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長冥幽林冷千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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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節

    最終百裏長風還是妥協了。 w w w  v w

    若說他妥協給了什麽,那大概是慕楚那般堅定的眼神吧,不同於無知者無畏,更多的是一種信念,那樣的眼神讓他莫名地心頭一動。更何況,他喜歡慕楚的笑容,這個年輕人身上,有著自己當年的影子,是對天地間的一切都不妥協的氣勢。

    希望不是重蹈覆轍啊。百裏長風歎氣,那一瞬間,讓人覺得其實他也不是那麽年輕了。

    幽冥之森是長冥山南麓至未冥海岸間的一大片森林,草木旺盛,遮天蔽日,可以一直蜿蜒到宛州地界。隻要翻過長冥山脈,處處都是幽冥之森。不過長冥山高不可攀,另一側更是陡峭非常,隻有這一處坡度最緩,山中有天然溶洞兩麵相通,有通向幽冥之森的可能。但即便是這裏,溶洞少說也有成百上千,隻要誤入了其中一個死洞,便置死也繞不出來了。所以這一條路,也被稱之為冥路。

    百裏長風一邊在前麵探路,一邊耐心地同他們說明,竟毫不藏私。說話的當口,他們已經突破了茂密枝丫的阻礙,大小不一的溶洞在他們麵前漸漸鋪展開,洞牆上生著綠油油的苔蘚,綿延看不到盡頭的黑漆漆的洞口像是骷髏空洞的眼眶盯著麵前的一群外鄉人,陰風一吹,森冷的讓人汗毛倒豎。

    這這麽多溶洞,誰知道哪個是通的呢張六咽了口唾沫,卻發現喉嚨是說不出來的幹。

    那一處活的溶洞,與旁的不同。百裏長風細細地打量著每一個溶洞,仔細地辨別著。

    不同難道是光張六猜測。

    百裏長風笑著搖了搖頭。

    慕楚亦在溶洞前來來回回,不懈的探索著。突然他眼神一亮,輕輕歎道:是風。

    沒錯,就是風。百裏長風向他投來讚許的目光:那風裹著那頭的濕氣呼嘯而來,猶如穿堂風般又狠又厲。溶洞中多處曲折,洞頂還有鍾乳石的阻擋,雖會削弱風的威力,卻也攪亂洞了中的氣流。而且,流通的溶洞和死的溶洞,氣味有些許微妙的不同。既然鍾毓小兄弟也能分辨,倒是幫了我大忙了。

    都是狗鼻子麽張六嘟噥著:你先前不是來過,怎麽還不記得是哪個洞

    百裏長風直起身來,好脾氣地解釋:這些溶洞此消彼長,變幻極快。莫說我十餘年不曾來,便是幾個月前才來過,也是要重新再找一遍的。

    饒是張六先前對百裏長風有諸多偏見,此刻也心服口服地不再吭氣。

    在這裏突然傳來清脆的一個女聲,嚇了百裏長風一驚。他行至慕容煙麵前,目光裏流轉著比見到慕楚時還要詫異的光芒:我竟沒有發現,一直還有個女孩兒

    慕容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嗓子脆生生:女孩怎麽了難道我找的洞不對嗎

    那麵紗下若隱若現的玉瓷般的麵容,粉雕玉琢的一雙小手,教人一看便知道是個養尊處優的主兒。百裏長風奇道:小姑娘鼻子真靈。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甄靈。慕容煙想也沒想就胡謅了個名字。

    百裏長風麵色微窘,但還是笑嘻嘻地:為什麽要來幽冥之森呢

    神農嚐百草,救死扶傷。我潛心醫術,搜羅百氏,遊曆四方,又有什麽不可以慕容煙回的理直氣壯,完全沒有注意到百裏長風已然僵化的神色。

    在稍遠洞口查探的慕楚此時也趕了過來,恰到好處地解了圍:長風兄莫怪,這是在下的表妹,自小頑劣,又喜遊山玩水,還不懂事,衝撞了長風兄,還請見諒。

    百裏長風顯然也是回過神來,看向慕容煙的眼神分毫不見責備,反而多了幾分關愛:小姑娘甚是可愛,又有誌氣,隻怕你還要不如。

    慕楚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麽,打量起麵前的溶洞來。

    該溶洞怕是有兩人那般高,卻極狹窄,堪堪地隻容一人通過。馬幫夥計們不得不將馬匹身側的輜重卸下,或背或扛,一行人馬排成一字魚貫進入洞裏。豈料將將進了不過十幾步,便有一個極大的拐彎,拐進去的夥計霎時隻覺得黑暗兜頭澆了下來,不由自主地便想回頭,但後麵的同伴又堵著退路不斷前進著,便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繼續行走。

    頭兒,點個火把吧不知是哪個膽小的夥計大喊了一聲,聲音在層層的石壁裏回蕩不絕。

    找死走在隊伍最前頭的張六大聲呸了一口,這洞裏萬一要是有啥能點著的氣,炸了咋辦人要吸的氣沒了咋辦你蠢的想死,老子可不想把命搭給你

    張幫主話糙理不糙。殿後的百裏長風低低地笑了笑,也隻有他身前的慕楚方能聽清。

    溶洞內凹凸不平,深坑淺坑不斷,處處都有積水。眾人摸著岩壁淌水,深一腳淺一腳,不時便傳來噗通踩進坑窪裏的響聲,伴隨著低聲的一句咒罵,旋即又恢複了寂靜。隻餘撲哧撲哧的腳步聲,一聲一聲沉悶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裏。不知是不是到了溶洞深處空氣漸漸稀薄的原因,眾人竟覺得有些微微喘不過氣來。

    此時眾人的雙眼似是已適應了黑暗,竟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周圍的一些物什,隻見洞內橫七豎八地插著許多根森然的白骨,泛著幽幽的磷光,隱約能看出是人的形狀。大約正如先前百裏長風所言,是繞不出溶洞而困死的旅人,一時間眾人的心中都騰地升起了不安。他們對百裏長風還不能全然放心,此刻都擔憂起自己的性命來,腳下的步子便一步比一步更為猶豫,有些人更起了原路返回的念頭。

    慕楚察覺到了眾人的變化,他默不作聲地牽起前方慕容煙的手,感受到了那柔軟的掌心出的一層薄薄的細汗。

    他按了按慕容煙的手心,示意她不必害怕。

    媽的一個個走的跟蝸牛似的,三天沒吃飯吶不就是鬼火,也值得你們嚇成這樣張六一回頭發現第二個夥計被他丟的老遠,便又忍不住罵罵咧咧。

    這個時候,隊尾的百裏長風也走到泛著慘碧色的枯骨旁邊,他的麵色漸漸變得沉重起來,喝停了隊伍。

    張六幾乎是立即跳了起來,暴跳如雷大吼:媽的個巴子你不會告訴老子走錯了吧這麽多條兄弟的命呢

    鍾毓,你有沒有覺得這些光亮的有些特別百裏長風卻直接忽視了他,麵色凝重地看向慕楚。

    慕楚一張絕美的臉被那些星星點點的鬼火映的妖冶詭異,他點點頭:太蹊蹺,這裏空氣如此稀薄,怎麽還會產生鬼火。而且鬼火多呈幽藍色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黑暗中的兩個人都麵色凝重,因為他們看到了,那鬼火,動了起來。

    躲百裏長風振聲大喊,聲音雄渾醇厚,在溶洞中千倍百倍地擴大開來,厲似鬼哭。

    伴隨著他的一聲怒吼,那些附著在森森白骨上的鬼火紛紛飛起,漸漸聚成一團,那碧淩淩光亮一時照亮了整個岩洞,也教眾人看清了腳下那些被啃噬的千瘡百孔的白骨,他們的姿勢扭曲,猙獰無比,像是死前進行過劇烈的掙紮。可是眾人還來不及細想,那一團發光的東西便四散著朝眾人飛撲過來。

    空氣中瞬間就充滿了慘絕人寰的叫喊。

    百裏長風倒是不躲,他一手擰著那柄黑漆漆的長刀,另一手從袖中不斷地揮灑著什麽粉末,刺耳嗆鼻。那些不知名的東西似是很懼怕這粉末,四散著躲遠,就近朝著他們來的洞口飛去,轉眼便消失了蹤跡。

    它們的離去帶走了光亮,空氣中隻餘四散的血腥氣,在狹小的空間裏聞之欲嘔。滴滴答答的血聲和著斷斷續續的痛苦,聽的人心裏寒的像是裹了冰。

    那團東西也燃著火,點火應該沒什麽大礙。張幫主,還是點火查看下兄弟們的傷勢吧。百裏長風的聲音又恢複了清淡。

    蹭地一聲火折子燃起,落在鬆油刷過的鬆木上,竟也明明滅滅了許久才點上,光芒慘淡地維係著,似是下一秒鍾就會熄滅。

    這樣微弱的火光下所見到的景象卻是怵目驚心的。

    誰也不知道方才片刻的功夫,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同伴竟然隻剩了個大概的人形,渾身的皮膚都布滿了無數細小的血洞,白森森的骨頭黏著血肉暴露在空氣裏,竟然還汩汩地冒著血泡,像是血液都被沸水燙煮過一般。他顯然是還沒有死透,一雙黑漆漆的瞳子掛在血肉模糊的臉上,裏麵盛滿了無窮無盡的恐懼與疼痛,仿佛遭遇了地獄的惡魔,其狀慘不忍睹。

    即使是百裏長風和慕楚也微微變了臉色。

    方才慕楚一直將慕容煙抱在懷裏,此時更是用手捂住她的雙眼,怕眼前這般地獄般的景象嚇到她。她顫抖地扳著慕楚的手指,動作到一半便漸漸頓住了,許是空氣那樣不加掩蓋的血腥之氣消磨了她的勇氣。

    張六的表情卻悲痛中帶著沉穩,同方才罵罵咧咧的精瘦漢子判若兩人。他低聲念叨了一句什麽低低的祝福,便幹淨利落地一刀砍下了夥計的頭顱,解除了他的痛苦。

    那頭顱噴出一瓢血,滴溜溜地滾的老遠,正好卡在了一具死去多時的肋骨之間,麵向眾人,目呲俱裂,血塗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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