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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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昂的宮廷裏,莫爾坦伯爵焦急地等待著公爵的接見,房間外是兩名全身鐵衣、麵無表情的侍衛執矛分立左右,當伯爵終於等到那扇小門打開時,室內顯露出一片狼藉。
諾曼底公爵手舉著鏤刻獅子的黃金酒杯,冷漠地看著這個弟弟,一言不發。
“我的陛下,請您見他一麵吧,我願意用性命為他擔保。”莫爾坦伯爵焦急地哀求著。
公爵依然一言不發,隻是眯縫著雙眼盯住羅伯特伯爵,似要透過那眼竅深凹的麵龐看出什麽端倪來。
自從兩天前,公爵發現羅傑和拉爾夫皆已自戰場逃出生天以後,奧多主教就遭到了監禁,公爵沒有給他任何申辯的機會,隻是派出了軍隊追擊潰逃的叛軍,然後就直入魯昂,壓製了城內的混亂。莫爾坦伯爵一直想要替奧多求情,然而直到現在才獲得了接見。
一個年輕的諾曼貴族自大廳方向進入,莫爾坦伯爵認出,這是公爵身邊的新貴埃夫勒伯爵威廉,對方身穿華麗的黑色長袍,鑲金邊的領口像是一道白虹,他的手中握著一份文件,公爵一把接過,便開始仔細翻閱起來。
莫爾坦伯爵看出那是一份名單,他忐忑地等待著威廉公爵一一掃過那上麵的名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他知道,奧多如今幾乎是命懸一線,若不能掃除公爵的懷疑,定罪幾乎隨時可能發生。
公爵的心情似乎越來越糟,紙上的名字幾乎涉及半個公國的家族,就算是一些沒有參加叛亂的貴族也因為親緣關係涉入嫌疑,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羅傑的哥哥威廉·德·布勒特伊。公爵如今對威廉·菲茲奧斯本的家族已是深惡痛絕,雖然羅傑的這個哥哥作為本篤會的布勒特伊修道院長,並無參加叛亂的任何跡象,他還是不希望再見到此人,公爵打定主意,接下來便剝奪他的職位,要是發現這家夥和自己的弟弟有任何溝通,就直接將他流放。
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叛亂的多名領袖在逃,這意味著叛軍隨時可能死灰複燃,魯昂城亦遭到了嚴重的焚壞,根據受損,兵將皆乏,威廉眼下的地位幾乎算得上危如累卵。公爵將奧多主教囚禁不止是因為懷疑他的忠誠,更因為公爵如今承受不起這個強大的領主再度參與叛亂的後果。看到那個還在一旁的兄弟,威廉公爵最終開口了:“現在還不到時候,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自有主張。”
莫爾坦伯爵聽到這如同濃霧密罩,難辨真意的答複,有些失魂落魄地行禮離開,甚至將一隻鎖子手套忘在了屋內。
在諾曼底的西麵,三百多艘艦船破開寒氣封鎖的鯨路,出現在布列塔尼海岸。一名騎馬的長矛守衛登上高處,看清了一麵船帆上巨大的飛龍徽記,這個布列塔尼人差點嚇得墜下馬鞍,好容易穩住身形,急忙揮鞭催馬,離開了海岸附近。
盎格魯撒克遜人的旗艦之首鑲嵌著一具雕刻富麗的“戰鬥之人”龍首,這個裝飾曾屬於哈羅德·戈德溫森國王,他的母親吉莎夫人將這個雕飾與那麵著名的旗幟作為禮物送給這個戈德溫家族的領袖,而今埃德加國王倉促之間未及換下,便繼續使用了這個徽記。
英格蘭大軍靠岸後,侍從將國王的西班牙戰馬卸下船來,這匹神駿的坐騎被埃德加以古代國王的名字命名為“阿爾弗雷德”,在盎格魯撒克遜語言裏的意思是“睿智的精靈”,熙德騎士曾經說過,這個溫血的生靈擁有非凡的智慧,乃是最高貴騎士的真正戰友,英格蘭國王覺得這個名字的含義恰合,便將其賦予這匹寶馬。“阿爾弗雷德”比“托非”整整高出近一手,在這個時代,實為王侯之重寶,安達盧斯的良駒也未必能與之比肩。
此時布列塔尼的土地一片銀白,積雪足有一矛之深,埃德加國王在這白色山野中整軍披甲,雪光與甲光輝映下,戎服厚重的英格蘭人一步步列隊前進。埃德加前世曾經來過布列塔尼,還欣賞過田園風車的景色,如今踏入這古昔的舊地,卻仿佛從未涉足一般,國王下馬步行在雪中,隨行的四千餘大軍帶甲迤邐,為這亞爾夫海姆一般的世界更增添幾分壯色。
這片海岸屬於蓬蒂耶維勒伯爵奧多的領地,正由奧多伯爵的兒子阿蘭·盧福斯守護,這個紅發的布列塔尼騎士在朗巴勒的城堡中知悉了敵人登陸的消息,他立刻將正在聖馬丁教堂祈禱的弟弟傑弗裏召喚到身邊。
“哨兵剛剛傳來消息,英格蘭人入侵了西麵的海岸。”阿蘭·盧福斯一見到傑弗裏進門便告訴了他這個情報。
“他們有多少人?”傑弗裏顧不上整理被雪花弄得蓬亂的黑發,直接問道。
“不知道,我們的人沒法靠近他們,不過看艦隊規模,敵人不下於四千。”
“我們需要每柄可用之劍,必須立刻擋住他們前進,不然……”傑弗裏有些急了,他的話音被自己的兄長隨即打斷。
“我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他們進軍多爾城堡,不然不但父親不會輕饒了我們,不久以後我們很可能就會麵臨滅頂之災!”阿蘭·盧福斯將腰間長劍拔出,看著上麵的紋理,隨即向弟弟說道,“召集騎士們吧!”
“放心,英格蘭人很快就會知道,他們將麵對怎樣可怕的風暴!”年輕的布列塔尼騎士一身灰袍,口中卻吐出金鐵之音。
就在布列塔尼騎士們準備動員的時候,諾曼底的風暴卻在繼續醞釀著,盡管有三十多名騎士為巴約主教作證,公爵依然沒有釋放這個兄弟,他親口向埃夫勒伯爵傳令,除非拉爾夫和羅傑被抓捕回來,對奧多主教的監視一刻也不得放鬆。公爵的心頭被疑慮所困擾,這烏雲很快就卷向另一個方向,那布勒特伊的新娘,奧斯本家族的埃瑪,被諾曼騎士從避難的修道院中拖出,像一個戰利品一樣被帶到了公爵麵前。
“我,威廉,別號私生子,諾曼底公爵與英格蘭國王,命令你抬起頭來。”公爵的聲音如銅鍾一般回響在大廳。
那瑟瑟發抖的高貴夫人小心地昂起素麵,絕美的麵容上隱藏不住的是淒惻的哀求。
公爵不為所動,仿佛是一尊沒有笑容的石雕,一頭冬季的雄獅:“我們向你宣布,羅傑·菲茲威廉的所有領地,包括你的一切所有,都將被沒收。在你那非法的丈夫和大逆的兄弟返回公國以前,我們對你的一切恩寵都不複存在,現在,去為他們的靈魂祈禱吧,因為我們必定會報複一切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