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諾曼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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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威廉,蒙主恩賜的諾曼公爵,在朗弗蘭克院長諫言和眾諾曼貴族見證下,在此為我的靈魂健康及天主與先人賜予遺產做出安排:

    我於主後一千零二十八年出生於諾曼底法萊斯,因吾父吾母並無婚姻,眾人稱我為‘私生子’。我的父親是諾曼人的公爵羅伯特,他在我八歲時立我為嗣,前往聖地後不幸去世,遺體至今仍留在尼西亞。

    我以衝齡繼位,攝政又相繼被害,群狼環伺,孤立無援。藉法蘭克人之王亨利庇護,僥幸不死,十五歲時,亨利王又冊封我為騎士,自此剪發上馬,蕩盡敵寇,收服上下諾曼底,並吞曼恩、布列塔尼。因此等武功,我才能與摯愛瑪蒂爾達成婚,她給了我四個兒子和六個女兒。

    英王愛德華與我幼年相識,又因吾父曾為其兄弟出兵海上,與克努特王爭鋒,愛德華感念公國舊恩,立我為嗣。英王即世,哈羅德·戈德溫森受斯蒂甘德等人蠱惑,背誓敗約,僭位為王。為伸張大義,懲戒不道,我在利勒博訥舉行軍議,秉聖座旌旗出兵英倫,用武於黑斯廷斯,擊破哈羅德,殺死戈德溫三子,天主軍威,凜凜猶存。

    我為賢人會議選舉,在場三百人,一致通過,加冕為英格蘭之王。

    在位期間,我為王國修建城堡十六座、恢複神聖教會秩序、赦免一切舊敵,相信他們的盟誓,對英格蘭埃德加王子,我賜予了牛津伯爵稱號,為他行騎士劍禮,並向其家人提供庇護。我盡可能地公正統治王國,卻不幸複遭背叛。聖洛之事,我軍悉眾一戰,令公國武名不墮。然而天主之意,幽微難測,我考慮王國不可苟得、不可私授,因此與埃德加王子盟誓,去王號,傾國相讓。

    吾妻魂歸天主後,我疏遠了內外之人,卻染上饕餮的惡習,法蘭克的腓力王將我稱作“懷孕的女人”,我已在戰場上懲罰了他。

    我那叛逆的長子羅伯特、兄弟奧多,我在此盡皆赦免,並為他們恢複褫奪的地位和封疆,我希望天主為此給我的靈魂和平。

    公國之事,我將委托朗弗蘭克院長轉交給我的長子和繼承人羅伯特,希望他能夠賢明地統治諾曼人和異邦臣民。

    對我的其他兒子們,我將妻子瑪蒂爾達的領地財產給予威廉,亨利將得到我的個人財產,一共四千五百鎊。

    被我和我的封臣沒收的教會領地,包括費康的土地,我下令全部歸還。

    ……

    以上賜予,包括教會及我的世俗封臣的獲賜,全部由眾僧俗領主見證。

    我曾因瘋狂的怨憤,如怒獅一般降臨北方,造成了許多人的死傷,我祈求天主寬恕我的靈魂。

    我希望葬在我為亡妻修建的卡昂修道院,讓我能安眠在她的墓穴旁邊,因為她的仁愛與虔誠,我才能感受到天主的榮耀。”

    朗弗蘭克院長終於在眾人麵前宣讀完諾曼底公爵的遺囑,隨即被兩名編織著金色發辮的皇家侍衛押送離開。

    “真是個不服輸的長者。”埃德加向腓力國王評價道,“然而若不是我們這些‘敵人’,他的兒子們或許等到那具屍體腐爛,也不會想起他這個親爹的葬禮。”

    “邪惡的時代,或許我們也不免如此。”腓力倔強地提醒著英王,這世上並沒有千古長存的高崗,上麵的英雄墓穴旁鮮花盛放。

    “如果不是朗弗蘭克的‘謹慎’,或許現在確實是我躺在那裏。”埃德加的話顯然暗示著更深的警告。

    “我相信你的第一統帥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我從未想過能從羅德裏戈大人手中搶到英格蘭國王的遺體。”

    “第二統帥——英格蘭隻有一個第一統帥。”埃德加知道,提醒腓力自己的武士身份永遠是最有效的,一個戰爭國王對腓力這樣的人來說意味著噩耗。

    “我們真不適合這樣互相爭吵。”腓力答道,“你知道嗎,這讓我們在封臣的眼中顯得渺小。”

    “也許吧,丹麥人的詩歌中說,世界樹的樹頂和樹底分別住著一隻鷹和一條蛇,他們整天互相交換辱罵,不過是通過一隻上下穿梭的鬆鼠。”

    “有意思,你覺得誰適合當這隻鬆鼠呢?”

    “盧福斯和亨利如何?”

    “妙不可言。”腓力忍不住微笑起來。

    宮廷禮節對在場的貴人來說幾乎是一種折磨,包括彭布羅克伯爵、安茹伯爵和布列塔尼公爵在內的英法領主們渾身僵硬地站在兩位國王身後,對他們來說,諾曼底公爵的葬禮隻是一個開始。

    這華貴的行列隨後進入另一座大殿,爐火在中央熊熊燃燒著,手持劍杖的君主們在桌案前方並列坐下,他們的座椅都曾屬於諾曼底公爵威廉本人。

    腓力從牛角中蘸了點墨水,將筆尖停在微微泛黃的紙頁上,上百雙眼睛都在盯著國王缺了一根指頭的手,這一筆落下,就意味著北方公國的失去,恥辱,所有人的心中都在湧現這個字眼。

    握筆的手臂微微前屈,細長的筆跡流利地落在紙上——一個十字架形狀的簽名,看上去就像英格蘭莊園上的那些巨型風車,好一座埋葬騎士榮耀的墳墓!

    埃德加則在打量這座大殿牆壁上的織錦,不知是因為宮廷人員的疏忽或是刻意,牆壁上仍然掛著那幅描繪黑斯廷斯之戰的壁毯:燃燒在天空中的長尾彗星,衣甲鮮明的諾曼騎士與英格蘭皇家侍衛,姿態如此栩栩如生,埃德加竟然能感受到畫上戰馬的鼻翼翕動,似乎能從牆壁中嗅見刀劍的氣息。

    熟悉的感覺,就像是溫莎城堡中的滑鐵盧廳,張揚地炫耀著赫赫武功。

    埃德加終於將視線轉向有些陰沉的羅伯特,他們的友誼大約到此為止了,國王和封臣不會是真正的朋友。

    但是他是否會感到羞辱?在這座他的父親慶祝勝利的大廳中,他卻要向自己屈膝。

    被征服者仍在哭泣,征服就沒有停止。

    埃德加對此有著深刻的體會,因為二十年前,他自己就是在這座大廳裏立下了複仇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