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119章 :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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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八的賞菊宴如期舉行,陳氏在日前就收到了雲府的帖子。再不久她就得到了一份小宋氏送出帖子的所有賓客名單,幾乎涵蓋了京城勳貴的所有階層,稍一分析,她也就知道小宋氏為何會有那麽靈通的消息了。
並不需要耗費手段布置,她隻需要日常閑聊中,就會有很多人將一些隱秘的消息自行送與她知道了。
滿京城的後宅婦人裏,若論威望最高,應該是她,可要說人緣最好,那就該是小宋氏,而這一點在人們注意到她之前,幾乎一無所覺,或者說是,知道了,也隻當理所當然。
小宋氏能做到這一點,並不隻是因為她雲家老夫人的位置,更多還是她這麽多年名聲的經營,以及她個人的魅力所在。
今年雲府舉辦的這個賞菊宴,陳氏並沒有前往,這讓小宋氏暗暗鬆口氣,又莫名有些不爽。
陳氏回京至今,除了一般宮宴之外,也就去了容府做客過一會兒,再就是那日皇覺寺裏遇上安寧長公主。今兒,她沒來,也沒人覺得不對,本來雲家和蔣家的關係就因為他們自己的不作為淡了許多的。
不過該有的禮數還是做到位,在如今沒有主母的蔣國公府,童雅作為世子夫人對外就是蔣國公府的女主人了,她帶著幾個受邀的小姑子前去了雲府,更沒人能說什麽。
小宋氏親自接待了童雅她們,她自也問起了陳氏為何沒來,按照她的感覺,這一趟陳氏是該來的,那次的對話,她自問並無破綻,但心中也莫名忐忑了幾日,陳氏也該當如此,可她偏偏就還沒來。
“府中來了位貴客,祖母脫不開身,老夫人莫要見怪,”童雅微微低頭柔聲說道,目光掃過這輩分上是她們外祖,可年齡容貌其實和過世韓氏相當的小宋氏,想不通她當年為何二八芳齡要嫁給四十多歲都可以做她父親的雲公。
童雅心中是何想法,麵上卻不顯分毫。
小宋氏微微點頭,心中的不爽更多,倒不是覺得童雅說瞎話糊弄她,而是覺得陳氏看不起她,所謂貴客,這京城裏還能有比她輩分還重的嗎。
“怎不把皓哥兒帶來,我甚是想念他了,”
“可是不巧,皓哥兒幾日前又被孫媳祖父接到童王府去了,”童雅笑道,一聲孫媳的自稱半點不適都沒有。
小宋氏也知道童王府教養出來的童雅,絕對能當好蔣國公府的家,滴水不漏的行事風格倒越發和陳氏想象。
她名分上就是蔣書玴的外祖母,該有寒暄她和童雅一點不落地都做了,而後才散開,讓她們到花園裏逛去。
陳氏還真是有打算前去雲府的,但臨行前也還真來了不能不接待的貴客。
蕭太後微服私訪,一身暗青色的披風帷帽,還真難讓人發現是她親自來了,若非此時陳氏接待她了,還隻當是她身邊的宮人持著她的令牌來此傳話而已。
陳氏驚訝的情緒也無掩飾,“娘娘有事隻讓人傳旨便好了,怎親自來府中了?”而且出行隻帶了數位禁衛軍,貼身的宮人一個沒帶。
蕭太後脫下帷帽,作到了主位上,側身看著陳氏,眸光閃爍卻內蘊著十分的認真。
她來此一趟也是想了多日,下定了決心的,長痛不如短痛,隻有將過去一切都弄清楚了,她許才能真的放下。
“沅姨,今日前來,是琦楠想請沅姨幫我一個忙。”
她這番話讓陳氏頗有時光交錯之感,當年也是她坐在她的身邊,擲地有聲道,“沅姨,今日前來,是琦楠要與您合謀!”
無論誰也想不到,那一場政變能成功發動,深究到最初始,是兩個女人相對而坐的一場談話。
蕭太後本就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她善謀善斷,辨識人心,而蕭太後則是極情極性,果決無畏,她可以熱烈得如一團火,也可以冷得像一團捂不化的寒鐵,端看她是如何看到一個人,一件事。
她在那場政變裏所給予的作用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更因為她暗中的幫助獻策,她的威望一度比慶元帝還要強盛。
蕭氏一族是京城傳承數百年的老牌世家,加上她父親蕭太公在朝廷的威望,以及她幾個兄弟在軍中的分量,她身上凝聚著家族和她親人的力量。
她和她的合作不可避免,隻有蕭太後才能毫無芥蒂地采納她的意見,認可她的能力。換一句話說,當時能讓所有人選擇幫助慶元帝的,不是因為慶元帝本身有多出色,而是因為他娶了一個出色的妻子。
“什麽忙?”陳氏眼中的恍惚一閃而過,她對蕭太後的欣賞一如初始,舒瑤的婚事是她們之間最後的博弈,如今,蕭太後要她幫忙,在不觸及她底線的情況下,她都會幫的。
蕭太後微微垂眸,心中也不由得感慨,幾日前她還有些嫉妒陳氏在周允鈺心中的分量,但今日,她卻又選擇她來幫忙,在陳氏麵前,她也隻是晚輩,她也是她為數不多能試著去依靠的人。
“父親曾經對我說過,您是我可以信任和依賴的人,有什麽想不通的就來找您,”當時她並不明白,她父親死前為何要對她說這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現在想來,或許,那個時候,他就預見了而今的一切。是啊,哪裏會有一輩子都戳不破的謊言。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怯懦,她不想活在謊言裏,活在憐憫裏。
陳氏未應答蕭太後的話,隻讓她繼續往下說,事實上從看到蕭太後到現在,她心中琢磨了無數個她可能來找她的事情。
“我想請您幫忙查一查,先皇一直藏著的那個女人……她是誰?”從看清事實到現在,已經有些時候了,但她說出這番話時,依舊覺得心裏鈍痛無比。
他騙了她,他愛著別人。這是事實,她必須接受的事實,但還不夠!
陳氏繼續沉默,眸光甚至表情都波瀾不驚,就連蕭太後也看不透她此時心中的想法。
“說清楚些吧,您是怎麽發現的?”陳氏淡淡道,她以她對蕭太後的了解,這事絕對是近來才發現的,否則,隻先帝還活著,以她的性子,絕對會鬧一個翻天覆地。或許會出史上第一個休夫的皇後也說不定。
她來找她,果然是對的,陳氏不會對她憐憫,她隻會真正地幫她。
而後蕭太後就將令牌的事和陳氏一說,很多不能對周允鈺,不能對舒瑤傾訴的話,此時都能開口。
“令牌啊……”陳氏低語道,這件事還真沒人告訴她,蔣書玴作為周允鈺的近臣,有他需要遵守的規則,而周允鈺估計有所猜測,卻又因為是他父皇和生母之間的事,自也不好說對她說。
“他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她居然拿出去幫叛逆,”蕭太後並未歇斯底裏,如今她想要的就是一個答案,一個真相,然後就是放下,徹底放下。
“沅姨……你已經知道是誰了?”蕭太後始終注意著陳氏的神情,自也發現她那一閃而過的沉思和恍然。
“隻是一個猜測,娘娘若無事,可以陪臣婦一起印證這個猜測,”印證的過程也好給蕭太後一個緩衝接受的過程。
這一層迷霧揭開,可能不僅僅是那個女人的身份暴露出來,可能還會有一些被掩藏得更深的連她也不定知道的真相被揭開。
蕭太後緩緩點頭,她來蔣府這一趟,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再如何也依舊是千瘡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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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覺寺的事情之後,安寧長公主以及她駙馬顏卿的處決也下來了。
顏卿一力當下了所有罪責,安寧長公主以及她的兒女並未受到太多牽連,然而當顏卿秋後問斬的處決已經在周允鈺的桌案上時,安寧長公主願意用自己的品級和封地換顏卿一命的請罪折子也隨之呈上。
出於一些考慮,顏卿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被判流放嶺南,代價是安寧長公主封地收回,隻留有皇家公主的一個空名,安寧的封號也一並收回。
他們的三女兒夏筠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過命來,卻就要麵對父母的分離,曾經的安寧長公主,現在的十三長公主周安寧決定和顏卿一同前往嶺南,重新開始。
九月初,秋風簌簌,有一種道不盡的淒涼。
就在京城郊外,流放隊伍離京的路上,蔣府一輛馬車停靠路邊,不久就有護衛上前說明,而後流放隊伍中,一身粗布素服的顏卿就被提了出來。
顏卿腳上的鐵鏈並未解開,但他心頭的枷鎖已經盡去,整個人看起來反倒輕快了幾分。
流放隊伍的最後有一個隨行馬車,車窗裏有一婦人不時掀簾看向他們,準確地說,是看顏卿。顏卿似有所覺,轉身對著遠處看他的人,點了點頭,讓那馬車裏的人安心。
周安寧的決定讓很多人都吃驚,沒有封地,沒有封號,這個長公主就隻剩下一個空名,但她終究是皇家血脈,隻要在京城裏,依舊沒人敢欺辱她,但她卻還是選擇隨顏卿走,顏卿要寫休書,她甚至以死相逼。
他顏卿何德何能讓她為他到此地步,今後,他就隻為她而活。
陳氏下了馬車看著顏卿走近,護衛們遠遠退開。
“顏某一直在等老夫人來找我,”顏卿看到陳氏一點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