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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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陵淵走出密室時,手中拿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紅木匣子。

    我本想過去接過匣子,卻聽孤竹道:“你先打開。”

    鄧陵淵沒有說話,在匣子上反複撥弄,過了片刻,匣子啪地一聲彈開來,隻見匣蓋上一排牛毛小針,剛才若不是讓他來打開,隻怕我在打開匣子時就要死於非命。這鄧陵氏的機關術果然名不虛傳。

    蝶少風一直盯著鄧陵淵的動作,可是卻說不出一句話,到了此時,有兩行淚從她的臉頰上流了下來。我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也會流淚。

    鄧陵淵看著蝶少風,目光再一次慢慢變得迷離起來,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地保持清醒。他從裏麵取出了三張卷在一起的羊皮卷,對孤竹道:“這個你們拿走,放開她。”

    孤竹道:“你先關閉地上的機關,然後將羊皮卷放到中間的地上。”

    鄧陵淵慢慢地退後了幾步,再一次靠近那根柱子,將地上的密室關閉。他靠在柱子上,將手中的羊皮卷拋到了我們麵前的地上:“你們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放開她吧。”說罷,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恍惚,似乎又陷入了幻境之中。

    我走上前去,拿起了地上的羊皮卷,又拾起孤竹的劍,然後退到了孤竹身邊。我打開羊皮卷檢查了一下,確實是機關布置圖。孤竹將蝶少風留在原地,又將她的劍放在了地上,這才和我一起貼著牆壁向門口移動。

    就在我們快要到門口時,我突然看到鄧陵淵從地上站了起來,手中拿著蝶少風的劍。他的目光已經完全散了,口中喃喃自語,聽不清究竟在說什麽。蝶少風背對著我們,擋住了鄧陵淵的半邊身影,隻能看見他正拿著劍慢慢向我們這邊走來。

    孤竹一邊拉著我往門外快步走去,一邊道:“鄧陵淵不會是醒過來了吧?”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利劍刺穿身體的聲音,忍不住停下來向後看去。

    被利劍貫穿的是蝶少風的身體,而劍握在鄧陵淵的手裏。猩紅的血沿著劍尖從蝶少風的背後汩汩流出,與那紅衣融為一體,而她終是如同被折斷翅膀的蝴蝶一般慢慢跌落。

    鄧陵淵眼神空洞而迷茫,似乎依舊陷在內心的幻境中。而當那些溫熱的鮮血觸及他的指尖時,他才仿佛突然從夢中醒來,慢慢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那劍砰然墜地跳開很遠,他伸手接住了麵前如赤色蝴蝶般翩然落下的女子。他的臉色由驚懼變得悲痛,最後隻是凝望著懷中的人。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終是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來,然後帶著那抹笑意安靜地睡去。

    他抱著她,為她理好鬢邊散亂的發,聲音溫柔如水:“十年前我救了你,十年後我殺了你,也算……也算……”他終是沒有說下去,隻發出低低的嗚咽。

    沒想到一切竟然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收場,我和孤竹看著樓中兩個身影,迅速離開了翠屏山。

    夜風很涼,吹得我的心也微微發涼。蝶少風最後的那個笑容卻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他們的故事我不懂,但我看懂了一件事,他們是相愛的,隻是錯過了一輩子。

    那一刻我想起了雲歸,如果那一天我死在蝶少風的劍下,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如果是這樣,那我們這些年的苦苦掙紮又是為了什麽?我終於開始後悔起來,後悔任性地離開了薑國。比起永遠的分離,宣碧梧的事就已經不重要了,無論有多少的痛苦,我都要留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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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馬奔馳在離開滄海城的道路上,我隻覺得頭暈目眩。

    施行血影之術後,因為失血而造成的暈眩乏力本是正常的,隻是這次卻覺得全身的鮮血都被吸噬殆盡了,心口處像在被什麽啃噬一般隱隱作痛。這就是穀主說的代價吧。但即便是如此,我也不願意做回當日那個軟弱無力的自己了。

    為了不影響速度,我隻能雙手緊緊地抓住韁繩低伏在馬背上。等終於離開滄海城可以稍作休息時,我才發現自己隻是靠強撐的一口氣在堅持,一停下便覺得兩眼發黑幾乎從馬上跌下來。

    孤竹趕緊拉住我,扶我到一棵大樹下坐下。他臉色沉寂,看不出情緒。雖然離開臨州後他不說話時常是這樣的表情,但是自從遇到蝶少風,我就很少在他臉上看到輕鬆的笑容。

    我愧疚地道:“一直拖累你,還把你卷入這些事情中,真是……”

    抱歉”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已經將倒好水的杯子遞到我手邊,我忙接了過來。

    他道:“既是朋友,就不用說這些。也不急在這一時,這條路很安全,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搖搖頭,將羊皮卷拿出來,道:“我想鄧陵淵已經從血影花的幻境中醒過來了,他怎麽會輕易讓我們帶著機關布置圖離開呢。我沒事的,還是盡快趕到夫諸城吧。”我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暗暗著急,此刻雲歸那邊也應該是十萬火急的形勢,等我到了夫諸城後再趕到畢方城時,隻怕就來不及了。

    他將我手中的羊皮卷抽走放在一邊,道:“我們分作兩路,把夫諸城的機關圖交給我,我會送到許臨的手中。你先休息一下,然後立刻去畢方城吧。”

    他似乎永遠都能明白別人心中所想,我連感謝之類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我靠著樹幹想稍稍歇一下,卻不小心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自己靠在孤竹的肩上,身上披著他的外衫。

    孤竹原本閉眼靠著樹幹,我輕輕一動他便醒了。

    我有些尷尬地坐起身來,把衣服還給他:“抱歉,我實在是有些累了,這麽危險的時候竟然睡著了。”

    他卻隻是淡然接過去,站起來披在了身上,道:“沒事,才過了兩炷香的時間。睡一睡也好,養足精神才能出發。”

    他拿出一張羊皮卷放入懷中,然後把剩下的兩張卷起來遞給我。

    我也將羊皮卷藏在身上,這才翻身上馬。一動胸口又疼起來,我下意識地按住了胸口,怕他勸我又忙將手放下來。

    他卻像沒有看到一樣,催促我道:“快走吧。路上一切小心,日後阜都再見。”

    我隻能點點頭,然後調轉馬頭向畢方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