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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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刑部的那個書吏離開,安夫人抿了一口茶便開口了。

    春桃小產的事已經查清。隻是這事說來實在怪異。

    那幾個非要去湖邊玩的小丫頭年輕不經事,吃不住福貴兩三句嚇唬,很快就說了。

    昨晚安韶華沒理會月娥卻去看了春桃,月娥在藏月閣摔了一套茶具。有個叫小果兒的小丫鬟去侯府庫房領茶具的時候,被紫屛叫住。說什麽主子受辱奴才就受辱,給小果兒出了個主意讓她幫月娥出這口惡氣。紫屛讓小果兒叫幾個小丫鬟帶著月娥的陪嫁,不拘是哪個陪嫁,在今日的辰時初刻去湖邊玩耍,然後讓那個陪嫁撞到春桃身邊的人,最好撞到春桃本人。

    另外幾個也說沐華院的紫屛給了她們一些零碎好處,還時常攛掇她們說,她們本是府裏新撥到流光院的,比不上流光院的老人,更比不得月娥自己帶來的人。要想在藏月居站住腳,就得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

    紫屏還對果兒說,春桃隻是姨娘,月娥是側夫人,顧公子不管事,流光院的事自然是阮側夫人說了算。阮側夫人會為了個春桃處罰自己的陪嫁麽?顯然不會。那麽春桃隻能吃這個啞巴虧,這樣側夫人心氣兒順了,一定會器重果兒。

    果兒回來就依計行事了。

    等到春桃小產,其他人嚇得肝膽俱裂,這個小果兒還沒覺得是多大的事情。因為紫屛說過,春桃不過是個姨娘,說白了也就是個奴才罷了。沒道理為了奴才去處罰奴才的。直到福貴來,冷著臉拿出刑具,她才恍惚覺得大約是闖了大禍,於是不敢隱瞞全都說了。

    聽到這裏,安韶華卻有個疑問。他叫來雁書,讓雁書跟福貴商量著,去問一下春桃身邊的人為什麽今早春桃會去湖邊。為什麽一定是辰時初刻。

    安韶華皺了皺眉,緩聲說“紫屛?”心裏卻想著,紫屛,聽著好生耳熟。

    安夫人謝氏停了一下,以為他對哥哥院子裏的人不熟悉,就有心給他解釋一下,緩緩地說:“紫屛是你大嫂的陪房。今年二十七了,還未婚配。”謝氏說著,心中對大兒媳隱隱有些不滿。那些什麽朝堂上的事她管不了,就單說這過日子。

    陪房,向來是等太太有孕時候用來開臉固寵的。尤其是像自家老大這樣戍邊之將,所謂將在外家眷在京這是常理。可男人麽,這些守將各個都是帶上一兩個妾室在邊疆。可是自家這個大兒子就隻是自己呆在邊疆。

    話說回來,這些陪房,就算自家太太善妒,不讓當家的男人納妾,大多會在二十歲之前給個出路。要知道過了二十,就算是太太身邊得用的大丫鬟,也不好指人了。遇到個把十分倔強隔路的,寧願自梳不肯配人,這才留在身邊等著養成自梳嬤嬤。小姑子身邊的菱香便是如此。

    可這個大兒媳,不給納妾、不用陪房,看在她是皇親的份上都能忍。如今竟然把手伸到小叔的院子裏了,這就……太……太不應該了。

    謝氏雖出自謝氏旁支,卻也是四品大員的嫡女,自小的教養使得她說不出重話,卻不代表她心裏沒看法。大嫂小叔子的……這傳出去成什麽事兒了!

    隻是這打狗還得看主人,自己往大了說也是個誥命夫人,可是兒媳的品級比自己還要高,該怎麽辦總得有個章程。

    此外她這一番話也是說給兒子聽,指望他能自己警醒著些。

    母子倆正閑話,安瑜進來了。平日安瑜都是天擦黑才能回來,今日怎麽這麽早?

    安瑜進門就看到了安韶華書房裏擺著的案宗跟筆記。“這就是那個方家的案子?”

    “回父親的話”,安韶華嘴上說著,在當地站地筆直,眼睛隻敢看著自己鞋尖,認認真真地組織語言,感覺比寫策論還累心“這些個案宗都是開隆三十一年二月十九日於京郊七兒莊景陽侯府別院發生的入室劫殺案,與次日福樂坊的五屍毒殺案的案宗。”

    “毒殺?”安瑜畢竟是京都禁軍都統,雖說是武將,卻肩負皇城戍衛之職。永安京裏發生的事情還是知道的。“方才……”

    安瑜說了兩個字就堪堪停住,斂目細思。安夫人謝氏起身欲告退,安瑜拉住老妻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柔聲讓她坐下。

    安瑜年幼襲爵,因著爵位的關係走的是武道,私底下卻喜歡文人那些寫寫畫畫的東西。

    年前康安坊開了家書肆,名曰“半日閑”,藏書頗豐,有好多別處沒有的帶著插畫的山水誌、還有一些稀奇的誌異本子。可惜有些絕本是隻許抄,不肯賣的。是以那裏總有些貧困書生為人抄書,掙些個散碎銀子。

    安瑜看中了幾本書,那裏的掌櫃便薦了個小童生名喚雲墨的給自己抄,那雲墨寫得一手好字,抄的也快。安瑜看上了二十九本,短短月餘雲墨已經抄了兩本。難得的是細心謹慎從無錯字。因為抄的好,前些日子雲墨父親病重,安瑜還額外賞了他二兩銀子去抓藥,可這個雲墨也是個傲氣的,隻說借,否則不肯收。還煞有介事地打了借據。安瑜讚賞他文人傲骨,便也由他去了。

    這下,有了二兩銀子的外債,雲墨就開始連夜抄書抵債。今日一早半日閑的一個小夥計來傳話,說雲墨愣是又趕出了一本,昨日送到了半日閑。說到書,安瑜內心有些急切。若不是因著妹妹家裏的汙糟事情,昨兒個自己就能看上新一本的書了。

    欸,說到這兒,那個“孽情”裏麵,岑書生跟那個病蛇精轉世之後再相遇,又發生什麽了呢?——呃……想遠了——總之近些日子下值之後安瑜總是要繞道去一趟半日閑的。

    話說安瑜得了消息之後,在京畿衛指揮所呆著簡直是心癢難耐。好容易熬到午時,連飯都顧不上吃,就起身去了半日閑,哪知進門正遇上京兆府尹齊霈元。這個齊霈元進士出身,娶了恩師鄭家嫡支一位庶出的小姐,自以為算是攀得了皇親,平日裏見著這些勳貴總是張狂得很,難得這次與安瑜假裝偶遇,竟然主動相邀,兩人又去小酌了兩杯。

    其間,齊霈元扯東扯西愣是說了兩刻鍾沒歇,言辭隱晦地提了兩三次,隻說這兩個案子,是鐵證如山,案犯也都伏法。可是刑部諸人大約是剛過了年,辦事拖遝了,如此淺顯的兩個案子愣是拖了好幾天。還說這個案子牽扯到了京中勳貴,聖上很是不喜,希望盡快結案。

    安瑜端起茶,喝了兩口,心中有了決斷。隻怕那齊霈元偶遇閑聊是假,想借他向安韶華施壓來讓這個案子盡快過審是真。思及此處,心下駭然,這人竟是連刑部的做事日程和自己的行蹤盡數算計進去了。今兒個來報信的半日閑的那個夥計,怕也是齊霈元的授意。自己禦前行走多年,自是知道一方京中大員的行蹤被人盡在掌握,這事不簡單。

    內裏驚濤駭浪麵上不顯分毫,安瑜做官多年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做出一副閑聊的樣子,一家三口先是說了幾句安老太君壽宴的事情,這才慢慢說到案子。

    他們一說案子,謝氏便垂目品茶不發一言。隻當自己聽不見看不見。

    再說齊霈元此番動作,恰恰說明這個案子有蹊蹺,父子倆難得說到了一起。安韶華借著向父親請教之名,自己又把案情捋了一遍,發現破綻越來越多,線索也多,可就是沒有一個人或者一樁事情能把這些線索都串聯起來。安韶華隱隱覺得,這一係列事件背後有一股力量,把這些雜七雜八的人和事情都推到了一起。

    安瑜聽著安韶華的講解,眼神無意間掃過安韶華翻檢的驗屍格目、相關人的畫像,忽然拿出其中一張,說“此人是誰?”

    安韶華看了一眼,說:“這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丟東西的失主啊。”

    安瑜眉頭深鎖似在回憶。安韶華雖然畏懼父親,但職業敏感度還是有的,他緊緊盯住父親,似乎想從他眼睛裏看出答案。可惜安瑜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看著熟悉終究是想不起來。

    安夫人謝氏見狀也湊了過來,一看到畫像便驚呼出聲,小聲說:“老爺,你看這個人像不像……”說著看了安瑜一眼,見安瑜沒有反應,小聲提醒了一下“林家。”

    “林家?”林相的林家?當今左相名曰林楠,是前任左相沈若雲沈相的嫡傳弟子。這個畫像依稀是有些像林相。但年齡不大對,年輕個二十歲差不多。這半句安瑜沒有說出口,想必老妻說的也不是林相。再仔細一看,猛然想起“林瑯?”

    謝氏點點頭,不再說話。

    林瑯此人,安韶華是聽說過的。十幾年前,整個大祐就沒有人不知道林瑯公子的。時過境遷,到了安韶華這個年齡段的人,就隻聽說過一個名號,再詳細的就不知道了。年紀再小一些的人,隻怕連名號都沒聽過了。

    安瑜見狀便知道安韶華不明就裏,少不得給他說道說道。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勾勒出了一個風華絕代的林瑯。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 ,上一章改了一些細節,原本的bug修了一下。如果還有不通的地方請告訴我。

    其次,林瑯的瑯,前麵有的章節寫成了琅,在這裏統一說一下,都是瑯。我會慢慢改正過來。

    最後,驗屍格目,不是格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