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俊在辦公室裏接待了顧雨, 曾經人聲鼎沸的辦公室, 如今已人去樓空。

    散落在紙箱裏的飾品已蒙上薄薄一層灰塵，顯得有些荒涼。

    “都在這裏了。”

    孫俊臉上唯唯諾諾, 在顧雨麵前展示了貨物。

    “嗯。”

    顧雨點了點頭，沒有去清點數量, 他心中劃過一絲僥幸, 卻見她繞過了一張辦公桌, 盯著那屏幕漆黑的電腦。

    “把電腦打開, 登錄一下網店後台。”

    顧雨的目光斜斜一掃, 看到椅子上覆蓋著的灰塵時，放棄了坐上去的想法，轉身, 對著孫俊說。

    孫俊笑了笑，“顧小姐, 你們之前可沒說，要導出網店後台的數據……”

    他爭辯著，卻沒什麽底氣。

    顧雨眨了眨眼，旋即解釋道。

    “孫總，你別誤會, 我隻是要確認, 你交出的存貨數量, 與你在工廠下的訂單是否一致而已。”

    “已經售出的, 我們自然不會幹涉, 退貨您不願意受理, 我們也會做到底，隻是這究竟需要多少成本，我們可還沒核算出來呢……”

    孫俊臉色白了白，看著麵前說話的顧雨纖細的身材，與仍顯稚嫩的臉，心中懊悔不堪。

    可再怎麽樣，該為自己爭取的，終究還是要說出口的。

    “顧小姐，這個成本，我們可沒有達成共識……”

    顧雨一抬手，製止了他繼續說話。

    “好了，我知道，這個事情是不太合常理，我也沒想要你買單，你不必那麽緊張。”

    孫俊心中一鬆。

    “之前讓人給你寄那些訂單，不過是想提醒你，這件事情後續很麻煩，你這邊若不盡快配合，耽誤了我們的事，我們也隻能……”

    尾音隱藏在沉默中，孫俊聽出了那其中警告的味道。

    少女的聲音並不清冷，帶著鮮活的朝氣，卻讓他遍體生寒。

    他忽然明白過來一些事情，從顧氏在微博上安排所謂退貨專用號開始，不，或許從更早時候的起訴書開始，他就已踏入他們精心準備的圈套。

    他自以為是的洞察先機，卻反被顧雨利用，槍打出頭鳥之後，再讓顧氏接手煙雨係列的版權，日後市場上模仿者或許打壓不盡，卻再不會有人敢複刻了。

    孫俊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顧雨旁邊，打開了電腦，登錄了淘寶後台。

    顧雨側身對旁邊跟著的工作人員說著什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隻是在閑聊。

    孫俊麵前的電腦屏幕上，畫麵變幻，最後停留在訂單數據。

    “好了。”

    他的聲音是難以形容的幹涸，仿佛被什麽東西，憑空吸幹了鬥誌和精力。

    顧雨點頭，從旁邊的人手上取過U盤，等待電腦識別的時間，她把後台的數據截了圖，在桌麵上新建了一個文件夾，一一保存。

    幾人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孫俊比來時更頹，關門的時候，心中連連歎氣。

    顧雨沒有心情安慰他，跟著顧氏的工作人員到了顧氏。

    顧父正在開會，顧雨坐在他的辦公室裏等他。

    “小雨，事情都解決得差不多了吧？”

    顧父推開辦公室的門時，顧雨正坐在沙發上擺弄著手機，似乎有些無聊，她臉上沒什麽玩樂的興致。

    聽到問話，她抬起頭來，眼睛眨了眨。

    “差不多了。”

    而後視線一直跟隨著他的動作，直至顧父坐在了她的身邊。

    “接下來怎麽做，想好了嗎？”

    顧雨遲疑了一下，微點了一下頭。

    “我可能需要一個比較專業的團隊，評估一下煙雨係列目前的價值。”

    “如今的普遍好評，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出其不意，畢竟如今的市場上，銀質視頻普遍便宜，做工如此精致的不多，另外大概也是因為物以稀為貴，畢竟正版出得太少，戴在身上還比較特別，也會讓購買的人產生一種‘別人都沒有’的優越感。”

    “如果批量化生產，還能有這樣的口碑嗎？畢竟很多人都不喜歡擁有和別人一模一樣的東西。”

    “我需要詳細的分析數據。”

    顧父微笑著看她，自豪感油然而生。

    從前顧雨心無大誌，他雖一直寵著她，心中也不是不遺憾的。

    如今她有了這樣的心思，他自然全力為她鋪路。

    “好，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最想通過這第一次的作品，得到的是什麽。”

    若要利益最大化，自然應該借著現在的勢頭，以顧氏的名義營銷，而後迅速上新，走一波銷量。

    若是要名聲，則該最大程度地打擊盜版之後，停止銷售，而後將最初版本改良，講故事，說情懷，在眾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後，再高價限量一批，而後宣布永不再版。

    心頭一抹白月光，總是比錢能買到的東西要讓人印象深刻。

    “嗯……這個問題，爸爸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顧雨輕輕偏頭，帶著幾分天真地看他。

    顧父點頭，眉眼之間舒展開笑意。

    “知道是知道了，還是再確認一下吧。”

    “不然到時候我做了你又不喜歡，再改可就麻煩了。”

    若是想要賺些零花錢，當初就不會選擇那樣的定價，和高冷得有些不合理的營銷方式了。

    顧父帶著顧雨到了營銷部，介紹了一個人給她認識。

    “顧小姐，你可以叫我阿文，我會負責煙雨係列的宣傳策劃工作。”

    阿文人如其名，長得十分斯文，大概因為工作性質久不見陽光，皮膚有一些蒼白的脆弱，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更給他平添了幾分書生氣，顯得文質彬彬。

    “我快開學了，九月之後，大概隻有周末才有時間，你每周整理一下項目的具體進展，發到我郵箱，如果平時有急事，可以給我短信，我看到會找時間回。”

    之後兩人又交流了一些細節問題，關於煙雨係列的故事如何講，營銷節點如何踩，顧雨都知道了個大概。

    心中不免感慨，如今自己擁有的資源實在太多，若她還是當初的顧雨，貿然進入市場，恐怕連自己怎麽敗的都不清楚。

    想到這裏，她又在心中默默感謝了一遍這天賜機緣，若非如此，她現在應該還生活再另一個世界，繼續掙紮著，每日渾渾噩噩，逼迫著自己艱難生活下去。

    顧雨跟著顧父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刻，天空被晚霞染紅了大半，被烈日灼燒了整整一日的空氣仍有熱氣，讓人有些心煩意亂。

    開學了，分了文理科，文景和陳恪依舊同班，顧雨被調到了尖子班。

    她本以為，自己的人生將從此和原劇情徹底脫離，可事與願違，離開了原本的男女主，一個與顧雨糾纏更深的人，卻橫空出現在了她的生活中。

    鍾銳被老師帶到講台上，自我介紹的時候，顧雨心中鬱悶，有不詳的預感生長。

    他下了講台，坐到她身邊的空位的時候，那預感成了真，讓她有些後悔，自己為了清淨，選了一個落單的位置。

    “我們是不是見過？”

    鍾銳坐下後，端詳了她許久，壓低了聲音，這麽問道。

    顧雨悶悶不樂地白了他一眼，“你這個搭訕的套路過時好久了，該更新了。”

    鍾銳無所謂地撇了撇嘴，沒繼續說話。

    新的一個學期開始了。

    顧雨一直覺得有些不安，不知道這個世界裏，原本劇情對人物的影響會有多大，她雖鍾銳的觀感實在不好，可為了莫須有的事情去為難他，似乎也不太恰當。

    更何況，鍾銳家中富裕，也並非什麽能被她輕易改變的人。

    她隻得在和鍾銳的交往過程中格外謹慎，不表現出一點多餘的意思，也盡量不去刻意挑釁。

    沒想到，這態度卻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天放學後，鍾銳叫住了她，向她表白。

    顧雨心中一驚，看著麵前明顯精心收拾過的鍾銳，心情複雜，然後拒絕了他。

    鍾銳不以為意，在第一次月考後，重新調整座位的時候，兩人不再是同桌。

    顧雨一邊稍安下心，一邊有有些困惑。

    按鍾銳對文景深情不渝的人設，這移情實在有些不正常。

    隻是她如今要兼顧學習與煙雨係列的後續工作，也實在沒有精力，去推敲原本劇情究竟改變到了何種程度。

    左右現在兩不相犯，先忽略吧，等到真的發生什麽事情的時候，再細細考量。

    那時候她沒想到，轉機會來得那樣快。

    那是一個再平靜不過的周末，晚餐簡單可口，顧父在餐桌上隨口說出了一個八卦。

    “前兩天我和林尋一起出差的時候，好像看到你的西西姐姐去找林尋了，他們可能在一起了。”

    “嗯？你又和林尋合作啦？”

    “沒有……還在考察，這個項目和之前的不一樣，雖然風險小一些，但是投入太大，我得再看看，放心，在商言商，我也沒那麽容易被騙。”

    到這時，顧雨總算明白，林尋和她的那位二叔，是如何搭上線的了。

    顧西一向對顧北在父母麵前的地位耿耿於懷，想必是想通過這樣的立功方式，得到寵愛？

    顧雨回憶了一下，故事的最後，顧西一家人好像是其樂融融的，至少表麵上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