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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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就這樣握著手躺著,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我道:“孤竹,我們成婚吧。”

    那句話慢慢消失在一室的安靜中,卻沒有聽到孤竹的回答。心像瞬間被冰封凍了一般,又冷,又疼。

    多年前我對另一個男人說過同樣的話,如今卻是又一次地重蹈覆轍,我怎麽忘記了呢,我身邊的這個人,他是我愛上的流雲啊,流雲要如何在俗世裏停留呢?

    我鬆開他的手,剛想坐起身來,卻被他抱住了。他將我緊緊箍在懷裏,似乎想將我揉進他的身體一般。他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怕輕易答應了你,最後卻讓你失望。”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他的聲音嘶啞,似乎壓抑著極大的痛苦:“長樂,我怎會不想與你共結連理?可是,你是高貴的長公主,而我隻是個一身汙名的江湖人,我要怎麽在阜都和你成婚呢?可我又怕我說要你嫁給我,你會覺得我是要你和我一起離開,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的哥哥。”

    聽他這樣說,我的心瞬間就軟了。我抱住他,急急地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分明是我要你留在阜都等我,此時卻說這樣的話來逼你。”

    他抵住我的額頭,道:“長樂,你不要道歉,你沒有錯,是我……”

    我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唇,道:“不,孤竹,是我不夠勇敢,又顧慮太多。我決定了,我不做這個長公主了,我總是要你遷就我,我也該為我們之間爭取一次。二哥那邊我也會去和他說的,他那個人最心軟,尤其見不得我求他,你等我的好消息。”

    他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將我抱在懷裏。

    這一刻我隻顧著埋怨自己,卻忘記了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顧及我的情緒,絕不會說出這樣讓我歉疚自責的話,忘記了他知道我從來都沒有身份門第觀念,忘記了他從來不會妄自菲薄地說江湖人如何。

    所以在這一刻,我沒能發現他深刻的悲傷。

    如果早一點發現,我是不是會活得再勇敢一點,再計無返顧一點?縱使結局並不能改變,美好的時光或許還可以稍微多一點。

    —**—***—**—

    就那樣窩在他的懷裏躺了很久,我這才道:“抱歉,弄斷了你的琴弦。”

    他笑著道:“那——你幫我換吧。”

    我在他肩上蹭了蹭,理直氣壯地撒謊:“我不會。”

    他側過臉看著我,笑著道:“那換一個,剛才季喬進來,也不知道是什麽事,你去看看。”

    我伸手輕輕刮了刮他的鼻子:“你是不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去?”

    “……”

    “是不是?”

    “……是。”

    “哈哈,你承認了。好吧,為了解救你,我去。”

    我坐起身,剛要站起來,孤竹卻拉住了我的手。他坐起身,幫我理了理頭發,這才道:“去吧。”

    我去找季喬的時候,他正在廚房裏守著熬藥的小火爐。他已經是個十四歲的男孩子,此刻低著頭,一張臉紅撲撲的。我又覺得有些羞赧起來,平時這裏都隻有我和孤竹兩人,所以一時忘記了還有別人在。

    季喬聽到我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紅著臉結結巴巴地道:“藥……藥熬好了,我這就給您送過去。”

    我這才想起來,此時已經是我每日吃藥的時間,他方才去找我應該就是為了這個,原也不用特意過來。

    我盡量自然地對他道:“你倒出來晾一下,溫了我就來喝。”

    我回去的時候,孤竹正站在室內看著麵前的琴發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琴弦已經換好了。我仔細看這張琴,簡潔的伏羲式,墨身白弦,十分素雅。

    我笑著坐到琴桌一側,用手指輕輕去撥動琴弦,卻見瑩白的琴弦上有一點赤紅色。我頓時心裏一緊,仔細看去,那分明是未幹的血跡。

    我掰過孤竹的手來看,果然看到拇指上有一道傷口,不過還好傷口並不深。

    我歎了口氣,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換個琴弦也能劃傷手指。虧你還是琴絕天下的孤竹公子,被人知道了還不笑死。”

    他卻隻是笑,任由我給他包紮傷口。

    包紮完之後,我這才問道:“這張琴是?”

    孤竹道:“這次回到阜都之後,我自己做的。”

    “可有名字?”

    “沒有。”他笑著道,“我們國的人都不太會起名字,你看那卻羽琴,就是因為缺了羽弦,所以就叫缺羽,又因為缺字實在太明顯了,所以改成了卻。”

    我聽他忍著笑假裝正經地說著,便道:“那這樣吧,你做的這張琴七弦齊全,不如就叫‘無缺’吧。”

    他點頭,道:“好,就這麽定了。”

    “啊?太草率了吧。”

    “你起的,什麽都好。”

    “……”

    —**—***—**—

    醉娘回去後不久,果然有很多人帶著孩子上門來,幾乎將小小的院門都擠破了。

    琴室空間有限,沒有辦法收那麽多人,孤竹隻能從過來的孩子中挑選一些。師傅收徒弟向來都是挑資質好的,但孤竹卻隻看他們是否真的喜歡彈琴。如此挑了幾天,終於選出了十幾個孩子,孤竹又看季喬似乎很有興趣,便讓他也一起學習,於是很快琴堂中便坐進去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式開堂授課。

    琴堂隻有上午授課,下午孩子們回去之後,孤竹便隻剩下了一件事——監督我吃藥。這次黃柏開的藥也不知加了什麽,比上一次的苦了無數倍,每次都喝得我惡心反胃。我心知這藥也隻能調理我的身體,並不能有根本的效果,但既不想讓孤竹失望,也不想讓他知道反噬的事,所以隻能日複一日地喝著。

    剛開始還是孤竹每日親自授課,過了一段時間,孤竹突然道:“今後,你也一起來教習吧。”

    我連連搖頭:“這不是班門弄斧嗎?你還是饒了我吧。”

    孤竹堅持道:“你自幼有名師教習,已經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後來不過疏於練習有些忘記罷了。這幾年你常有練習,琴技早已突飛猛進,教這些孩子綽綽有餘了。”

    我聽他誇我,心裏暗自高興,嘴上卻故意道:“所以你就想偷懶了?”

    “呃……你看我每天多忙,既要教這些孩子,又要給你做飯,看你吃藥,陪你彈琴……”

    “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