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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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懷疑鄭光弘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血影珠的秘密時,他卻按住我的雙手,得意地笑道:“每次見你心有戒備時,總是不經意地用手撫摸領口,這枚珠子隻怕不是什麽好東西吧。”
我放心下來,看來他並不知道這是血影珠,但此時也隻能考慮用其他的辦法了。
枕頭下放著一把匕首,那是父親送給我的禮物,自從顧涯死去的那夜它在忘塵穀染血之後,我便日日將它放在枕下,這樣才能放心地安眠。但此時我躺在床中間,離枕頭尚有一點距離,我必須等著鄭光弘放鬆警惕,然後拿到匕首一擊而中,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假裝放棄了抵抗,目光平靜地看著鄭光弘。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撫了撫我的麵頰,在那裏印上了一個吻,然後他終於放開了我的手,雙唇沿著我的脖頸一路向下,雙手也開始在我的腰間遊移。
大抵初見時我們看到的都是美好的外殼,然後慢慢被時間剝離,露出原本猙獰的模樣。那一瞬間,我清晰地感受到心裏一點點彌漫上來的殺意,決絕的,不帶一絲猶豫。曾經每一次手染血腥的時候我都會心生哀涼,卻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幾乎被恨意埋沒理智。
我想自己的眼神一定冰冷如同劍鋒,於是輕輕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保持平日裏在鄭光弘麵前的樣子,然後一邊假意掙紮,一邊慢慢將右手向枕頭的方向伸過去。
右手每移動一分,心裏的弦就鬆一分。可是就在我的指尖觸到枕頭的時候,鄭光弘卻突然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著我,讓我不得不悄悄停下了右手的動作。
他的唇角勾著嘲諷的笑:“我的殿下,您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可愛。”然後,他俯下身吻了吻我的臉,手卻愈加不規矩起來,開始滑向我的裏衣。
我借機將右手伸進枕頭下,握住了那把匕首。我的手心滿是汗水幾乎握不緊匕首,卻沒有半分的猶豫,抽出匕首便向鄭光弘的肩頭刺了過去。
鄭光弘卻似早有防備,唇邊的笑意轉冷,眸中寒光閃過,立刻伸手來捏我的手腕。我手腕一轉,匕首便滑向了他的脖頸。他一抓落空,身體立刻向內側翻去,同時伸手來奪我的匕首。
我早知道以鄭光弘的身手,一旦被察覺就很難得手,借著他向內躲去的間隙,棄了匕首就勢向床下滾去。
我早已看準了血影珠的位置,此刻徑直滾過去將血影珠悄悄握在了手裏,被我咬破的指尖此時一觸碰到血影珠,影馨便開始四下彌漫。鄭光弘正準備下床向我走來,卻在影馨的作用下無聲地倒了下去。
我伏在地上,隻覺得全身乏力,剛剛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卻全靠臨危的機變,若失之毫厘,此刻的形勢就已經逆轉。
我從厚厚的絨毯上爬起來,看著躺在床上的鄭光弘片刻,走過去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匕首。匕首映出的臉靜如水、寒如冰,竟然覺得有些陌生起來。但是,剛才湧起的殺意已經被理智壓製了下去,鄭光弘確實該死,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披了件外衫,然後赤腳走到了外間。守夜的婢女全都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下,寒茵也悄無聲息地躺在榻上。我走過去打開窗子,夜風寒涼湧入室內,心中終於恢複了一絲安寧。
閣樓外漸漸傳來嘈雜之聲,不多時又漸漸平息下去。很快,常康走進來在門口垂頭跪下道:“臣萬死……”
我打斷他道:“今日來的是鄭光弘,阻止不了他也沒什麽大不了。可是,如果來的是其他人,此刻在你麵前的也許就是一具屍|體了。”
常康的肩膀猛然動了一下,低伏在地上叩首道:“是臣的疏忽,請殿下責罰。”
我歎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常康,你起來吧。家賊難防,我不是在責備你們,是我在請你們保護我。可是,我將我的性命交到你們肩上的同時,你們的錦繡前程、身家性命也就和我綁在了一起。一旦我出了事,二哥或許不會真的和你們計較,可是依著陛下的脾氣,是絕不會善了的。”
常康站起身,卻還是低著頭道:“臣明白。臣定當重整部署府中防備,絕不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我道:“你送衛尉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張揚。”
常康抬起頭,正對上我的眼睛,立刻又低下頭去,起身走入了內室。不多時常康扶著鄭光弘走了出來,鄭光弘的衣衫都已被整理得整齊,根本看不出剛才發生了什麽。常康向我微微頷首,然後扶著鄭光弘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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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蘇庭風擔心的那樣,她沒能在約定的時間之前趕回來。有時候,似乎我們越是害怕,結果就越不能如我們所願。
我換上一套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色的素白長裙,頭發也隻用一根白玉簪綰上。高高的銅鏡立著,一身慘烈素淨的白。我很想努力地對自己露出一個微笑,卻沒有成功。
我轉過身去,將兩封信交到寒茵手上,囑咐她道:“我要去宮中一趟,你就不必跟著了。不出意外的話,我今日或者過幾天就可以回來,但如果……如果我回不來,就把這兩封信分別交給我二哥和浮生醉的醉娘。”
寒茵卻不肯接,反而略微退後一步道:“殿下,奴婢不知道您要去做什麽,不該問也不敢問,但有幾句話實在是不吐不快。最近我回將軍府,將軍總是叫我去書房裏,我知道他是想知道殿下的近況,可是最後他什麽都沒有問,隻是讓我為他斟一杯酒,就讓我回來了。過去,將軍何曾借酒澆過愁呢?他為了您的事日夜憂心,又擔心您不願意讓他插手,隻能暗自著急,可您卻連告訴他您的決定都不肯,總是讓他懸著心承受所有的結果。”
我看著這個像影子一般每日跟在我身邊的女子,她似乎總是沉默安靜,默默地為我打理一切事情,卻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地激動。
我問道:“寒茵,你有兄弟姐妹嗎?”
“有過,但多年前他們就都離開了。”寒茵的語氣平淡,我卻在她的目光裏看到了隱藏的悲傷。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那你就應該很明白,有些時候你寧願對方擔心,也不願意將他們卷入紛爭,雖然你知道他們心甘情願和自己一起卷入紛爭。我確實是要去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也知道一旦有萬一二哥會怎樣地傷心欲絕,但是我知道自己非做不可,也知道他會理解我的非做不可。如果真有萬一,我隻希望他能夠好好活下去,去實現他多年的心願,而他也知道我的這份心意,所以並沒有來指責或是強求我。”
寒茵道:“奴婢並沒有成年後和親人相處的經曆,所以也理解不了這種感情吧。但奴婢知道一件事,將軍的心願裏,一定是有殿下您的。無論將來他的心願是否實現,失去您都將是他一生的缺憾。我不知道在殿下的心願裏是否有將軍,但如果有,那麽殿下在做選擇的時候,也將他排在了後頭。”
在她的目光下,我是被剝掉繭殼的蠶,終於無處可躲。
我知道這不是愛情和親情的抉擇,而是在我自己和二哥之間,我將自己排在了前頭,將他排在了後頭。我終於如宣逸所說,學會了重視自己的心意,可當我終於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心卻仿佛被放在愧疚自責的煉爐裏反複煆燒。
我不去看寒茵,輕聲道:“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是就容許我再自私一次吧。如果真有萬一,請幫我好好照顧二哥。”
寒茵沒有再說話,片刻後終於將信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