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治愈的家庭主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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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緞在動手做飯,這是半年來她第一次做飯,動作很是生疏。

    手生也就算了,她此刻的心也不定,一不小心,手指就被刀割破了一點點。

    這是她做飯那麽多年第一次切到手,沒想到會那麽痛,特別是眼睛看到血冒出的那一刻,痛覺就直達到她的大腦,更惶恐的是,她在切的是生肉,會不會因此感染細菌啊?

    她連忙洗幹淨了另一隻手。

    洗幹淨後作死地忍不住聞了聞,手上果然還殘留一股生肉的腥臭,好想吐。

    但是她要忍下,因為她現在更應該要去做的是在電腦上查查“被切過生肉的刀切破了手該怎麽辦”。

    薑緞打開電腦,用幹淨的那隻手敲打著鍵盤,單手打字挺艱難的,更何況另一隻手還緩慢地滴著鮮血。

    薑緞心很累,她的胸口本就有著一股鬱氣,那股鬱氣不上不下地吊著她半年了,讓她難受得想哭。她今天做飯隻是為了放鬆自己,卻遇到這樣的糟心事,好像什麽都跟她對著幹一樣,放鬆變成了遭罪。

    薑緞晃晃頭,提醒自己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許埋怨,最應該消耗腦細胞的腦內活動應該是尋找補救方法,而不是自怨自艾。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把快逼至眼睛的淚意死死壓下,然後快速地用電腦搜索。

    網頁的多條鏈接顯示,有很多人也遇到這種事情,那些人著急地在網上提問,得到的回答都是沒事的。

    薑緞不禁放下心來,然後按照網上說的,用肥皂水洗了洗受傷的那隻手,然後貼上創口貼止血。

    手受傷了,飯不想也不能做了,薑緞看著空空蕩蕩的房子,心也是空空蕩蕩的。

    這座房子裏有無數她的丈夫郝灝諭留下的生活痕跡,可是她的丈夫郝灝諭卻已經去世了。

    半年裏,她陪著郝灝諭準備化療,陪著郝灝諭準備手術,然後親眼看著醫生宣布手術失敗。

    然後她又親自看著郝灝諭送去火化,親自給郝灝諭選了墓地,親自處理郝灝諭的遺產。

    而今天,是郝灝諭的骨灰進到墓地,落土為安的第十四天。

    薑緞看著這棟房子,有些難受。

    她和郝灝諭相識過,相知過,相愛過,不管婚姻裏發生過什麽事,她畢竟曾經和郝灝諭那麽親近如一個人,畢竟曾和郝灝諭一起分享了五年的時光,郝灝諭已經是她生命長路裏無法回避的一個人了。

    不過一想到郝灝諭,薑緞的內心就變得更加灰暗起來。

    她突然非常想去一邊逛街一邊曬太陽,但她自己曾經是個演員,郝灝諭又是花國正當紅的影視巨星。

    她清楚的知道,郝灝諭突然因病去世的消息已經成為了轟動全國的頭條新聞了,多少媒體在眼巴巴地想盡方法要采訪她這個“可憐的未亡人”,所以她還是得安分一點,最好呆在屋子裏哪裏都不去。

    薑緞難受得不顧形象,原地瘋狂跳了幾下,讓身子通過運動輕鬆了一些,然後又跑到浴室洗澡,打了三次沐浴露洗澡,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幹淨了,好似任何煩惱也被洗淨了,這才身心舒服了不少。

    薑緞圍著浴巾走出浴室,拿了保養品和平板電腦都往大床上倒,然後坐在軟軟的床上,一邊聽著平板電腦的有聲小說,一邊擦保養品。

    拔幹的皮膚接觸到保濕的水乳,瞬間皮膚都舒坦有彈性了;耳朵裏聽著和現實世界毫無關聯的小說,內心也安心的沉寂下來了。

    身心都放了鬆,薑緞的意識也開始迷迷蒙蒙了起來,慢慢就睡著了。

    她夢到了舉行郝灝諭的追悼會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星期五,國內的很多媒體都蜂擁而至,圈裏大半的明星都帶著憔悴的麵容和穿著低調的服飾趕到現場,大批大批的郝灝諭的影迷也早早地有秩序地守在現場安靜地哭泣。

    薑緞穿著一身黑衣,和穿著一身白衣的郝灝諭的母親段女士站在一起,強打精神迎著來來往往的人。

    曾經強烈反對薑緞和郝灝諭婚姻的段女士在追悼會上一直握著薑緞的手,握得死死的的,根本不能放開,她要靠著薑緞的支撐才能站著。

    她們的動作從未有過的親密,可是這種親密是建立在死去的郝灝諭的身上的。

    自從知道手術失敗的那一刻起,段女士就一直無法接受自己正當壯年的兒子突然離世,而且那麽優秀的兒子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留下一兒半女。

    “你們要是早點生孩子就好了……”

    段女士這句話看似說給薑緞聽的,其實是在喃喃自語,因為這句話她已經不顧場合地說了無數遍。她的聲音小得若無縹緲,除了靠近她的薑緞,其他人都沒有聽到。

    “媽……”心中也是沉痛的薑緞扶著段女士,小聲地安慰,也是小聲地提醒。

    段女士吞咽了一下口水,沒有再說話,隻是在默默地睜大眼睛淌著淚水。

    她們有些死寂地互相扶持著熬過了追悼會的所有內容,正要一起去將郝灝諭火化的時候,薑緞不知為何,突然轉頭朝密密麻麻的前來悼念的明星群裏望。

    然後她驚嚇地看到她死去的丈夫郝灝諭慘白慘白的一張臉,那張臉藏在那全體素色如黑白畫的的人群裏,那張臉上的狹長的眼睛還死死地盯著她。

    薑緞頭皮猛然發麻,特別想逃離,雙腳卻如灌了鉛一般沉重,好似有什麽在緊緊抓著她的腳,不讓她離開;她的喉嚨也不能叫救命,好似有人在壓著她的脖子,不許她發出一點聲音。

    而對麵的郝灝諭,用一種讓人瘮得慌的放佛看死人的目光看著她,還僵硬地抬起蒼白的手直直地指著她。

    薑緞突然嚇醒了,發現自己在幽暗的臥室裏,眼前的黑暗是那麽讓人恐懼,她嚇得趕緊手忙腳亂地開了燈。

    在明亮的燈光下環顧室內一圈,發現室內隻有她一個人,這才鬆了口氣。

    她一定是壓力太大了才會做這種夢,不怕的,郝灝諭和她有五年的婚姻生活,兩個人沒有過什麽仇怨,況且郝灝諭是被發現癌症後,去做手術時手術失敗死的,又不是她害死的,不怕,不怕……

    薑緞不斷地安慰自己,急促地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她打開室內掛在牆上的液晶電視,把聲音開得大大的,讓自己多點安全感。

    然後她在這嘈雜的背景音裏,開始準備清理郝灝諭用過的物品。

    這些東西她早就該整理了,隻是事情太多耽擱了,她也不知為何有點眷戀那些郝灝諭存在過的證明。

    明明……明明他們已經談過離婚的事情了,明明在郝灝諭說出對她的感情已經淡了的時候,她已經決定停止對郝灝諭的感情了。

    薑緞不知不覺流出眼淚,又就著袖子擦幹,用力吸了吸快堵塞的鼻子,繼續幹活。

    這棟房子是她分配到的財產之一,郝灝諭生前並沒有立下任何遺囑,因為他當時樂觀地認為他的手術會成功的。

    郝灝諭的父親早逝,隻有他的母親段女士和她這個還沒來得及離婚的法律上的妻子,所以薑緞可以和段女士共同平分郝灝諭婚前的個人財產和屬於郝灝諭的一半的婚內夫妻共同財產。

    但薑緞自動放棄繼承郝灝諭的遺產。

    因為如果不是因為那場突然發現的病,她和郝灝諭是要離婚的,她得到屬於自己的那一半婚內共同財產就好了,不然,她總覺得自己的良心會過不去。

    所以,沒有丈夫也失去了兒子,更沒有孫子孫女的段女士拿到了郝灝諭的所有遺產。

    段女士當時看到薑緞麵無表情地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囁嚅了一會兒,最終低下頭什麽也沒有說。

    薑緞在分車子、房子這類沒法分的財產的時候,想說自己繼續用,相對應的會補償給段女士現金,段女士依舊是張了張嘴,但也最終沒說什麽,默認同意了。

    分割完財產,段女士猶豫了許久,終於對薑緞說她要回鄉下老家,跟年邁的親生哥哥一家一起住,不然一個人太孤單了,而她自己有的那一棟距離薑緞和郝灝諭的房子隻有20分鍾車程的房子她已經賣了,所以薑緞以後別去那裏找她,不然會白跑一趟。

    薑緞那時候以為這和她對著幹了五年的老太太是在拒絕她以後可能的探望,沒想到段女士吞了吞口水,然後雙手有些顫抖地從包裏拿出紙和筆,寫了一張紙條遞給薑緞。

    薑緞不明所以地拿起一看,上麵寫了一個陌生的地址和陌生的電話。

    “我的電話會一直不變,這上麵寫的是我哥哥家的地址和我哥哥的電話……”段女士低著頭隻說了這麽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