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碼頭之事，是那個叫周皓的小鬼所為？”

    昏暗的房間裏，燭火輕輕搖曳，照映著牆麵上兩個人影微微晃動，劉老爺子身形枯槁，牆上瘦弱的影子仿佛隨時都會被吹散一般。

    他眼簾微垂，在燭火的光暈下，半張老臉融入黑暗中，毫無生息，若不是他正在說話，劉金對眼前這個父親有種已然西去的錯覺。

    你有什麽想法，說說看。”

    劉老爺子無力說道。

    我覺得此事應該與張長老並無幹係。”

    劉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張長老在我們劉家當了十年的供奉，做事之嚴謹盡職，我們都看在眼裏，從不越界一步。”

    以往我們劉家也曾有過不比‘血靈芝’差的異寶，他都知道具體位置，但都沒有出現過差錯，若是起了歹心，為何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在這時候動手？”

    或許以前的東西對他無用，這次的‘血靈芝’恰好正是他所需呢？”

    劉老爺子緩緩說道。

    劉金說道：“這一點孩兒也有考慮過，但是眼前的事情似乎可以打消這個說法。”

    若是他真的想要，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摸走，何必費那麽大的周折，找個小鬼來搞這麽多事情呢？”

    為了掩人耳目？不，之後發生的種種，若都是張長老事先計劃好的話，那這個張長老便有著通神的本領。”

    可是，他若有這般本事，又何必在我劉家當十年供奉？又何必為了一株‘血靈芝’而大動幹戈？這天底下還有什麽東西是他拿不到的呢？”

    說完，房間裏沉默了了下來。

    燭火依舊輕輕搖擺，房中依舊昏黃一片，牆上的影子依舊欲散欲倒。

    劉老爺子一動不動，氣息全無感知，劉金站在其對麵神色恭敬，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樣子。

    你說的有道理。”

    過了很久，劉老爺子才慢慢說道：“或許被他那個煉藥師兄給坑過，對他也起了疑心。”

    劉金神色緩和了些許，正要說些什麽，劉老爺子又緩緩說道：

    但是防人之心切不可無。”

    劉金怔了一怔，旋即點了點頭。

    這時，門外傳來一道聲音：“家主，張長老已經回來了，正在大廳等您。”

    什麽？！那小毛賊居然跑到碼頭去搗亂？！”

    張長老豁然站起，一臉驚怒。

    劉金點頭道：“那兩個仆人的衣物被扒，多半是被他穿上了身，並以此為障眼法，去碼頭撒野，好把一切罪過都扣到我劉家頭上來。”

    真是陰險啊……毀壞朝廷物資，毆打朝廷命官，哪一個不是重罪？倘若真的最後都算到咱們頭上，那可是萬劫不複啊。”

    張長老麵若寒霜，喃喃道。

    劉家沉默著沒有說話，觀察著張長老的一舉一動。

    張長老思量片刻，神色嚴峻的說道：“劉家主，這小毛賊吃了‘血靈芝’而不死，很是詭異，我懷疑他背後有高人指點。”

    哦？”

    劉金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先前他在懷疑張長老，所以周皓的再次出現，並沒有讓其想太多，如今打消了部分疑慮，這些常識性的問題便油然而生。

    能將‘血靈芝’的火毒散盡，此人定不是凡人！或許是道界高人。”

    張長老說道。

    劉金心頭一跳，想了想，說道：“若真是這樣改如何是好？”

    張長老微做沉吟，道：“這個不用擔心，凡道兩界有別，道界中人是不能在凡界隨意撒野的，否則便會受到某種製裁，所以我們不用太過擔心他身後的那個人。”

    現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抓住那個小毛賊，否則夜長夢多，指不定會出什麽亂子來。”

    劉金問道：“那該怎麽做呢？”

    把我韓師兄再次請來。”

    張長老說道：“他精通秘術，隻要在這城西布下秘法，定能讓他現出原形！”

    上次煉丹的那位韓長老嗎？”

    劉家眼底閃過一絲寒芒，淡淡說道：“好啊。”

    城西，某間客棧中。

    客棧一樓用餐的人已經漸漸少去，稀稀疏疏的隻有兩桌還在用餐。

    其中一桌是喝大了的醉漢，正在劃拳，“哼哼嘿嘿”的比劃著，然後不知是誰贏了，得意的放聲大笑，另一人罵了一句，舉杯飲盡，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豪飲之聲。

    那人喝完晃了晃，“撲通”一聲倒下，對麵的那人哈哈大笑，取笑他酒量不行，然後跌跌撞撞的付完錢，讓小二找輛馬車給安穩送走。

    喝完酒的人很是豪爽，消費就給了店小二將近他一年的收入——但最後都被黑心的掌櫃給收走了，故而唉聲歎氣。

    另一桌隻有一個人，用完餐了，他叫住了小二，說道：“小二哥，我要住店。”

    ……

    客棧四樓，一扇窗戶正麵對著劉家。

    一個少年正坐在那裏看著遠遠輪廓鮮明的劉家，麵無表情，這個少年，正是今天午時大鬧城西碼頭的周皓。

    不得不說劉家的人都很有錢，就連兩個小下人身上都能搜刮出二十兩銀子來，足夠他揮霍幾日。

    這時的他看著遠處的劉家，不需要千裏鏡就能看個仔細，甚至比千裏鏡更清晰。

    這次的事情一旦落在劉家身上，劉家必當永無翻身之日，他很想親眼看到那一刻。

    燒了我的家，我就讓你們全家不得安寧！”

    在客棧中休息了三天，周皓前往了下一個目標——城西賭坊。

    在康王朝中，妓院賭坊是允許存在的，用於達官貴人或民間百姓娛樂消遣，不過要接受官府檢驗，不允許有在官府規定之外的交易存在。

    就拿賭坊來說，輸錢的人若是想要借錢，就必須去朝廷專門設立的官方錢莊去借錢。

    錢莊會根據本人的經濟情況而設立額度標準，利率也不高，以防出現借債多了卻無力償還，最後以死來解決問題，然後拿家中妻女老小來承擔債務的情況出現。

    朝廷不是江湖黑幫，不是為了賺黑錢而來。

    雖然允許這些的存在，但不代表朝廷提倡這些事情，你可以去賭博娛樂，但不是讓你去爛賭，最後輸的家破人亡。

    所以設立這一官方渠道，借了錢後如若不還，官府的人便會盯上你，用正麵的手段將你在所有賭坊中拉黑，最後無處可賭隻能老實幹活掙錢。

    不得不說這一政策很有趣，即增加了國庫，又使得民間的賭風異常清新。

    但總有那麽幾個例外的，比如劉家的賭坊。

    周皓與客棧小二那打聽到了這方麵的消息，確定了這一目標。

    他用剩餘的銀兩買了一身華麗錦袍，扮成富家公子的模樣，在賭坊門口的眼線中進入其內。

    裏麵一片烏煙瘴氣，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周皓掩鼻微微皺眉。

    四下看去，隻見牌九骰子等一應俱全，震聾欲耳的興奮呼喝之聲此起彼伏，很快他也就就適應了下來。

    周皓在賭坊內四處觀看，手裏攥著一個錢袋，有些緊張和興奮，有躍躍欲試之狀，沒過多久便引起了賭坊內的眼線注意。

    這些人就是劉家放高利貸的人，專門挑人借錢出去，然後撈一筆。

    而他們往往便是找像周皓這樣衣著華麗，卻又因某些原因而不敢放開賭的富家子弟，一來好騙上手，二來家中有錢，不會搞到最後討不到錢財。

    周皓為的就是想讓這些人在盯上他，於是裝作想賭又不敢賭的樣子，緊緊攥著手中的錢袋子，指節發白，很是糾結，最後一咬牙還是放棄而去，神情甚是沮喪。

    然而他即將要邁出門檻的那一刻，有人叫住了他。

    這位公子？”

    周皓愣了一下，轉頭看去，隻見一個帶著眼鏡，看似商人模樣的細瘦中年人，正笑嘻嘻的看著他。

    周皓怯生生的問道：“你……你是在叫我嗎？”

    當然，隻有您這樣的氣質才能被稱作為‘公子’啊！”

    中年人嬉笑奉承道。

    周皓聽了心中冷笑，但麵上做出很高興的樣子，仿佛放鬆了戒備一般，小心翼翼的問道：“啊……有事嗎？”

    那中年人見周皓似乎放鬆了警惕，心想這富家子弟果然好糊弄，然後笑著說道：“我是這賭坊的管事，見公子你氣度不凡，一看不是尋常人士，為何轉了一圈卻遲遲不願下場玩玩？”

    說著還看了一眼周皓手中的錢袋。

    周皓裝作很尷尬的樣子，倉促收起錢袋，然後不好意思的說道：“管事先生，不瞞你說，我這人從小就喜歡賭錢，這是唯一的愛好。前兩年因為在老家賭錢輸掉了一座大宅子，我爹狠狠地修理了我一頓，把我關在家裏不準出門……”

    聽到“大宅子”三個字時，管事中年人眉頭輕輕一跳，心想一座大宅子按淮城的地界價格來算的話，最少也得七八百兩啊，這公子哥如此敗家，肯定是隻肥羊，得好好宰他一頓。

    心念至此，這個細瘦的中年人麵色沒有什麽波動，依舊帶著笑容側耳聽著。

    ……今年我爹因為做生意而來到淮城定居，我好不容易才溜出來，結果路過此地，心癢難耐就進來看看。”

    說完，周皓難為情的笑笑，幾欲要走，那中年人將他攔住，笑著說道：“既然來了就是朋友，玩玩嘛，不礙事。”

    可是……我身上才幾兩銀子……”

    周皓漲紅著臉，神情尷尬至極。

    那中年人四下瞧了瞧，湊近他耳邊說道：“沒關係，我有錢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