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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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忘塵穀進入西川國境內的時候,正是山明水秀的孟春時節。西川的四周都是綿延的山川,中間是富饒肥沃的盆地,當我們看完懸崖飛瀑、峽穀高山之後,終於見到了那顆綴於沃土上的明珠——國都錦城,傳說中四季花開如錦的地方。
進城後,孤竹便帶我去了城北一家小的酒樓。樓的名字十分雅致,叫“醉夢”,走進去卻感覺有些陳舊,但並不顯得破敗,一切都舊得恰到好處,有種古樸的韻味。
此時還是上午,已經有好幾個客人了。來招呼我們的是個女子,一身黛綠的長裙,安靜地坐在櫃台旁邊,看到我們進來,她站起來對我們一笑:“客官裏邊請。”那笑容溫和,卻像醉人的陳釀。
不待我們開口,隻見那個女子叫來店中的夥計,指著牆上一排寫著菜名的牌子點了幾下,吩咐道:“再加一壺‘醉夢’,給兩位客官送到三樓去。”我疑惑地看著孤竹。他對我一笑,帶我向三樓走去。
不多時,剛才的那個女子也走上樓來。孤竹對她道:“四年不見,這些菜醉娘都還記得。”
原來他們是認識的。
四年了麽?我一向不太記日子,原來都這麽久了。”她走過來,在我們旁邊坐下。這時,酒已經被送了上來,她便替我們斟酒,順便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孤竹輕嗅酒香,讚道:“醉娘的酒還是這麽好。”
醉娘聽完他的話,卻對著我一舉杯:“可是,孤竹身邊卻多了個年輕的姑娘。”
我解釋道:“老板娘誤會了,我們隻是結伴同行。”
她的眼低垂了一下,語聲微微拖長:“哦?結伴同行啊。”她沒有繼續追問,轉而盈著笑意對我和孤竹道,“今日醉娘做東,二位請慢用。”言罷,她飲了那杯酒便轉身下樓而去。
我拉拉孤竹的衣袖,小聲問他:“她也不來和你敘敘舊,是不是不高興了?不會是你的舊情人吧?”
孤竹淡定地將衣袖拉回來,笑著問我:“咦?才一杯就醉了?”
我撇撇嘴,不說算了。
孤竹執一杯酒倚窗站著,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上。良久,聽他道:“往事莫沉吟。身閑時序好,且登臨。”他的臉色沉寂,聲音裏帶著一絲倦意。
我想他此刻要說的應是剩下的兩句,便斟了一杯酒走到窗前,緩聲道:“舊遊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
他沉默著,半晌露出一個淺笑,對我舉了舉杯,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一刻我突然很想知道,少年時代的他有著什麽樣的故事,什麽樣的微笑,什麽樣的情懷。
我們牽著馬走在街上時,孤竹才對我道:“我認識醉娘時,她還隻是個二八年華的女孩子。後來夫君病逝,她便獨自一人苦苦支撐起這‘醉夢’的百年招牌。一晃,竟然快六年了。”
我回頭,隻能看到那個女子朦朧的身影,和在風中飄搖的酒幡。
我們一邊走,便聽孤竹道:“長樂,住的地方我已經安排好了。看你很喜歡這裏,肯定是要多住一段時間的吧。醉娘正好在城西有所小院子暫時不用,環境好又十分安靜。”
我故作沉痛地歎了口氣:“本來還想著自己出來曆練一下。如今孤竹什麽事都替我安排好了,日後我要是一個人出來可怎麽辦啊?”
他笑著垂眸作揖:“姑娘日後若要出遊,在下必定相陪。如此可好?”
看他故作正經的樣子,我忍不住笑起來。
這一刻,他將那句話說成了一個玩笑,我也就隻當他說的是玩笑,並沒有放在心上,而很多年以後,當我回想起他的這句話時,才發現他將這句玩笑貫徹成了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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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錦城逗留了很久,白日四處走走,傍晚就去醉娘那裏吃晚飯,日子過得悠閑愜意。西川僅次於楚國、薑國的繁華給予這座城市的,卻是一種安撫人心的寧靜平和,拋卻浮華和喧囂,舒緩而安詳,就像醉娘醉人的笑容,和醉夢酒夢幻般的芳香。
最後一次走在西川的街道上,我腦中想的還是剛才醉娘眸底一閃而逝的那抹哀傷。也不知是為了這別離,還是為了我身後的這個男子。
我心不在焉地走著,差點撞到從對麵走來的一個人。可就在我想要躲開的時候,那人忽然移開,轉瞬間一把泛著紅光的劍便指向了我的頸間。那劍意冰冷,仿佛將時空都凍結了。想逃,腳下卻如同生了根。
另一道白色劍光在身側亮起,在那紅色的劍離我隻剩毫厘時將其挑開。握劍的人,竟然是孤竹。但是,他走在我身後幾步,再快也來不及,頃刻間對方的劍就在我的肩頭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頓時染紅了素白的衣衫。
孤竹將我護在身後,我從他的身側向前看去,隻見麵前立著一個執劍的男子,穿著一身藏青色,額前碎發垂下看不清雙眼,隻能看見抿起的唇角和消瘦的下顎。
是誰想要殺我?孟曆還是薑國的人?那一刻,我腦中想的竟然全都是這些。
我伸手捂住傷口,隻覺得頭暈目眩,眼前黑影幢幢。在我暈倒之前,模糊地聽到孤竹帶著驚懼的聲音:“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