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立刻囑咐人為他收拾鎧甲、長槍，這才匆匆入宮去。我從二哥的書房中出來，沒走多遠就遇到了陸清歡。想必她也得到了消息，一臉擔憂的神色。

    她說：“長樂能不能勸勸他，戰場刀槍無眼，我其實並不希望他去，卻又不知道怎麽和他說。”

    “你愛上的英雄，不應該就是這樣嗎？何況這一次，他是在保家衛國。”我說。

    她歎了口氣：“從前，無論他在戰場上贏得了什麽樣的勝利，得到了什麽樣的榮譽，我總是在他的眼睛裏看到沉寂的悲憫，那才是我覺得他特別的原因。我知道此時但凡有血性的男兒都想上戰場，但他眼睛裏的狂熱讓我害怕。”

    她看到的都是對的，但我隻是說：“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他想要離開朝堂去更加單純的戰場，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勉強點了點頭，依舊緊緊蹙著眉頭，沒有再說其他。

    —**—***—**—

    二哥從宮裏回來時，一臉壓抑的怒火，就連我和他搭言他都沒有理我。

    我和陸清歡麵麵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了早上跟過去的人，也隻說二哥從宮裏出來就是這樣。陸清歡忙派人回陸家詢問，這才得知真相。

    原來，事情的發展遠在我們的意料之外。我和二哥幾乎是確信雲歸會派他去戰場，但事情的結果卻是，鎮守北方多年的榮威將軍為主帥，率領薑國大軍二十萬出征抗楚。鄭光弘主動請征，也將隨大軍一起出發。

    而我的二哥，他被留在了朝中，無緣於他一直期待的戰場。於是，朝堂上二哥執意要求出戰，而雲歸一再拒絕，君臣二人竟然當場爭執起來，最後二哥一甩袖子回了家。

    陸清歡又急又憂，道：“他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就算陛下待他格外親厚，也該恪守臣子本分，怎麽能……”

    我安慰他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別這麽勞心了。我先去問問二哥再說。”

    我心中疑惑，二哥絕對不是那種仗著雲歸的信任而驕矜跋扈的人，就算二哥和雲歸意見不合，也必然會單獨商議，絕不至於在眾人麵前爭吵。

    我安慰了陸清歡幾句，又囑咐人不要讓董清淺知道免得她擔心，這才去書房找二哥。但是無論我怎麽說，常康都堅持不讓我進去。就在我無可奈何的時候，突然宮裏來了聖旨，二哥頂撞君上，言行失當，令其閉門思過。

    二哥憤然接過旨意，頭也不回地去了書房，我追在他後麵，又被常康攔在了門外。

    常康對我無奈地施禮道：“殿下請回去吧，將軍此刻正在氣頭上，是不會見您的。”然後他壓低聲音說道，“今晚三更。”

    看來我的猜測沒有錯，此事果然有蹊蹺。

    —**—***—**—

    到了三更，我才悄悄從後門去了書房。二哥氣定神閑地坐在書房裏，見我走進去，道：“讓你擔心了。”

    我說：“讓我猜一猜。”

    他笑而不語。

    我說：“你是要去臨州，對不對？閉門思過，就是為了讓別人不知道你的行蹤吧。”

    他點頭，笑著道：“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此次行動十分機密，尤其不能讓清歡看出來，這件事就交給小妹你了。”

    我說：“你放心吧。此刻府外都是禁軍，我正好以此為由，勸清歡回陸家養胎。清淺那邊你也不用擔心，即使瞞不住，她也知道輕重。她身邊的人都是你派去的，也不會走漏風聲。”

    他點頭道：“阜都的一切都交給你了。”

    我擔憂地道：“二哥，我擔心的其實是你的安全。此事這樣隱秘，現在你身邊的人也不可能帶過去，你不會要一個人單獨回去吧？”

    “你還記得當初雲歸封你為長公主時，關於你的食邑所做的安排嗎？”

    “秘密的軍隊？”

    “其實不是軍隊，而是死士。早年我們便訓練了這批死士，但為了不讓別人察覺，從雲歸那邊籌措資費便要十分小心，大多還是要從我這邊擠出來，一直十分艱難，自從雲歸登基之後，情況才有了緩解，但皇室支出都在少府，少府又把握在皇後手中，所以仍然不敢有大的動作，直到有了你的食邑之財，這才擴大規模走上正軌。此次我會帶上其中的三十名高手，分散混入臨州，裏應外合，伺機而動。”

    我擔憂地道：“就憑三十人，這太冒險了。”

    他道：“他們的身手，絕對可以以一當百，而且人少有人少的好處，這樣不容易被發現。”

    他說的也有道理，但我還是有些擔心地道：“李觀死後，臨州已經全部在孟曆的控製下，就算父親當年的舊部還有一些留在軍中，也不可能受到重用，隻怕起不了什麽大的作用。況且時過境遷，臨州軍防也許早已改變，已經和父親的那個時代完全不同了。”

    他自信一笑：“孟曆就算棄用所有的舊將，也不可能棄用所有的士卒，就算改變所有的防衛，也不可能改變城池和地形。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給我講解過臨州軍務，這麽多年了我都沒有忘。而且我說過的，我會還你一個完好無缺的臨州，我說到做到。”

    說罷，他打開放在書案一角的一個盒子，裏麵放著幾張羊皮卷。他道：“這裏麵是剛來阜都時我繪製的臨州地圖和軍事布防圖，就怕時間久了自己忘記了。如今，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我讓母親和你等了這麽多年，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沒想到他竟然從那麽早以前就開始未雨綢繆。

    我看著他自信從容的微笑，輕聲說：“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

    當日從碧影山回來，孤竹就直接回了梓漆堂。我收拾了一下孤竹留在府中的東西，然後給他送了過去。

    我去的時候孤竹正在打掃屋子，晾曬書冊。廊下放了一張竹席，他低頭將一套書從書套中取出來，一本本攤開在陽光下，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墨香。

    我有些心虛地問道：“還這麽認真收拾做什麽？”

    竹席上已經沒有空間了，他一邊將剩下的幾本書放在走廊的欄杆上，一邊笑著道：“阜都也挺好的，煙柳畫橋，十裏繁華。”

    “孤竹……”我心中隻覺得一陣愧疚難過。

    他將最後一本書放下，然後轉過身來握住我的手，道：“昨日回來聽說楚薑開戰的消息，就知道你走不了了。長樂，你什麽都不用解釋，我都明白的。”

    我低頭輕聲道：“對不起……”原來他早就知道我已經做了決定了。

    他說：“我要你和我走，也隻是不想你待在這樣的地方。對我來說，隻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樂土。”

    我握緊他的手：“楚薑之戰很快就會結束的，等到那時，我們一起回臨州好不好？”

    “好。”他對我一笑，眼裏全都是寵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