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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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我們聽說薑國開始進攻南滄國,鄭國公長子鄭宇修是此次攻打南滄國的最高統帥。聽到這個消息時並沒有感到意外,我隻是覺得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看看這片九域最南邊的土地,它就即將被戰火淹沒。
父親曾經說過,薑國魚米之富天下不敵,隻是沒有戰馬和利矛,所以隻能靠天水河之險固守,他日一旦解決了這些問題,楚國危矣。如今楚國困於北方戎族之戰,薑國少了北方的威脅,自然免不了要對南方幾個小國生出垂涎之心,幾年前攻打銅山遍地的赤國,如今又是以鐵兵器和機關術聞名的南滄,父親的擔憂隻怕已經不用等太久了。
從前父親口中的戰場永遠隻有豪情和熱血,多年後的今天,當我真的走上曆經戰火的土地,看到那些近在眼前的人間慘劇——赤地千裏、白骨如山,才明白原來我一直看漏了父親說那些故事時眼底的悲傷。
家國破滅、戰火紛飛的時候,沒有人還有泡溫泉的心情,留在靈山溫泉的人變得越來越少。偶爾見到幾個人,也是不停地談論著戰事,一臉悲憤。他們說得最多的卻是楚雲歸和許臨這兩個名字,說他們那樣年輕,卻所向披靡如同惡魔。而我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有些莫名,一邊感受著這種亡國滅族的悲哀,一邊卻為造成這一切的兩個人而感到驕傲。
不過一個月多的時間,薑國的軍隊終於到達拱衛國都滄海城的最後屏障——畢方、狸力、夫諸三座機關城。這三座城的名字均取上古神獸名,分別代表著火城、土城和水城。薑國僅用三日就攻克了狸力城,隨後由雲歸和二哥分別領兵進攻畢方城和夫諸城。靈山距離夫諸城不過兩日的路程,我們便開始收拾行裝打算即刻離開南滄國。
可是就在這時,我們聽說二哥和雲歸同時被困。在滿城的歡呼雀躍中,我卻心急如焚,於是決定立刻趕往二哥所在的較近的夫諸城。我以為自己學會了用理智去思考,最後卻發現自己依舊依靠感情行動。
我本打算與孤竹道別獨自去夫諸城,此去太過危險,我不想將他卷進去,但是孤竹卻堅持與我同行,我拒絕幾次無果,隻好答應讓他和我一起去。
我們連夜出發,一路上幾乎沒有停歇,終於在第二日夜間趕到了夫諸城外。我想象中兩軍對峙的情形並沒有出現,城外空空如也,根本看不到薑國大軍的蹤跡。夫諸城並不大,此刻城內靜謐得幾乎有些不同尋常,也不像是正在交戰或是已經被攻下的樣子。我們檢查了城外,發現了曾經有軍隊駐紮的痕跡。戰時這樣的夜間行動極其危險,我們隻好先休息一下,等到白天再做打算。
到了第二日早上,我們發現了更奇怪的現象,城內竟然連炊煙都極少,感覺就像是一座空城。我們沿著大軍留下的痕跡追查,最後發現軍隊的去向是在夫諸城外東北方向的雁過山。
孤竹道:“雁過山地勢複雜,雁江流經此處形成了河穀高山相夾之地。夫諸城守軍若是將薑國軍隊困在河穀中,然後守住兩邊出口,便既可以利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困住敵軍,又可以從背靠的夫諸城獲得充足的補給。”
我擔憂地道:“二哥肯定是被困在裏麵了。”
他安慰我道:“你別太擔心,我們翻過山崖,應該可以潛入山穀。”
看著他似乎對這裏十分熟悉的樣子,心裏也就稍微安心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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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黑後,我們翻過山崖,果然見穀中和穀口都有火光。我們躲過了一隊巡邏的南滄士兵,剛進入山穀便被雁江攔住了去路。再往穀中走我們這一側便是山崖下,而軍隊駐紮的地方卻在另一側的河穀平地上,這就意味著我們必須要趟過雁江。我看著麵前黑黝黝的江水,瞬間有種全身冰冷的感覺。
孤竹看著我:“呃……我沒進來過,不知道這裏河穀是在對岸。你不會遊水?”
呃……”
是我忘記了,大戶人家長大的女孩子,怎麽會遊水呢。”
我們麵麵相覷。
我問道:“你不會也不會吧?”
這個……會倒是會的。”
我期待地看著他:“那你可以帶著我遊過去嗎?等我們翻過山崖重新到山的另一麵,隻怕已經是明日上午了。”
……可以。”
此時已經是十月底,當我將雙腳踩入水中時,冷得我不禁打了個哆嗦,但還是跟著孤竹慢慢往前走。
這邊的河岸很急,才走幾步,前腳突然踏空,整個人便向水中沉下去。腳下失去依托,眼前一片漆黑,身體不斷下沉,心便瞬間慌亂起來,拚命想要伸手抓住什麽,可是河水冷如寒冰,手腳麻木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然後,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摟住了我的腰,下沉停止,心也瞬間歸位。世界靜止下來,感覺自己像一條魚一樣,在漆黑的水中慢慢向前劃去。
但這種暢快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呼吸不到空氣的身體變得難受起來。我伸手在黑暗中探了探,輕輕地拍了拍孤竹。他停下來,托住我的身體讓我浮起來。臉露出河麵的瞬間,才覺得自己重新回到了身體裏,立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身體再次沉入水中,繼續向河對岸劃去。
我換了好幾次氣,這才終於遊到岸邊。上岸後我不敢去看孤竹,默默地坐在一塊石頭上,開始擰衣服裏的水。我這才明白下水前他為何有些猶豫,在水裏一片漆黑看不到對方也還好,但此刻上了岸,想到剛才在水裏身體貼著身體,腰被他緊緊地圈在臂彎裏,臉瞬間就燒了起來,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似乎都不覺得冷了。
他也將外衣脫下來擰幹水,然後就站在旁邊等我。可是越是被他這樣看著,就愈加覺得尷尬,手都有點不利索了。
他道:“手凍僵了吧?”
還……還好。”我忙將抓在手裏的外衣放下來。
你說話都不利索了,還說還好。”他走過來,接過我手裏的衣服,幫我把裏麵的水擰出來。
身上的衣服濕漉漉地貼著身體,雖然月光微弱並不明亮,我卻依舊尷尬得不知道手往哪裏擺,隻能默默地抓著還在滴水的裙擺,將裏麵的水擠出來。
孤竹將我的外衣打開抖了抖,這才幫我披在身上。濕冷的衣服貼上後背,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被我弄得皺巴巴的裙擺從我的手裏掉了下去。
得罪了。”說罷,孤竹伸手握住我右手手腕,就在我疑惑間,一股暖流已經從手腕間慢慢向全身流去。雖然我們一站一坐看不見對方的臉,可是突然間隔得這樣近,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還是讓我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但是隨著身體漸漸恢複溫暖,想到分明是自己要他帶我遊水過來的,此時表現得一臉尷尬,倒顯得自己忸怩作態了,這才暗暗吸了一口氣,努力讓心情平複下來。
過了一會,他鬆開我的手問道:“好點了嗎?”
我抬頭對他露出一個自然的微笑,道:“嗯,好多了。謝謝你。”
他表情平靜地道:“這裏不安全,我們早點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