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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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氏在柏秀的攙扶下,一步步慢慢地挪動著。因為許久不曾下床,所以她都已經快要忘記走路是什麽樣的了。酸軟的雙腿幾乎無法支撐住她有些發胖的身體。顏氏在心裏不斷地給自己打氣,阿雲還等著她呢。

    柏秀小心翼翼地用盡全身力量撐住把大部分力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的顏氏。因為顏氏要練習走路,所以屋子裏的桌椅等障礙物早就搬去了邊上,裏間特地空出了一塊好讓顏氏練習。

    顏氏越走越覺得自己頭暈,身上的力氣也在一點一點地流失。眼看著就要走完一圈了,顏氏實在熬不過去,兩眼一翻,倒在了柏秀的懷裏。

    柏秀被她壓個措不及防,帶著顏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聽到裏間的動靜,外頭伺候的嬤嬤侍女們都衝了進來。裏屋頓時亂成一團。

    謝家祖母聽說顏氏陡然間昏迷過去地消息後,心都糾成了一團。她聽說馬和宇不在府裏後,迭聲喚如嬤嬤去太醫署請太醫過來。

    太醫匆匆趕到,床邊的謝家祖母和謝樂知忙讓開,好讓太醫替顏氏把脈。太醫翻了翻顏氏的眼皮,又在她兩隻手分別把了脈,搖了搖頭。

    謝家祖母見狀就知道顏氏不好了,登時暈了過去。

    謝樂知把母親扶住,顫著聲音問道:“太醫……內子的病?”

    太醫道:“原先那般將養著,興許還有一絲希望。如今叫人下了猛藥,怕是後頭再也好不了了。”他略有埋怨地接著道,“我知道你們求醫心切,但有些病是急不來的。如今我怕是蔡禦醫來,也於事無補,還是……準備準備吧。”

    謝樂知一下子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會兒,才明白過來太醫這是叫他們給顏氏準備後事。

    “真、真的就……?”

    太醫點點頭,朝謝安知拱拱手,“我先回太醫署了,倘若……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蔡禦醫。”

    剛清醒過來的謝家祖母不由老淚縱橫。她早就想到了要去找蔡滎,可那人豈是那般容易就能找著的?謝家都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出去,找了多少關係,就是沒有打聽到蔡滎的消息。

    太醫的話幾乎是給顏氏下了最後的通牒,如今這樣,就算真能找到蔡滎,恐怕也隻能一試。

    謝家祖母撲在昏迷的顏氏身上,“是我害了你啊!”

    謝樂知比他母親驚醒些,腦子一轉,就太醫口中所謂的猛藥就是馬和宇開的方子。他們原以為馬和宇是真有本事,沒想到隻是在同謝家虛晃一槍。難怪今兒早上他來找自己的時候說要走,不管自己百般挽留,就是不鬆口。原來是怕事情敗露之後,叫他們給抓了。

    怒不可遏的謝樂知忙叫人去把馬和宇給找回府裏來,“見到人就給我綁了!”

    還不等仆婦應了去外頭傳話,謝涼螢就急匆匆地進來,“我聽說娘不大好了?!”

    謝家祖母掙紮著從如嬤嬤地懷裏起來,把跟前的謝涼螢給推了個趔趄。她本就懷疑謝涼螢當初是特地挑了那個時候,把謝樂知和謝初泉在外頭的醜事說出來,就是為了好叫顏氏氣上一氣,隻是顏氏受不住打擊,直接倒下了。現在看著躺在床上隻能往閻王殿走的顏氏,再去看謝涼螢臉上的焦急,謝家祖母隻覺得越看越假,越看越恨。

    “你這個小畜生!還有臉到你娘跟前來!”謝家祖母指著謝涼螢的手不斷顫抖著。

    謝樂知一臉疑惑地看著怒氣滔天的謝家祖母,又轉頭去看一直抹著臉上淚的謝涼螢,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顏氏的病怎麽還怪到了謝涼螢的頭上去?!

    謝涼螢哭著道:“我今兒才曉得,那個什麽馬神醫其實是個庸醫。我親眼見著他被人給當街打了一頓,如今正綁了去見官呢。我一想娘不是正吃著他開的方子?就趕著回來了。祖母怎麽不問緣由就胡亂指責我?那人又不是我請來的。”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謝家祖母喃喃道,整個人不斷地往下滑。

    謝樂知忙上去幫著如嬤嬤把謝家祖母給攙住,“娘!”

    謝家祖母兩眼一閉,徹底暈了過去。

    屋子裏登時又亂了。

    謝涼螢拉著謝樂知的袖子,“爹,這、這可怎生是好?”

    謝樂知歎了口氣,皺著眉,“去把先前剛走的太醫叫回來吧,請他給你祖母瞧瞧。”希望沒出個好歹。

    如嬤嬤抹了把淚,腳下不穩地出門去把太醫給追回來。

    謝涼螢幫著父親把謝家祖母安置在了外間的羅漢床上。父女倆麵麵相覷。

    謝樂知此時想起之前傳來的謝涼螢受傷的事,便問她,“傷好些了沒?”

    謝涼螢點點頭,她略微拉了拉包著脖子的衣領,“好許多了,隻是還有些紅印子,大夫說得一直用藥。”

    謝樂知看著那一片紅色疤痕從拉開的衣領下麵一直蔓延下去,心道當時怕是極凶險。“也是苦了你,當時想來痛得很吧?”

    謝涼螢搖搖頭,“阿簡特地給我請來了蔡禦醫,所以倒沒吃多大苦頭。”

    真正吃苦頭的是壓著錢太醫不肯放人的周家。不僅周貴妃在宮中被皇帝一頓好罵,就連周家都因此事而被降了職,家裏幾個京官都被派了出去。

    謝樂知心裏一動,“哪個蔡禦醫給你看的傷?”

    “就是那個治好了聖上頑疾地蔡滎蔡禦醫啊。”謝涼螢道,“可惜他留下方子之後就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這興許就是天意吧。謝樂知長歎一聲,“罷了,你也重傷方愈,就先回去歇著吧。這兒有我看著呢。”

    “嗯。”謝涼螢又多了一句,“爹若是用得著我的地方,隻管派人來叫我便是。”

    謝樂知點點頭,“去吧。”

    回了院子的謝涼螢接過清夏絞幹的帕子,擦了把臉。她剛見畢元押著馬和宇見官,就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身上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如今一頭一身的汗,叫她覺得渾身都不舒坦。

    雙玨此時臉色凝重地過來,在謝涼螢跟前一福,湊在她的耳邊道:“夫人,吳怡要生了。”

    謝涼螢停下了擦臉的動作,表情也嚴肅了起來,“可有請產婆去盯著?”

    “都已經備下了,今兒早上剛發動的,此時還沒見要生產的跡象。”

    謝涼螢把帕子遞給候在一旁的清夏,心裏不免埋怨,怎麽什麽事都擠到今天來了。她這邊因為顏氏昏迷,謝家祖母暈倒而輕易離不開謝家。可那頭吳怡生產,卻是個大事。

    自古以來婦人生產,大都是鬼門關前走一遭。因生產而死的婦人並不再少數。

    從吳怡顯懷起,謝涼螢就盼著這個孩子的出世。她知道,隻要這個孩子被順利生下來,柳澄芳必定是要吃苦頭了。

    她倒要看看,屆時向來風光的柳澄芳還如何能在眾人麵前秉持著一貫以來的風度,把吳怡母子給認下。

    “你替我上那兒看著,跟吳怡告聲罪,我如今是真不能輕易離開家裏頭。”謝涼螢吩咐連嬤嬤拿著鑰匙上庫房裏取一些適合產婦服用的藥材補品,又從身上取了幾張銀票給雙玨,“把錢給產婆塞得足足的,叫她不要掉以輕心。這個孩子無論是對吳怡,還是恪王府,都很重要。”

    對她亦如是。

    “奴婢省的。”雙玨帶著東西,顧不上旁的,直接就出了府。

    謝涼螢在屋子裏呆不住,最後還是去了謝家祖母那兒瞧瞧。

    重新被請回來的太醫正給謝家祖母開方子,“都是些常用的藥材,並不難買,府上想來也是備著的。謝老夫人向來有思慮過多的毛病,以後可莫再如此了。放寬了心,別再管事了。也不能生氣,她到底上了年紀,身子比不得年輕時候,現在是一日不如一日,得好好將養著。”

    謝樂知一一應下,讓如嬤嬤趕緊去煎藥,又親自把太醫送出了府。回來看到謝涼螢正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謝家祖母,不由道:“不是叫你去歇著嗎?怎麽又回來了。”

    謝涼螢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祖母這樣子,女兒哪裏歇得住。還不如在跟前伺候著,也好替父親分憂。”

    謝樂知歎道:“你是個孝順的。”又囑咐她,“莫要叫你妹妹曉得這事兒,她打傷了腿之後性子就鬱得很,什麽事都悶在心裏頭。我又不能事事問她,還是叫她少擔心些來得好。”

    “都聽爹的。”

    謝涼螢從侍女手中接過絞好的帕子,不斷給謝家祖母擦去額上的汗。可她的心思卻隨著雙玨,飛到了吳怡那兒。

    謝樂知見她神思恍惚,以為是在擔心顏氏和謝家祖母,便勸道:“你娘……那是命,你祖母經由太醫瞧過,說是並無大礙。隻你以後聽話些,莫要再惹她生氣了。”

    謝涼螢點點頭,道:“那個姓馬的,怎麽叫外祖家送過來的?外祖母也是,怎麽也不打聽打聽,現在倒好,生生把娘蹉跎成這樣。”

    謝樂知暗暗咬了牙。顏家不僅是謝涼螢的外祖家,也是他的外祖家。他一個小輩兒,要指摘顏家不好,那是萬萬說不出口的。可這事兒的起因,的確是宋氏巴巴地將馬和宇送來才導致的。他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麵,一切都得看謝參知和謝家祖母的意思。不過要按謝樂知的性子,怕是以後會和顏家斷絕了來往。

    看看他們,這都辦的什麽事!

    謝樂知知道,顏家把馬和宇送來謝家,不僅是擔心顏氏的身體。更重要的是希望借由這個舉動,能讓謝家祖母記著他們的好,日後能再活動活動,替他們官複原職。

    謝樂知心中冷笑,如今他自己成了白丁,二哥也因要保顏家而主動提出讓官,謝家哪裏還能再騰出功夫來去幫顏家。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在朝堂上掀起那麽大的風波,能僥幸逃脫已是萬幸,竟還念著官職錢財。

    謝樂知閉了閉眼,強壓下心裏的不忿。他對謝涼雲沉聲道:“以後你同外祖家少來往!”誰知道他們以後會不會因為謝涼螢成了侯夫人而找上門去,以長輩的身份強逼了謝涼螢應下幫忙。

    謝家祖母找薛簡過府,想定下婚期的事,謝樂知是知道。他倒沒有太多的意見,謝涼螢的年紀擺在那兒。兩個人定親的日子也不短了,要正式成親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所以謝樂知並沒有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隻是現在老人家自己都躺在床上,怕是輕易也起不來身。謝涼螢的婚事,又要被耽擱了。

    謝樂知不免對這個大女兒有些愧疚,但他一時也想不到什麽能彌補她的。隻幹巴巴地讓她多多休息,好好養傷。

    謝涼螢微微一笑,“爹也是,莫要因為失了官身功名而焦躁。爹的本事聖上是知道的,屆時自然還有用得到爹的地方。”

    “這是薛簡同你說的?”謝自己有可能官複原職,心中大喜。他不住地搓動著雙手,在屋子裏來回打轉。

    謝涼螢把目光放在顯得極不安穩的謝家祖母的身上,“阿簡雖在聖上跟前,可到底不是聖上肚子裏的蛔蟲,哪裏能揣摩得出聖意。不過他倒是同我說,聖上有幾次提過爹。隻要聖上記得,爹還怕的什麽?”

    謝樂知眯了眯眼,捋著胡須不斷點頭。這話倒是說到了他心坎裏去了。他自負才幹,覺得因莫須有的桃色之事而失官,頗受了不少打擊。但就像謝涼螢說的那樣,隻要皇帝記著自己,總有一日能重回朝堂。

    就是這事兒,是不是還需要謝參知在背後推一把,謝樂知想不好。等父親回來之後,怕是得和他商量商量。

    謝涼螢見謝樂知緩和了心情,便趕緊提出自己的要求,“爹,我在外頭有個姐妹,如今正病著,女兒想出府去瞧瞧,爹可能允了我?”她怕謝樂知不答應,又道,“我也是方才回屋曉得的,也是不湊巧。祖母這兒我也擔心,可她那頭我也放不下,就想著去看一眼就回來。”

    謝樂知眯眼望著一臉緊張的謝涼螢,他此時心情好,就不同女兒計較太多了。反正謝家祖母跟前有自己在,出不了大錯。

    “既然心裏惦記,那就去吧。隻是不許很晚才回來。到時家裏頭人人都在,隻你不在,怕是不妥當了。”

    “女兒知道了,隻去瞧一瞧便回來。”

    謝涼螢抓緊時間辭別了謝樂知,也沒回屋去換衣服,讓清夏取了外衣送去二道門。穿上外衣就上了馬車去找吳怡。

    雙玨扶著滿頭大汗的吳怡在屋子裏不斷走動。

    吳怡一臉的汗水不斷地滴落,有些還進了眼睛,不過這點輕微刺痛感比起她下腹的墜脹根本算不了什麽。她也是打小被家裏頭寵著長大的,生育之痛算是人生裏頭一糟的苦楚。實在走得忍不住了,吳怡向產婆求饒,“就讓我歇一歇吧,實在走、走不動了。”

    產婆收了雙玨的大筆銀子,生怕吳怡生產有個好歹,一直眼珠子都不錯地在一旁盯著。她見吳怡是真的吃不住了,便應道:“那就先歇歇,免得等會兒生產的時分沒了力氣。”

    雙玨扶著吳怡坐下,又忙將一碗參湯給吳怡灌下去。“還要不要吃點別的東西?”

    吳怡小口喝完參湯,無力地緩緩搖頭。她現在沒有任何食欲,要不是念著之後生產失力,就連這參湯都不想喝。

    產婆用幹淨的巾帕給吳怡擦掉一臉的汗,摸了摸她的肚子,朝雙玨搖搖頭。

    雙玨雖沒經曆過生產,但同是女子,又常在外頭跑,所以還是知道些的。她如今最擔心的就是萬一吳怡難產,那可難辦了。不論是保大還是保小,都會出問題。

    沒了生母的孩子,要是被柳澄芳反咬一口來路不明,怕是連命都保不住。沒了孩子的吳怡,那就等同於失去了入恪王府的機會。

    雙玨跟著也急出了一身的汗,她拉緊了袖子,擦去臉上的汗水。“吳姑娘且再撐上一撐,快了。”

    吳怡點點頭,突然下腹劇痛傳來。

    產婆探了探,朝雙玨點頭,兩人慌忙把吳怡抬上了床。

    謝涼螢到的時候就聽見吳怡慘烈的呼痛聲。她從未生過孩子,也沒經過這樣的場麵,當下就傻了。

    生孩子……真有那麽痛?!

    清夏朝清秋使了個眼色,讓她進去幫忙,自己留下來在外頭陪著謝涼螢。產房見血,是為不詳,謝涼螢是不能進去的。

    清秋一進產房,就被產婆趕著去燒熱水。廚房的水倒是一直熱著,隻是雙玨和產婆都隻顧著陪吳怡,下頭的火快熄了。清秋又慌張張地把火重新燒旺。好不容易燒開了,端了一盆進去,一屋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腥氣衝鼻地感受極不好受,清秋忍著幹嘔把水端過去,還未等雙玨接過,她就鬆手連盆帶水地灑了一地。

    雙玨皺眉,“盡添亂!”

    清秋衝到屋外,扶著顆樹就不斷吐了起來。

    謝涼螢拍了拍清夏,讓她去瞧瞧。

    清秋把一天吃下的東西吐了個幹淨,倒覺得舒服了許多。她朝不斷給她撫著背的清夏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了。

    “算了,你就留在外頭守著姑娘別進去了。”清夏說罷,撇下了清秋去幫忙。

    謝涼螢看著清秋還是不大好受地樣子,便問她,“等會兒蔡禦醫也要過來,到時候叫他幫你看看吧。”

    清秋原先拒絕,可又不忍拂了謝涼螢的好意,便點頭應下。

    裏頭吳怡的慘叫聲時斷時續,但聲音不斷地再降低。謝涼螢心裏一個“咯噔”,生怕吳怡有個好歹。在院子中坐不住的她,終於起身去了產房門口,高聲把雙玨叫出來。

    “怎麽樣了?”

    雙玨臉上雖有疲憊,但眼睛卻發亮得很,“姑娘且安心,產婆說一切都好。”

    謝涼螢點點頭,又把雙玨給放進去幫忙。

    隨著日頭越來越低,吳怡還沒有把孩子給生下來。謝涼螢開始懷疑方才雙玨的話不過是想安她的心,其實吳怡根本一點都不好。

    心裏越來越慌,謝涼螢不覺抓緊了胸口的衣服。

    一定要母子均安!

    蔡滎拎著行醫箱,踩著點過來,身邊跟著曾氏。

    謝涼螢見他二人一道過來,微有詫意,“曾夫人怎麽也來了。”

    曾氏笑道:“我好歹也是生產過的,正好能幫得上忙。”她朝蔡滎點點頭,徑自去了產房。

    蔡滎是男子,不是什麽大事,輕易不能進產房。他拉過一把小凳子,就在謝涼螢的邊上坐下來。

    謝涼螢見他此時正好有空,就把清秋往蔡滎麵前推了推,“我這丫頭方才有些不大好,還得勞煩你給瞧瞧。”

    不過是舉手之勞,蔡滎也沒有拿喬,伸手牽過清秋的手就搭起脈來。

    蔡滎很快皺起了眉。他仔細打量了清秋的裝扮,見她還是一身未配人的丫鬟模樣,又細細摸了摸。

    謝涼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不自覺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可有什麽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蔡滎恢複了表情,饒有趣味地看著無措的清秋。他對尋常內宅中的陰私並不感興趣,但經得多了,也能猜得出幾分來。

    清秋的脈就是叫他的小藥童來把,也能準確無誤,乃是喜脈。倘若謝涼螢此時已經出嫁,那為了她和薛簡,蔡滎怕是會瞞住謝涼螢的同時,想法子叫清秋落了胎。但既然兩人還未成一家,那麽這事兒就好辦多了。

    看著謝涼螢一臉的擔憂,蔡滎大大方方地道:“你家丫鬟懷上了,有了。”他比了比自己的肚子,“已經三個多月了吧。”

    清秋臉色慘白地愣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跪在謝涼螢的跟前,結結巴巴地道:“姑、姑娘。”

    原來是身子有了。謝涼螢心裏的急登時去了大半,“起來吧。如今你是雙身子的人了,萬不可同過去那樣,地上涼的很,對身子可不好。”

    蔡滎點點頭,“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嘛。”

    謝涼螢瞥了他一眼,把清秋帶到一旁清淨的地方,“是大堂哥的?”

    清秋漲紅著臉,重重地點頭。

    “什麽時候的事。”謝涼螢並不意外謝明泉和清秋會勾搭上,反正他倆前世就有這檔子事。重生後自己並未阻攔過他們,彼此有意自然能成就好事。

    清秋咬了咬唇,“是……姑娘去雲陽侯別莊習馬術的時候……”

    算算日子,也不短了。

    謝涼螢低垂了眼,心思百轉千回,“你之後,可有什麽打算?”

    按謝涼螢對大伯母魏氏的了解,輕易是不會點頭答應讓清秋做個妾的。雖然謝明泉的嫡妻,自己的大堂嫂嫁入謝家數年尚未生下一子半女,但向來注重禮教的魏氏定是不會讓妾侍在嫡妻之前生下孩子。

    這是亂了嫡庶的大事。謝明泉的嫡妻可並沒被大夫們下了通牒,說她無法生育。隻要年紀還在,癸水不斷,魏氏對兒媳還是有期待的。

    清秋麵對謝涼螢這樣直白的問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並不是謝家的家生子,而是外頭買來的。幼年的時候,也曾在父母的庇佑之下過過悠閑自在的好日子。但隨著天災*,家裏頭連著死了幾個孩子,連大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萬般無奈之下,清秋的父母將她賣給了謝家。

    童年時的生活,最是叫清秋懷念。她不用早起晚睡地伺候人,也不用聽憑別人的吩咐。舉凡自己想要什麽,隻需同父母撒個嬌,就會有。兄弟姐妹之間雖會吵鬧,但不消片刻就又會和好。

    但隨著進入謝家,那樣的日子再也不複返了。

    “姑娘若是看得起,”清秋一咬牙,“奴婢願成為姑娘在大房的眼線,舉凡姑娘想知道的,必是知無不言。”

    謝涼螢勾起嘴角,“就算我讓你打掉腹中胎兒,你也甘願?”

    清秋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肚子,裏麵有個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存在的孩子。她是親眼見著吳怡如何一心保住腹中胎兒的,也知道這是自己上位的最好的機會。

    但如果沒有謝涼螢的支持,她隻會被狠狠打落胎兒,然後淒慘地流落街頭。

    可……為人母,她怎麽忍心!

    謝涼螢盯著清秋看了許久,從她的臉上摸清了心中所想。“你也知道我大伯母的性子,她最厭惡的就是用孩子上位的人。你若舍了孩子,恐怕她還會勉強點頭,你要是執意留著,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了。大堂嫂還沒生下嫡子呢,怎麽會容得下你的孩子。”

    清秋緊緊地咬著唇,直到嚐到鐵鏽味才知道原來將唇給咬破了。但她始終都開不了口,告訴謝涼螢她願意把孩子打掉。

    “罷了。”謝涼螢也不欲為難清秋,“我也不是那等鐵石心腸。女子生產不易,落胎也是極艱難的事。你到底是打小就跟著我的,我哪裏舍得叫你吃這份苦頭。”

    清秋瞪大了眼睛,這是……答應要幫自己了?!她原想跪下,但想起方才謝涼螢說的,地上涼,所以隻帶著哭音指天起誓,日後對自家姑娘定會忠心耿耿。

    謝涼螢並不把清秋的誓言聽進去,她隻道:“我就算有法子讓你得償所願,可你也得心裏有數。孩子沒生下來前,你和他都是危險的。大伯母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折騰你們,到時候去了大房,我可再也管不著你了。你得有準備才是。”

    清秋重重地點頭,“奴婢都聽姑娘的就是了。”

    隻要能叫自己真的不再做這等伺候人的活計,不過是小心守本分過日子,清秋自認還是能撐過去的。

    “那就好。”謝涼螢領著清秋重新回到蔡滎的麵前,“替我這丫鬟開些保胎藥吧。”

    蔡滎“嘖嘖”地搖頭,“你就不怕外頭傳出你禦下不嚴,管教無方,身邊丫頭都管束不了,叫她與人私通?”

    謝涼螢毫不在意,“那頭是謝家的嫡係,他們才不會拿我做文章呢,沾著我,他們就會惹上一身腥。再說了,還不是有阿簡給我撐腰。”

    “你就是仗著他疼你。”蔡滎“嘿嘿”笑著,手下不停地唰唰寫完方子。“照著上頭去抓藥吧。”

    謝涼螢還不太放心,“這樣就成?”她追問,“若是刻意地磋磨母體……”她朝清秋投去一眼。

    蔡滎哪裏不明白謝涼螢的意思,這丫頭怕是後頭的日子不會好過了。他沉吟了幾分,重新把方子改了改,“若是情形緊急,可暫保一時無憂。但你得把人拎到我跟前來再看看才行。”

    謝涼螢把方子遞給清秋,“好生配了藥吃吧。”

    清秋羞紅了臉,接下了方子,仔細看了遍才收在貼身的荷包裏。

    不知道那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後,會是什麽樣兒,雖然平日裏與她卿卿我我時,說過叫自己生下他的子嗣這類情話,可清秋心裏還是明白的,那些都是男子的渾話,作不得準。

    謝涼螢看了看天色,實在不能再這裏繼續呆著了。但吳怡還沒把孩子生下來,她又放心不下。不親眼看著吳怡母子平安,今夜怕是睡不著了。

    哼著小曲的蔡滎看出了謝涼螢的躊躇。他朝謝涼螢揮揮手,“若是有事就去吧,女人生孩子可沒那麽快的。”

    “沒那麽快?”謝涼螢驚道,“這都好些時辰了!”

    蔡滎一臉“真沒見識”的表情,“我還見過有婦人生了三天三夜才把孩子生下來的呢。”

    謝涼螢摸了摸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

    三天三夜?!那產婦還有力氣?!

    謝涼螢腳下一個趔趄,慌得蔡滎探出身來把她給扶住。

    “別慌!到時候你生孩子也是這樣,現在也知道知道,有個心理準備。”

    她一點都不想要這種準備好嗎!

    木著臉的謝涼螢準備自己登上了馬車——清秋現下有了身子,不適合再繼續做伺候人的事兒了,萬一出個什麽意外可難說。

    產房突然傳來吳怡的一聲極高的叫聲,隨後,一聲小兒啼哭劃破了天際。

    生了……

    謝涼螢停下上車的腳步。

    生了!

    雙玨抱著一個繈褓,笑意晏晏地從產房裏出來。新生嬰兒見不得風和光,所以並未真的出屋,隻在屋門口站著。

    謝涼螢此時也沒了回去的心思,撇下清秋就跑過來。

    剛出生的胎兒還皺巴巴的一張臉,根本看不出是像吳怡還是更像柴晉一點。

    “母子均安。”雙玨抱著孩子,在謝涼螢地耳邊輕聲道。

    蔡滎提起凳子邊上的行醫箱,“我進去給她看看。”

    有不少產婦在順利生下孩子之後,會突發些病症。所以除了產婆外,大夫也是要備著的。

    謝涼螢臉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她抿著嘴笑道:“快去快去。”

    雙玨並沒有抱著孩子跟在蔡滎後頭進去,而是問謝涼螢,“夫人看,要不要告訴恪王?”

    謝涼螢想了想,“讓阿簡做決定吧。他比我更清楚表姐夫的性子,言語行事也應當比我更妥當些。”

    雙玨把這事兒記在心裏,又道:“那孩子……是咱們另外找了奶娘養著,還是留在吳怡的身邊?”

    雙玨是怕吳怡出了月子之後出爾反爾,屆時帶著孩子遠走高飛,進了恪王府後翻臉不認人。便想著先把孩子與她分開,好有個把柄捏著。

    謝涼螢倒是不怕這個,就算吳怡使手段,嫡庶之爭沒有外力,也很難贏過心機深重的柳澄芳,“留在她身邊吧,若是另外帶走,怕是她得和咱們生分了。母親見不到孩子,怕是會恨上所有人的。”

    仿佛是要應和謝涼螢的話一般,產房內的吳怡問道:“孩子呢?”

    謝涼螢示意雙玨把孩子抱進去給吳怡。

    “是個公子。”雙玨把繈褓打開,讓吳怡看清孩子的性別,“恭喜吳姑娘。”

    吳怡眼角湧出淚花。辛苦了十個月,就是為了這一天。她似乎已經能看到不遠的將來,她帶著兒子被抬入恪王府的情景。

    事情全都了了,謝涼螢也終於放下心來回府。

    家裏頭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