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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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曼人的陣線中有大量灰白色的獵犬,正狂吠不絕,其中一些撕咬型的猛犬已經血口大張,在馬蹄間闊步奔跑著。鐵色的地麵覆蓋著金色的枝葉和棕綠色的蕨類,在一棵象牙形古樹的方向,諾曼人的弓弩手已經就位,他們的短靴踏在積水的土地上,步伐變得極為散亂,最前方是一個穿緊身鎖子甲的貴人。

    羅德裏戈緩緩抬起鋼尖閃耀的灰木騎槍,頭盔的麵罩仍未落下,以免視線被擋,這讓他懷念過去的護鼻盔。這時敵陣中出來一名騎士,執一杆黃綠旗矛,跨一匹青色牝馬,奔到軍陣前方百步,弓箭射程之內,便自馬鞍下來,長盾覆體,高舉兩下旗矛,似在挑戰。

    伯爵尚未發話,阿爾瓦便主動躍馬挺矛,奔向那個諾曼人。近前後,見對方依然不肯上馬,也從馬背翻下,身上鐵甲發出鏗鏘之聲,隨即從鞍側拔出一根長柄戰斧,隻見斧身鐫刻符文,流光溢彩,有如組繡,鋒刃呈一道完美弧線,向前段微欹。阿爾瓦將長柄斧抓在鐵手中,齊肩斜舉,含怒作色,然而在對麵的諾曼人眼中,這個西班牙騎士隻露出一對冰冷的瞳孔,那眸子裏射出至死方休的仇恨。

    諾曼人平握長盾,試圖趁西班牙人立足未穩,發起攻擊。阿爾瓦姿態靈活地躲過了葉形矛尖的突刺,翩然向敵人頭部發起反攻。這個威脅早被諾曼人料到,於是阿爾瓦的戰斧被旗矛撥開。他趁機貼上前去,斧柄狠狠刺上對方的足麵。現在諾曼人已經失去了協調,他失敗的攻擊使自己的右麵門戶大開。於是,西班牙人左臂揮動,斧背一側鑲嵌的那枚冰鑿形尖嘴狠狠砸在敵人那麵無甲的膝蓋上,就像礦工敲開堅硬的石塊一樣。

    這一癱瘓性反擊立刻破去了諾曼人最後的平衡,這個諾曼騎士轟然滑墜向地麵時,阿爾瓦輕輕一扭斧柄,將他掀翻。

    被摘下頭盔的諾曼騎士恐懼地盯著阿爾瓦手上那把匕首,如同奄奄一息的活魚一樣拚命扭曲,最終被刺穿了麵頰。

    見阿爾瓦將諾曼人的坐騎一並帶回本陣,英格蘭人開始高聲歡呼起來,對麵的諾曼騎兵為阿爾瓦戰技所懾,盡皆鴉雀無聲。

    隻是這些諾曼人雖然對英格蘭軍陣規模大感意外,卻並不願離去,隻是四七並列,逡巡環顧,群犬聞見前方血腥,愈發長吠不止。羅德裏戈伯爵見強敵依然窺伺在旁,己方後排諸騎漸漸瑟瑟發抖,心知這些僧侶披上鐵甲也不過柔弱之輩,正想做點什麽,忽然,前方生出了變故。

    諾曼陣線從中央開始散開,一群身佩全身板甲的諾曼武士簇擁著一名黑袍貴婦,直指羅德裏戈旌旗所在!

    “他們想談判了?”羅德裏戈意外地望著那麵歐馬勒戰旗,他之前沒料到那位夫人會親自前來,立刻開始思索這背後的含義。

    “彭布羅克伯爵大人!”一名歐馬勒騎士緩緩執旗上前,用法蘭克語言問候道。

    “沒想到驚擾了歐馬勒夫人,不知夫人為何要攔住沃切斯特主教閣下的車隊?”

    聽見羅德裏戈的問話,阿德萊德夫人終於出現在衛隊之前:“我們沒有打擾主教閣下的意思,隻想問大人要一個人。”

    “哦?”

    “隻要大人交出赫裏福德的羅傑,我會親自護送主教閣下和大人的人離開。”阿德萊德夫人的聲音充滿威嚴,不容忤逆,在她馬後,一眾諾曼騎士無不橫眉怒目,立馬按劍。

    “夫人找羅傑大人做什麽?”

    “自然是找我報仇了。”羅傑伯爵猛地撩起麵甲,握鞭而前道。

    “布勒特伊的屠夫!”

    諾曼人紛紛驚呼起來,有些差點扔掉手中的韁繩,阿德萊德夫人不禁勃然色變:“叛逆!”

    羅傑默不作聲,忍受了對方的詈罵,倒讓羅德裏戈頗為驚訝。

    “大人,這個人在自己的餐桌上殺了我的女兒……”

    羅德裏戈抬手打斷了阿德萊德夫人的指控:“我們知道朱迪絲小姐的遭遇,還有其他那些諾曼領主的結局。”

    朱迪絲作為諾曼底公爵的外甥女,當初差點被公爵嫁給沃爾西奧夫伯爵,當然,這樁婚事隨著沃爾西奧夫的反叛化作泡影,而布勒特伊那次著名的婚禮徹底改變了這位小姐的命運——在原本的曆史結局裏,另一場婚禮引發了沃爾西奧夫的叛變,而已經嫁給這位伯爵的朱迪絲夫人最終將他出賣給自己的舅舅威廉公爵,並導致了他的處決。

    這時,諾曼人聽見羅德裏戈提出“血金”的事,都將目光投向了阿德萊德夫人。

    “如果我們不接受呢?”

    “很簡單,我們願意接受另一種北方人的正義——孤島決鬥(holmgang)。”羅德裏戈伯爵的胡須和下顎都罩在鋼鐵頸甲內,洪亮的聲音投在金屬上,發出雷鳴般的回響。

    阿德萊德夫人厭惡地點了點頭,認可了這個選擇。

    看著諾曼大軍遠去,西班牙人的背脊立刻升起一股寒氣,他的身體早已被汗水打濕了。事實上,今天能逼迫那位夫人接受自己的提議,完全是靠身後這些精甲輝日的“驃騎”,方才阿德萊德的扈從們一直在觀察己方軍陣,而歐馬勒夫人本人也在看見己方駿騎和長弓手的數量後放棄了動武。

    僥幸逃過諾曼騎士蹂踐的英格蘭騎手不敢解甲,馬不停蹄地向西趕去。抵達魯昂時,血色低雲威壓四野,自天際至城垣,一支大軍延伸十裏,四周塵霧彌漫,有如狂獵出行。羅德裏戈頓時喜出望外,如此軍勢隻能意味著一件事——國王到達了。

    得知羅德裏戈到達,埃德加國王立即策馬趕來,他身上穿著鑲邊朱紅長袍,外罩一件扣著蛇形胸針的寶藍色披肩,一見麵便不顧伯爵甲胄在身,上前擁抱起來。

    “大人旅程如何?”大喜過望的埃德加一鬆開雙臂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聖地亞哥庇護,沒被諾曼人宰了。”

    “我想,他們看上去並不歡迎我們。”國王朝四周望去,魯昂的諾曼人正迎接著他的軍隊,眼中露出桀驁的光芒。

    “就像凱撒進入長發高盧。”羅德裏戈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