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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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不便在驛站久留,便去了雲霧山腳下沐王府的一個莊子上。

    數日後。

    難得一個大晴天,一早上卻有鳥兒嘰嘰喳喳吵得人腦仁疼。顧銛天生覺輕,原本覺得穿越來的一大樂事就是離開了各種聲光汙染,每晚都能睡個好覺。

    可顧鋒此番遇險,顧銛先是整夜奔襲,接著又守著顧鋒一直沒敢睡踏實了。此刻明明困得人都遲鈍了,可稍有點動靜腦子沒動身體就先警覺了。

    睜眼先看顧鋒,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全須全尾兒,很好。顧鋒將養了幾日,秦鍾跟袁郎中二人每天為他悉心調養,沐王府又是財大氣粗的,幾日時間顧鋒的氣色就好多了,麵上沒那麽灰白,唇上也依稀有了血色。

    小憩之後顧銛覺得有些頭暈腦脹,眼睛也幹得很,嗓子也湊熱鬧似的火辣辣地。拿早已冰涼的水洗了把臉,精神了很多。喚人打來了熱水,顧銛兌好了水幫顧鋒擦洗。

    顧鋒長得好看,顧銛每次看到他都覺特別舒坦。顧銛前世跟演藝界也有些交情,自然知道很多以樣貌出道的明星其實很挑角度的,演了幾千集的電視劇,加起來能連續播放一倆月,可來來回回就是那麽一兩個角度一兩個表情的大有人在。關了聲音你都不知道看的是哪出戲。像顧鋒這樣的要是穿越過去,想紅就是分分鍾的事兒。

    “小二銛,給哥唱兩句吧。哥天天趴著心煩”。顧鋒看著顧銛,眼裏不自覺的溢滿笑意。

    “滾滾滾!誰願意伺候你你讓誰唱去!就你多事。”顧銛嘴上厲害,手上還是輕輕的擦。

    顧鋒不說話,就看著他笑。

    顧銛瞪了他兩眼,他還是一味的笑,顧銛嘴角也壓不住了。

    “芙蓉麵,眉如遠山秀,杏核眼靈性兒透,她的鼻梁骨兒高,相襯著櫻桃小口,牙似玉,唇如朱,不薄也不厚”顧銛順著詞兒,做出揩油的樣子,一點一點細細柔柔地給顧鋒擦臉,十足一個紈絝浪蕩子,唱的卻是青衣。

    擦完臉擦手,顧鋒手型很好看,顧銛覺得自己要是個顏控手控的話,一定會是顧鋒的小粉絲兒。可惜自己不是。“她的袖口有點瘦,她整了一整妝,抬了一抬手,稍為一用勁兒,透了一透袖。滴滴滴滴,露出來十指尖如筍,她那腕子白蓮藕。人家生就一雙靈巧的手,巧娘生的這位俏丫頭。”

    不過這個美人對自己太狠了。滿手的繭,虎口裂開的傷口並不整齊,雖然不流血了但還腫著,繃帶包的有點緊,勒出一條一條的印子。看著就疼。給他的手換了藥,順道又拿香油給顧鋒的手上,沒傷的地方細細擦了一遍。

    這香油是顧銛問廚房要來的。前世去老區掙工分的時候,那邊空氣幹燥,水又堿性大,用過一次的杯子裏就是一圈硬硬的水鏽。大家都不適應,輕者嘴起皮,重者皮膚過敏,每次去都是苦不堪言。有一次,一個老鄉給他們送來了一碟香油,說用來塗手塗臉,比他們用的那些很貴的化妝品好用的多。一用果然油到病除。顧銛就此記下了。

    擦完手,又輕輕掀開被子給他的背上換藥。今日一早起來,顧鋒的手就不大舒坦。右手無名指總是一下下地漲疼。他雙手使勁互搓了兩下,胡亂捏了幾把,準備繼續上藥。

    天光忽然暗下來,顧銛又給顧鋒擋上了被子,起身走到外間。也許是坐久了,有些一瘸一拐。開了窗戶一看,一早還是晴好的天氣,不大會兒功夫,雲就遮了過來。大風呼呼地吹,順著窗縫一下子就鑽了進來。怪不得一早起來就覺得腿悶悶的疼,手也不大利索,還想著這麽好的天氣,怎麽會腿疼,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回頭看看顧鋒,前幾天朱羽拚死送出去的消息,不知道二皇子收到沒有。要是收到了,照理說這一兩天就應該來了。從昨天下午開始,顧鋒就老是往門口看。他自己嘴硬,顧銛知道,他是在等二皇子。

    顧銛上輩子、這輩子都沒體會到過顧鋒這種感情,可他卻看到過很多為情生為情死的,所以也不知道顧鋒遇到二皇子是他的幸運還是劫數。

    顧鋒背上的傷口十分猙獰,解開繃帶看得更是清楚。那一劍從右肩胛骨劃到左腰,皮肉向兩邊翻卷開來,露出深紅的血肉。每日三次換藥,對於對與顧銛來說都不亞於一次酷刑。看著顧鋒強忍著疼僵硬顫抖的身子,顧銛咬得牙嘎嘣響。

    “小二銛哭了?”顧鋒趴著,看不到,卻聽得清楚。

    “滾!”顧銛哭了,這不是他第一次哭了。當時他抱著孩子,朱羽跟袁郎中給顧鋒清洗傷口的時候,他就偷偷掉過眼淚。顧銛從來就不理解古代人那種動不動就以死證清白,一死報君恩,君要臣死什麽的死來死去的折騰。

    他倒不是利己主義,小時候學戲也常常聽到那種為了國家民族大義慷慨赴死的,他總覺得不真實,那些為了別人,為了大義,為了天下蒼生甘願自己去死的,他倒是從心底覺得尊敬,尊敬的同時又覺得遠隔雲端。像神祇,再虔誠的信徒,也覺得對方高高在上,雲山霧罩的。

    可如今,他麵前活生生趴著這麽一位從書裏走出來的呆子。為了保護他的那個主子,把自己留給他的十三鷹硬是派出去十一個來保護二皇子,自己就留兩個。

    好歹是安國公府的長子,自幼的皇子伴讀,大著肚子還護著你那殿下,你咋那麽能呢,你咋不上天呢!合著全天下就你偉大,大祐就靠你聖潔的光輝普照了唄!萬物生長全靠你!你他媽就是愚忠,就是腦殘,就是有病。

    顧銛氣哼哼地給顧鋒上藥,恨鐵不成鋼。擦一下心裏暗罵一句。罵了幾句不解恨,幹脆罵出聲來。

    “愚忠!”

    “哦。”

    “呆子!”

    “嗯。”

    “活該!”

    “小二銛,你是不是,覺得我,自輕自賤?”

    “……”

    “嗬,果然。”

    “不,你就是傻,腦瓜被驢踢過那種傻。”

    顧鋒啞然失笑。小二銛的聲音明顯就是哭著的。他知道,顧銛是在替自己委屈。

    他也是個人,他不是真傻,也不是不會疼。可當時情勢緊迫,眼看著兩個人都要折在那兒,如果隻能拿保全一個,那自然是要保全殿下。如今的大佑看似強盛,實則內憂外患日益加劇。幾個皇子各懷鬼胎,小動作不斷,幾位皇子的母家也是八仙過海,變著花樣地在皇上麵前演那走馬燈。二皇子雖然是元嫡長子,卻也漸漸不得寵,日子過得謹慎小心。

    顧銛這邊正罵著,忽然聽到外麵人聲嘈雜。隻一瞬間,顧銛一閃身側身站到窗邊。左手拿著短劍,拇指輕輕把劍鞘頂開,短劍發出一聲輕響。右手把窗戶推開一個小縫,看向外麵。

    外麵風小了很多,雪卻比方才更大了,雪花都如鵝毛般大,盤旋在空中緩緩落下。地上已經積了寸許一層雪,人走上去吱吱作響。樓下有一人身披一件火紅的狐皮大氅,旁邊好些人簇擁著他,原來是二皇子一行人“低調”地來了。

    顧銛冷哼一聲。果然是皇子,人上之人啊。顧鋒冒死為他求得一線生機,可他那個張狂樣子!顧鋒一顆心還不如喂狗去!顧銛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顧鋒,再看那個因為早產而瘦弱不堪的孩子。更是氣得直耳鳴。

    二皇子行至樓下,一抬頭,正對上一雙泛著涼意、似笑非笑的鳳眼。顧銛,那傳聞中的顧二公子。算來,此番隻是兩人第三次見麵。尹勍向顧銛點了點頭。其實早在顧銛剛刺殺了胡日圖的時候,他就有心跟這個少年英雄結交。顧家兩個孩子,總要有一個去接手鎮北軍。

    尹勍年少輕狂之時也曾天馬行空地想過,倘若自己有朝一日榮登大寳,將要如何治理這個朝堂。無非是雷霆手段禦下,慈母之心待民。將來夜深人靜之時,想的最多的,不過是如何把顧鋒留在身邊,不要埋沒他的才華,也不要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不想讓他當個有名無實的安國公,又不想讓他上戰場,因為行軍苦,怕他吃不好喝不好,更是怕他受傷。

    可是這次,當顧鋒跟他說要兩人分開走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事情不大對頭。等到在隊伍後麵看到鐵頭幾個的時候,他就猜到顧鋒打的是什麽主意。尹勍一麵派人快馬加鞭去找尹贇接應,另一麵派人去找小劉將軍調兵,尹勍還想讓鐵頭他們幾個去保護顧鋒,他們居然根本不聽尹勍的號令。等到了安水附近,距離小劉將軍不遠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尹勍費盡唇舌才說動鐵頭他們幾個去搜尋顧鋒。

    誰都不知道那時候尹勍幾多感想。

    幸虧,幸虧安韶華跟顧銛反應快,救了顧鋒。想到此處,尹勍又向顧銛笑了一下。

    隨著二皇子抬頭,大氅的兜帽緩緩滑落,雪花落在他的發上,馬上有人伸手為他撫開。昂藏七尺,龍姿鳳章。淡然一笑,光風霽月。

    顧銛盡管不喜歡他,也不得不承認二皇子長得的確不錯。更因為久居上位,氣質是一等一的好。顧銛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就關上了窗子。全程皮笑肉不笑神情冷漠態度敷衍,安韶華看到他那樣知道他正為顧鋒生氣。可再生氣也不能朝皇子發啊。

    “殿下,”安韶華低聲解釋說“剛才怕隔牆有耳,我沒說明白。顧鋒此番受傷很重。大夫說以後怕是,子嗣艱難。”這種事沒法瞞,瞞不了。倒不如此時說了,也給剛才顧銛的冒犯說個情。安韶華覺得,隻要事關顧鋒,二皇子就不會生顧銛的氣。

    果然,二皇子聞言,愣在當地。猛然回頭盯著安韶華看,眼神卻一時沒有聚焦,幾息之後又轉頭飛奔而去。等安韶華追上他,卻見他站在顧鋒房門口,一隻手保持著推門的姿勢,踟躕良久。

    “怪我。”

    半晌之後,安韶華仿佛聽到二皇子幽幽地說了這一句,就轉身離開了。安韶華隻得跟著他去了堂屋。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香油護膚的妙用,這個不提倡。我家裏我姥姥跟我二姨每次覺得皮膚幹,尤其是嘴暴皮,用香油就能好。但是我一用就滿臉過敏,超級誇張的。

    皮膚特別幹或者過敏ing的美人們,安利一下滇虹藥業的尿素ve乳膏,真的好用,還很香。

    以上。