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農民軍的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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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自成的確背了黑鍋。

    洪承疇與西鄉縣的縣令陳同都是萬曆四十四年的進士,兩人還是兒女親家。洪承疇的兒子洪士鈦娶了陳縣令的嫡女為妻。

    崇禎二年底,新婚夫妻回娘家省親。倒黴催的,碰到朱順明報仇附帶交投名狀,稀裏糊塗送了小命。

    李自成對外宣稱是自己打下的西鄉縣城,殺了狗縣令,解救廣大百姓。所以這個黑鍋讓他來背,也不算冤。

    洪承疇出身貧寒詩書之家,傳統、保守而務實。他本來就對流寇的所作所為不滿,如今有了殺子之仇,更是對流寇恨之入骨,決心要除之而後快。

    三邊總督楊鶴主持陝西平亂,眼高手低,身邊沒人。洪承疇主動請纓,前往剿匪,未必沒有私心。

    楊鶴主導的平亂,以撫為主,以剿為輔,想用真心真意打動流寇。

    對楊鶴的戰略洪承疇嗤之以鼻。真心真意能當飯吃?朝廷不能給流寇飯吃,就隻能殺光他們。殺盡造反之人,天下就太平了。

    洪承疇很務實。他不會跟楊鶴去爭辯戰略,而是主動到一線戰場去同流寇戰鬥。

    大棒在手,大權在握,殺不殺人,還不是洪承疇自己說了算?

    ………………

    半夜子時,闖營突然大開營門,火光四起,幾百騎兵蜂擁而出,朝官兵營帳撲去。

    馬尾巴上綁著流油的破布,冒著濃煙和大火。馬匹瘋狂嘶叫、狂奔猛衝。

    “敵襲,敵襲……”

    官兵營地亂成一團。

    夜襲是柄雙刃劍。洪承疇沒想到流寇居然敢夜襲,一時大意,竟被弄得手忙腳亂。

    來自大同的邊軍騎兵很快聚攏,操著武器緊張防禦,但也不敢四處亂竄。誰知道會不會被緊張的同僚當成夜襲的敵人砍死。

    夜晚宿營最怕營嘯。

    步兵就差遠了。步兵都是洪承疇從各衛所調集的軍戶。用來守城、打打順風仗、對付流民還行,一遇到硬茬子,或者是宿營大忌的營嘯,就一個個驚慌失措,不得要領。

    更有甚者,被杯弓蛇影逼急的兵丁揮著家夥朝身邊的同僚亂砍。鏈式反應下,步兵營地頓時亂了套,沒頭沒腦一頓亂戰,死傷無數。

    待到天明,營地平靜下來,清點損失,官兵傷亡四五百。比與流寇對戰時的傷亡還要大。

    更氣人的是,流寇壓根就沒有襲營,而是玩了一手火馬陣。兩三百匹馬,換來官兵四五百人的傷亡和士氣大跌,確實是一筆劃得來的買賣。

    李自成的戰術和對戰機的把握能力還是挺強的。

    他看出了官兵驕傲自大,不把義軍放在眼裏,防備肯定空虛。

    他打定主意進山,帶著馬匹也是累贅。一出火馬陣,既打亂了官兵的部署,又趁著混亂,帶著嫡係人馬消失在夜色中。

    洪承疇鐵青著臉,嚇得曹變蛟和杜文斐戰戰兢兢不敢出大氣。

    站在空無一人的闖軍大營中,洪承疇恨不得破口大罵,殺了杜文斐的心都有。

    “追,追到天邊也要把流寇殺光。”洪承疇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從牙齒縫裏蹦出帶著殺氣的話語。

    曹變蛟和杜文斐對視一眼,不敢接話。

    進山追敵,騎兵失去了機動性,戰鬥力喪失七八成。

    杜文斐的衛所兵傷亡不小,正是士氣低落時期,哪敢進山?進山的流寇都是流寇中的悍匪,隨時可能殺回馬槍。衛所兵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

    “大人,”曹變蛟小心道:“流寇棄馬而逃,人數定然不多。然流寇仍有營地在旁,想必滯留有大批傷兵及家眷,以及斷後人馬,不如……”

    洪承疇平靜下來,也知道現在進山追敵是個昏招,微微點頭道:“流寇據寨頑抗,實為凶頑,當除惡務盡,徹底肅清。”

    ………………

    九隊營地確實滯留了大量人馬。

    除了九隊自己的兩百多人員,又增加了四五百人,男女老幼病殘都有。

    朱順明陰沉著臉,他沒想到李自成居然如此沒得擔當。

    田見秀臉色蒼白,看著默不作聲的朱順明。老營隻有傷兵、婦女兒童,幾乎沒有戰鬥力,全是累贅。能夠戰鬥的隻有朱順明的九隊。

    但九隊的兵丁都是新兵,沒有經曆過戰鬥,而且訓練的時間很短。更重要的,田見秀覺得朱順明的訓練方式不靠譜。成天站隊、跑步,能打仗嗎?

    但是,幾百婦孺的命運,是戰是降,都取決於朱順明的決定。

    當然,現在田見秀還不知道洪承疇已經在韓城大開殺戒。當初攻城的流寇、流民隻要落入官軍手中,不管是被俘還是主動投降,一律就地處決。

    朱順明知道洪承疇的狠辣。後世與曾剃頭並列的洪屠夫,可是殺得李自成狼狽逃竄,殺得張獻忠隻得入川,殺得陝西地麵再也沒有反賊。

    “升血旗,死戰到底。”朱順明咬著牙,徹底顯露出猙獰暴戾的一麵。

    “想要老子的命,得看你有沒有一副好牙口。”朱順明獰笑著,有如困獸。

    李翠薇坐在角落裏,神情黯然。她理解父親放棄她們的舉動。但理解不表示原諒。

    原來自己是可以被遺棄的。

    她抬頭看了一眼散發濃烈殺氣的朱順明,居然覺得安全。

    朱順明安靜的坐著,沒有年輕人的慌張或激進,隻有體內蘊含的暴戾氣息不斷發散,使得他如同即將出擊的猛獸。

    田見秀見朱順明有條不紊的發布命令,不由嘖嘖稱奇,沒想到如同他子侄輩的朱順明居然有此能力。

    大敵當前,朱順明十分冷靜。他首先對營地實行戰時管製,糧食統一分配,戰鬥的兵士優先供給、營地不得四處走動、任何人沒有特權。

    朱順明將九隊分成三個小隊,分別由李定國和劉文秀帶領。由他親自帶領有王興等老官兵的預備隊。

    “外麵的官狗子要將咱們趕盡殺絕,有卵子的抄家夥同他們幹。”朱順明開動員大會:“為了現在吃飽飯,為了以後娶嬌娘,拿出你們吃奶的力,狠狠幹他娘的……”

    “……幹他娘的……”

    “……幹他娘的……”

    ………………

    巳時,官兵開始進攻九隊營地。

    九隊營地不大,但選擇紮營的地方很有講究。

    營地兩麵是高深的懸崖,一麵是高山,隻有東麵是平地。

    平地早就被朱順明挖出了巨大的壕溝,隻有一條狹小的木橋通往大營。

    壕溝的土方堆積在一側,形成一道矮牆。橋頭更是堆積成了小堡壘。

    官兵沒將九隊的營地放在眼裏。上萬流寇都被他們打得差點全軍覆沒,一個幾百人的營地還不是小菜一碟?一個衝鋒就能拿下。

    衛所兵抬著簡易雲梯,呐喊著蜂擁而上。行到木橋處,大隊人馬隻得擁擠在一起,依次通過。

    “嗖……”

    打頭的兵丁聞聲中箭,一頭栽倒在壕溝裏。

    對麵流寇陣地依舊沒有任何聲響,有若張開大口等待獵物上門的巨獸。

    衛所兵一愣,緊接著大怒,居然敢反抗?

    “打破營地,殺光反賊,分他娘的銀子,玩他們的女人……”

    衛所兵像打了雞血一樣,頓時來勁,一個勁的猛衝。

    “……嗖……嗖……嗖……”

    不斷有箭枝射來,木橋成了奈何橋,不斷有官兵中箭掉入壕溝。沒有立刻斷氣的官兵哀號慘叫著,掙紮著想要爬上去。

    幾次嚐試,死傷幾十人,卻連木橋都沒能通過。

    洪承疇黑著臉,轉頭對杜文斐道:“平日你們衛所兵就是如此戰鬥?”

    杜文斐滿頭大汗,惶恐道:“想來是他們疏於戰陣,一時不慎著了反賊的道……”

    洪承疇露出一絲微笑。禦下之道,當恩威並施。

    “此戰之後,老夫定當為各位請功。還望各位各司其職、齊心戮力,一鼓作氣消滅眼前的悍匪。”

    “多謝大人栽培。”眾軍官一片感恩戴德。

    杜文斐親自帶隊,衛所兵全員壓上。

    杜文斐出身武官世家,雖然同他堂兄杜文煥相比要遜色不少,但也有些真才實學。

    他見對麵反賊不聲不響,反擊卻做得堅決果斷,就知道碰到硬茬子了。不叫的狗才咬人咬得凶。

    杜文斐放緩了進攻速度,開始填埋壕溝。衛所兵背負裝土的包袱、石塊、木頭,小心的靠近壕溝,往裏一丟,掉頭拔腿就跑。

    反賊的反擊零星、堅決而素有成效。

    不時有冷箭射來,幾乎箭無虛發,總有官兵中箭倒地,痛苦哀嚎。

    杜文斐看清了,箭枝從木橋對岸的壘土工事中射出。射手不多,三五人而已。但他們射術奇準,就像點名一樣,逐一射殺對岸的官兵。

    這是朱順明訓練的狙擊手。

    從兩百兵士中選出了有射擊天賦的四個人,重點培養狙擊戰術。他們使用的也不是常用的長弓,而是經過朱順明改進的強弩。

    朱順明給予他們現代狙擊手的訓練,包括觀察、射擊、隱蔽、野外生存、忍耐等項目。現在就是檢驗他們訓練成果的時候。

    遺憾的是強弩的射程太近,遠沒有狙擊槍千米之外取人首級的快感和震撼。

    饒是如此,杜文斐的衛所兵填平壕溝,足足死傷了三百多人。

    官兵們對這些放冷箭的家夥又怕又恨,憋了一肚子氣,誓要將他們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