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董梓婕大叫了一聲。

    這天早自習，葉子到的格外的晚，從走進教室的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胳膊上。董梓婕早就開始著急，平時早來的葉子今天為什麽快上課了還沒有來，當她看到葉子胳膊上帶著的黑色麻布時便驚了一下。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喊了出來。

    葉子的左臂上是給爺爺戴的。葉子和爺爺的感情很深，小的時候，爺爺總是帶葉子去釣魚，葉子也總是很安靜地陪在爺爺身邊。釣到了魚她就把小手捂在嘴巴上，瞪大了眼睛，不敢出聲，生怕其他的魚聽到了遊走。爺爺看到了，喜歡的不得了，爺爺總說，活著就是為了能和小墨兒一起釣魚，還說，小墨兒就像小魚一樣活蹦亂跳的，可有勁兒了。

    可是葉子長大後，爺爺卻老了。直到有一天，爺爺病了，從那以後，爺爺就再也沒有帶著葉子去釣過魚，葉子也再也沒有捂著嘴看著爺爺把魚釣起來了。

    爺爺病了好幾年，剛開始生病的時候，爺爺走得比以前慢了，後來就不能走了。葉爸爸給爺爺買了一把輪椅，葉子休息的時候，就會推著爺爺去公園裏看看。再後來，爺爺的身子就不能動了，隻能躺在床上，葉子的爸爸媽媽輪番照顧著。葉子有空的時候，就會坐在爺爺身邊，給爺爺講學校發生的有趣的故事，爺爺就閉著眼睛，慢慢地笑……爺爺的病越來越重，直到最後，開始不認識人了，總是把葉子的爸爸媽媽認錯，叫著不知道是誰的名字，可是爺爺從來不會認錯葉子，每次葉子坐在爺爺身邊問：“爺爺，您看看我是誰呀？”爺爺就閉著眼睛，慢慢地笑，輕輕地說：“是我的大孫女啊。”

    那一天早上，葉子要上學去了，她走到爺爺身邊，俯下身去問：“爺爺，您看看我是誰？”爺爺睜開眼睛，看了看葉子，慈祥地笑笑，如往常一樣，靜靜地說：“是我的大孫女。”葉子拉了拉爺爺的手，“爺爺，我去上學了。”葉子轉過身，拉著爺爺的手漸漸鬆開了……

    晚上回家的時候，她發現門是開著的，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進去。她聽見屋子裏麵有很多人在說話，可是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麽，也聽不出是誰的聲音。她把手搭在門把手上，慢慢拉開了，眼前的人有的熟悉，有的好像從來沒見過，她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甚至不敢再走了。

    “墨墨，你回來了。”葉爸爸從屋子裏出來，眼圈紅紅的，聲音也有些啞了。

    葉子點點頭，好像突然說不出話來。她睜大了眼睛看著爸爸，又看了看周圍的人，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有的還在掉眼淚。葉子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腿都沉得邁不動。

    “墨墨，去看看爺爺吧。”葉爸爸說著話，眼淚就掉下來了，這個家裏，似乎大家隻要一張口，眼淚就會止不住地流。

    葉子沒有說話，爸爸拉著她的手進了爺爺的房間，她隻覺得每一步都走得太慢了……爺爺穿著的衣服和平時不一樣，甚至還穿著鞋子，身上的被子也被拿走了，他依舊慈祥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好像在笑著……

    “墨墨，爺爺走了……”爸爸撫摸著葉子的頭，聲音有氣無力的，隨後用一隻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葉子坐在床邊，拉起了爺爺的手，那手，有些涼，和平時的溫度不一樣。葉子看著爺爺的臉，在心裏默默地說：“爺爺，您看看我是誰呀？”她一直覺得，離開了人世的人，是聽不到人說話的，可是一定能夠聽到她心裏的聲音。腦海裏是每天爺爺閉著眼睛的笑，和那句“是我的大孫女呀。”葉子輕輕地笑了，又在心裏說：“爺爺，我們去釣魚吧，釣到大魚的時候，我保證不叫出聲來。”爺爺仿佛也笑了。

    葉子俯下身，把頭貼在爺爺胸前，閉上眼睛，小聲地呢喃：“爺爺……”眼淚便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原來一說話，眼淚真的會止不住地流，葉子趴在爺爺身上很久很久，朦朧中，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爺爺牽著她的手去釣魚了……

    直到第二天清早，她來到爺爺的房間，看到空空的床，才確信爺爺真的走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她跪在爺爺的床邊，沉默了許久，直到媽媽開口問她：“墨墨，今天，還去學校嗎……”

    葉子抬頭看了看媽媽，點了點頭，便慢慢地起身離開……

    董梓婕盯著葉子一路走過來，她瞪大了眼睛，她心裏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不知道和葉子說什麽好。那一天，葉子沒有說話。

    江黎也隻是看著她，看了很久。

    “江黎！”董梓婕班級的後門閃現出一個男孩的身影，“晚上放學加訓！”江黎看著後門的方向點了點頭，沒說話。

    放學的時候，董梓婕回頭看看，“葉子，你要不要去我家？”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怕打擾了葉子的安靜。

    葉子搖搖頭，淺淺地笑了笑。董梓婕心疼地看著葉子背起書包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

    葉子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不知走了多久，她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天橋上了，她低下頭，找到兩條黃線的中間，站了下來。她把兩隻手搭在欄杆上，右邊也有一雙手搭在了欄杆上。她轉過臉，順著那雙手的方向看去，一臉驚訝。

    “嗯，我今天有點累，不能訓練了。”江黎似乎看出了葉子想要問什麽，安靜地說。

    葉子沒有說話，她看著他的臉，她好像從沒見過江黎這樣的表情。葉子轉過臉，看著眼前，天際很近，近得可以伸手觸摸，可是爺爺在哪兒，她卻觸摸不到。

    江黎也看著前方，餘光能夠隱約地看到葉子就在身旁。很久很久，葉子沒有說話，江黎也沒有，天橋上，兩個人的影子被夕陽的餘暉拉長……

    第二天，葉子和董梓婕坐在操場上撿起塑膠跑道上的小顆粒隨意地扔著，操場上的人不多，她們清楚地聽見了對麵男孩的聊天。

    “江黎你可真行啊，昨天放學去哪了？怎麽找都找不到你！”

    “教練昨天當著我們的麵，又重申了一遍請假製度，你今天訓練小心點吧。”

    “哎，我們教練你還不知道啊？你今天去了不跑十圈，我把姓倒著寫！”

    董梓婕看著男孩的方向，開玩笑地說：“不知道這個江黎昨天晚上去幹嘛了，真想看看他們教練是怎麽罰他的，哈哈。”

    葉子看著江黎，他在那群男孩中笑著，沒有說話，突然轉臉看著葉子的方向，葉子眨了一下眼睛，微笑著，江黎也笑了，是那種江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