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來救他的都是女的呢？為什麽那麽多人來救他呢？洛秋想。他本來打算直接問，但東因的情緒很低沉。

    五方鎮的住民都跑到鎮口圍觀這奇景。麵對崇高和偉大的神，他們想了解更多，但也不敢冒然接近。巫陽麵向有誌修仙的人所撰寫的仙章是其自身修仙的心得，他的另一本廣而流傳的古書則被人們當作熟悉三域的教材。那本書看過的人太多，唱戲說書的也從中取材。

    黑白無常何許人也，但在木神麵前卻宛若將要退縮的頑童。

    陽間之下，他界被稱為陰魔冥府，行政中心是為地界府。若按地界府的階級來算，所謂木神乃至九位具有神名者，應是與權利頂尖的後土娘娘齊肩的存在。隻是前者完全自由，除了九天製度的製定者天帝之外，餘下八者均不受天、地、人三域法則約束。無常縱是被尊稱二爺，又屬陰帥之一，與神會麵，同樣不敢造次。

    “追捕異犯，冒犯之處絕非我等本意。”白無常舉手作揖，黑無常亦然，已將巨鐮置於身後。牛頭馬麵跟來行禮。

    木神玉手輕揮，強製無常二鬼現出人形模樣。她腰間係著的金色鈴鐺發出清脆響聲。容施又看見眼前憑空多出了兩個人，就連鎮口聚著的人群也隱約瞧見有翩翩二小生站於天仙之前。黑無常癟著嘴，對自己一身雪白的衣裳頗為不滿。他一側頭，驚見白無常一身大紅，更是難以接受地夾緊額頭，幾乎要使眉毛連成一線。

    “汝等陰氣太重，”木神目視他們腳下疾速退去的冰霜，“暫且以這幅姿態談話吧。”

    “不知神君為何至此？”黑無常無法理解她的到來。

    木神幽幽說道，“汝等追此所謂異犯數十年，便是餘不至此，汝等也終將空手而歸。”

    “那神君是為保她周全而來了？”白無常垂目怯問。

    如果木神回答是的話，那麽整個地界府從此隻能對鍾依放任不管。除非後土娘娘有所關心，不然北太帝君將會因此撤銷自己的命令。

    “不是。”木神回答說，“餘隻是追溯過往，大概看了一下汝等近幾十年的行徑罷了。”白無常暗自舒了一口氣。

    “敢問，神君因何而至？”黑無常又問。

    木神才終於看他一眼。“餘若不說，汝欲如何？”

    黑無常額頭冒出幾滴冷汗，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下去了。“在下不敢。”

    “那便是了。”木神道，“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咽下唾沫的黑無常抬起頭示出歉意的目光，“抱歉。”

    牛頭馬麵梗著脖子，頭一次見到兩位爺爺謙卑如人。他們倒是有滿肚子話想說，但不敢說出來。

    容施製止了淦吉試圖抱起單合的想法，她讓淦吉蹲下看守好這具遺體，然後走了過去。洛秋衝上來擋在她身前，怕她惹怒了這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神仙。她沒有停下腳步，用慈祥的目光告訴洛秋自己會沒事的。

    “天仙娘娘，”她朝著木神下跪。“您能賜我天恩嗎？”

    木神微微轉頭，仿佛知道她打算說什麽。“我無法管地界府之事。”

    容施不願放棄這次機會。“那邊有個可憐的孩子，”她胳膊向後一指，“能不能讓他複活呢？”

    東因扯住洛秋的袖子，低聲警告他：“不要讓一個沒有神識的神意識到複活是什麽樣的事情。”洛秋不明白，沒能作出回答。

    “複活？”木神蹙眉，顯得出乎意料，“怎麽複活？”

    馬麵害怕她真的能複活。“神君萬萬不可啊！”他嚷道，“這是龍涼將軍要求我們必須帶回去的遺體。”

    “龍涼？”木神恢複淡漠神情，“那你們帶回去就是了。”

    馬麵不及致謝，牛頭已經跑向淦吉。淦吉攥著單合的衣領不願放手。單合的皮膚就像是枯柴，摸上去沙沙有聲，觸感並不舒服，滿心荒涼。但她不為此哀。木神的四周生機勃勃，萬物複蘇，她因此獲得高昂的鬥誌。

    牛頭沒有搶奪屍體，俯下身子壓低話音問她：“那幾根頭發你保存好了嗎？”

    淦吉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保存好了。”她喃喃回道。

    “那屍體你就得給我，”牛頭說，“不然我就隻能連著頭發一塊收回去了。阿防說過，小恩雖不求報但也是恩，受恩人不配合我們的話，那就得把恩收回來。”

    淦吉也明白這麽個道理。“我不能給你。”但她不想給。說完這話，她又想到無論單合是生是死，他的一切都是屬於他自己的，何須假他人之手饋贈。

    牛頭急得拽住了單合的腳踝。“那我就自己搶，”他氣呼呼地說，“扯斷了屍體也沒關係，反正隻是說讓我們帶回去，又沒說要留個全屍。”他高估淦吉了。一隻手的淦吉根本沒有能與他抗衡的力量，就算兩隻手健在也沒有。單合被他大力往後一拉，彈到他懷裏，他自己也飛出很遠。淦吉起身要追上去，沒站穩撲到在地。容施已經因這變故向著她跑來。

    黑白無常看著這一切無動於衷，他們必須時刻關注眼前的木神。

    “敢問神君有何打算？”白無常恭敬地問。他隱約覺得木神好像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麽來到這裏。

    “餘此來隻是為了告誡汝等莫要再毀草葉。”木神說。

    洛秋趁著他們對話間，悄悄拉著鍾依往鎮子裏走。東因追來，對他的行動表示認可，“先跑再說，之後我教她隱去仙息就沒問題了。不用擔心你娘，地界府的人從不會濫殺無辜。”

    黑白無常自然看見了，但木神在前，他們無法繞之身後，任何一個神都不會寬容對話中突然走開的人。

    進了鎮子之後，洛秋見沒人追來，彎下腰大口喘息。他握著鍾依的手，掌心冷得像冰塊。鍾依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把手收回去，當然也沒有向他道謝。涼氣穿透手背，整個手掌都在麻木，他不得不主動撒開手。

    見東因一臉嘲弄地盯著自己凍得發紫的右手。他沒好氣地問道：“那木神到底是不是因你而來？怎麽也不跟你打個招呼？連看都沒看你一眼！我是覺得指望不上了，所以才拉著她趕緊逃跑的。”

    “她不認識我。”東因捏著自己的下巴。

    “不認識你？”洛秋有些迷惘，“那你讓黑無常給你一刀？木神來的時候你不是還哭了嗎？”

    “有嗎？”東因一臉輕鬆地怪笑。

    “有！”洛秋指著雙眼告訴他那是一雙健康明亮，可以映出萬物倒影的眼睛。“絕對有，我都看見了。”

    “你多心了。”東因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後，扭頭看著鍾依。

    “我現在告訴你一個法子，可以讓你完全藏住你的仙氣，同時能讓你的吐息和凡人一樣。”他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