我雖不明白原因,但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那腳步聲漸漸到了屋內,然後是什麽東西放在桌上的聲音。
藥熬好了。”陌生的聲音在屋內響起。然後感覺孤竹鬆開我的手站起來,對來人道:“辛苦了。可能是太累了,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房間靜了一會,然後聽到剛才的那人說道:“服了解藥已經三天了,今天應該會醒的。”聲音頓了一下,又重新響起,“藥還煎著,我去看看。”
腳步聲漸漸消失後,才聽到孤竹的聲音:“他走了。”
我睜開眼,問道:“他是?”
孤竹小聲道:“那日在街上要殺你的人。但他解釋說,他以為我們是衝著他來的殺手,一切隻是誤會,然後還把解藥交給了我。”
他將我扶起來,又在我背後放上一床被子讓我靠著。然後他走到桌旁,用銀針試試了藥,這才端起走了過來。
我想要伸手去接,卻發現一點力也使不上,差點打翻了藥碗。
孤竹搖搖頭:“還是我來吧。”
我笑道:“原來生病了待遇這麽好。”
他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差點死了。還好他把解藥拿了出來,不然……”他邊說邊舀了一勺藥送到我的嘴邊。
鬼門關走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放心吧,我哪能這麽輕易就死了。”
他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我喝下勺子裏的藥,頓時苦得想哭,連連道:“苦死了。別用勺子了,直接用碗吧。”
他便真的將碗送到我的嘴邊。我一口氣咽下去,又喝了幾口他遞過來的溫水。
他一邊將碗放到桌上,一邊笑著道:“鬼門關都不怕,卻怕這點苦藥,嘖,嘖。”
呃……”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問道:“孤竹,你的劍放在哪?”
他轉過身來,也不說話,隻是將雙臂伸向身側。他穿的這件衣服質地輕薄,袖子雖然寬大,看樣子也沒法把劍放進去。隻有那條素錦的腰帶特別可疑,兩邊用同色的絲線繡著瑞錦紋花樣,中間空出來應該正好藏入那把劍。“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那把劍收起來可以放進腰帶,拿出來卻直如弓弦,當是軟劍中的極品。修習軟劍難度之高,我早就聽父親說過,沒想到孤竹竟然是個中高手。
找到了?”他微偏著頭,笑著問。
我歎了口氣:“可惜你的劍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看清。對了,那個人究竟怎麽回事?”
你終於開始關心這個了。”他看了看外麵,然後走過來坐下小聲道,“他雖解釋說是誤會,可我覺得很可疑,隻是目前還看不出他的來曆。或許,真的是來殺你的,卻發現無法從我手中逃脫,這才交出了解藥。又或許,他還有其他目的,所以還不能讓你死。”
我想了想,道:“除了孟曆,我也想不出誰會來殺我。算了,不管了。他也許會再找機會下手,與其防備他離開後敵暗我明,不如邀他同行靜觀其變。”
他讚同地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你先裝得虛弱一點,這樣我們才有理由邀請他,所以剛剛才讓你裝睡。”
孤竹依舊扶我躺下,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門口又傳來了腳步聲。不多時便看到一個男子走進來,右手端著放藥的托盤,左手握著一把長劍。此刻他略微抬起頭來,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我假裝朦朦朧朧地睜著眼,輕輕地咳嗽了幾聲。
那人見我醒了,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隻看了我一眼,然後將藥碗放在了桌上。
孤竹對他略一頷首,道:“此前心憂內子的身體,一直……不知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少風。”他的聲音簡練,不帶任何感情。
孤竹點頭,一臉擔心地道:“我們也知道少兄是無心之失,隻是如今內子毒雖解了,身體卻依舊十分虛弱,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毒還有殘留……所以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兄台能不能在內子痊愈之前與我們一道同行?”
少風略一頷首算是同意,然後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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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又躺了半個月,等肩上的傷口好了一些,我們三人這才離開錦城繼續向東南行去。其實除了肩上的傷,我的身體早就已經完全好了,但是為了表現得依舊身體虛弱,我隻能一直坐在馬車裏裝作弱不禁風的樣子。也因為這樣,我們改變行程,放棄了去山汮國的計劃,打算穿過赤國直接去南滄國。
少風聽完我們的行程之後沉默不語。孤竹對少風解釋說,南滄國境內有一處適合療養的靈山溫泉,所以想要帶我去。少風抿了抿唇角,終於還是點頭應允。於是,他們二人護著我這輛馬車終於慢悠悠地開始向南滄國行去。
剛開始的時候,為了孤竹能夠貼身保護我,我和他扮作了夫妻。但是當旅程因為少風一直沒有露出什麽可疑之處,也因為我的“弱不禁風”而被拖得冗長之後,這一計策漸漸顯示出了極大的問題。剛開始住在較大的客棧時,孤竹還能睡在一邊的小榻上,後來投宿在小的集鎮,孤竹就隻能每晚都趴在桌上睡覺了。
一天晚上,看著孤竹用手臂撐著頭坐在桌邊的樣子,我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提議:“不如到床上來睡吧,這樣更……安全。”所謂事急從權,我倒是沒有那麽介意,隻是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打了個哈欠,困得有些眼淚汪汪的樣子,聲音有些迷糊:“啊,沒事的。”
我道:“你這樣,還怎麽保護我?”
他大約看出了我認真的神色,終於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好吧,說實話,一直這樣睡眠不足,我都有些怕自己不小心睡沉了。”
聽他答應,我忙移到床裏麵,然後將另外一床被子拿出來放在了外側。
他走過來,道一聲“抱歉”,然後合衣麵向外側躺了下來。
在楚宮時,別說是這樣和男子同睡一榻,就連雲歸他們幾個都極少踏入我的寢殿。想到這兒,我突然在心裏自嘲地笑了,那些被楚宮刻意改造過的地方,似乎依舊殘留在身體裏,但既然已經永遠離開,又何不活得瀟灑隨意一些呢。我看了一眼孤竹安然睡去的身影,也坦然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