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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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進入薑國的皇宮,不同於楚宮的恢宏大氣,這裏的一切都奢華精巧,哪怕是在夜晚也絲毫不減其魅力。
我們到薑帝寢殿的時候,撲麵而來的是一股藥味,連滿室的龍涎香也無法掩蓋。殿中很安靜,薑帝躺在床上似乎是睡著了,宣碧瑤坐在床榻邊小聲地抽噎著,宣碧梧扶著妹妹的肩膀站在一旁。
看到我們進來,宣碧瑤叫了聲“太子哥哥”,撲到宣恪的懷裏哭起來。宣碧梧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地對宣恪行禮:“太子殿下。”
免禮。”宣恪淡淡地說完,便開始柔聲地安慰懷裏的女孩,“碧瑤,父皇他沒事的,你不要哭。”
我突然想起宣碧瑤及笄的那晚,漫天煙火照亮的那些笑顏。那日我看到的,或許都是發自內心的笑吧,因為他們也許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所以才在還可以笑的時候縱情一次。
宣恪好不容易才把宣碧瑤安慰好,讓她回去休息。
宣碧梧看著妹妹離開,然後對我們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優雅嫵媚,卻看得我心裏發寒。她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薑帝,說道:“父皇有些不好,睡著以前說一定要讓太子殿下進宮,說要兒女們都在身邊陪著。今日是你們的大喜之日,父皇一心隻想著見兒子,或許是忘了這件事了。”
宣恪自宣碧瑤走後,就沉下了臉色。此時聽完宣碧梧的話,隻是淡淡地說道:“身為兒子,為父皇盡孝是應當的。”
宣碧梧勾一勾唇角,笑容更加動人:“那就有勞太子殿下了。”她說完,略施一禮然後走了出去。
宣恪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薑帝,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來:“他老了。”他的聲音很輕,輕到隻有我能夠聽見,那聲音裏的情緒和笑容中的意味都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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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帝一直沒有醒過來,五更時分我和宣恪才到偏殿裏去休息。在這個特別的日子,我們卻沉默對坐,殿中安靜到連空氣都似乎凝固了。
宣恪突然示意我坐到他身邊去。我猶豫了一下,隻得坐了過去。他伸手攬住我的肩,強迫我慢慢靠到他的胸口上。就在我離他很近的時候,他猛地用另一隻手捂住了心口,然後一掌推開了我。
我重重地跌在地上,還沒喘過氣來,他已經走過來捏住了我的脖子。
他沉聲問道:“是孤竹對不對?他在演戲,你撲過去的時候他給了你什麽?”
我勉強露出一個笑來:“解藥。”
看著他方才捂住心口的樣子,我想他大概是將雄蠱蟲放進了自己體內,而我服用了解藥之後,他靠近我時體內的蠱蟲便有了反應。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氣:“是他親口對我說沒有解藥,居然連他都會騙人。”
就在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宣恪才鬆了手。我無力地伏在地上,重重地咳嗽起來。
他看著我半晌,說道:“本以為他不是紅塵之人,原來也不能免俗。既是如此,也就當不起孤的禮遇了。此間事了,孤定會讓他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
殿下。”我抓住他的手臂,邊咳嗽邊說,“他不過是癡心錯付,何罪之有?所有的一切因我而起,也當因我而終,何苦連累他人。”
你是在求我?”他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來。
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嘲諷,但我說:“是,我求你。”
他冷笑道:“平日裏做一副孤傲冷淡的樣子,原來也會服軟啊。真有意思。可惜——遲了!”
你——”
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有宮人在門外稟報說薑帝已經醒了。
宣恪鬆開我,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隻得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和他一起去薑帝的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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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天已經亮了,我們進入寢殿時,宣碧梧和宣碧瑤兩姐妹已經在裏麵了,正圍在薑帝的床前說著話,整個殿裏都是笑聲。
我跟著宣恪走過去,跪在殿中向薑帝行禮。但是,遲遲都沒有聽見薑帝的聲音,我們隻能默默地跪著。殿中安靜下來,氣氛頓時變了。
過了片刻,才聽到薑帝說:“你來做什麽?叫你監國,就這麽閑?”薑帝的聲音帶著久病的嘶啞,語氣滿是不耐煩。
宣恪依舊低著頭,看不出任何神色的變化。他俯身叩首,聲音平靜:“父皇教訓得是,兒臣告退。”然後,他起身向殿外退去。
三哥留步。”宣碧梧叫住宣恪,又對薑帝說道,“父皇,您的病還沒有完全好,還是讓三哥留下來照顧您吧。”
聽剛才薑帝的語氣,想必所謂的“薑帝召太子入宮”都是宣碧梧捏造出來的。她費盡心機才讓宣恪進宮,怎麽會讓他就這麽走呢?
薑帝沒好氣地說:“朕用不著。”
父皇,您……”宣碧梧看著自己的父親,臉上有一絲驚訝,她應該沒有料到薑帝竟然不幫她,而是趕宣恪出宮。她頓了頓,說道:“父皇,那就讓三嫂留下來吧。三哥忙於政事,就讓三嫂幫三哥盡孝吧。”
薑帝看著宣碧梧,道:“他們新婚燕爾,留下來做什麽?”
宣碧梧露出一個極淺的笑來:“父親抱恙,孩子們哪有心情享樂。想必三哥此時也沒有享受新婚之樂的心情,很想讓三嫂代為盡孝吧。三哥,我說的對嗎?”最後一句,她是看著宣恪說的。
宣碧梧這樣說,宣恪自然沒有辦法反駁,麵無表情地道:“兒臣也希望父皇早日康複,就讓太子妃留下吧。”
想必他帶我進來,不過是想魚死網破時用來威脅雲歸和二哥,如今他既然可以全身而退,哪裏還顧得了我。
薑帝對眾人揮手道:“朕累了,你們都下去吧,太子妃留下。”說完,他便倚在床頭閉上了眼睛。
宣恪沒有理會我,徑直離開了。宣碧梧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也拉著宣碧瑤向殿外走去。
我留在宣恪身邊會成為他利用的棋子,留在宣碧梧這裏也不見得就安全,她對我早就起了殺心,但她應該還不敢公然對我下手吧。不過無論怎樣,都由不得我來選擇。
薑帝閉著眼像是睡著了,我隻能一直跪在殿中。薑帝很蒼老,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也很瘦,像是已經被病魔榨幹,隻剩下了一把骨頭。他的臉上已經顯出了灰敗,那是時日無多的預兆,我不禁在心裏歎息。
過了很久,聽到薑帝讓我起身,然後聽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兒臣名叫長樂。”我答道。
長樂,一世長樂,真是貪心的父母啊。”他輕輕搖頭,轉而又笑著歎了口氣,“天下父母誰不是這樣呢。”
這時,有宮人端來了薑帝的藥,我接過來服侍他用藥。但他隻喝了一口,就示意我放下。
他說:“今日原該你和恪兒來宮中敬茶的,是我破壞了你們的大喜之日。”
我道:“父皇言重了,兒臣擔不起。為父皇盡孝是兒臣的本分。”
恪兒他……”薑帝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罷了。”隨後他便一言不發地靠在床頭,不再理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