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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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宣碧梧病逝,中宮便一直空缺。到了六月,群臣上書請立皇後。七月,雲歸命太常博士依禮統辦婚禮儀式,冊立宣碧瑤為後。
那個笑容甜美可愛的少女,她終於在短暫的離開之後,重新回到了屬於她的宮廷。
封後大典後我見到宣碧瑤時,她穿著一身銀紅牡丹紋的宮裙,發間纏枝鳳釵閃耀著耀眼的光芒。那一瞬間,我還以為我見到的是宣碧梧。
我依禮拜見她,她十分不自然地受了我的禮,忙將宮人遣了下去。
她撫摸著茶盞上繪著的一朵蘭花,臉上有近乎虛幻的笑容。她說:“我終於如願以償,卻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開心。”
“逝者長已矣,生者自前行。你的親人們,他們一定都希望你可以永遠快樂下去。”我這樣安慰她。
她又笑起來,笑容終於恢複了從前的明媚:“我知道,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我是真的從心底裏希望她可以永遠都這樣笑下去。不僅僅是雲歸,我其實也不知不覺將她當做了自己年少時的影子,如果她可以替我將那些我曾經期許過的未來都實現,何嚐不是一種圓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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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哥終於從前線回到阜都。此前的一年裏,楚薑兩國在這條戰線的南北兩邊鏖戰,卻是反複地此進彼退,此退彼進,最後不得不卷甲韜戈,重新進入對峙局麵。
二哥回來當日,雲歸保留二哥大將軍之位,予其全國軍事之權。
早在太初四年初,雲歸就開始啟用少府尚書分丞相之權,如今宣碧梧已死,秋家失去了庇護,雲歸更是加緊奪權之路。而尚書耿治修日漸權重卻位份卑微,依舊隻是少府屬官,不能與丞相相抗衡。
故二哥回阜都不過一月,雲歸又為他加號大司馬,令其領尚書事,並重設官署以參決政事。大司馬金印紫綬,秩比丞相,至此丞相秋氏職權被徹底削弱。
我本來還擔心二哥久在軍中,對政事並不熟悉,卻不想二哥輔一上任,就雷厲風行地解決了幾項積弊,仿佛朝局中的一股清流,當年新黨之人對二哥的隔閡終於也得到了消解,眾人漸漸唯二哥馬首是瞻。
此時,離那場打亂我們人生的陰謀已經整整十年。
十年之後的雲歸,終於將薑國的軍權政權全都集中到了自己手中,成為了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
十年之後的二哥,終於權傾朝野,成就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遠勝於我們的父親。
十年之後的我,也終於找到了那個可以一生攜手的人,過上了我一直期待的平靜生活,並且以為自己已經走向了通往“長樂”的道路。
但是,人生其實是一場前路未知的旅途,你永遠不知道等在前麵的會是什麽,是更高的山峰,還是起伏的丘陵,亦或是平原低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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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二哥走後,我白日去孤竹那裏待著,晚上便回到將軍府和董清淺一起吃晚飯,心上的弦突然鬆了,日子過得悠閑自在,幾乎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如今二哥回來,我才猛然驚覺,他離開已經快一年半了。
二哥回來以後,陸清歡也從陸家搬了回來。每日晚上一家人會在一起吃飯,這是我和二哥還在臨州時家裏的慣例,到了薑國後我們也一直堅持著。如今,又多了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家夥,讓每一個黃昏愈加熱鬧起來。
曦兒第一次見到二哥,就叫出了一聲“爹爹”,雖然含糊不清,卻把二哥弄得手足無措,對著個向自己伸著雙臂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竟然不知道如何去抱。
每日晚飯時間,曦兒最喜歡的事便是,叫一聲“爹爹”,再叫一聲“姑姑”,讓我們忙著應他沒時間吃飯。每到這個時候,董清淺總是沉默地坐著,曦兒若是叫她一聲“董姨”,她也微笑著答應,我看不清她得體笑容下掩藏的情緒,卻總是能夠從二哥的眼裏看到不忍和傷痛。
於是在二哥被封為大司馬後不久,他開始常常推脫說太忙沒法回家吃飯,這個慣例終於取消了。陸清歡為了這件事很不開心,但最後也沒有說什麽。董清淺較以前愈加深居簡出,不到她的院子裏就幾乎見不到她。
我心裏也有些遺憾,其實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孤竹也能坐在這裏,坐在我的身邊,和大家一起笑著該有多好。因為我們的身份,他似乎永遠都被排除在了我的家族親人之外,我們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卻不能有一個共同的家庭。
於是我終於意識到,我應該讓孤竹和二哥他們正式地見一麵。我和二哥說了這件事,二哥隻是問我想好了沒有,我鄭重點頭以後,他便沒有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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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約定的那日,我早早就去了孤竹那邊,然後和他一起來到府中。
我和孤竹一路向裏走,剛進通往正廳的院門,突然聽到右邊有破空之聲,我還未來得及反應,孤竹已經左手攬住我的腰帶我向上飛掠而起,同時右手向那聲音來處拍去。
“砰”的一聲在身旁響起,想是孤竹那一掌與襲擊者的兵器相接。大腦在這突然的變故中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卻終於在空中飛旋後落到實地。站穩之後,我忙向一側看去,卻沒想到那偷襲之人竟是二哥。
驚怒交加,我還來不及說話,二哥已經將一個長型的東西拋了過來,孤竹一把接住,我這才看清是一把劍。
二哥並不看我,隻對孤竹道:“你先勝了我,我再考慮是不是讓你娶我的妹妹。”話音剛落,二哥手中的曉風劍已經出手,青光耀目,直劈而來。孤竹來不及將劍拔出,隻得連著劍鞘將劍一橫,生生擋住了二哥的淩厲一擊,刹那間二哥的劍上青光暴漲,平地風起,我不由得後退幾步。
我穩住身形向院中看去,隻見二哥一擊不中,化劈為削,直擊孤竹麵門。孤竹身形向後彎曲,堪堪躲過那風馳電掣的一劍,然後趁著二哥回劍的刹那,將劍從劍鞘中拔了出來。那是一把泛著白光的劍,甫一出鞘就已經隱見白芒流轉,與二哥劍上的青光交相輝映。二哥看著孤竹握著的那把劍,眸中光芒閃動,似有驚奇之色。
“殘月——”我終於忍不住驚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