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埃爾夫溫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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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番交談,愛德華才明白了一切的關竅:那堆長管青銅炮和這個自稱埃爾夫溫的神父,統統都屬於另一個人指揮,隻是軍械官將他當成了某個安德烈亞斯艦長,才有了眼下的誤會。

    “這不是什麽‘格拉摩根伯爵’,這裏是‘灰天鵝’號!”愛德華再次強調了一遍。

    神父的眼神有些迷離,充滿了沉浸書本的人固有的與現世的疏離感:“那麽,您也不是安德烈亞斯大人啦?”

    “沒錯,我不認識什麽安德烈亞斯大人。”

    “可是,您和那位大人描述的幾乎一模一樣……”埃爾夫溫神父沒有繼續說下去,軍械官大人的原話是,長得像一條幹鹹魚的“綠袍子”。

    “好了,你會些什麽?”愛德華已經失去了耐心,他覺得該將這個糊塗蛋趕緊打發了才是。

    “我會唱歌。”神父一開口就發現對方對此毫無興趣,他立刻察覺了自己的愚蠢,這些粗人怎麽會喜歡聽一個男人整天唱什麽“christe eleison”。

    於是他立即改口道:“除了四福音外,我熟悉各種古代傳說,也讀過拉齊茲的著作,從治療癲癇的符文到切割氣管的手藝全都……”

    “您是個大夫?”愛德華立刻興奮地轉過頭來,“這可是天主保佑啦,您應該早說呀——我最近剛從一艘遭瘟的船上逃脫,那可真是活見鬼——而現在我們的‘灰天鵝’上別說一個貨真價實的大夫,就是會給牲口看病的蹄鐵匠都沒有哪。”

    “但他們讓我去找……”

    “這裏的大船小船多得像是北海的鯡魚,說不定你要找的那艘早就跟那些伯爵大人出海了,您就別白費力氣了,我給你一個單獨的隔艙和分享賞金的權利,怎麽樣?”

    這個埃爾夫溫看上去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所以雖然得知對方是個念玫瑰經的,愛德華還是沒有給他開出更高的條件來,他甚至有些不相信這個比自己還瘦的家夥是個真正的神父。

    就在愛德華艦長終於將看上去有些天真的埃爾夫溫神父“誘拐”上船時,在港口的一座酒店裏,一個醉醺醺的船長剛剛將自己繡金線的外套輸給了某個醉鬼。

    “安德烈亞斯老爺,您去見水手的時候,該用什麽遮住肚子呢?”有人打趣地說道,那麵渾圓的小肚正好露在桌案邊上,眾人一齊看去,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您這樣會受涼的。”一個女人用放蕩地態度討好著。

    “這肚子不知多少次被海水打濕啦,不過你們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冷肚子嗎?”安德烈亞斯渾然不知自己的火炮和人手已和那件黃金袍子一樣被人拐跑,用極為自得的口吻繼續吹噓道,“我在挪威的時候,船上一個小子睡了某個海盜領主的奴隸,那個蠻子要我出錢買下那個娘們,我沒答應,後來挪威人就把那小子綁架了去。我拔錨的時候,剛好看見他在峽灣上,被海盜們刺穿了肚子,用長矛逼著跑步,我就這樣看著他一邊甩腿逃命,內髒一邊嘩嘩地往外掉——那才叫冷肚子呐。”

    這個故事顯然很有吸引力,賭徒們都入了神,連手中的骰子都落在地上。

    艦隊的停靠讓多佛港變得熱鬧無比,然而最頂尖的大人們此刻卻聚集在要塞中,鴉雀無聲。

    “這不是我們能對付的。”彼得伯勒修道院長貝奧恩是第一個開口的,隻是他更像是在勸說王子,而非大軍的統帥——林肯伯爵。

    “丹麥人的速度太快了,我們已經損失了十二艘內爾(earr,盎格魯語言中的knorr,即北歐的諾爾船)。”某個艦隊指揮抱怨了一句。

    “其中一半是吉訥梅爾那個佛蘭德人的傑作!”這句話就不那麽友好了,尤其是對方刻意將佛蘭德人吐得很清晰,林肯伯爵鮑德溫猛地抬頭,用犀利的目光打量起說話的人:麥西亞的私生子貝倫加。

    “大人們,現在可不是慌張的時候。”鮑德溫伯爵首先定了定基調,“我知道艦隊還沒有準備好,人手隻到了一半,武器也才剛剛分下去。我們原以為戰鬥還有至少一個半月才會到來,可是,既然敵人選擇了此時出擊,艦隊就絕不能退縮!”

    “大人,您得清楚一件事。”貝倫加還是選擇了公然對抗伯爵,“我們是皇家海軍,不是林頓艦隊,更不是布洛涅艦隊……”

    領主們開始騷動起來,麥西亞人顯然在公開指責鮑德溫私心作祟,打算用英格蘭艦隊替布洛涅打仗。這時候,貝倫加也轉向了埃德蒙王子本人,他的聲音在明亮的大廳中格外響亮:“大人,我記得陛下的敕令隻是讓鮑德溫大人統領東境民兵,而我們是王國的水兵(b23sw.netar23sw.neten),根據王國法令,這支艦隊的統帥(dryhten)應該是大人您——肯特和五港的合法領主。”

    鮑德溫麵不改色地揮了揮手:“大人不用提醒我,這件事還是讓安斯加爾大人來說吧。”

    年老的皇家典廄官(staller)安斯加爾正咳嗽不止,在長子哈丁提醒了半天後才回過神來,他摸索著從身側扯出一麵紅底的白馬之旗,交給了哈丁。

    “大人們,這是海軍的戰旗,陛下交待,戰爭期間,全部交給鮑德溫大人掌管。”哈丁用謙卑的語氣宣布道。

    領主們都朝王子掃了一眼,隻見埃德蒙正神態自若地與高大的西格伯特低聲交談著,似乎並未聽見貝倫加和哈丁的話語。

    “我們必須出戰,因為時間不多了,大人們。”鮑德溫終於再次開口,這一次,他顯得格外堅定,格外高貴,“國王就在西方,隨時會渡海,因此,我們別無選擇,就算最後一艘戰船沉沒,海峽也不能失守。”

    堡壘外,星光已開始閃耀,多佛的領主們仍然心情沉重,仿佛在等待著黑暗的深海送來最邪惡的怪物一般。此時,下方的港灣,白晝時充斥嘈雜人聲與脊背如同蜈蚣的海員的淺水上,歡快的歌聲穿透夜幕,鑽入了眾人耳間:

    “遠征出海,遠征出海!聽那白鷗啁啾,

    海風吹拂,白沫飛揚。

    西方,遙遠的西方,殘陽欲墜。

    灰船,灰白的木船,可聽見眾人呼喚,

    那些先我而逝的族人?

    我將西渡,告別生長的幽林,

    我們的時代正在遠去,曆數將盡。

    我將獨自西涉洪波。

    絕岸之浪久久不退,

    失落之島傳來相思的呼喚,

    在那伊瑞西亞島上,無人能覓的精靈之鄉,

    處處綠葉常新,那是我族生生不息的永恒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