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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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下水牢,老薛趁著沒人看著,雙手抓著牢籠的欄杆,兩隻腳踩在最靠近水麵的那一條木頭上麵。他邊上的蔣嬤嬤亦是有樣學樣地這麽照做著。
這樣其實很耗力氣,並不能撐多久,也隻能在沒人的時候這麽做。但起碼能暫緩雙腿被廢的命運。李家水牢看管的人並不多也不怎麽嚴密,隻是防著人逃跑罷了。所以隻要能撐得住,兩個人還是會用這種法子。
看了眼額上密布了汗的蔣嬤嬤,老薛在一旁給她打著氣,“再撐些時候,京裏頭必定會有人過來查的。”
老薛之所以有這樣的信心,乃是出於他對自己和薛簡之間情誼的肯定。他知道隻要自己幾天不傳回消息去,薛簡定是放心不下他的。到時候將人叫來南直隸,隻一查,便能知道個大致原委,而後設法施救。是以,他比蔣嬤嬤對能得到營救更為放心。自打進了水牢之後,老薛便一直想著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命。隻要撐過去這段,總有能活下來的機會。
謝涼晴雖然是謝家大房的嫡出女兒,但以謝家的能耐,怕是不會輕易與李家撕破了臉麵來救人。想在朝堂之上能長長久久地立足下去,單憑己身的權勢是遠遠不夠的。人活一世,並不是孑然一身,還有父母妻女。旁的不論,隻家中父母過世,便需要回家丁憂。三年後再回來,若非一直簡在帝心,那就得靠著交好的人替自己走走門路。否則就這麽一直耗下去,或者直接回了老家當個田舍翁。
自然有些人也能仗著自己權傾朝野的能耐,逼著皇帝奪情,免了這三年的丁憂。可天底下的讀書人,卻會用唾沫星子將人給活活埋了。待百年之後,寫史書的卻並不是自己,到時候一根筆杆子捏在旁人的手裏,想怎麽寫都由不得自己了。更別提屆時皇帝秋後清算,那可真真是一朝得意,滿盤皆輸。
謝家眼瞅著自己一天天地往下跌,怎會輕易地得罪本就不多的與自己交好的官員。為了家族計,舍棄一個女兒,並沒什麽了不得。
蔣嬤嬤抱著這樣的想法,在被關進水牢的時候,心裏滿滿的絕望。她雖然沒見過,也沒經過水牢這回事。但也在市井中,話本子上聽過、見過。她不過是個下人,伺候人的。若是雙腳都被廢了,那便是發賣了都不會有人要,這輩子恐怕也就乞討為生了。後來還是老薛想的主意,她雖然身為女子力氣小些,但抱著能活命的念頭,卻也到底撐了下來。
原本蔣嬤嬤的身形還有些微胖,這些日子一頓折騰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她同老薛自嘲道:“這下可好,等回了謝家,怕是得有人跟我來求方子了。”
老薛耳朵一動,聽見了外頭有人過來的響動聲。他從欄杆上悄悄地下來,然後過去把雙手雙腳都僵住了的蔣嬤嬤也扶下來。老薛湊在蔣嬤嬤的耳邊道:“這感情好,保不定啊,到時候你能靠著賣方子賺上一筆。”
蔣嬤嬤斜睨了一眼老薛,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來。這人真是,在這種時候了,都還能有這份調笑的心思。
她彎腰從水底下摸上一把髒乎乎的東西來,給自己臉上抹了些。又往老薛臉上抹去——這是讓兩人看起來更淒慘些,不叫人發現他們二人在暗中用的巧力。
李老爺子打頭進來,一看老薛和蔣嬤嬤虛弱地靠在圍欄上,忙叫人趕緊把牢門給打開。“快些將兩位貴客給我請出來!”
老薛與蔣嬤嬤對視一眼,眼睛裏都放射出了光彩。
李家無端是不會放人的。他們還從人群中看到了李老夫人。可見是京中來人了。
拿著鑰匙守著水牢的下人被李老爺子一聲吼,連鑰匙都快那不穩了,好不容易抖著手把門給開了,一屁股跌坐在濕滑的牢邊泥地上。
方才李老爺子說了,這兩位是貴人。他平時可沒少欺負人。
吾命休矣。
四個下人一邊兩個,將老薛和蔣嬤嬤兩個人從水牢裏頭扶出來。
李老爺子堆著笑,搓著手問道:“兩位貴客身子可還受的住?我即刻叫大夫來給兩位看看。”說罷轉過身子,朝李老夫人狠狠一瞪,“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找大夫來!”
李老夫人咬著唇,半晌說了一句,“家裏頭養著的叫幺兒帶走了。現在外頭都把整個府圍起來了,我上哪兒去找大夫。”
老薛將全身的力氣靠在兩個下人身上,有氣無力地道:“回春堂的大夫倒是送了我些藥,就是不知道被老夫人收去哪兒了。”
攙著李老夫人的嬤嬤忙道:“我都收在老夫人的庫房裏頭了,全都在呢,沒人動過。”
“快些去取來。”李老爺子吩咐道,“將貴客安置在東廂房,趕緊去將屋子收拾出來。再令人告一聲守在門口的衙役,就說咱們府裏頭有人病了,要請大夫上門一趟。他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吩咐完,他又想了想。方才老薛提了回春堂,想必是有熟識的大夫在那兒。那不如自己也請了那位大夫來,讓人好好說個情。這般一想,便問道:“敢問……”他看了看李老夫人,用眼神問她,這位姓的什麽?
李老夫人哪裏知道,隻好搖搖頭。
李老爺子隻好道:“這位大哥,是請回春堂的哪位大夫比較好?”
本想用稱呼拉筋自己和老薛關係,既然不知道,那就沒法子了。
老薛沉吟了幾分,他有些猶豫。若是將單大夫叫來,怕是會讓人扯進這樁官司裏頭去。人家有老有小,還開著個養活人的救命醫館,到底是本地人,若是這次扳不倒李家,等人緩過氣來,他是要吃虧的。但翠濃還在回春堂藏著呢,不知道那小妮子的病可有好些。
正猶豫呢,老薛看見了李老爺子對上自己的眼神。忐忑而又恐慌。他頓時福至心靈,明白過來了,便道:“還請府上麻煩一趟,上回春堂將單大夫叫來。”
李老爺子笑著應了,扭過臉對下人硬著聲音道:“聽到不曾?還不快去。”
小廝一溜煙地去了。
蔣嬤嬤原先興許還有不明白的,隻看現在一群人連著主子一道,將自己和老薛簇擁至正屋的東廂房,再多的不明白也明白過來了。她朝老薛投去一個眼神,兩人心照不宣。
老薛不比蔣嬤嬤,並不是一天到晚守在後宅裏頭打轉,而是在外麵經過世麵的,他能想到的就更多了。如果僅僅是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那李老爺子還不會如此折腰,必定是李家如今危在旦夕,指著轉換了態度之後,讓他們去求情。否則為何不立即將他二人殺了沉屍,到時候京中來找人,一口咬定了人並不在府上,便是皇帝在了都沒用。總不能無憑無據地就把個殺人罪名往人身上按吧。
老薛在心裏嘿嘿笑著,多行不義必自斃,有些事就算他能說得上話,卻也不可能改變最後的結局。李家先前沒想通這一點,在南直隸作威作福,到了現在,就更加想不到了。
“兩位且小坐片刻,下人已經去請單大夫了,過會兒就到。”李老爺子覺得身上一股子水牢裏麵帶著腐朽味道的水汽,想去換衣服卻又不敢。他實在看不上李老夫人那樣子,生怕自己走了之後,一時忍不住,張了嘴就又把人給得罪了。
老薛點點頭,故作高深沉默的樣子,歪在榻上閉著眼不說話。蔣嬤嬤也隻做閉眼休息,並不對李家人多說什麽。
李老夫人倒是想和蔣嬤嬤重修關係,但看人家一副不願搭理自己的樣子,心裏頭那股子氣也上來了。說到底,還不是個下人嗎?謝涼晴嫁到了李家後,所有的嫁妝都到了李老夫人的手裏,包括陪嫁們的賣身契。
一個本應仰仗自己鼻息的下人,如今登鼻子上眼,成了府上“貴客”,李老夫人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而另一頭,上回春堂找單大夫的小廝,在同守門衙役好說歹說外加塞足了銀子後,終於偷偷出了李家大門。不過他卻白跑了一趟,單大夫根本就不在回春堂。
雖見他是李家的,但小藥童的臉色也並沒有太不好,隻道:“單大夫上馮相府裏出診去了。你若要找人,或在堂中稍坐,或直接上馮相府裏頭去。”
那小廝左右拿不定個主意,府裏主子還等著自己回去複命呢。最後還是一咬牙一跺腳,出了醫館上馮府去了。
小藥童見他走了,冷笑一聲,轉身進去醫館裏頭。
單大夫根本就不是去馮府出診,而是去告狀的。他還帶著翠濃一道去。翠濃身上的傷雖不說大好,卻也能走能動能說話,他醫術本就不甚高明,還需將人交給了她主人家,讓人家去操心。再則,便是為了老薛,也為了自己那枉死的表姐一家,讓大人們替自己做個主。
翠濃原是謝家的下人,謝涼螢自不必說,魏老夫人也是見過的,所以一見了人就認出來了。三人哭了一場後,又互相問起謝涼晴的情況,竟都不知後續,心裏也是極不好過。
曹夫人將單大夫送去馮相書房見人後便回來了。她見主仆三人臉上都掛著淚呢,不由笑道:“我這兒有大喜的事兒,你們可要聽一聽?也好止了臉上的淚。”
謝涼螢問道:“何事竟引得夫人這般高興?”
曹夫人促狹地看著謝涼螢,道:“尋常外男可是進不得後宅的,今兒我就為著你破了次例。”她側過身子,將身後的來人露了出來,“你可怎麽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