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聽念仆說了多久，哥舒九楚隻是沉默著，臉上的表情冷峻，幾乎讓人不敢再接近一厘米，生怕會被凍住在這裏。

    將所有的一切說完，念仆抬頭看了眼哥舒九楚，即使再不敢，還是開口了：“少爺，你在此多呆一日，哥舒家族就多危險一分啊......”

    這最後一句，就連一邊的鳶尾都不由得大讚一聲“絕！”，讓哥舒九楚回去，無疑是她最想看到的結果。

    其實也沒辦法，誰讓他沒北唐少爺好看，沒第五少爺純真，沒都尉少爺儒雅，甚至還沒青言好玩呢？

    鳶尾正樂滋滋的想著，哥舒九楚卻終於說話了.......

    “還有事麽？若無事，你就回去吧.......”

    那樣淡漠平靜的樣子，說他是冷血呢？還是說......他是偽裝太好呢？

    呼延伊想，或許是他偽裝太好了，因為明律是絕不會因為一己之私，放任家族滅亡而為之不問的。

    念仆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他沒有說話，簡單做了個禮之後就回去了。

    沒關係，他還有時間，還有明天……明天，他一定要讓少爺回去！

    一頓午飯，從頭吃到尾，就像是一場鬧劇似得，先是都尉儲塵，再是念仆……

    直接起身，哥舒九楚的臉色不太好看，在呼延伊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飯廳。

    “小姐，明天賀蘭小姐應該就能回來了……”見呼延伊一直不說話，鳶尾忍不住的提醒道。

    聞言，呼延伊看著哥舒九楚的臉才慢慢的轉回來，想到賀蘭茹，唇邊微笑一抹，“許久未見茹兒了……”

    “是啊，都有一個多月了呢……雖說當時賀蘭小姐受了傷，但有連翹，二小姐，和木少爺在身旁照顧，應該恢複得很不錯了吧…….”鳶尾說著，臉上就出現了一種懊悔，都怪她忽視了，隻顧著忙自己手邊的事情，忘了詢問賀蘭小姐的事情，隻希望賀蘭小姐不要責怪她才好……

    落幕而至，夕陽的餘輝並非都隨了流水，而是散在這廣大的天地之間，讓世界的每一寸都附上了一種淺暈的顏色。

    可是令人措手不及的，這個時間，念仆…….又來了。

    與中午不同，念仆這一次來得匆忙，來的慌張。

    “少爺，不好了……….”

    “怎麽了？”念仆沒有禮節的樣子，讓哥舒九楚不滿，可是同時也擔心著。

    “家族裏的產業全部都…….”

    “都怎麽樣了？”

    “都被沒收了……..”

    哥舒九楚不鎮定了，“胡說，那些產業是他想沒收就能沒收的麽？”

    “少爺，你不知道…….你走的這半年裏，哥舒家族的產業或明或暗的，全部都被城主動了手，大部分都已經所屬於他了……”

    念仆這一次爆的料，夠大，也夠狠。

    於是哥舒九楚也夠沉默，夠理智。

    看著念仆絕望中迷茫的樣子，許久，他才輕輕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哥舒九楚的語氣很平靜，可是念仆卻不幹了。

    “少爺，哥舒家族都已經到了這副場地了，難道你非要看著哥舒家族被弄垮掉，才肯回頭麽？”

    念仆的話說的雖然狠，但是哥舒九楚依舊麵無表情，隻是緩緩道：“回去吧…….”

    那樣的麵無波瀾，那樣的淡定從容，讓念仆差一點就想衝上去，撕開他的臉看看他是不是在假裝不在意，掏出他的心，摸摸是不是真的沒有一點溫度。

    可是再三的呼氣吸氣，念仆又一次忍住了心底的那一份衝動，隻是低著頭，雙眸狠狠的瞪著地麵，然後用著緩和了很久的聲音道：“既然少爺還沒有辦法，那奴才就…..先回去了…….”

    說完，憤衝衝的，念仆就離開了。

    他的少爺變了，變得陌生了，變得不再是以前那個心地善良，不忍心做壞事的少爺了，念仆始終不明白，隻不過是半年罷了，隻不過是出了家門，半年未回罷了，為什麽少爺的變化就那麽大呢？

    難道是少爺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改變了以前的性子，還是因為他身邊的那些人……..

    念仆的腦海裏忽然想到了那個美的冒泡的白衣女子，若少爺是為了她而變得冷酷無情，那麽他也不會原諒！

    果然，長得美得女人，果然都是蛇蠍…….

    念仆走後，哥舒九楚一個人糾結著眉頭，許久許久都未舒開。

    夜晚，尤其是夏夜，總會有那麽兩個人會失眠，會睡不著，然後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呆，出神…….

    “今夜的星星很多………”好聽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呼延伊回眸，身後都尉儲塵對著她一笑，然後緩緩走到呼延伊身邊。

    坐定之後，像呼延伊那樣，都尉儲塵仰著頭，看著天，像是在數星星，許久之後才緩緩道：“伊兒就這麽愛麽…….”

    聞言，呼延伊淡淡一笑，啟唇。

    “伊兒是愛，很愛…..”

    顯然，這樣的回答對於都尉儲塵來說，並不意外，“所以，伊兒就寧願讓自己這個樣子，甚至要這個樣子，陪伴九楚…….到老，是麽？”

    陪伴到老…….呼延伊心神一晃，嚴重竟然流露出一種渴望。

    過了一會兒，她才道：“是，伊兒要陪伴九楚到老。”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這樣的愛情，是她從未想要的，但是自從遇到了傅餘明律，她便對那樣“死生契闊”的愛情產生了期盼。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不緊不慢的，呼延伊薄唇輕啟，念出樂整首漢樂府，上邪。

    這樣的一詞一句，已經不算是都尉儲塵第一次聽到了，但每一次，他都會有一樣的震撼。

    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呼延伊，這就是你所想要的麽？

    那種相遇，相知，相守，相伴，是他能夠插足的麽？

    或者說，他…….還插足的進去麽？

    “塵兒啊……每一段感情都不會是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待到她是你不可掌握之時，千萬莫要強求，是你的，兜兜轉轉，終歸還是你的，命運不會錯，爺爺的話也不會錯……..”

    都尉儲塵耳邊忽然想起了他回來之前，都尉機對他說的話，難道爺爺早就預料到他的感情中有此一劫麽?所以讓他莫強求…….

    雖然心中大多還是不願的，但是都尉儲塵還是儒雅的笑了笑，頭仰著，雙眸看著星空，許久，他才道：“伊兒，若這是你想要的，儲塵…….祝你幸福。”

    祝她幸福，但並代表是他放手了。

    呼延伊，我尊重你做的選擇，但願你可以過得好，起碼……..要比儲塵好。

    此時這樣的心情，都尉儲塵驀地想起了那個於他用情更深的男子。

    都尉儲塵想，北唐一夜會不知道這件事情麽？他現在所有的一切舉動，是在暗示著所有人，他所做出的選擇麽？那種…..幾乎與他相差無幾的抉擇……..

    夜漸漸的深了，那個院子裏慢慢的走了俊逸風雅之人，然後又離開了風華絕代的佳麗。

    漫天的星星，像是一個個天真的孩子，對著陌生而神奇的世界好奇的眨著雙眼。

    最終，黑夜離去，光明趕走了黑暗，現身在眾人的視線中。

    這一日，與往前的幾日不同，大早的，呼延伊就帶著鳶尾來到了哥舒九楚的院子，敲開了房門，站在門前，對著哥舒九楚微微一笑，她緩緩道：“九楚，我們今日出去，看看明日還有何需要的東西，可好？”

    話出，不止是哥舒九楚，就連鳶尾都感到意外。

    現在這個時候，外麵那個樣子，小姐拉著哥舒九楚出去，是想逼他回去麽？

    若是如此，那明日的婚禮…….

    哥舒九楚意外之後，輕輕一點頭，於是三個人共乘一輛車，出了府。

    不一會兒，一輛馬車就停在了路邊，呼延伊與哥舒九楚牽著手，鳶尾跟在他們的身後，看上去，明明是很正常的三個人，實際上，卻是最不正常的。

    隻要是有心的人，就會發現，這三人自從下了車，就一直在走，從未停過一次，是他們想去的地方還沒有到麽？這隻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這三個人就是一直在出神。

    腳步不停的，哥舒九楚走過一家店，又一家店，心底猶如湯料，五味雜陳。

    其實，他並不想出來的，可是下意識的，他就想出來，走過那些曾經他來過的的，哥舒家族的產業……..想知道念仆所說的，是否屬實。

    而他的心思，呼延伊是再明白不過的，但依舊很配合的，若無其事的跟在他的身邊，若無其事的陪著他在街上踩磚路。

    比起他們，最糾結的無疑是鳶尾。

    小姐是想讓哥舒公子回家麽？因為什麽？哥舒家族的滅族之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