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榮休之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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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行朝工部的人來說,景炎十四年頗令他們感到意外的事之一,就是在這一年的年底,工程院的“許院長”表達了自己要告老還鄉的願望。
工部和工程院的官員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將此事奏報了陛下。
工部之人都知道,雖然從朝廷過去的做法來講,“放”一個工匠離開,本是件無需上達“天聽”的小事,可許工匠現在身份不同,他這是要“致仕”,那就必須要得到某人的首肯,更何況這個工匠還是他眼中的“紅人”。
但工部的這個奏報卻遲遲沒有得到陛下的批複,這不僅引起了一些他們私下裏的揣測,甚至是許老漢本人也感到不安。
隻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某人借著此事又要來發揮了。並且這個“發揮”的結果,最終會落到朝廷的每一個人頭上。
東其實非常理解許老漢的這個請求,因為按後世的說法,這位老人就是在要求退休。
自瓊州伊始,一晃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許師傅真的已見老。
歲月無情啊。
許老漢原本就是江南人士,而現在朝廷又已複國江南,故此,辛勞了一生的他,就準備落葉歸根、回家鄉頤養天年。
這其實真的是人之常情,因為咱們中國人自古以來、人生所圖的事之一就是:“老來頤養天年,伴孫逗兒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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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兄弟們有沒有聽過民間“老小孩”一說?它就是講,當人年紀真正大了之後,他或她們的脾氣、舉止、性格有時候反而有點退化,越來越像個小孩。
如果再講俗一點,就是他們也要人“寵”,甚至是“哄”。這點您隻要稍微注意點觀察就不難發現。
古人曾有雲:“父母在,不遠遊。”時代、社會的變化,這個要求對很多人來說,已經很難做到了。但出門在外的兄弟,即使難以回家,也不妨多打打電話。您天南地北地胡侃一番,再談點過去的趣事,在某種程度也可以哄老人們開心,排遣點他或她們的孤寂心情。
有些事情雖小,效果卻很是不一樣,真的萬不可不注意。
隨便再說一句,老人們在性情上這種微妙的變化,大約也是“隔代寵”產生的原因之一。
說了點題外話啊,兄弟們切莫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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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沒有立刻批複工部上陳的許老漢請求,自然不是在不近人情,因為他所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借此事再度對帝國的某些規製進行修正。
我們說,宋代的官員也是有退休製度的,哪就是史書上所載的“致仕之製”。這個“致仕之製”最核心的一點,就是規定:官員到了七十歲,理應該退休。
但是,有宋一朝,朝廷官員能主動提出“致仕”者真的很少,甚至於發展到了朝廷禦史都看不下去、不斷上書彈劾的程度。而在上書的人中,就包括了著名的、鐵麵無私的包拯。
在官員不想或不願意“致仕”的背後,貪戀權位、厚祿,無疑是一重要的因素,因為大宋所給予官員待遇之優厚,絕對超出了曆代。
在某種程度上,這也同樣是宋代出現“冗官”弊政的又一重要原因。
東既然要打造一個新的帝國,自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再度出現。他更認為,新陳代謝固然是自然界的規律,同樣也是人類社會的法則。
新人代替舊人,這是誰都擋不住的趨勢。延緩這個趨勢,有時候隻能是在積累矛盾。
大宋過去為什麽會出現禦史來彈劾此事?顯然就是這種矛盾的一種體現。
東在查證了大宋過去的做法後,他所設計的、大宋新的致仕之製,仍然借鑒了後世的做法,並且他已經為此進行了一些前期準備。當然,出於某種慎重,在私下裏他也進行了反複地評估。
在他看法中,現在就端出這個新的朝廷規製,條件仍不成熟。故此他決定,先借許老漢一事,實施某種試行或過渡,這就是他請來這位老人的原因。
當下,於簡單的見禮之後,帝國陛下將許老漢讓進了宮室,但在通常的賜座、落座、敬茶等客套程序之後,他罕見地也“賜座”給了吉安。
吉安惶恐:“官家恩典,小人愧不敢受。”
某人顯然神情中有著某種感慨:“還是坐吧,都是當年之人了。”
吉安心中一熱,他是明白這個“當年之人”含義的。
因為從某種角度說,當年陛下在瓊州重新起家時,他和許老漢都算得上是其中真正的老人了,這也是他對這位“工匠大人”頗為親近的原因之一。
就是許老漢也聽明白了這個“當年之人”的含義。他的心中也有點熱,但還沒等他開口說話,某人接著感歎道:
“許師傅,轉眼都已十多年過去了。朕想起當年,就恍如昨日。”
許老漢則有點無措。
“官家,……,當年,……,唉,老朽慚愧,不能再為官家效力。”
許老漢是真的有點不安,盡管並不識字,可他並非不知道,自己能成為“官家的人”,絕對來自於官家的“聖恩浩蕩”。而他眼下想回家,這就讓他在內心裏覺得有點對不起官家。
某人立刻擺了擺手。
“不,不,不,您已經為朝廷盡了力,現在您要回去頤養天年,這其實是應該的。”
兄弟我絕不是在說什麽客套話。勞動人民是偉大的,這本就不是什麽虛言。沒有他們,怕是咱真的啥事都做不成啊。
說實話,在這個所謂“爭霸天下”的遊戲中,像許老漢這樣的“匠人”,實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更承擔了他人所無法承擔的職責。但恰恰又是他們,往往都淹沒在曆史的長河中,罕有為世人所聞。所以,有些事情咱一定會做。
帝國陛下轉而進入了正題:
“朕今日找您來,是有件事想征詢一下您的看法。”
“朝廷工坊裏的工匠,今後還會有很多人像您一樣,要告老還鄉。但他們的這一生,在為朝廷盡力,朝廷就理應為他們的老有所養做些考慮。”
聽了陛下所言,許老漢心真的熱了。
“官家聖明。”
某人又擺了擺手。
“朕考慮再三,覺得有如下幾條可以考慮。”
“一、今後凡朝廷工坊裏的工匠,年齡達到六十者,即可榮休,回家頤養天年。”
“二、屬於朝廷海上臣民所享待遇不論,凡為朝廷做工達十年者,榮休之時,朝廷一次性給予一年的工錢做為補償;二十年以上者給予二年的工錢;以此類推,最高者為四年。”
這個是兄弟俺借鑒後世買斷工齡的做法。
許老漢已經瞪大了眼睛。
“官家已經給每人都分了地。”
某人再度擺了擺手。
“那是朝廷在褒獎你們勤王海上之功,與此為兩回事。而且以後的工匠,他們將不會再享有這個待遇。”
“朕隻不過是認為,工匠師傅們還可以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朝廷給每位榮休的工匠發一存本。從此以後,朝廷每月均為他存入一定數額的養老金,供他領取,直至本人故去。至於這個金額,就以每個工匠過去的工錢八成為準。”
不要覺得兄弟我苛刻啊,時代的不同,做法上一定會有差異。
許老漢大吃一驚。
咹,堂堂大宋,過去沒有這個做法吧?
您也不要以為過了,說到底,這也就是一個試行。現在朝廷工坊裏的工匠頂多也就幾千人,輪到退休的,實際並沒有多少,不是不好辦。但假如沒有銀行,這事就真的無法施行。
既然設立銀行了,咱當然要把它的功用盡量都發揮出來。
陛下和許院長說話之時,吉安既沒有做聲,神情也始終很坦然。身為陛下身邊的近侍,他有許多事情其實早已知道。但即使是他,在剛知道的時候同樣吃驚不小。
官家的確是膽大包天滴。
某人“親切地”向許老漢問道:
“您以為如何?”
許老漢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因為這兩種方法均有它的利弊之處,即使是他也一時難以選擇。
隻不過他並不知道,某人在推敲這個規製的時候,為了更好地推行他的未來大宋養老金計劃,刻意地壓低了他的工齡補償。
盡管相比大宋過去的做法,確實是強了不少。可幹了十年,才給別人一年工錢的補償,是有點過分滴。
“許院長”在致仕前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召集了朝廷各工坊裏的作頭,告知了官家的旨意,並且宣布:允許每一位工匠在榮休之時,在兩種方法中自行選擇。
而作為官家的“老人”,他自己自然是選擇朝廷存本的做法。盡管在他的內心裏,似乎也覺得一次性就把錢拿在手中要更牢靠。
但他的些許懊悔很快就煙消雲散了,因為某人為了履行自己曾經有的“名載史冊,光宗耀祖”承諾,特意在他致仕之前,於軍中的校場召集了朝廷工坊中所有的工匠,舉行了一個隆重的授勳儀式。
在這個授勳儀式上,於製作軍中利器“震天雷”和“霹靂炮”上立有大功的許老漢,和另一位在炮船製作上同樣貢獻很大的造船工匠都被授予了帝國金質勳章和伯爵爵位,賜田六千畝。另外三位工匠則分別被授予了銀質勳章,以及子爵或男爵的爵位。
同時在每個人被授予的、蓋有玉璽大印的帝國爵位證書中,還書有“國之義士”四個字。
當許老漢等人接過陛下親手賜予的勳章和證書時,他們均長流滿麵。因為在帝國的曆史上,還沒有哪位工匠能夠享有他們今日的殊榮,即使是他們這一行公認的祖師爺--魯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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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總覺落筆不順,怕是把這本書弄得有點複雜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