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法庭上的情況, 被錄製成了視頻, 剪輯之後，顧雨把它發到了煙雨歲月的微博上。

    【掛抄襲者。】

    文字依舊簡潔, 帶著屬於不諳世事的人特有的傲氣，也帶著原創者對抄襲者的鄙夷。

    這一次, 或許是因為孫俊沒有心思繼續雇傭水軍, 也或許是被抄襲刺痛的人不止她一個, 那微博下的評論終於正常了。

    【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太不要臉了, 還好我沒買。】

    【嗬嗬，就是，之前為虎作倀, 為盜版站台的，臉疼嗎？】

    【反正我沒買, 買不起正版，寧願不用也不買假貨，心裏隔應。】

    【我也沒買，寧缺毋濫。】

    買了盜版的東西，戴在身上的, 此刻也不跳了, 自知理虧, 沉默著蹲在角落。

    那視頻剪輯得很精彩, 簡直堪比連續劇, 律師手上的證據充分, 把被告駁斥得啞口無言。

    外行人看不出門道，但也能分清是非，如此清晰的證據，很容易就占據了輿論的至高點。

    某知名寫手轉發這一則微博之後，網絡上開啟了反抄襲狂歡。

    【支持維權，原創不易，若是不認可價格，大可不必購買，但請勿為偷盜者助長威風。】

    從者如雲。

    而後，是畫手圈。

    這一場盛宴來得突然而瘋狂，很快把孫俊開的網店卷入了漩渦中心。

    有人提交了退貨申請，並非所有人都真實地認為，盜版與否與自己無關，之前孫俊的廣告很成功，那一批飾品也確實質量不錯，確實有許多但單純被樣子吸引的路人，並不了解其中糾葛，也從未關注。

    而如今，自微博上起，轟轟烈烈爆發的科普，總算讓路人對這家店有了厭惡，有的還沒有收到貨，便直接申請了退款。

    有已經收到貨的，也頻繁和客服理論。

    孫俊最近很暴躁，那微博上的視頻曝光後，他出門總覺得路人的視線裏有異樣。

    工廠那邊也在扯皮，店裏負責人還頻頻打來電話谘詢退貨如何處理。

    “好了！怎麽處理你們自己沒有數嗎？什麽事都要問我，那我請你們來是幹什麽的？”

    再接到問詢的電話的時候，他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罵了一番之後，掛斷了電話。

    次日，他接到了辭職申請。

    “你也要走？你以為，你出去了，能比在這裏掙得多？”

    孫俊接到那辭職郵件之後，直接殺到了公司，把他叫進了辦公室。

    目光沉沉，近乎猙獰。

    “你以為你多有本事？離開了這裏，誰還會給你開出這樣的待遇？”

    這是實話，他在工資方麵一直很大方，畢竟這樣的事情，從頭到尾，即使別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公司內部的人是瞞不住的。

    要讓員工放棄自己的道德潔癖，自然需要更多的誘餌。

    對麵的人站著，一直微微低著頭，姿態很放鬆，等著他發泄完畢，才抬眼與他對視。

    孫俊在那一瞬間，便從他的眼中看出蔑視，心中怒火騰騰，然而還沒等他發作，對麵的人卻搶先開了口。

    “孫總，你說得不錯，我若是從這裏走了，確實再難拿到這樣的待遇。”

    他的聲音淡淡的，幾乎帶著一點遺憾。

    孫俊一皺眉，心中一跳，不知道他意欲何為，對麵的人沒有兜圈子，話很快接上。

    “可是，孫總，我就是不走，這工資又還能拿幾天？”

    男人眼裏的嘲諷已不見，目光裏幾乎有了一絲憐憫。

    “孫總，您大概還不知道，這幾天網店銷量直線下滑，即使您不吩咐停止出售，成交量與完全沒有，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嘴角挑起一點幅度，而後又在孫俊還未察覺到的時候，壓抑了下去。

    “好了，我就不再多說什麽了，我才疏學淺，這個攤子，是收拾不了了，孫總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不再等待孫俊的反應，向著辦公室的門口走去。

    即將踏出門的時候，有停了下來，近乎溫柔地勸告。

    “孫總，您還是批準了吧，畢竟一起共事過一段時間，我也不想臨走還鬧得難看。”

    孫俊怒不可遏地叫了一聲滾，情緒有些激動地等著他，他雲淡風輕地聳了聳肩，走出了辦公室，還反手帶上了門。

    獨自在辦公室裏來回走動，他心中越發不安，不知怎的想起那判決書上，銷毀一生產未銷售產品的一條。

    再配合剛剛網店負責人敘說的，這兩天因為退貨和銷量下滑帶來的影響，他心中更加惶恐。

    不過很快卻又平和下來，賠款完了也就完了，那條款本就不合常理，若是他不自覺，法庭也不可能強製執行，等到風頭過去……

    此時，顧雨安然在家，咬著冰淇淋，看著網絡上的大戲。

    如今一邊倒的輿論風向，顯然是有人在引導，她徹底安下心，同時卻又有些感慨。

    到最後，還是權勢最能帶來話語權。

    即使手中握著正義，也得先站到別人願意看的地方，才有說出自己立場的機會。

    “爸爸？”

    來電顯示越過微博界麵，顧雨手指輕輕在屏幕上劃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小雨，你那邊準備好了沒有？”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顧雨一時間居然沒能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要回收一些那個孫俊做的仿製品嗎？我這邊人員都安排得差不多了，隨時可以開始。”

    顧雨恍然，哦了一聲。

    “公告內容我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去發。”

    掛斷了電話，顧雨拿起吃了一半的冰淇淋，上了樓，走到書桌前開了電腦。

    登錄了微博，她發布了一條新微博，配圖是模糊了關鍵信息的一份合同，正是顧氏買下煙雨係列版權的那一份。

    【煙雨係列全版權已轉讓給顧氏，第一版不會再版了哦，如今還有存貨，喜歡的趕快下手吧。】

    那一則微博的最後，是一個鏈接，通往煙雨歲月的網店。

    到這時，終於有人回過神來，明白了顧雨定價奇高的因由。

    她本來就沒想著自己去做零售的事情，隻是因為沒有人脈資源，所以創意賣不出一個好價格而已。

    這件事情從頭至尾，就是一個營銷策略，目的，讓煙雨係列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然後吸引來真正能將那創意的價值，發揮到極致的人。

    顧父隨後轉發了顧雨的微博，一句合作愉快之後，公布的信息讓網絡輿論再次沸騰。

    【如今顧氏已全權接手煙雨係列，希望某些有侵權行為的友商立即停止，否則，我們將采取法律手段。】

    【另外，此前購買過涉及侵權的商品的，若退貨遇到麻煩，可以直接聯係@顧氏小煙。】

    【原創被抄襲欺辱，受到傷害的，不止是我們，還有被蒙騙的消費者，我們願為你們討回一個公道。】

    這微博說得有些含糊，透露的信息量卻著實驚人，眾人翹首以盼，等著顧氏的大手筆。

    那微博後跟著的顧氏小煙是個新注冊的帳號，介紹十分簡潔，隻有短短一句“煙雨係列客服”，唯一發布的一條微博十分格式化，隻是一個問候。

    那一個號的粉絲數量在飛快地上漲，不到一個小時，便從個位數過了千。

    【大家久等了，現在小煙就來教大家一下正確的退貨方法哦。】

    【請整理自己的訂單記錄，然後以此作為憑證，以當時實際付款的價格為準，掛二手，把鏈接私信給小煙，小煙會每天定時去下單，配合大家完成退貨流程哦。】

    附的長微博是詳細的教學，十分貼心。

    【我沒看錯吧？這是要為別人的錯買單的意思？】

    【等等，容我腦洞大開一下，難道……這一家賣的是設計師口中的初版，顧氏為了挽回煙雨係列的聲譽，才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樓上村通網？樓上不知道官方已蓋章盜版？指路煙雨歲月微博。】

    【雖然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麽，但是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我覺得顧氏肯定不會做賠本的買賣，還是先觀望吧。】

    【大佬的世界我不懂，不過正看著手邊的東西煩，留著隔應，丟了可惜，和那邊客服扯皮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我還是試試這個退貨流程吧。】

    微博上的顧氏小煙在那之後，每日都能收到數量不少的私信。

    附和格式的被整理出來，成了寄給孫俊的新賬單。

    孫俊很憤怒，他覺得顧氏欺人太甚，然而舉目四顧，被打落的門牙除了和血吞下，竟無任何辦法。

    他甚至不敢叫冤屈，如今在顧氏的引導下，他已落得人人喊打。

    【小煙，我是孫俊，你們要做什麽，或者說，想要我做什麽，直接給我列出來吧，不要兜圈子了。】

    他終於沒能沉住氣，在那賬單金額滾雪球般越來越大之後，私信了顧氏小煙。

    顧雨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整理著自己的書櫃。

    又要開學了，她得給自己新一批的學習資料，空出一些位置來。

    “嗯？這麽快就扛不住了？”

    聽到從電話裏傳來的消息，她有些意外，手上拿著的書隨意一放，她轉身，斜倚在書桌上，聲音悠悠。

    “按照判決書執行就好了呀，我們也不是那麽不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