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2: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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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施聽到他的吼聲,心頭一緊加快了腳步。她從鎮子裏出來,看見有人跪在前方的地上,東因和洛秋站在那人身後。他們的背影略有些落寞,可卻麵向著空無一人的曠野。
鍾依執傘而至,容施已跑到前頭。她喚了聲:“孩子,怎麽回事啊?”淦吉聞言抬頭,與她四目相接,她愣了好半晌,立刻蹲了下去。
“淦吉啊!”她的話音都是顫抖的,“怎麽了這是!怎麽了這是!”
淦吉不敢怠慢自己的誠意,立刻就把頭貼回冰涼的土地上。“布生嫂子,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她說。容施不知該怎麽做,隻能木然陪在一旁。
牛頭怯怯地哀歎,他想把這可憐的孩子扶起來,但馬麵隨時有可能製止自己。不忍再視,他背過身去。“我們走吧。”既然知道絕不可能成全她的心意,牛頭也不願再讓她跪在自己身前。
馬麵沒有回應他,正直勾勾地盯著漸漸走來的鍾依。慢步的鍾依在紙傘下目光平靜,周身洋溢著強大的仙氣。以他和牛頭的道行,可以簡單而清楚的分辨出她的力量。
“阿傍,把畫像拿出來。”馬麵目不轉睛,伸手拍拍牛頭的左臂。
“什麽畫像?”牛頭緩慢而哽咽的回道。
“地界府發的通緝畫像,二爺在抓的那個人!”
牛頭不情願在懷裏摸索起來,掏出身外時畫像連著路引一塊掉到了地上。他攙著腰,不願俯身拾取。“阿防,我腰疼。”馬麵隻好自己躬身去撿。趁著這段時間,他回身過來,雙臂朝著淦吉起落。
淦吉聽到風動,困惑地看過去。他又厚又紅的雙唇微啟,用唇音告誡:“沒用的,快走吧。”淦吉抓著泥土,低下頭毫無動靜。
馬麵起身展開卷軸,他便立刻轉頭向後。畫像之人和站定身前的鍾依一模一樣。
“你跟我們求情沒用,別跪了。”馬麵給淦吉留下這句話,徑直去往她身後。他一手拿著腳鐐,佇足在鍾依正前方。
“有事嗎?”鍾依抬眸看著他。容施朝她投來疑惑的目光。
“一直注意著主動探觸我界陣的那二人,如此外露的仙氣我差點都沒看見。”馬麵高舉卷軸,一鬆手,垂落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畫像,“你就是無常二爺正在抓的那個人吧,這等力量卻連仙氣都藏不住。”
“何等力量?”鍾依閉傘握在手中。容施皺著眉頭始終注視著她。
洛秋忽然站到她身前。他不願意那張醜陋的馬臉湊近這個柔弱的女孩。鍾依閉傘的時候,腦子裏回響著東因教導的口訣。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手來。馬麵揮手打散薄霧,卻沒能打破毫厘之外的透明屏障,畫像掉落在地上,他兩隻手大力推搡,一麵朝身後大喊:“阿傍快來!”牛頭沉浸悲傷,望著天際沒空理他。
他用肩膀抗住這強大的力量,雙足已陷入泥土下,踏出一道退後的痕跡。斜上方忽然有一副腳鐐砸了過來,屏障瞬間碎落。馬麵循著軌跡回首,懸停半空的黑白無常正緩緩落下。
大地彌漫寒氣,在他們的落腳點,暗沉正向四方蔓延。東因將淦吉扛在肩上,拉住容施快步跑回鍾依身旁。
他放下淦吉的時候,原本掙紮的淦吉立刻恢複了平靜,二話不說又朝著馬麵跪了下去。
“這次鳳屬不在。”白無常說。他們身後整排如傀儡一般的靈體竟都因寒冷而開始了顫抖。
牛頭終於把身子轉了回來。“黑爺!白爺!你們怎麽來了?”
容施看到腳下的幾顆嫩草忽然間枯萎了,且有冰涼的寒意不斷地往衣袖裏竄。她見淦吉又朝著空氣跪下去,便蹲下身繼續勸慰。
洛秋走到東因身旁,壓低聲音急促地說:“快把鵷雛叫來!”
東因搖搖頭。“叫不來了,她本就是我最不想召喚的,可她是十四神獸的最後一個,那天也是迫不得已。隻要來過的都不會再聽我的命令了。”
“那怎麽辦?”洛秋驚問。鍾依已向前去。
東因看向她的背影,“隻能寄希望於她了。”
黑無常立起巨大的鐮刀,對著正前方猛地一揮。
鍾依在他起手之前就已經張開隔礙,亦被一刀切斷。風息自耳旁掠過,身後傳來一陣轟隆巨響。洛秋木然摸摸頭頂,黑發已蓬厚直立,這一擊威力驚人。他驚詫回頭,以為鎮子因此遭殃,可看到的確是一片祥和,房屋未塌,人群依舊。再回過頭時,才注意到黑無常手中多了一麵銅鏡。
“發生什麽了?”他疑惑不解地問道。鍾依似乎也安好如初,除了被風吹亂了發絲。容施和淦吉亦未受到傷害。
“陰陽分離了吧。”東因的頭發也與他一個模樣。
“好見識。”白無常的稱讚異常平淡。“這是隗起的鬼鏡,現在我們都處於其映射的凡間陰麵。”
鍾依輕咬櫻唇,又要抬手。“別做無謂掙紮。”黑無常立刻叫住她,“你雖仙力無窮,可似乎與九天無關,甚至就連稀鬆平常的巫陽仙章都不曾閱覽,在我看來,你擁有的不過是一身蠻力罷了。”
“隗起?”馬麵嘀咕一聲,走回到牛頭身旁。
容施在陰麵之外,淦吉處於其中。她看著周圍人憑空消失,驚慌喊叫起來。洛秋擔憂地望過去,這明顯暗淡的空間讓他明白自己的話音將無法傳遞出去。
“那你們想讓我怎麽做?”鍾依淡然開口。
“與我們回到地界府,北太帝君自會審判。”白無常說。牛頭馬麵聽到北太帝君四個字時,不約而同驚歎出聲。
“那他們呢?”鍾依轉頭看看身後。
“他們即便看見我們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是隗起的鬼鏡擅自把他們吸入其中,與我無關。等我們離去,自然會收了這鏡子,到時他們也不會有什麽損害。”白無常說。
身旁不見東因,洛秋四望才發覺他盤腿坐在了地上。“快想想辦法,不然她要走了。”他蹲下去,瞥到淦吉一動不動的跪在自己的左邊。
“我也沒什麽辦法啊,”東因平靜回道,“我也隻是個凡人。”
“你不是說自己看過巫陽的仙章嗎?”洛秋焦急地說。
鍾依此時開口回答道:“我跟你們走就是了。”
東因呼出一口粗氣,站起身來。“請問二爺,這隗起是什麽人?”他毫不畏懼地麵向黑白無常。鍾依佇足停下。
白無常瞥他一眼,冰冷回道:“血池大將軍之子。”
“可是龍涼將軍?”東因問。
“哦?”白無常顯得有些驚訝,“閣下何許人,竟知將軍名諱。”
“聽聞罷了,龍涼將軍之子不是從未活不過二十嗎?哪怕在陰魔冥府,每過陽間二十年他都必然會消亡,然後再過百年才得重生。”東因回道。
“這可不是能聽聞到的消息。”白無常蹙起眉頭,“我看閣下有話要說。”
“沒有,隻是有點小忙想請你們幫我。”東因說。牛頭馬麵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什麽忙?”白無常一臉狐疑。
淦吉忽然拔腿跑向平躺在地已被寒霜凍住的單合遺體。東因完全被她驚呆了,已經忘了說話。不知她從哪來的力量,竟瞬間抱起沉重的屍體轉身向後逃離。黑無常單手持巨鐮緩緩上揚,向著她的背影劈下。淦吉右臂被齊肩斬斷,單合遺體摔落,將她絆倒在地。
她沒有痛覺,也不敢回頭,仍用另一隻手嚐試著要再次抱起單合。黑無常將巨鐮插入地底,斜靠在漆黑又細長的刀柄上,凝視著她。
白無常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又問了一遍:“什麽忙?”
東因咬牙憤恨地說:“就剛才那樣,給我一刀吧!”
白無常端詳著他那張無畏的臉。“你說什麽?”
“給我一刀。”東因又說了一遍。洛秋以為他因淦吉而氣瘋了,想攔住他,卻完全被他無視。
黑無常直起身子,舉起鐮刀說:“我成全你。”話音才落就朝著他揮了出去。
割破空氣的利刃溢出一道鋒利的氣波迎著東因麵門而去。滿天忽然落下嫩綠的樹葉,幾片疾速落下的葉子切斷了狹長的氣波。綠葉落到每一個人的腳下。暗淡的空間同時開始碎裂,日光再次透射進來,容施朦朧的叫喊聲變得清晰無比。黑無常緊握鐮刀舉頭而望。耀眼的光輝中,一副綽約身姿正徐徐落下。大地雜草新生,暗沉退去,寒氣頓時消散。
“近些時日,”來人落腳的土地上綻放出無數花朵。“陽間木枯花敗,何人該擔此責?”五方鎮裏,枯枝生出茂密新葉,百花齊放。
黑白無常半晌說不出話。東因哀愁閉眼,垂下幾滴淚珠。她的話音入耳仿佛能治愈心靈,淦吉滿心哀愁瞬間消散。容施奔向洛秋,握住他雙手喜極而泣,隨後扭頭望著憑空而來的天仙,陷入震驚之中。
鍾依靜立,不為所動。
正前方的牛頭馬麵顫栗相擁,驚聲喊道:“木神枝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