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多虧有你

字數:19264   加入書籤

A+A-




    沈良默默地挖著一邊的番薯,背對著蘇荷。蘇荷看著如此害羞的沈良,拭去臉上的汗珠,笑了。

    有了沈良的幫忙,整整一布袋的番薯,一下子就不再是夢。

    “今日真是謝謝你了,改日請你吃粽子!”

    沈良將番薯放入其背簍裏,然後挎在肩上。

    “小事兒……”他沒敢正眼看蘇荷。

    “額……這麽些番薯,很重,你還是分些過來,讓我背。不然可讓你難受了。”蘇荷說著,就要往沈良的背簍裏拿番薯。

    沈良僵硬地躲開,“阿荷姑娘,你一個弱女子,這麽重的活怎麽能讓你做?”

    蘇荷看著沈良繼續往前的健壯背影,無奈地笑了,過多的是感激嗎?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阿荷姑娘,現在要往哪裏去?”

    他沒頭緒卻顯無奈地轉過臉,看著蘇荷。

    “直往前走,現在要把康康送回家。”

    蘇荷拄著根粗樹枝,臉上的汗水不斷,目光沒來得及對上沈良,他就已經轉過腦袋繼續往前了。

    “康康?”

    “就是我背簍裏的小猴子,前次上山,碰見它腳受傷,就將它帶回家療傷,現在它想家了,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將其帶回來。”

    聽了蘇荷略顯勞累的嗓音,沈良回想曾經的蘇荷,怎麽就找不出一點善心?

    “猴子很值錢。”沈良在鎮上走過,自然曉得猴子的市場價。

    “你話裏意思是想問我為什麽不把它賣掉嗎?我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小猴子天性聰明,它們本就應該活在一個快樂的國度裏,不能因為人類慘遭生活的不幸。”蘇荷的說話聲小了好多,夾雜著大量的粗氣。

    沈良聽出蘇荷聲音裏的疲憊,木愣地停住腳步,“阿荷姑娘,你在前,我跟後。”

    他想起方才為了躲避蘇荷上前搶番薯,他一股腦往前,竟把蘇荷留在身後。

    蘇荷朝沈良淡淡一笑,往前走,有氣無力,“山裏路不好走,擔心些。”

    沈良看著蘇荷的小身軀,自身都難保了,還擔心他。他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他看蘇荷後背背簍裏裝了好些東西,“阿荷姑娘,背簍裏都是些什麽?”那麽多。

    “菇呢,方才在一些大樹下采摘的,混著大米一起熬粥,味道很是不錯呢。”蘇荷說到吃的,頓時來了精神,“要是能再抓上一隻山雞,味道更佳。”

    “菇?”沈良仔細觀望蘇荷背簍裏從布袋裏不幸露出臉麵的紅菇,話語裏有幾分關心,“這東西人能食?”

    “你們就是太不懂得享受了,這種紅菇營養高,色香味俱全。要給令堂吃上一些,她老人家肯定會很喜歡……”

    蘇荷突然打住了自己的這番言語,似乎想到了什麽,處境竟深陷尷尬。

    尾隨其後的沈良,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盯著蘇荷的後背,不肯移開。蘇荷在沈家的日子裏,對呂氏除了言語上的攻擊,更甚者,還對其拳打腳踢。可是,現在他眼前的蘇荷,卻是會想討呂氏喜歡的蘇荷,這完全超出沈良的接受範圍。

    “阿荷姑娘……”

    蘇荷讓自己稍作冷靜,停住腳跟,轉臉望向沈良,“回去了,我請你吃紅菇粥。”

    沈良隻是意思性地露出一個淺笑,沒再說什麽。

    一路,他們各有所思,又是一陣死寂。除了周邊荒山上小動物的嘈雜聲。

    到了目的地。

    蘇荷小心放下背簍,將小猴子從背簍裏溫柔抱出,“康康,你家到了,我就要跟你說再見了。”

    小猴子在蘇荷的臉上舔了舔,或許是不舍。

    蘇荷撿了好些樹葉子,鋪在一棵樹底下,而後將小猴子放在其上,“康康,你媽媽很快就會過來找你的,你就在這乖乖等著。”她輕輕拍了拍小猴子的腦袋。

    小猴子眼睛直盯著蘇荷,她撇開腦袋,不忍心看。

    她轉身欲要離開,不說太多是怕自己不舍。

    她鼓起勇氣跨出兩步,小猴子就在背後發出一陣嘶叫聲,像是哭聲,那般稚嫩,那麽令蘇荷難受。

    沈良在一旁,看著,隻是有些心疼。卻沒說什麽。

    “我們走吧。”蘇荷眼睛隻是盯著下方,不敢回望,背起背簍,就要往山下走。

    小猴子掙紮著站起身,忍著疼痛,在蘇荷不注意的情況下,跳到她的麵前,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將後腿伸向蘇荷,似乎在告訴她,它的腳傷還沒好。

    蘇荷終於抑製不住內心的不舍,抱起小猴子,緊緊。“康康,我們也就幾日情罷了,卻讓我如此不舍,真是該死。”

    小猴子棕黃色的毛發在蘇荷的脖間來回摩擦,引起蘇荷一陣想笑。它的眼睛水汪汪,這一切,讓一邊的沈良詫異不已。

    “你不想媽媽了嗎?不等媽媽回來?想跟我走?”蘇荷的眼睛在笑,這麽可愛的猴子,她怎麽舍得?

    小猴子水汪汪的大眼,一睜一閉,兩隻小耳朵忽閃忽閃,前蹄緊緊拉著蘇荷的手臂,竟然點了點腦袋。

    蘇荷將它抱在懷裏,放在肩頭,“你這樣撒嬌,如何讓我不愛你?看你腳傷還沒好,那我就先將你帶回家,等到腳傷徹底好了,我再帶你回來見你媽媽。你就在脖子頂上呆著,可得抓牢了,我可隻有一個康康。”

    小猴子真就緊緊鉗住蘇荷的脖子,長長的尾巴繞著,發出一陣可愛的叫聲,逗得蘇荷不顧形象地笑開了。

    沈良看在眼裏,傻在表情上。他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跟在其後麵。

    王香的衣裳烘幹後,便跟沈芝告了別,開了門,卻見坐在門檻上的蘇鵬。

    “你怎麽還在這?”王香有些嫌棄,竟有些後悔攤上這樣的從了。

    蘇鵬站起身,嬉皮笑臉,“王大美人,我的財神爺,你還沒給我消遣的錢呢,我哪敢走?”

    “我有說定要今日開始供養你嗎?我方才可是說了,要給你錢,都是我主動找你,給你。而不是你主動來向我要。”王香加快腳步,希望在此刻能先甩掉蘇鵬這個煩人的尾巴。

    蘇鵬哪裏有那麽好惹?你要真惹上了,就得負責到底,“你今兒不給我錢,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王香氣不打一處,“你要跟,隨你便。”

    “香兒,原來你在這啊,害我苦找。”穆俊才肥胖的身子又現。

    王香卻一改從前對穆俊才的冷態度,嬌聲回應,“俊才哥……我一直在這呢,能跑到哪去?”

    蘇鵬聽得這聲回應,雞皮疙瘩瞬間長滿全身,冷颼颼。

    穆俊才笑臉迎人,拉過王香的小手,“香兒,你可知道,俊兒可想你了。”

    王香皺著眉頭,將被箍在慕俊才雙手之間的手拉了回來,嫌棄地拍了拍,“俊才哥,香兒知道。”

    惡心了一陣,穆俊才注意到王香身後的蘇鵬,臉色瞬間拉下來,“香兒,他是誰?怎麽挨你如此近?”

    “死胖子,我跟著王大美人,那是我雙腿的事兒,要你管?”

    慕俊才的兩個隨從上前,生怕蘇鵬做出過激反應,傷了他們家少爺。

    “有錢了不起?有錢就可以抓兩隻狗在這亂吼?”蘇鵬有王香撐腰,他才不怕。

    兩個隨從更是狂躁,居然被人稱為狗,如何吃得下這口惡氣?

    “行了,你們都別吵了,也不怕人見著了,遭閑話。”王香開了口,他們才冷靜下來,“俊才哥,他就是要跟香兒討錢,你讓他們給他些錢,他自然會走開的。”

    ‘原來隻是要錢的。’慕俊才揮手吩咐兩個隨從給了礙眼的蘇鵬一些銀子,“趕緊走了吧,我們香兒沒錢,跟著她也沒用。”

    蘇鵬拿著一兩銀子,沉甸甸,‘這才是錢。’

    穆俊才重新拉上王香的小手,“香兒,我今兒過來是要告訴你,我爹說想見你。他可能會暗中私訪。你可得當心點,我們之間的那些事兒就隻看這次了。”

    王香聽了穆俊才的話,更是傻了,她從他的雙手間抽出她的手,皺著眉,語氣一如方才的溫柔,“俊才哥,什麽叫我們的那些事兒啊?”

    穆俊才一臉色相,桃花眼看著王香,泛濫不斷,“香兒,我跟家父說要娶你過門。”

    “你娘親不是不同意我們的事兒嗎?她還警告香兒,要我離你遠些。”王香可不想吃下慕俊才這樣的醜果,雖是有錢,但是人兒真不咋樣,跟豬沒啥兩樣。

    “香兒,我娘親那都是小題大做。我家裏都是爹說的算,她沒有實際的掌控權。放心,我定會讓我爹同意我們的婚事的。”

    王香思量了片刻,望著穆俊才的呆樣,她是多想送他一巴掌?“俊才哥,我們的事兒先放著,等到雙方爹娘都同意了再說也無妨。反正香兒一直都在這……”

    “那也是……”慕俊才一副色相。

    王香想清淨,便往家裏走。

    “俊才哥,那我先回家。你也先回去了吧,令堂還沒完全接受香兒,你也別這樣成天跟著香兒,倒是讓令堂更加討厭香兒了。”‘良子哥,我為了你,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阿荷算什麽?她什麽都做不到!’

    穆俊才傻傻地笑了笑,嬌滴滴地跟王香點了點頭,“香兒,那你小心些。我回去定好好勸家母,讓我們終成眷屬。”

    王香沒回頭,隻是苦笑。

    穆俊才望著王香的背影,樂得跟吃了蜜餞似的。

    “阿荷姑娘,我昨日上山抓了些山雞……”良久沒說話的沈良,突然冒出這樣的話,蘇荷好奇地望著沈良。

    沈良竟被蘇荷的目光焦灼地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說……你不是說紅菇粥裏放隻山雞更美味,我娘親會很喜歡嗎?”

    沈良甚至有些懷疑這是地下有知的爹替他安排的事兒。

    蘇荷點了點頭,忍不住笑了,“原來是這樣啊,那行,你回去的時候就抓隻山雞過來,我定煮鍋色香味俱全的山雞紅菇粥讓令堂嚐嚐山間美味。”

    沈良看蘇荷臉上豆大的汗珠,她肩頭乖巧的小猴子,竟有些佩服。“你為何不回自己的家?”

    沈良無緣無故就冒出了這麽個問句,讓蘇荷本還在惦念著紅菇粥的腦袋跟著急速跳轉。

    她沒有馬上做出回答。

    稍緩片刻,“一個人輕鬆。現在想來,那是多幼稚的幻想。”

    蘇荷一直以為,被村子裏人所嫌棄的她不會再受到任何人的影響,卻是不然,這些時日,發生那麽些不開心的事兒……

    沈良呆呆地望著她,硬是反應不過來。他壓根理解不來,蘇荷話裏的意思。

    “你的山藥采好了嗎?”蘇荷借機轉移話題,太沉重,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沈良隻是點了點頭,沒做聲。

    “那家裏可有木材?做衣櫃用的。”

    沈良不會告訴她,他專程上山給她找了些,“爹還在世的時候,留有一些。應該夠用。”

    沈明一直是沈良心頭的一樁揮之不去的往事,提及自己的爹,他心裏該是多難過?蘇荷有些過意不去,“一切都會往好裏過,就休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兒。欠下的,總該還的。”

    一個天,一個地的蘇荷,他該說什麽?“阿荷姑娘,芝兒那麽推你,讓你受傷,實在是她無禮之舉,你就別放在心頭,恨上那可憐的孩子。”

    蘇荷停住腳步,‘原來他一直以為沈芝欠我的,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在幫小鬼頭還?’

    她淡然一笑,拭去臉上的汗珠,散發因為汗而濕噠噠粘在一塊,“沈芝妹子那般可愛,我怎忍心恨她?想疼她都還來不及呢。”

    剛好到了一處山泉邊,沈良蹲下身子,舀起些許的水往自己的臉上灑。

    “好涼快!”蘇荷撩起自己的雙褲腿,進入泉水中,洗了把臉,不禁感歎。

    她在水源處捧起些水,頂在肩頭,讓小猴子喝,“慢些喝。”

    小猴子應該是渴了。

    “都忘了摘些山果回去。”蘇荷突然想起,山果才是小猴子的最愛。

    在一旁喝泉水的沈良,聽得了,竟毫不猶豫地應道,“你在這兒等著,別走開,我進裏麵瞧瞧,摘些回來。看它猴頭猴腦,應該也餓了吧?”

    說完,不等蘇荷點頭或搖頭,放下背簍,就走了。

    ‘到目前為止,這應該是他說過最長的句子吧?’

    蘇荷還想說一起前去摘山果的,隻是話都還在嘴邊,早已就不見了沈良的身影。

    蘇荷找了塊石頭坐定,理了理頭發,洗了洗臉龐,整了整衣裳。

    看著身旁裝滿大番薯的背簍,蘇荷將其拉到麵前,撿了幾個稍微大點的番薯放在自己的背簍裏,“你可是沈家永遠的精神支柱,可別被這些番薯壓垮了。”

    蘇荷將小猴子從脖子上帶下來,抱在懷裏,“康康,可把我的脖子抓痛了。”

    躺在蘇荷懷裏的小猴子撒著嬌,在她的手臂上來回摩挲。

    “是不是想尿尿?”

    蘇荷看著憋著難受的小猴子,猜想道。

    小猴子似懂非懂地從蘇荷的懷裏跳出,帶著傷腳小心走向旁邊的草叢。還時不時望向蘇荷,生怕她會偷看似的。

    蘇荷看小猴子的神情,不禁大笑,“你是雌的,我是女的,雌就是女,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過了良久,沈良的衣裳前擺裝了好些山果,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阿荷姑娘,這裏就見了些梨子。”

    蘇荷看著稍顯狼狽的沈良,更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沒事兒,梨子它也愛吃。”

    小猴子還沒等沈良將山果從衣裳上弄下來,它就從中快速拿起一個小梨子,用前腿意思性地擦了擦,進了口。

    蘇荷正要搶,哪來得及?“都還沒洗呢,就往嘴裏塞,真是不衛生,小心吃了拉肚子。”蘇荷指著小猴子,故意臉色厲害地責怪道,隻是小猴子竟毫無察覺,依然享受嚼著梨子,有模有樣。

    豆大的汗珠從沈良的臉上滴落,他拭去臉上剩下的汗珠,“沒事兒……村子裏上山摘果子的都這麽吃。”

    他將梨子都裝入背簍,並拿起兩顆,用山泉水洗了洗,遞給了蘇荷。

    蘇荷接過,來不及說謝謝,便開吃。因為實在是真的餓了。

    沈良看著一猴一人的吃相,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氏下田地,天氣幹,想說給稻田放些水。

    “喲,我是該稱你嫂子呢還是小氣鬼?”蘇小妹撐著一把油紙傘,遮陽用的。正好經過?

    江氏正俯下身子,挖著泥巴,她聞聲抬起頭,刺眼。

    “就你這樣的,也就隻適合做烈日下的事兒,曬得黝黑的,也好讓認識你的人認不出你來。”

    江氏挖去堵塞通往稻田的泥巴,聽著蘇小妹在一旁的話語,不當回事兒。

    “你倒行哈,這稻苗前不久才被我折騰得死去活來,今日一見,竟能恢複如此。像你這樣的老家夥,就該幹些髒活,不然你那不孝子該養不起媳婦了。”蘇小妹用隨身攜帶的手巾輕輕拭去臉上的細汗。

    “我該幹什麽,我兒養不養得起媳婦,那全是我自身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江氏強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蘇小妹著實嚇了一跳。

    “你放心,就你家那幾畝田地,我現在懶得搶,我還想說,要是我相公通過賣了你家的那些田地而讓生意得到逆轉,我就還你更多田地,讓你往死裏種。可惜呀,你這老身子骨,占著茅坑不拉屎。你是永遠得不了便宜的。”

    蘇小妹嫌棄地瞪了江氏一眼,而後扭著自認為美的臀離開。

    江氏望著蘇小妹離去的背影,嬌豔又驕傲。

    她卻沒想太多,入了田地,除雜草。

    王香才走到家門,鄭氏就一如既往地急著拉她進屋,“香兒,衣裳娘幫你做好了。現在不管如何,你肯定能讓慕公子傾心。”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鄭氏才經羅氏警告,今日就讓王香振作起來,重新上崗。

    “娘親,他娘親不是瞧不起我們嗎?我們又何必吃她那張臭臉呢?”

    王香慵懶地癱在木凳上,悶悶不樂。

    鄭氏將新衣裳放在王香的麵前晃動,“香兒,你瞧,很漂亮吧?你穿上,肯定美若天仙。能把他娘親也給迷倒。”

    王香目光盯著鄭氏手上的新衣裳,雖說是漂亮,但是又如何?她此時心不在此。“娘親,您能不能別老是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事兒?下田、上山,那麽多事兒幹,你為何非得呆在家替香兒的婚事兒操心呢?”王香顯得有些無力。

    鄭氏更是傻了,她晃動的手僵住,“香兒,你方才說什麽?”她將新衣裳往王香的懷裏扔,“我辛辛苦苦將你拉扯大,本就是想圖你的孝順,希望跟著你過好日子,現如今,翅膀硬了,倒是嫌棄娘親老了,不中用了?”鄭氏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王香看在眼裏,有些心疼。

    她抓起鄭氏給她做的衣裳,“娘親,香兒可沒有這樣的意思。香兒進屋換衣裳。”

    鄭氏看著進房的王香,心情也是低落。

    蘇鵬拿了一兩銀子,邀上範建,上了酒莊,喝了個爛醉。

    “蘇大鵬,你說話可真不算話,害我心驚肉跳的,卻撲了一場空。這不是讓我在王香姑娘麵前丟人現眼嗎?罰你喝三大碗。”

    蘇鵬自然是醉了,半迷糊的狀態,舉起大碗就喝,“範建兄,你那膽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小。一個沒人住的宅子而已,竟能把你嚇唬成那樣,真真不是男子漢啊。”

    範建不甘示弱,“蘇大鵬,那可是老周住過的宅子,他對我們村裏的人可是恨之入骨的,蘇荷這丫頭可真行,居然能上門攪亂老周安靜的魂魄,害得村民們無不為之捏一把汗,怕是自身難保啊。”

    範建夾了一塊肥豬肉往嘴巴裏放。

    蘇鵬舉起酒杯,指著範建,醉生夢死中,“其實宅子裏什麽都沒有,老周就一個入土為安的死人罷了,竟能把你們這些活生生的人兒嚇得屁滾尿流。真真是連蘇荷都不如。”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範建和蘇鵬在酒桌上大談荒宅,周邊的酒客無不看過來,紛紛討論。

    “兩位兄台,方才聽你們說荒宅子的事兒,我們倒是也耳聽一二。可真有此事兒?”

    範建拚命點頭,還不忘加些恐怖氣氛,“頭上時不時會有一團黑乎乎的身影,巴不得逼你走。”

    蘇鵬甩了甩手,一臉的神氣,“鄉親們,別聽他滿口胡言,我進了那個宅子不下三回,照樣能活著命出來。那裏頭,就沒啥不幹不淨的東西。”

    “那蘇荷姑娘為何有家不回,竟上恐怖的宅子?”

    範建和同客棧的客官們紛紛疑慮地望著蘇鵬。

    蘇鵬提起酒壺,往自己的杯子裏注滿酒,“家裏吃不飽,穿不暖,回去幹嘛?哭嗎?還是等死?”

    真所謂酒後吐真言。

    在座的客官們聽了蘇鵬的話後,竟對蘇荷產生了些許的憐惜,“聽說,她還是一個棄婦,剛被拋棄不久。頭腦還不清楚,經常發些神經,做些常人不理解的事兒。”

    蘇鵬聽後,大笑一場,“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她就是一個賠錢貨,我爹說,養她是幫人家養女兒。”

    蘇鵬語落,眾人才發現說話的這位兄台是蘇荷的兄長蘇鵬,便紛紛不再多言。

    範建疑惑,突然周遭安靜了不少,“你們怎麽都不說話了?是不是被宅子嚇著了?膽小如鼠的你們,罰你們喝酒三杯。”

    “如此小的村子,不上千人,竟然能惹出這等事兒來,真是作孽啊。”

    眾口紛紛看向蘇鵬,轉為私聊。

    蘇鵬飲酒如飲水,樂在其中。

    “範建兄,今日沒讓你一睹猴子的真麵目,真乃蘇鵬的過失。今兒在這給你賠禮了。”才剛說完,酒也落了肚。

    “蘇大鵬,我們可是好兄弟,今後有賺錢的路子,可千萬別少了我。”範建舉起杯,跟著幹了。

    “放心,跟著我混,肯定餓不著你。”蘇鵬的眼珠子四處轉悠著,“為什麽他們都在轉?轉得我頭暈。”

    範建往蘇鵬所指的方向望去,還真是如此,“就是啊,好暈。他們好傻!”

    “啪……”在一個陡坡上,蘇荷不慎力道,隨坡而下。

    “阿荷……”沈良快速跑上前,拉住還在往下滾動的蘇荷的手。“抓牢!”

    他猛一用力,將蘇荷從地扶起。

    背簍倒地,小猴子夾帶一些大番薯從背簍裏翻滾而出。

    沈良跑到蘇荷麵前,皺起眉頭,小心抓起她的手臂,好些地方破了皮,鮮血滲出。

    沈良放下背簍,拿出為了怕蘇荷起疑心,他隨路采摘的草藥,在手中用力搓了搓,搓出汁兒,敷在蘇荷受傷的手臂、腳踝處。

    “會疼嗎?”

    蘇荷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她往坡下望去,還好長一段距離,要不是沈良及時拉住她,她應該去了半條命。“康康怎麽樣了?”好驚險!

    沈良將小猴子抱起,交給蘇荷,“它還好,沒什麽大礙。”

    蘇荷撫摸小猴子的小腦袋,讓它能安心。

    蘇荷抱著小猴子,試圖起身,隻是,隻要她稍微使勁,腳就讓她揪心的疼。‘啊……’因為疼痛,蘇荷皺起眉,聲音傳入沈良耳朵。

    “阿荷姑娘,該是腳崴了。”沈良大致探了探,不敢輕易觸碰,男女授受不親。

    蘇荷將小猴子放在脖子上,然後俯身,扭動腳踝,疼!

    “阿荷姑娘,介意我幫你看看嗎?”沈良凝望蘇荷,希望得到許可。

    蘇荷無奈地點了點頭,也就隻能這麽著了。

    沈良粗大的手輕輕提起蘇荷的小腳,脫去鞋子,溫柔而有規律地揉動,即便是如此,蘇荷還是能感覺到鑽心的疼痛。

    沈良專注的神情,每一個動作溫柔無比,生怕把蘇荷弄疼。

    蘇荷看著沈良壯大的身軀,沉默寡言,深沉,此時看起來,竟如此呆萌。

    “忍著些,應該會有些疼。”沈良在已經揉得差不多的時候,突然說了這麽句話,應該是安慰。

    小猴子盤在蘇荷的脖子上,很輕,焦急地觀望沈良的救治過程。

    沈良將草藥的精華搓在手中,然後再往蘇荷的腳踝處揉搓。

    因為受到草藥的浸透,果真如沈良所言,真的很疼。

    蘇荷疼得自覺將腳往內縮。

    “阿荷姑娘,再忍忍,再一會兒就好了。”沈良不斷的安慰,蘇荷的腳慢慢伸回沈良的麵前。

    真就再閉上眼睛忍了一小會兒,他沒騙她。

    “阿荷姑娘,可以了。”

    沈良站起身,拾起本屬於蘇荷背簍裏的東西。

    ‘大番薯,不是都應該在我的背簍裏?’他望向此時還在掙紮的蘇荷,有說不出的滋味。

    “阿荷姑娘,這些東西就由我來背。”沈良在蘇荷的背後自言自語。

    蘇荷掙紮著從地上爬起,用一根粗樹枝支撐著整個身子,“背簍裏的菇可還好?”

    他點了點頭。

    “阿荷姑娘,你能走嗎?”

    蘇荷韌性地皺起眉頭,點了點頭。她拄著粗大的樹枝,單腳跳著緩慢前行。

    沈良在其後耐心看著、跟著。

    “那隻小猴子要放背簍裏嗎?”看著小猴子站立在蘇荷的肩頭,這不是明顯給蘇荷增加重量嗎?還讓她失了平衡。

    蘇荷轉過臉,看著沈良提著兩個背簍,無力地搖了搖頭。

    慕世永給慕俊才一線生機,羅氏自然顯得不是很愉快。

    “老爺,你可不知道,王香那丫頭霸道無比,我怕將她娶進門,俊兒難收服她。”

    羅氏顯得有些焦慮,或許是故意的。

    慕世永不緊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夫人,孩子們的事兒,你倒是管那麽多。俊兒也長大了,有他自己喜歡的人,是件好事兒,怎麽能扼殺孩子的要求呢?”

    羅氏忙坐在慕世永的身旁,“老爺,你這是真傻還是假傻呀?王香那丫頭,她母親可是村子裏有名視錢如命的主兒。我們慕家也算不上大府,如何能經得起她那樣吃啃?”

    慕世永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捋了捋短胡須,“俊兒要跟王香姑娘成親,跟她娘親能扯上什麽關係?真是亂扯!”

    “老爺,你可隻有俊兒這麽個寶貝,要是不能選好兒媳婦,那可是給俊兒帶去苦頭吃啊。”見慕世永不在自己一邊,羅氏不免擔憂起來。

    “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當初為何不多生幾個?”慕世永拉下臉麵,怒對羅氏。

    “老爺,那不是怕多生幾個,搶家產嗎?到時候還不是讓你一個頭,十個大?我這也是為你好呀,你怎麽就不知我心呢?”羅氏唉聲歎氣道。

    “錢財,家產?你心裏能不能別永遠惦記著這些東西,比這值錢的東西多著呢。”慕世永寒光一現。

    之後不管羅氏再說什麽,他都不再理會。

    見說不通慕世永,羅氏隻能按自己的方式解決,“老爺,我就先退下了。”說完,在小衫的攙扶下走出大廳。

    “娘,香兒好看嗎?”王香換好了新衣裳,故作喜歡地跑到鄭氏麵前,一陣歡叫。

    鄭氏看著穿在王香身上恰到好處的新衣裳,笑了,深陷的皺紋,太明顯。“我的香兒就是如此漂亮。”

    “娘,那也是您手巧。”

    “香兒,要是你不喜歡慕公子,那就不要了。村子裏還有個公子,家裏特有錢,他也還未娶,明兒娘親幫你問問去。”鄭氏看著如天仙的王香,實在不忍心藏匿於如此貧困的家庭之中。

    王香搖了搖頭,“娘,我知道您為我好,也想跟著沾點兒喜。但是香兒隻是想安靜過日子。”王香在鄭氏目光裏找到一種叫渴望的東西,她不忍心砸碎。

    “香兒,娘可不是逼你。過日子,總是為了一口氣,爹忙裏忙外,幹死都掙不得慕家的錢。你要是進了慕家門,那享受榮華富貴的日子指日可待。你爹也不用如此辛苦勞作。良子,你就休想了吧,他不會讓你有好過的。”鄭氏拉過王香的小手,眼神充滿期待。

    王香無奈地點了點頭,“娘,做飯去吧,爹回來該有口熱飯吃。”

    鄭氏看著溫順的王香,笑了,“香兒,我們窮苦人家嫁入有錢人家,終要經曆常人所不能經曆的磨難,隻要你吃盡了那些苦頭,好日子就會到來的。”

    王香順勢點了點頭,摸著出自鄭氏一針一線的新衣裳,她心口悶得荒。

    蘇荷在陡坡中行走,簡直堪比懸崖。她吃力地往前,腳下的結塊的土壤瞬間碎開,‘啪。’碎石掉落,蘇荷以為自己要完蛋了,卻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

    蘇荷感激地望著沈良,“今日真是多虧有了你,不然我就得呆在這裏喂狼了。”

    沈良沒有說話,確定蘇荷站穩後,走到她的前方,弓下身子。

    “你……這是要幹嘛?”

    沈良早已將背上的背簍拿下,套在手臂上方。

    “背你。”

    簡單有力,好聽,兩個字而已。

    蘇荷遲疑不斷,有些尷尬,“你……確定可以?”

    沈良沒出聲,隻是還是維持那個動作。

    “我……很重的。”

    他搖動他的雙手,讓她上背。

    蘇荷無奈地望著周遭,理了理頭發,然後順了沈良的意,爬上他堅實的背上。

    蘇荷肩上的小猴子不禁歡叫開來,蘇荷都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頭的。

    沈良沒有多說話,默默地背穩蘇荷,然後往下走,每跨出一步,對沈良而言,都是一次生死的考驗,在那麽難走的山路上,蘇荷居然相信他,完全!

    快要到山腳的時候,蘇荷掙紮著從沈良的背上下來,“我自己可以走了。”

    她不想因為她的緋言緋語擾亂沈良的正常生活,不然沈芝該有多恨她?

    蘇荷動靜太大,沈良無法控製,隻能讓她下去,“你可得小心些,別再崴了。”

    說完,抓起手袖子,擦了擦臉上成流的汗水。

    “多謝你。”蘇荷沒有看沈良,隻是道了謝,而後拿過沈良手上本就屬於她的背簍,“你背簍裏的番薯,都由我自己提吧。”

    蘇荷逞強,他哪肯?“你自己都快走不動了,還想背這麽重的東西?不想要腳了嗎?”這是蘇荷第一次聽沈良說重話。

    蘇荷試圖扔掉樹枝,自己走,隻是她發現,不行。

    “不用你管,番薯還我,我要回家。”

    沈良看著如此任性的蘇荷,跟方才溫順的蘇荷相比,倒是讓人頭疼,“就到家門口,我就走。”

    沈良沒再等蘇荷回應,自己就往山下的宅子邊走去。蘇荷單腳跳著,跟在後頭,一陣怨恨。‘還不是怕你因我而被說?’

    沈良走在宅門邊,正放下背簍,欲要往背簍裏拿出番薯,敞開的宅門不禁讓沈良心頭一陣擔憂。

    “把番薯放好,你就趕緊回去吧,晚上我再上門找你談做衣櫃之事。不然被村民們看見,怕是讓他們找空說閑話了。”蘇荷邊嘮叨邊走了過來,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傻了,粗樹枝不受控製地落地。‘這次又會是誰?’

    沈良小心進了宅門,還不忘壓低聲音告訴蘇荷要小心些。

    蘇荷跳著進了宅子,完好無損,除了鎖頭。

    “阿荷姑娘……”蘇荷的房間,沈良叫道。

    蘇荷跳到房門前,往裏一探,一片混亂。‘到底是為何物?’

    “地上還有些紙屑。”沈良俯下身子,拾起一些紙屑交至蘇荷手中,“你瞧瞧,有什麽重要的疑點。”

    “協議?”蘇荷不敢相信,“蘇鵬?”

    沈良望著不在狀態的蘇荷,有些擔心,“蘇鵬大哥?”

    蘇荷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看來我太小看他了,他完全沒我想象中的簡單。’

    “他應該是想進來帶走康康,想把康康賣掉。”

    蘇鵬先前來過宅子,知道宅子裏頭有小猴子,正巧他也建議蘇荷把猴子賣掉,賺些錢。

    沈良沒問太多,幫蘇荷收拾了被弄亂的東西。“阿荷姑娘,還會少了些什麽嗎?”

    蘇荷慌亂中,單腳跳動著來到房間一處牆角,用手挖出一片一團黃土,在裏頭靜靜躺著一個錢盒子,“貴重東西還在。”她塞回遠處,覆上黃土。

    “你可以走了。”

    沈良還在幫著收拾亂七八糟的一切,“你腳不方便,我幫你收拾一番再走。”

    “我還不殘,這些東西我可以自己弄,你回去了吧。”蘇荷不想沈良看到她太過狼狽的生活狀態,急於將沈良趕走。

    蘇荷的不斷催促,沈良無奈,隻能離開。

    蘇荷從宅子裏的窗子望著沈良離去的背影,心裏竟有些許的不舍。

    再回頭望著滿房間的狼藉,她深深歎了口氣,“看來蘇鵬死性不改,該是給他點顏色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