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母親......？」

    我從夢中醒來了。

    我正坐在一張椅子上。

    身體可以感受到周圍幹燥的空氣，變質的機油的味道。

    黴菌與灰塵的氣味，以及輕輕轉動的空調聲。

    籠罩在我頭上的不是灰蒙的天空，而是被燈光覆蓋著的圓頂。

    雖然隻是隱約，卻真的能聽見雨水敲打著圓頂的聲音。

    外麵一定仍在下著雨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這令人討厭的雨才能停下，我漸漸可以體會到這裏的絕望了。

    我抬頭環視了一下四周，

    那個猶如天平帶有無數小孔的黑色鐵球，正用冷漠的眼光俯視著我。

    看來是因為昨晚太累，便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我活動了一下放鬆的身體，這種舒適的感覺。我早已忘記上一次在幹燥的室內醒來是什麽時候了？

    突然感覺肚子上有著與衣服不相稱的重量。低頭一看，肚子上正放著什麽東西。

    「哇！」

    我慌忙起身，那東西便掉在地上。

    我反射性地抓起身旁的榴彈槍，才意識到那是什麽東西。

    是昨天扔掉的，那個機器人所製作的花束。

    「真不吉利......」

    我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坐席，並沒有看到那個送給我花束的那個人......那個機器人的身影。

    是壞掉不能動了，還是仍然徘徊在附近像昨天一樣在等待『客人』的到來。

    感覺有些奇怪，看來我已經漸漸習慣那個家夥的嘮叨了，這不是一個好習慣。

    她和外麵的那些機器不太一樣。

    不管怎樣，如果她隻是胡說八道的話也就罷了，但是如果要加害於我的話，或許應該先下手為強才是。

    不過說起來，她應該是沒有加害我的想法的。因為既然被她塞過了花束都沒有醒來的話，那麽就算是在熟睡中被她砍了頭，我也說不出什麽怨言吧！

    而且不見的似乎不止她一人，烏爾蘇斯那個家夥也沒有來找我。

    如果不是很清楚他的實力還有他那種混蛋的性格，我都會懷疑或許他被什麽東西偷偷幹掉了也說不定。

    我站起來準備四處看看，出於多天以來養成的習慣，我把榴彈槍隨手帶上。

    這是很重要的習慣，就算我本身並不太依靠它，但是這樣也許會給我帶來安全感？

    走到機器另一側的坐席。

    我頓時呆住了。

    那裏的地麵已經被各種莫名其妙的垃圾占領了。

    打開的工具箱和注油罐，堆積成山的破布，裝在塑料袋中的各種零件......

    如同領地的主人，它們牢牢占據領地容不得其他人進入。

    看來，這都是為了這台機器而準備的吧！

    不知到底是正處於檢修進行中，還是有人故意把它們堆在這裏的，現在都已無從考證了。

    這座都市被放棄時的混亂，在經曆了數十年的風霜後，也仍然呈現在這裏。

    雖然零件類的損壞並不嚴重，但看上去也沒有什麽帶回去的價值。我們沒有對應的機器，因此更不需要這些零件。

    機器的底座上，有一塊古老的金屬銘牌。

    「耶納小姐嗎......」

    看來那個機器人的話，也並不都是胡說八道。

    不過，不管怎樣，這所設施是用來幹什麽的，這裏的東西有著怎樣的存在價值，現在也都隻不過是毫無意義的遺跡。

    繼續待在這裏也沒有什麽好處。

    原本就是打算住一晚就走的。

    找到值錢的物品和消滅那些追殺我們的人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但是，在完成這些目的之前，果然還是要先找到烏爾蘇斯那個家夥。

    我迅速地整理好行李，穿上了還沒有幹透的防水外套。

    這時，從打開的大門對麵傳來了微微的聲響。

    「......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這裏有著無論何時都決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

    「滿天的星星們在等待著大家的到來。」

    「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您是我們的第2489947名來賓！」

    「......」

    來賓的數字是按她想著來說的嗎？

    雖然不大可能有人來到這裏，但還是去檢查一下比較好。

    如果是烏爾蘇斯那小子就不用我去找了。

    我穿過了走廊。

    走了不久，微暗的陽光和雨聲就回到了我的麵前。

    為了不引起注意，我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轉過拐角。

    那裏是設施的服務台

    過去曾經架設在大門前的屋簷，如今也隻剩下了弓形的鋼管。

    前方正是被雨滴支配的世界。

    櫃台裏放置了兩個椅子，一台老式的顯象管式顯示器，散亂的文件，書籍，文具，擴音器，手電筒等等......

    這個世界的人類早已毀滅。也不存在可以使用它們的生命體。

    因此它們已失去存在的意義。

    永遠不會被再次使用的各種物品，已在水中生鏽變色，靜靜地忘卻了自己的機能。

    在這裏我可以清楚的看見雨仍舊在無情的下著。

    從外表上看，這裏沒有什麽與昨晚侵入時不同的地方......

    除了僅僅一處外，

    在破碎的玻璃門旁，機器人像被拋棄的小狗般站立著。

    她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風雨的拍打一般。

    她將雙手柔和的放在前方，不知道想著什麽地方微笑。

    「......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麵對著幹燥的空氣，寂靜的屋頂，注定不會有客人的大門，她在流暢的述說著。

    「這裏有著無論何時都決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

    「滿天的星星們在等待著大家的到來。」

    就像個完美的演員一般，她準確的重複著同樣的台詞。

    這時，她注意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我。

    「客人，您早！」

    「您的身體還好嗎？如果感覺到不舒服的話我可以馬上聯係......」

    「我的身體什麽事都沒有，剛剛隻是睡了一覺而已。」

    機器人奇怪的眨了眨眼睛。

    微暗的陽光照射進來，在陽光下看去，用化工布料製成的特殊服裝已經沾滿了汙跡，變成了烏黑的顏色。

    「真高興看到您這麽有精神。不過，請您還是再休息一下吧！我馬上去聯係本商場的醫務室......」

    雖然對她這麽關心我有一些高興和感動，可是不管再怎麽聯係也不會有人跑來給我看病的。

    「你一個人在這裏鬧什麽？」

    「鬧？對不起，客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又沒有人在這裏，你剛才一個人在說些什麽？」

    「啊。我在做發聲的練習。為了能在任何時候迎接來訪的客人，我必須保持完全的迎接狀態。」

    「原來如此......」

    「你很喜歡這份工作嗎？」

    「是的，那是我存在於此的意義！」

    她似乎很高興。

    不過，她說的也沒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也就隻能在廢品回收站裏了。

    「是這樣嗎......」

    「是的！」

    我一邊漫不經心地與認真的她聊天，一邊檢查周圍是否有不自然的征兆。

    這時，我注意到了服務台旁有一個珠寶店似的櫃台。

    透過模糊不清的玻璃，我隻能隱約看見望遠鏡，項鏈，指南手冊等等文字。

    「要購買紀念品嗎？那麽請看看本館最受歡迎的立體星盤吧！」

    「不，不用了，我用不著那種東西。」

    我用槍口推回了她遞過來的圓盤狀塑料片。

    「那麽，請看看海報類吧。這裏有以12星座為題材，使用特殊的熒光材料印刷的......」

    「用不著。」

    「那麽，請看看本館獨家推出的十二星座的項鏈吧。現在購買的話，還可以免費贈送水晶包裝......」

    「用不著。」

    看來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推薦的紀念品已經在時光的消磨中變成了廢品。

    此前，在任何一個交易場上，我都還沒有見過像她這樣厲害的商人。

    在確認周圍沒有其他生命活動的跡象後，我把槍扛了起來。

    「現在是幾點？」

    「現在是下午3點31分。距離下次投影演示還有29分鍾。」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睡了一整天。

    人們早已失去世界標準時間很久了。也不知道她的內置時鍾到底準不準確。總之入鄉隨俗好了。

    我上好手表的發條，按照她所說的去調整時間。

    從日光上來看，馬上就要日落時間了。我需要抓緊時間行動。

    烏爾蘇斯始終沒有回來，這一點也讓我非常擔心。

    雖然總感覺他不會有事，但如果不親自去看看的話果然還是放不下心來。

    「打擾了......」

    正當我要離開的時候，她驚訝地歪了歪頭。

    「那個，客人？」

    「真不好意思，本次的入館受理還有18分鍾就要結束了。現在開始排隊的話，還可以坐到觀賞效果比較好的座位......」

    她麵帶純潔的微笑，親切的向我建議道。

    非常的自信，雖然有些心動了，但是......

    「那台機器不是壞了嗎？」

    「那台機器，是指耶納小姐嗎？」

    「是啊！」

    「是的，耶納小姐正在故障中。」

    機器人堅定地回答道。

    「現在正在試圖與員工們取得緊急聯絡，他們在感到後馬上機會可以進行修理的。」

    她到底是怎麽分析出這麽樂觀的結果的。

    「抱歉，我不喜歡等待。」

    我轉身要走，但看到她的視線後，又感到於心不忍了。

    「那麽，在修理好之前，請在本商場購物吧！如果願意的話我還可以為您準備優惠卷的。」

    按照她的說法我恐怕永遠等不到修理的哪天了。

    盡管如此，她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中的漏洞，繼續說著不切實際的話。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從耳朵裏抽出了卡片。

    「給您，這是本商場全場通用的優惠券。」

    我再次無視她微笑著遞過來的廢紙。

    昨天雖然隻是經過的時候瞄了一眼，但是我也可以確認地下一層正是曾經的食品專區。

    可惜的是，那裏已經完全被水淹沒了。裏麵就算有再多的食物，下場也是可想而知了。

    其他的樓層雖然沒有地下一層那麽嚴重，但也或多或少地遭到損害。

    留下的就隻有破碎的玻璃和崩塌的牆壁。我想能對幾十年前留下過的服裝和電器感興趣的，

    大概也隻有老鼠和黴菌了。

    「我對購物不感興趣。」

    「那麽，本商場的6樓設有美食街。請在請在寬廣明亮色店內享用美食吧！」

    「如果真的有的話，我想我一定會非常樂意前往的。」

    「那個，不好意思，如果是沒有帶錢的話......」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有誰會來修理那個？」

    「那個？不好意思，是指耶納小姐嗎？」

    「是啊，那台莫名其妙的機器。你昨天要給我看星星的時候，它不是連動都沒有動嗎？」

    我故意說得很難聽。當然，這並不是我的惡趣味，想看看她對此會有什麽反應。

    不過，無論出於什麽理由，我想都不可能實現。因為她對我說的話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是的，真的是非常抱歉。不過請不必擔心。我正試圖在與員工們取得聯係，他們趕到後會馬上進行處理的。」

    「......」

    她的自信還在啊......

    「那個，客人？您莫非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又一次關心的問道。

    我深呼吸並拚命壓抑著試圖向天大吼的衝動。

    我胸中的怒火正猶如凶惡的野獸在牢籠中肆虐。

    據說，機器人是決不會反抗人類的，也決不會傷害人類的。

    這樣看來，她的行動方式明顯存在著異常。

    看來，對於這裏為什麽會出現這樣奇怪的一個機器人，我實在是不應該繼續深究下去了。

    盡管，我從來沒有深究過。

    我與她不應再有什麽牽連了，機器人和人類或許本來就不該聯係在一起。

    找到烏爾蘇斯，那就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

    「知道了。我到樓下去等著，修理結束了的話再來叫我吧！」

    我把手指放在榴彈槍的保險上，慎重地選擇著用詞。

    「明白了，謝謝您！」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明亮的黑色眼瞳正注視著我。隨著她臉上的笑容而微微勾起，似乎也在向我微笑。

    「我真的是很高興。其實，剛才看到客人您似乎有些不高興了，我還擔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傻事呢！」

    她麵帶清爽的微笑著向我說道。

    「能夠為人們服務，使人們忘卻掉不安和不快，是我們機器人的幸福。」

    她把雙手合在胸前，就像握住了什麽寶貴的東西一般。

    充滿誠實與自豪的台詞，溫柔而又纖細的動作，還有羞澀的笑臉。

    難以想象，在這個早已荒蕪生命斷絕的世界中竟然還有這些如同珍寶般的天真的舉止。

    即使，我知道它們隻不過都是由電腦程序構成的偽造品。

    「那麽，投影儀修理好後，我會立刻用廣播來通知您。與員工們取得聯係後，會馬上開始修理。」

    「哦。」

    我勉強地擠出了這句答話。

    「我會按照昨天的承諾，請您觀看特別紀念投影。當你再次進入本館時，請與我聯係，我會替您仔細保管好花束的。」

    說到這裏，她似乎突然想起什麽，偷偷笑起來。

    「其實，您是頭一個觀看特別紀念投影的客人呢！這是本館的全體員工們一同精心製作的作品。我有自信大家一起製作的作品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作品。所以我也必須全力以赴地進行講解才行。」

    那個特別紀念投影，我想恐怕永遠都不會為人們所見了。

    無論是今天，明天，還是再今後的未來裏，永遠都不會。

    在被人忘卻的廢墟的屋頂下，隻有損壞的機器人在幸福的微笑著。

    直到今天，也還在等待著永遠不會到來的客人。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種想帶她離開的衝動。

    我戴上防水外套的帽子，向外走去。

    我想，我已不需留在這裏。

    「真心等候你的歸來......」

    她一定是在麵對著我深深鞠躬吧！

    我可以感受到她一直目送著我的眼光。

    夜已經很深了。

    「真的是非常對不起！居然要勞煩客人您來做這種事情......」

    提高了亮度的照明燈，使半球型的圓頂看上去更為的寬敞。

    她正不安地注視著我手中的工作。

    「我不是客人。」

    「不，您是我們尊貴的客人！」

    她堅定的說道。

    「這裏是不會有客人來的。」

    「根據我的基本數據庫以及現在為止的學習型數據庫的聯合推斷，我認為一定會有客人光臨的。」

    「不信的話，我們可以賭一賭。看這裏會不會有客人來了。」

    她沉默了一陣，似乎是在試圖理解我的意思。

    片刻之後，她不安的對著我說

    「可是，客人您不是已經來到這裏了嗎？」

    「我說過了吧，我不是......」

    我正要回答，但卻咽回了即將要說出口的話。

    現在這個時候我到底在幹什麽？

    我已經不想再與這種地方有什麽牽連了。

    距離廢墟開啟通往外界的大門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原本的我應該是尋找的烏爾蘇斯，然後去找值錢的東西和獵殺那些把我們逼入此地的貴族公子們。

    這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我應該盡早的行動才是，在如今的這個時候浪費時間實屬不智之處。

    但在不知不覺中，我卻停下了腳步。

    而現在，我則是全身沾滿了機油，一隻手正握著生鏽的工具。

    看來，我應該將機油灌進我的頭部，好好洗洗那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大腦。

    「......雖然我沒經曆過，但據我所知，這個世界上發生了戰爭。一直持續了很多年，現在全世界的人類除了我們以外估計都已經死亡了。哪怕真的會有奇跡，一些人類真的幸存了下來。那些幸存者也不會對星星感興趣。與你工作過的那個時代相比，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你明白嗎？」

    我一邊擰著螺絲刀修理著那台一動也不能動的耶納小姐，一邊以難得的耐心向她解釋道。

    她又一次輕輕地歪起腦袋考慮著。

    10秒過後，她開口說道。

    「我剛剛試圖從服務中心獲取相關信息，但無法得到回應。真是對不起，我無法理解現有的形勢。」

    她把向右傾斜15度的腦袋恢複到原位後，小聲回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所說的機體頸椎部的故障。每當無法理解我的發言時，她總是會做出那個動作。

    不過，無知和無法理解都並不是她的過錯。理由很簡單，機器人為了忠實完成賦予他們的業務，是不需要多餘的知識的。

    這樣看來就有些可笑了，是人類賦予了機器人一切，包括生命、語言、動作、思想。可又是他們限製了機器人的一切，簡直就像是在害怕機器人一樣。

    因為需要所以創造，因為創造所以恐懼。恐懼一切有可能比他們更完美的存在。

    人類的劣根性真是體現的淋漓盡致啊！

    「不過，即使是對本館不感興趣的人，隻要來到了這裏，對我來說就都是尊貴的客人！」

    「啊，說的也是......」

    真是了不起的話，連我都有些感動到了。

    要是我每次外出狩獵魔獸歸來後都會去的，那間獨角獸酒館裏的服務員和老板娘都像她溫柔周到那就好了。

    當然，最好就不要像她那麽嘮叨。

    在喝酒的時候，要是有人在身旁嘮叨，那可是會大大影響心情的。

    而且，我現在可謂是名副其實的舍命陪君子。要是連貴賓待遇都得不到的話也就太虧了。

    「對了，對了，以前曾經有過這樣一件事。」

    「有一位小男孩，把自己壞掉的玩具拿到了我這裏來。他似乎是以為機器人都是懂得如何修理玩具的。」

    她把雙手合在胸前，小聲笑了出來。

    故作恭維的語氣，再加上這種一般人的動作，實在是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最後呢，我還是聯係了本商場的玩具櫃台，作為特例得到了免費修理，那個時候真的是好為難啊！」

    「即使是對本館沒有興趣的人，我也決不可以讓客人感到失望的。」

    總結了一下她廢話中的要點，我才終於搞清了情況。

    這是一個向客人收取費用後，給他們觀賞人造星星的娛樂服務。

    她曾經作為解說員，與同事的人們一起工作過，但在都市被放棄的混亂中被一個人留在了這裏。

    同事們在這個時候放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們既沒有清除她的記憶裝置，也沒有關閉她的總電源。

    看來這座金逸商貿大樓的備用電源是共用......或者是盜用了軍用發電網的一部分。

    在這所建築物的這一層中，盡管電壓很低，但在都市放棄後電力供應也並沒有中斷。

    那麽結果，又會怎樣呢？

    一年一度......按照她的方式正確地來說，在8760小時中的168個小時裏，她會從停止狀態中醒來。

    當內置時鍾達到9點50分時她就會打開大門，等候著不會到來的客人。到了晚上7點再鎖上大門，深夜11點57分進入睡眠模式，第二天的9點整再次再次進入常規模式。

    在啟動的168小時後，她會因為電量不足而把自己連接到充電電纜上，再一次進入8592小時的沉睡之中。

    數十年來，在這無人的城市中，這就像神聖的儀式一般，不為人所知地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

    她每年回歸工作的時間，隻有短暫的52分之1而已。

    這時，就好像偏偏抓準了這個時機一般，我這個既不了解情況又沒有運氣的人撞到了這裏來......事情大抵就是這樣。

    那麽多年都沒有一個客人光顧，直到前不久的我才是她的第一個客人。

    如此說來，她那異常熱情的歡迎方式，倒是無可厚非了。

    可是，現在最麻煩的事情是，她根本無法理解在自己沉睡的這段時間裏，外麵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關於這次戰爭，人類的滅絕，似乎一切都無法在她身上呈現。她被永遠的停留在人類戰爭以前的那段時間。

    而在之後，一切數據庫都被摧毀。更不會有什麽人特地跑來告訴她，外界的任何情況。

    她深信著，同事們隻是跑去作長期的旅行了，隻要流行的潮流改變，客人們就會回到這裏來。

    「那個，客人。我認為是不是應該使用這個工具了？」

    現在，她正好奇的物色著工具箱裏的東西，每個兩分鍾就會遞給我一件她自己看好的工具。

    「不需要。」

    「是嗎......？」

    她失望的把已經生了鏽的扳手放回工具箱。

    「算我拜托你了，不要再給我增添多餘的麻煩了。」

    「可是，麻煩客人您幫忙完全是本館的過失，我也不好意思隻是站在一旁看著......」

    「不不，你隻要在一旁看著就好了。對我來說，那就是最大的幫助。」

    「是，我明白了。」

    她這樣老老實實地回答。可是，這一句話我已經聽過不下於上百遍了。

    真希望什麽時候她能做出與她的言語相一致的行為舉止。

    其實，相比於她的言行，最讓我吃驚的還有另一件事。

    是被她稱作耶納的這個巨大機器。

    按照我腦中的信息，在很久以前，這裏的大氣層就已經開始失常了。

    盡管我沒有經曆過那個時候的事情，但是現在的這片天空我還是可以看見。

    在大白天時很少能夠看到太陽，至於星星，就更不用說了。自我來到廢墟為止，我就從來沒有見過星星，雖然我也沒有特別想見就是了。

    行星圍繞著太陽轉動，月亮圍繞著地球轉動，還有銀河、星雲、星團、彗星、小行星、流星......

    我不是很理解這些東西。

    我連我自己世界的星空都搞不清楚，更不會在意其他世界的星空。

    但是，不可否認，這些文字是多麽的美麗，多麽的容易讓人產生遐想。當然，我對它們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些許好奇。

    我看了許久，結合了我腦中的無數知識勉強認出麵前的這個耶納小姐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是一台使用無數的鏡頭、燈泡以及齒輪來再現各種複雜多變的星象的裝置。

    與立體電影和網膜投影儀相比，這實在是既原始又沒有效率。也難怪她會抱怨『最近沒有客人來』。

    「其實耶納小姐在這裏工作的時間比我還要長，所以即使有些故障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觀察著我的臉色，再次開口說道。

    「不過，我開始在這裏工作的時候，耶納小姐曾經進行了電路修改並更換了操作係統，所以至今為止還從未發生過完全無法工作的重大故障。」

    她再一次開始重複著那段已經說過許多遍的解釋。

    我如果不去理會她，她就會又跑去工具箱物色工具。

    很快的，在她的騷擾下，我找出了投影儀的故障原因。

    所有暴露在外部的可動部件，都被凝固的潤滑油緊緊的粘合在在了一起。

    大概是負責檢點的人員在都市被放棄的時候為了防止生鏽而作的必要處理吧。

    膠膜已經深入到了馬達的電源接點部位，當然不會工作了。

    所以首先要做的工作是，把電源的接點打磨幹淨。

    使用螺絲刀刮下漆黑幹硬的潤滑油後，油屑穿過複雜的齒輪與骨架的細縫散落到地麵上。

    雖然這個辦法很笨，但是我認為已經沒有比這更好更有效的辦法了。

    「那個，客人，我覺得這個工具可能會對您非常的有用！」

    她正麵帶微笑遞過來的，是木匠使用的鐵錘。

    「......把那個放下，給我去找塊破布來。」

    「是，我這就去找。」

    我把螺絲刀放在一旁，接過她遞過來的布片。

    啞鈴兩端的鐵球，似乎是叫恒星球。

    它的表麵上布滿了無數的圓孔，每一個圓孔的邊緣都安裝著細長的圓筒。

    據她所說，每一個圓孔內部，都安裝著鏡頭。

    恒星球的兩端，安裝著同樣形狀的小球。

    當然，小球裏也裝滿了鏡頭。

    而且，就連連接上下兩個恒星球的骨架裏，也裝滿了兩隻一組的鏡頭。

    我必須將它們一個個地擦拭幹淨。

    真是一個單單想想就令人暈眩的工作。

    「那個，不好意思，您看起來似乎不太喜歡聊天呢！」

    「算是吧！」

    我不是一個過多喜歡和別人說話那種類型的人。一方麵是因為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另一方麵則是喜歡說太多的話會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迷茫。而且我也非常討厭那些隻會耍嘴皮子的家夥。

    尤其是那些嘴皮子很厲害的商人，整天就知道忽悠欺騙客人，還會故意壓低收購的獵物的價格。

    「其實，我是很喜歡聊天的！我就覺得你很愛聊天......」

    「是啊，能夠跟大家聊天是那麽......」

    我繼續著手裏的工作，隻是左耳進右耳出一般地聽著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