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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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將軍府時二哥還沒有回來,陸清歡見我神色有異,便隻是陪我坐著。
我看著她眼裏眉間的溫柔甜蜜,突然就覺得,如果二哥愛上的是她,這段故事是不是會單純美好得多呢。
我說:“清歡,你和二哥要好好的。”
“他待我很好。”陸清歡低了頭,臉上有羞澀而幸福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我說,“有一些話我很早就想和你說,卻一直沒有好的機會。”
“嗯,我聽著呢。”她微笑著道。
我說:“這些年他一路平步青雲、順風順水,但我知道他其實過得很辛苦。新舊黨爭從未停止,嫁給他之前你也一定聽過很多人對他的評價,是非曲直你自有慧眼。
陸清歡點了點頭:“我明白的。”
我繼續說道:“二哥他沒那些細膩的心思,性子耿直又不會哄人開心,卻總是默默地對別人付出。日後如果他做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事,你多體諒體諒他。”
她又有些羞澀起來,道:“嗯,你放心吧。”
害怕她起疑心,我也就沒再多說。
二哥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進門時還穿著朝服。
陸清歡接過他脫下的朝服,道:“我讓他們去取件外衫來吧,著了涼可怎麽好。”
二哥道:“無妨,屋裏不冷。”
陸清歡沒再說什麽,想是知道我和他急著有話說,便徑直出去了。
二哥看著陸清歡走出門,這才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孤竹的事。今日我在兩儀殿前等了兩個時辰,雲歸卻不肯見我,他是真的要殺了孤竹了。”
聽二哥這麽說,隻覺得擔心又重了幾重,卻隻能歎了一口氣,道:“在我的記憶裏,雲歸他不是這樣的人。”
二哥道:“小妹你錯了,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我驚訝地看著他。
二哥道:“法不容情,他隻是做了一個帝王應該做的事。你也清楚,孤竹並不冤枉。”
我心裏頓時有些難過起來:“沒想到二哥你也會這麽說。但是不管怎麽樣,我都要救他。”
二哥歎了一口氣,道:“那天在獄中我也看明白了,你和他之間,心隔著一層,身份隔著一層,現實還隔著一層,這已是千山萬壑。我倒寧願他死了,你縱然傷心,總還能過上安心的日子。”
我露出一個苦笑:“曾經他對我說過,如果我死了,他的一生也就結束了。如今我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若死了,我的餘生都將變成沒有色彩的蒼白,又還有什麽意思呢。自從來到薑國以後,每一次發生了什麽,隻要他在我的身邊我都會覺得安寧。可我發現得太晚,陷得太深,已經無路可走。正如你所說,我和他隔著千山萬壑,但我想破釜沉舟地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求一個圓滿,反正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壞的結果了。”
二哥看著我,過了片刻他終於道:“既然這是你的選擇,我會支持你。月圓之夜還有五日,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他雖然這樣說,但我們都知道,除了劫獄或是用死囚將孤竹換出來,已經不可能有其他的轉機,可是即使如此,孤竹也要背負一世的罪名,讓我如何忍心?
我看著二哥的臉,隻覺得有千言萬語想要和他說,但我知道如果我說了,他一定立刻就知道我要去做什麽。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他的身邊,我們已經孤獨到隻剩下彼此,可我還是不得不選擇去冒險。如果他沒有我這個妹妹,也許會更加孤獨,但也就不會再這樣日日懸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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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二哥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已晚才回到公主府。蘇庭風不在,我雖覺得有些不安,但還是勉強定了心神躺在床上,逼迫自己睡著,躺了許久才朦朧睡去。
恍惚間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我的臉上移動,我本來睡得就不沉,立刻就驚醒了。鄭光弘不知何時坐在了我的床前,正伸出右手撫摸著我的臉頰。他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酒氣,目光朦朧似乎喝醉了。
我一把抓住鄭光弘的手腕,對門外高聲道:“庭風。”喊完才想起來她不在,又改口道:“寒茵。”但我連喊兩聲,卻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心中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
鄭光弘抽出手,道:“殿下不用叫,他們所有人都暫時醒不了了。”他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殿下就這樣討厭我嗎?那日一起喝茶,殿下還說過和我一見如故,為何人心總是如此易變?”
我坐起身,道:“你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清楚。”
鄭光弘依舊笑著道:“迎娶公主,光耀門楣,這是世間多少男兒的夢想,難道也有錯嗎?”
“可你不應該為了自己的私欲去傷害無辜之人。”我道。
“無辜之人?孤竹居然是無辜之人?”鄭光弘的笑容冷了幾分,道:“殿下不要忘了,你已經是我的妻子,就不該和其他的男人不清不楚,不管是陛下,還是孤竹……”
沒想到平時一臉溫和的他也會說出來這樣的話,我氣得站起身指著門外低嗬道:“滾。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鄭光弘握住我伸出去的手指,用力地將我的手臂掰回來,道:“我鄭光弘出身世代簪纓之家,弱冠之年位居九卿,有哪一點配不上你?”
我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來,道:“九卿?哈哈,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這個衛尉是如何得來的,她隻是因為宣逸,因為她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弟弟,所以將那些悔恨都傾注在你的身上,她不過是在利用你。”
鄭光弘抓住我的手臂用力向裏側一帶,我整個人便重重地跌到了床上。這一下摔得我腦中發昏,於是想起來他也是身居衛尉的武將,並不是我之前印象中的那個文弱少年。我不是不知道現在不應該激怒他,可是那些話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鄭光弘俯下身來靜靜地看著我,目光寒徹透骨:“那又如何?她在利用我,我何嚐不是在利用她?當年太子和祖父也是這樣,可惜太子敗了,於是祖父他們都一敗塗地。而如今,我不過是審時度勢,選擇了和皇後互相利用,僅此而已。你不要忘了,我和你、你的哥哥都是一樣的人,不過是逐利而行,當年是,如今也是。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攜手並肩呢?”
我心中不安,還是麵色平靜地問道:“你求權位富貴,我求安穩度日,像現在這樣相敬如賓豈不正好?”
“你隻怕不是這麽想的吧。”鄭光弘看著我的眼睛,冷笑著道,“等你救出了他,你是不是就打算毀掉這段婚姻,另嫁他人?”
我平靜地和他對視,微笑著道:“你多慮了。嫁給你或者其他的人,都會是這樣的結果,又有何區別?何況,你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鄭光弘唇角的笑意暖了三分,卻未達眼底:“你要是真這麽想,那我們就該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一輩子那麽長,這麽冷冰冰的有什麽意思?”
我在心裏冷笑,他該不會覺得今日若是如他所願,我就會認命做他的妻子吧。
鄭光弘俯下身,鼻間呼吸的空氣落在我的脖頸間。
我沒有動,我隻是在等,等著他放開我的手,雖然血影珠不能輕易使用,以免被他發現秘密,但用影馨無疑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的鼻尖觸碰到我的脖頸,我終於忍不住偏過臉去。他輕笑一聲,然後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我的左耳垂,然後他的唇沿著我的臉頰下移,在我的脖頸間輾轉。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悄悄咬破了右手食指,正打算伸手去捏住脖頸間的血影珠,卻突然覺得頸間一陣刺痛,原來是鄭光弘咬住了栓住血影珠的繩子,他用力一拽,繩子已經被他拽斷,下一刻血影珠就被他用嘴甩到了地上。
我心中一凜,難道他已知道了血影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