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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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宵禁一過,謝安知匆匆把淩氏和兩個女兒送上馬車。這樣還不放心,親自把她們送到了淩家。

    此時淩家門房剛開了大門,見姑爺和姑奶奶一道回來,還當自己沒睡醒看錯了。重重地揉了眼睛,仔細去看了,才確定真的是兩個人一起回來的。

    這可是頂稀奇的事了,淩家的都知道,打姑爺辭官之後,姑奶奶就對他怨言頗多。怎麽今日兩人看起來這般琴瑟和鳴。

    還不及細想,門房就把他們迎進門去。

    謝安知擺擺手,“我就不進去了,還得回去跟娘賠罪。”

    淩氏心下不忍,“老爺,不妨我也跟著一道回去。阿婷和阿婉就留在我娘家。”

    “不了,你是個愛操心的性子,若是不在她倆身邊,心裏必是放心不下的。”謝安知安慰她,“我到底是娘的嫡親兒子,她縱是惱怒,也不會對我做什麽的。”

    淩氏含淚目送著謝安知回去的孤獨背影,牽著兩個女兒的手不斷加重力道。

    “娘……”謝涼婉有些吃不住力,不免抗議。

    淩氏草草擦了臉上的淚,強打起精神來,勉強擠出笑來,“咱們進去吧,你們外祖母此時怕是才剛起。”

    夏氏此時剛起來梳洗,聽說自己女兒回來了,驚得不行。“前些日子不是還鬧著麽,怎麽這就沉不住氣要跑回娘家來了?莫不是被姑爺給休了。”

    她越想越著急,臉都顧不上洗,慌忙套了件衣服就去見淩氏。剛出屋子就見淩氏淚眼漣漣地牽著兩個女兒過來,“我的乖囡,謝家欺負你了?”

    到底是做人母親的,見不得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哭,“他們沒理的事,也能攪出三分屎來。你就在家裏頭住下,別回去了。”

    淩氏撲在夏氏的懷裏抽噎了幾聲,搖搖頭,“並不是的,是女兒自己想娘了,就回來瞧瞧你。”

    夏氏可不信,她雖然是個沒主意的人,但女兒的性子還是知道的。“慌的什麽!有你爹和哥哥們給你做主呢。”

    門房此時弓著腰道:“老夫人還真是誤會了。今兒早上是姑爺親自把姑奶奶送回來的。”

    夏氏大怒,“他還敢把人送回來?還親自?反了天了!”說著就揚聲讓嬤嬤去把大兒子叫過來,“讓他今早告個假,跟著我一道去謝家要個說法!自己個兒妹妹都被欺負了,還上個什麽朝。”

    淩氏忙把夏氏給攔住,“娘!真的沒事。安知都和我說清楚了。我真的就是想念母親,才帶著女兒過來小住的。並不是受欺負了。”她用力捏了捏夏氏的手,“我的性子娘也知道,若是真叫人給欺負了,能不當場還回去?”

    夏氏狐疑地看著她,“那你……這麽早回來?”

    淩氏不能告訴她內裏實情,這涉及到了謝家的陰私。她隻道:“我晚上做了噩夢,一心想要回來,安知也攔不住,放心不下,就送我回來了。”她朝兩個女兒使了個眼色,“娘若不信,就問她們兩個。”

    謝涼婷和謝涼婉在馬車上的時候就已經被父母耳提麵命地警告過了,此時自然不會拆了淩氏的台。兩個一道點頭,“娘就是做了噩夢,大半夜地就驚醒了,我們都沒能好好睡呢,一直陪著母親。”

    夏氏這才放心,嗔道:“這麽大的人,女兒都是出嫁的年紀,怎麽還跟稚子一般。”她湊在淩氏的耳邊,“和姑爺和好了?”

    淩氏眼角帶淚,羞紅著臉輕輕點頭。

    “這就好,這就好。”夏氏最是擔心自己這個女兒的炮仗性子,如今能同謝安知相安無事,好好過日子,她也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夏氏笑道:“你就住下吧,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也許久沒和你一道嘮嘮嗑了。”

    “嗯。”淩氏一邊應著,一邊不忘回頭用眼神警告兩個女兒。

    謝涼婷抿了抿嘴,她們知道啦,不會說不該說的。

    謝安知趕到家裏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還帶著露水。

    謝家祖母已經起來了,正在如嬤嬤的服侍下用點心。見謝安知進來,隻抬了抬眼,什麽都沒說。

    謝安知一進去就跪下了,“兒子不孝。”

    謝家祖母用帕子抹了抹嘴,“你媳婦回去了?”

    “是。”

    從如嬤嬤手裏接過茶碗,抿了一口。謝家祖母歎道:“我本不過是想找她過來商量的,並不是強硬地要求非得按照我的心思去做。我也知道,這件事的確難為你們了。”

    謝安知直直地跪在那兒,並不說話。

    “我原本也想好了,如果你們真的答應,那我名下所有的田地錢財,就都歸了四丫頭。不管怎麽說,總能保她下半輩子的無憂日子。”謝家祖母麵上略有惆悵,“是我想岔了。你媳婦說得對,我興許……是太偏心了。”

    謝安知此時卻道:“娘,也是無奈之舉吧。”他猛地抬頭去看自己的生母,“阿螢她……”

    謝家祖母似乎與他心有靈犀般,知道接下來謝安知要說什麽。她厲聲道:“都出去!”

    捧著托盤的如嬤嬤一愣,隨後沉寂了下來,帶著屋裏所有伺候的下人都魚貫而出。

    謝家祖母捏緊了手裏的羅帕,抖著聲音問道:“你都知道了?”

    “兒子隻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斷不敢胡亂下定語。”謝安知沉聲道,“娘,兒子……可否猜對了。”

    藏不住了,藏不住了……

    謝家祖母看上去似乎在那一刹那老了十歲,“這事,你媳婦知道嗎?”

    謝安知眼神閃爍,“兒子未曾告訴過她,娘大可安心。”

    那就好。謝家祖母定了定神,“你要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誰都不準說,知道嗎?”

    “兒子有數。”謝安知頓了頓,“三弟可知道?”

    謝家祖母點點頭,“他們夫妻倆,都知道。”她想了想,對謝安知說道,“讓你媳婦在娘家住一段時候吧,也好讓她暫時安心。”

    謝安知點頭,“過些時日,兒子再去把她接回來。”

    “你回去歇著吧,昨夜攪得你們都沒睡。”謝家祖母長出一口氣,“今日就不用請安了。”

    “是。”

    屋門開了又再次合上。

    謝家祖母獨坐在屋內,心裏又一次湧上了疲乏感。

    紙是包不住火的。隨著知情的人越來越多,謝家的地位也會越來越岌岌可危。謝家祖母是不願拿謝家去冒險的。

    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做一個純臣,拿謝涼螢做投名狀去找白相。

    謝家祖母閉上眼,“如嬤嬤。”

    如嬤嬤打開屋門進來,“老夫人,有什麽吩咐。”

    “去趟雲陽侯府,跟薛簡說,倘若有空,便來謝家一趟,我要與他商量婚期的事。”

    如嬤嬤驚詫地看了眼謝家祖母,“老夫人……”

    謝家祖母揉了揉發疼的額際,“去吧。”

    謝家祖母以身體不適的借口取消了今天的請安。不過家中女子還是要在她房外隔著關著的屋門行禮。

    謝涼螢看著今天孤零零的院子,有些奇怪。隻有大夫人和自己,二房一個人都沒出現。

    這不應該啊。二夫人雖然對謝家祖母頗有不滿,但請安這事兒,從來都是輕易不缺席的。

    大夫人向如嬤嬤頷首道:“既然娘身子不爽利,那我們就等會兒午膳時再來吧,先叫她好好歇著。”說完她看了眼謝涼螢,想征求她的意見。

    謝涼螢自然不會提出什麽異議,“就照大伯母說的辦。”她對如嬤嬤道,“勞煩嬤嬤替我們在祖母跟前盡孝,請祖母好生照顧好身子。”

    “這是老奴分內之事。”

    謝家祖母免了請安,二房老爺親自護送淩氏和一雙女兒去娘家的事,在早膳不久之後就在謝家的下人之間不脛而走。

    連嬤嬤在聽到消息之後就立即轉告了謝涼螢,“二夫人將三姑娘和四姑娘都給帶去了淩家,聽說還是二老爺親自送回去的呢。”她覷著謝涼螢的表情,“姑娘你看,這裏頭……會不會有什麽貓膩?”

    謝涼螢手下不自覺地把玩著手中已經喝完茶湯的茶碗,心裏默默地思索著。好端端的,二夫人是不會帶謝涼婷和謝涼婉走的,何況之前她正和謝安知鬧別扭,兩人都鬧到了分房的地步了。能叫古板端正的謝安知與淩氏摒棄前嫌,恐怕是真出了什麽大事。

    “昨兒夜裏,二房可出過什麽事兒?”

    雙玨替謝涼螢把手裏的茶碗收好,重新給她換了一碗熱的暖手,“老夫人昨夜曾叫二夫人過去一趟,不過沒多久二夫人就氣衝衝地出來。聽說回了二房就鬧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去見老夫人有幹係。”

    謝涼螢沉下眸色。近來謝家在出了一係列大事之後,除了給顏氏和謝涼雲治病之外,再沒有旁的什麽事了。恐怕……謝家祖母找二夫人過去,就是為了給謝涼雲治腿吧。

    她能想到謝家祖母找二夫人,肯定是要她讓出一個女兒來。但為什麽在她已經表明態度之後,又去求了二房?明明遠水解不了近火啊。論血緣,二房和謝涼雲還差著那麽一層呢。

    謝涼螢心裏一閃而過些什麽,快地她抓不住。

    究竟是什麽。

    越是想不出來,謝涼螢就越是著急。

    看著自家姑娘在屋子裏疾步走著圈,幾個伺候的在一旁也開始心焦了起來。

    連嬤嬤拍著大腿道:“我的好姑娘,有什麽事你隻管說出來,叫我們一道想想法子。自己一個人總歸容易鑽牛角尖。”

    謝涼螢停下了腳步,朝連嬤嬤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隻好繼續在原地轉圈圈。

    雙玨倒是能猜出一二來,但是沒有薛簡的指示,她是不敢輕易開口的。

    會不會……是那個大夫提出的?謝涼螢一轉眼珠子,拍了板,“替娘治病的那個大夫在哪兒?我去見見他。”

    連嬤嬤忙道:“那大夫為著能方便看病,是住在咱們院子邊上的小跨院裏頭。姑娘現在就要去?他現在應該將將起來。”

    “走。”謝涼螢一揚下巴。

    三房邊上的小跨院裏,馬和宇正在打拳。作為一個大夫,他還是對養生之道頗是在意,一套五禽戲熟的不能再熟。

    謝涼螢站在院門,看著馬和宇打拳。這套養生拳法,就連謝涼螢都會一些,所以她倒不致因為馬和宇熟悉而輕易放鬆自己的警惕心。

    馬和宇長長吐出一口氣,收回了手腳,拿起邊上小幾上的巾子擦了擦頭上的汗,一抬眼就看到了立在院門的一個小姐。這位他倒是沒見過,不過看打扮,應當在家裏頭身份不低,而且還未曾出閣。心裏一盤算,馬和宇就知道了謝涼螢的身份。

    早就聽說顏氏另還有一個女兒,在三房排了長女的位置,想必就是這位吧。馬和宇上下打量著謝涼螢,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倒是長得挺標致的,比她妹妹要美上幾分。

    馬和宇端起神醫的架子,並不到謝涼螢跟前,隻遠遠地拱手行了一禮,“謝五小姐。”

    謝涼螢從院門處慢慢走進來,“馬大夫好。我昨日方才歸家,不曾來拜見,還望海涵。”

    “我不在乎那些俗禮。倒是聽說五小姐先前受了傷,不知道如今好些了沒?”馬和宇舔了舔嘴唇,有些遺憾自己沒能替謝涼螢治傷。要知道那傷著的地方,可是尋常輕易摸不著見不到的。他就連給謝涼雲看腿,都是隔著一層厚棉布。

    謝涼螢按下從內心湧上來的惡心感,“有勞馬大夫費心,已經好多了。”她話鋒一轉,“我聽祖母說,馬大夫能替我妹妹治腿?”

    馬和宇的眼神閃爍了起來。旁人興許不知道,但他是最清楚自己的斤兩的。之前能治好幾個京中貴人,那也是誤打誤撞,實際上馬和宇根本沒多少本事。宋氏也是憐惜顏氏,所以才經由旁人的介紹,搭上了馬和宇。他雖然醫術不甚精通,但嘴皮子卻是頂尖的。幾番話下來就說服了宋氏,讓他能進入謝家給顏氏看病。

    謝家富麗繁華的宅子,讓馬和宇心裏一動。若是能借此大撈一筆,也不算白來一趟。給顏氏搭過脈後,馬和宇心裏就知道為什麽連太醫署的人都不敢輕易打包票了。

    顏氏這病,說難也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全看天意。老天爺若是哪天開了竅,那顏氏就能奇跡般地恢複,若是嫌她,那這輩子顏氏就隻能在床上耗著了。

    馬和宇並沒有任何把握,但他膽子卻大。本就不過是看在錢財的份上才來的,索性就給顏氏下了幾劑猛藥。太醫們知道這些方子,卻不會輕易用,那是把顏氏剩下的日子都給耗進去了,連等老天爺開竅的日子都興許等不到。即便等到了,怕也是沒幾年功夫好活了。

    他才不管這些呢,隻要能暫時見效,讓謝家和顏家信任自己就行了。

    可誰知謝家祖母見他能妙手回春,便提出讓他給謝涼螢看看。她心裏還是對謝涼雲抱有一絲希望,萬一……萬一她的乖孫能好起來,能重新走路呢?

    馬和宇見搪塞不過去,所以隨口胡謅了一個法子。他篤定謝家祖母是不會答應的,以腿換腿,就是以命換命。還得是血脈至親,這擱謝家祖母心裏,哪個都是心尖尖。

    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樣,謝家祖母一口拒絕了。馬和宇自然樂得輕鬆,隻要再給顏氏服幾副藥,能開口說話了,他就“功成身退”帶著錢離開京城。到時候天高皇帝遠,謝家哪裏能抓的住他。

    隻是馬和宇並非神仙,所以必有失算。他哪裏知道謝家祖母那是明麵上拒絕,暗地裏卻求醫心切,竟把主意打到二房頭上去了。

    對這些毫無所知的馬和宇還在打著自己心裏的小九九,想著要算個黃道吉日就開溜,謝涼螢就找上了門。

    謝涼螢故作著急地問他,“馬大夫所說的法子,真的能治好我妹妹?”

    馬和宇含糊地道:“能不能治好,還是得看老天爺。這種事,我一個凡人大夫哪裏說的準,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他的回答坐實了連嬤嬤和清秋在謝涼螢跟前告的狀,謝涼螢也越發不會信他。

    “那還請馬大夫早些做準備,挑個日子就試試看吧。”謝涼螢裝作滿懷希望地看著馬和宇,“若能治好妹妹,我們謝家都會奉馬大夫為座上賓的。”

    馬和宇冷汗連連,“既然五小姐救妹心切,那我這就去做準備。一旦有消息就通知你。”

    “勞煩大夫了。”謝涼螢朝他盈盈一拜。

    望著謝涼螢嫋嫋而去的背影,馬和宇不斷咂著嘴。若真的要換腿,那還真是可惜了這位五小姐。

    謝涼螢回到屋裏,就覺得馬和宇這人不能繼續留在謝家。不過一個假神醫,之後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麽事來,斷不能留著他繼續在這裏。她可一點都不想拿自己的腿去和謝涼雲的換。

    一想起方才他盯著自己看的樣子,謝涼螢恨不得把身上洗個十遍。

    隻是如今謝家祖母信他十分,怕是輕易趕不走人。

    雙玨見謝涼螢滿臉的不高興,便上前輕聲道:“姑娘,主子今兒興許就回來了。你要不要出去同他見一見?也好散個心。”

    謝涼螢撇了撇嘴,“成吧,去和祖母說,我要出門看鋪子。這些日子都是魏先生在管著,我這個撒手掌櫃總得去看一眼。哪裏能事事都靠他裏外忙活。”

    薛簡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著老薛和畢元。

    謝涼螢看了眼悶不做聲的畢元,還有邊上掛著笑殷勤對他的老薛,忍不住輕聲問薛簡,“你怎麽說動畢元從那兒出來的?”

    薛簡朝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兒的老薛努努嘴,“我哪裏能有那能耐把人給說動。最後還不是得靠老薛。”

    謝涼螢眼尖地看到了畢元包袱裏頭露出來的靈位一角,福至心靈地道:“是不是老薛說……要把他娘給移到祖墳去?”

    薛簡看了她一眼,“這也算給了人家一個名分,也是認下了畢元。”

    謝涼螢用手肘捅了捅薛簡,饒有意味地看著他,“老薛把家人給找著了,你是不是……有些寂寞了?”

    薛簡臉上的寂寥逃不過謝涼螢的眼睛。

    在桌下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薛簡牽住了謝涼螢的手,“我為什麽要寂寞?我不是有你嗎?”他認真地看著謝涼螢,“你就是我的家人。”

    不管前世還是現在,你永遠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謝涼螢臉微微泛紅,啐了薛簡一口,“誰跟你說這個!”她有些躊躇地問,“你就……沒有想過,要去找失散的家人?”

    薛簡搖搖頭,“我小時候的事情已經記不太清了,就連在哪兒長大的都不記得了,就是費了人力物力去找,怕也是沒有個結果。”

    何況現在薛簡已經與往日不同了,頂著雲陽侯的名頭,又有封邑,怕是冒名頂替的人不會少。屆時白歡喜一場,怕是會比現在更難過。

    謝涼螢把下巴隔著手背上,喃喃地道:“我也好想知道……我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薛簡猛地回頭,心砰砰直跳。謝涼螢知道了什麽?!

    謝涼螢轉頭去看他,“你知道我家裏來了個‘神醫’吧?我回府之後,聽說他自稱有法子能治好阿雲的腿,但是得拿我的腿去換。我都和祖母說了,我答應,但她卻私下去找了二伯母。”

    把目光重新放在了老薛和畢元這對剛相認的父子身上,謝涼螢的眼裏有些豔羨。“我覺得……也許我並不是謝家的孩子。”

    所以他們也並沒有把自己真正地當成家人,前世自己的那些遭遇也都能說得通了。因為她根本就不姓謝,血液裏留的也不是謝家的血。

    薛簡強自鎮定,“好端端的,瞎想些什麽呢。”他壓低了聲音,似乎是想說服謝涼螢,“興許,謝老夫人不過是心疼你,舍不得呢?”

    “怎麽會呢。若是因為心疼我,而要叫三姐姐和四姐姐遭難,那豈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二伯母她們能饒得了我?”謝涼螢嗤笑,“就是偏心也不是這麽個法子。別說最後沒成,就是成了,這也不是真正疼愛的樣子。”

    簡直就像是捧殺。

    薛簡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謝涼螢的話,現在還不是叫她知道真相的時候。

    正當薛簡左右為難的時候,楊星澤從門外不情不願地進來。他對著畢元,躬身行了大禮,嘴上嘟囔了一句,“畢先生。”

    “誒?!”

    薛簡湊在一臉震驚的謝涼螢耳邊,“長公主聽說畢元在林子裏的時候把阿澤給壓得一句話都不敢反駁,樂得跟什麽似的。咱們一回來就壓著他認了畢元做武藝先生。”

    謝涼螢捂著嘴,“我也聽說了,長公主對他最是頭痛,但又下不去手真的揍他。現在來了個克星,他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畢元看著就是個板正的人,日後才不會輕易放過楊星澤,由著他的性子來。有和安的雞毛令在,楊星澤怕是跟那孫猴子一樣,得壓在五行山下出不來了。

    第一次被人這麽稱呼,畢元也顯得很別扭。他在深山中長大,很少與人打交道,更遑論與楊星澤這種權貴家的小公子打交道了。見楊星澤跟自己行禮,他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還是老薛上前把人給扶起來,“楊小公子何須這般多禮。”

    楊星澤老大不樂意,“我也不想,還不是我娘……”

    薛簡在一旁咳嗽一聲,嚇得楊星澤打了個哆嗦。他如今真是滿心的苦澀。家裏聽說給自己請了個鄉野村夫當先生,竟然沒有一個反對的,都說總算有人來克他這個混世魔王了。他在家裏頭就這麽不招人待見?!

    畢元笨拙地對楊星澤道:“我日後,會好好教導楊……小公子的。”

    “別,你可千萬別盡心。”楊星澤都快哭出來了。畢元不盡心就夠自己喝一壺的了,這要盡心起來,自己還不得少層皮?

    那自己到底是盡心還是不盡心?拿不準的畢元偷偷看了眼老薛,希望他能給自己指點。但瞥見老薛真的用鼓勵的眼神給自己打氣,他又立刻收回了目光。在山裏頭被曬得醬色的臉竟能看到些赧色來。

    雖然還有些別扭,但好歹一家團聚了。

    謝涼螢支著下巴,對他們頗是羨慕。

    薛簡牽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過。“你可知道你祖母昨日派人來侯府,讓我過去與她商量婚期的事。”

    謝涼螢聽到這話,頓時手腳無措了起來。雖然嫁給薛簡過,但重來一次,謝涼螢的內心還是猶如當年聽說自己要成親時那樣彷徨。她偷眼去看薛簡,磕磕絆絆地問:“真、真的要成、成親了?”

    說著話的時候還咬著了自己的下巴,疼得她把眉毛都皺到了一起。

    薛簡撫平了謝涼螢皺起的眉毛,“有什麽不好的?難道我還會虧待了你?”

    “倒不是這個。”謝涼螢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該怎麽和薛簡說自己此刻心裏的想法。

    薛簡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手下微微用了點勁,希望借此給謝涼螢一點力量,“以後咱們就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你想在府裏怎麽倒騰都隨你。”

    謝涼螢沒好氣地看了眼薛簡,“就算我當個敗家子也不管我?”

    “有什麽好管的?”薛簡輕笑起來,“你能敗得了我多少家財?何況你如今自己也在做營生。就算我做不了京城首富,當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還是行的吧?”

    “出息!”謝涼螢嬌嗔道,“要叫陛下知道,怕是把賞你的都收回去。”

    薛簡大手一揮,“隻管收,我以後就靠夫人的嫁妝過日子就成。陛下還欠著你的嫁妝呢。”

    謝涼螢鄙視地看了眼薛簡,餘光瞄到正打算偷溜回家的蔡滎,便想起一件事來。“你可知道有個叫馬和宇的大夫?”

    蔡滎皺眉,“近來在京城倒是聽說過,似乎治好了幾個京中貴人?不過我見過那些所謂治好的病患,怕是也就這幾年的功夫了。他慣下猛藥,這對身子並不好。本身就五行失和,用藥強製疏通堵住的經脈,雖然一時看著好轉,但卻是消耗日後的精力。”他無所謂地擺擺手,“反正他們也沒求到我頭上來,我也不管他們以後怎麽樣。自己願意信,那就得咽下後頭的苦處。”

    “你這也算大夫。”謝涼螢譏諷,“大夫難道不該懸壺濟世,心懷蒼生?”

    蔡滎“嘖”了一聲,“我剛出師那會,倒也抱著這樣的心思。但大夫治病不治心。”他指著自己的一頭白發,“喏,這就是心懷蒼生的後果。”

    謝涼螢不知道蔡滎過去到底遇上過什麽,不過現在看來她似乎在無意間揭了人家的傷疤。她極不好意思地向蔡滎道歉,“是我唐突了。”

    蔡滎裝作一副大度的樣子,“我才不會放心上。”不過轉頭卻換了一副嘴臉,“不過你總得給我些賠禮吧。”

    謝涼螢很痛快地答應了,“想要什麽隻管說。”

    她答應得這麽痛快,蔡滎反倒有些扭捏了起來。猶豫了許久,他才用小聲而又極快的語氣提了要求。

    謝涼螢起先以為自己聽錯了,正要重複一遍的時候,被蔡滎慌手慌腳地給攔住,“別、別說出來!”

    “哦,哦哦。”謝涼螢一臉懵懂地看著旁邊忍笑的薛簡,終於確定自己沒聽錯。

    薛簡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正好去見見謝家祖母,同她談談婚期的事兒。

    老薛明著是雲陽侯府的管家,此時也跟著薛簡一道出門,邊走邊聽薛簡的吩咐。畢元也同雛鳥一般,亦步亦趨地跟著。

    薛簡難得有閑心,想和謝涼螢一道逛會兒再回謝家去。所以就沒讓謝涼螢在二道門坐馬車,而是帶著她一起出了大門。

    一行人在大門口,正打算告別,就見畢元劍眉一豎,兩眼通紅地衝了出去。

    謝涼螢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著手裏拎著個葫蘆酒壺的馬和宇一臉呆滯地望著朝自己衝過來的畢元。

    畢元到了馬和宇的跟前,二話不說抬手就打。等大家明白過來的時候,馬和宇已經被怒氣衝天的畢元給揍得不成人樣了。

    老薛皺眉把畢元拉到一邊,“這裏是城裏,與山裏頭可不一樣。你不能光天化日在大街這樣隨意打人,若是叫順天府的見著了,還不把你抓進去吃幾天牢飯?”

    尤其這還是在雲陽侯府門口,舉凡出了事,都會連累到薛簡。現在朝堂眾人都猶如驚弓之鳥,誰不是夾著尾巴做人做事。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的同時,把目光放在了別人的身上,尋找一個突破口。

    薛簡就是再怎麽能耐,皇帝也無法在眾口鑠金的情況下把他給保下來。

    畢元兩眼赤紅,想要一把推開老薛,又想起他重傷剛愈,怕是經不起自己這麽一推。隻得耐下性子來同他吼著,“你還攔著我?!娘就是被這個人給害死的!”

    馬和宇今日出門本是去定馬車的,想著過幾日就從謝家祖母手裏要一筆錢,然後遠走高飛。這才剛定好了,正高興呢,就被人逮著給打了一頓。他認出了在一旁的謝涼螢,正想朝她哭訴,讓她看在自己救了顏氏的份上放自己走,就聽到畢元這番話,心裏不免一驚。他仔細去辨認,這才認了出來。

    早些時候他還沒在京城混出名聲來,是在京郊幾個鄉野村子裏頭打轉的。救過幾個人,也醫死了幾個人。時隔多日,他的記憶已經對畢元的樣子很是模糊,但口音卻記得挺嘮。

    馬和宇不由得在心裏直叫苦。今日自己定是沒有看黃曆,先是遇上了謝五小姐,再是冤家路窄。他哪裏知道那個老太婆是因為什麽原因死的,興許並不是自己的藥呢。反正就算不給她治,她也快死了。搞不好自己就是正趕上了。

    真真是倒了大黴。

    老薛麵無表情地看著馬和宇,手裏的拳頭不斷地縮緊。

    深覺大事不好的馬和宇把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緊緊地咬著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